顾惜弱沉吟了会儿,只能道:“殿下,妾从前过着的日子遇到过的人只教会了如何把握,如何争取,却没有教会如何选择,如何拒绝。听您这么说,倒是妾自己活该了。”
苏言自觉也是话多了些,无非有些看不惯这般过于自怜的姿态罢了,只道:“我倒也不至于严苛到这个份上,既是自己选的路却倒也怨不到人家身上了。”
说罢苏言便领着锦笙走了,不再看犹然停留在原地的顾惜弱。大抵今日出门有些诸事不宜,刚刚在宫墙那头遇着了顾惜弱,这厢才在梅园里头剪了几枝打苞的梅枝,回转回去万春殿的时候,却瞧见了宋谧跟在了杨意如身后。
杨意如入宫也有这么些年了,最大憾事便是膝下空寂,如今宋谧养在了膝下,倒像是了却了桩心愿。对待宋谧视若己出,出入进退必然带着自己身边。
“公主殿下。”杨意如看着苏言过来便笑着招呼道,她性情大方,爱恨极为分明,自小看着苏言长大的,如今见着饶有几分疼爱。
“昭媛娘娘。”苏言见前边杨意如迎面打招呼,当即便停下了脚步笑着应道。
“元嘉姐姐。”宋谧一向以乖巧的模样示人,如今养在了杨意如膝下更加显得乖顺温和,恭恭敬敬的跟在身后行礼。
“这花颜色真鲜亮。”杨意如指着苏言怀里抱着的梅枝,其中一朵已经绽开些许的道。“公主殿下心思也是巧,这花供着定然好看。”
杨意如性烈如火,年轻喜欢着鲜活颜色的胡服,不过这几年过得不大如意才慢慢改了穿着风格了,如今看着梅花这艳红的颜色心头仍旧是眼前一亮,十分喜欢。
“娘娘您看着若是觉得喜欢,不妨分几枝过去,我先生说以盐水供着花能开得又好又久。”苏言笑着说道。
“姐姐可是到了那梅林里头折着,宫里的人都说那梅林里头阴气儿很重,姐姐千金贵体还是少去为好。”宋谧看似体贴的这么来了句。
苏言倒也浑不在意,只道:“那梅林妃子生前挚爱的是清净无华的素色梅花,我今日所折红梅,也不算夺人所好。每年我有补种枯死的梅花,一来一回的,有取也有予也不算占了她的便宜了。”
“梅林落雪日子实是人间盛景,父皇常赞三妹妹诗才卓绝,倒是你有空多去看看,说不定能留下一二传世名作呢。”
宋谧被苏言一语噎回来,不再说话了。倒是杨意如本就性子爽利,只觉得苏言言语天真无忌实是可爱,从她怀里接过几枝红梅。“倒是元嘉公主与我最是意趣相投,我也觉世上鬼神之说大多无稽之谈。”
“皇后娘娘今日清净修养,我也不好前去打扰。还请公主代为传达问候,待到到时亲见时候才与她叙话。”杨意如招呼打的差不多了便如此道,想来身上也是有些事情。
“谢谢娘娘关心,一定传达您的好意。”苏言颔首道。
因为路上连着与人说了两茬话,回到万春殿的时候比平时要晚些。宁后在房中推着摇篮哄着,苏言一见便知道是宋谦醒了,这孩子跟澈儿乖巧安静的性子不一样,睡醒了若不及时哄着便哭闹翻天,倒是个十分不省事的主儿。
苏言将梅枝交给了殿中的宫女,吩咐了那素净无纹饰的瓷瓶,以淡淡的盐水供养便是。苏言解下了带着外头沾着的寒气的外披,然后便到宁后身边去了。
“今日怎么这么晚?”宁后问苏言。
“也就是遇着了薜荔殿那位与杨昭媛了,便说了几句而已。”苏言如实说道。
宁后看着苏言面上如常的表情,看着应付得十分轻松,半点也不像吃亏的模样,便也放心了,不再问起苏言与那两人遇着说话的事儿了。
宁后看着宫女整理好放置在案几上边的梅花,便与苏言道:“言言,今日的折的是红梅?”
“是呀,还是节中,归总喜庆鲜亮些的颜色不会错的。我又不是先生那般脱俗的人,大过年的就喜欢看这艳俗的颜色,看着就吉利。”苏言笑着对宁后道。
宁后对女儿这番表面听着颇有有些自嘲的说法不以为然,只是轻轻拿指头戳了她额头一记。“你这丫头嘴上分外能说了,哪有人真会这般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俗气的。”
“孩儿这叫做自察甚明。”苏言嘻嘻笑着,探头看摇篮里头的宋谦,正是肉呼呼的时候,看着也比澈儿壮些。苏言想起了那时在别院时候见着澈儿,安安静静睡着的模样,阿池说那孩子还是有些体弱。
“谦儿看着一日比一日胖些了。”苏言手指戳着脸蛋马上便出现一个小肉坑了。小家伙不高兴撇撇嘴巴。苏言自然也不会在意宋谦的不高兴。
“来,让姐姐香一个。”苏言恍若未闻道,顺势便将宋谦从摇篮里头抱了出来,在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个。被亲了,小家伙还不大乐意,小脸马上变得皱巴巴的,拧过头去十分嫌弃的模样。
还是弟弟比较可爱呀,当初可是老老实实的睡在那里待着给姐姐亲的,苏言被弟弟宋谦直白无比的嫌弃打击了,也只能够心中暗暗的埋怨道。
苏言轻轻将谦儿放回小床里头,为小谦儿整理衣襟的时候,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宋谦的肩头,浑圆的小肩膀一片洁白无瑕,果然只有弟弟有那柳叶儿似的胎记,哥哥这儿是什么都没有的。
这两兄弟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宁后就专门让人给哥俩打造了两条长命锁,样式基本是一致的,就是谦儿的这一条锁面上是镶嵌着红宝做装饰的,而澈儿的那一条则是锁面上装饰白玉做装饰的,一人一条,时时戴在脖子上头。
苏言轻轻拨动谦儿长命锁下边的小锁片,发出一些声响,逗引得小家伙伸出自己的小肉手过去抓。如今兄弟俩还未懂事,就表现出这般明显的性格差别。
将来再大些,一模一样的面容,也不知道怎样天差地别的个性,苏言只盼着哥俩平平安安的快些长大。
第69章 试任
69、试任
宫学存在的目的非常的明晰,一来集合很好的师资力量给高门皇亲一个集中良好的学习场所, 二来也是培养人才成为将来朝中中能臣的地方。花个差不多十年时间培养宫学子弟, 既博学广览, 也通达民间风俗世情,但这些对于正式走入官场之中还远远不够。
宫学子弟在宫学之中的最后一年,需要通过最后的一场考试,也是宫学赋予即将毕业学生的难得机会, 那边是到六部当中试任的机会。当然,试任只是一种委婉而含蓄的官方说法, 若是直白一点表达, 则是派你到一个部门去实习打杂一番,看看你适合干点啥。
昭顺十二年桃月,谢白他们那一届的宫学学生在学宫待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到了准备试任的时候。若是依循旧时惯例,分配大多根据平时课业情况,但最终的分配安排还是要看督学与督教的商定结果。
试任的分配情况这几日将会公布, 但宫学莫名的氛围有些让人惴惴不安的。这几日宫学的先生们大多集中敲定最终分派决定,各班的学生因而有了许多空闲时间。这无事可干的时间里头聊聊天,聊的最多的便是关于分配的结果。
“阿白,你说我会分配到哪儿去呀?”萧如景探了脑袋靠了过来谢白座席这里突然问他一句。
今日虽没有课, 谢白几人横竖没地方好去,还是依旧回了学堂里头待着。这几日学堂里头并没多少人来, 反而成了难得的清净地方, 前提是萧如景不说话。
“不知道, 萧督学心意难测。”谢白如实答道,最终结果还是得看萧相怎么想的。他如何安排自己的亲儿子试任,那九曲回环的心思哪里是他随便能猜得通透的。
“要不你直接问问你爹去吧,问阿白哥哥有什么用。”孙栩手托着下巴坐在自己的坐席,多少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三人之中,就数孙栩最为少年意气,嫉恶如仇,一身豪情,与萧如景及时行乐,谢白的低调度日都不一样。虽没有直白的表达,但谢白与萧如景都知道他意在刑部,能一展豪情。
“如景,你进哪里其实都无甚区别吧。”谢白心里实际上觉得萧如景问这问题意义不大,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根本无甚所谓。
一来萧如景如今捣鼓的药品营生,五年的发展风生水起,日进斗金,根本不愁吃喝,混进官场也不过是应付萧相的副业罢了。二来就萧如景的那个性子,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有哪里吃不开的。
“不不,总归舒服点的地方好些,我这人与我家老头子一般十分怕麻烦事情。”萧如景听着谢白这么说,只摇摇头道。“若是清闲点的地方,我还能常去探看你们一下,喝喝茶,聊聊天。”
“阿白哥哥,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孙栩问谢白道。
“不去刑部都可以。”谢白如实道。谢侯任职大理寺,如今谢白没有一点根基业绩的时候,若是父子任职干系过大,往后就是再是小心谨慎,也难免传出些风言风语来。
“就是如此一个道理,换做是我也不乐意去我爹手下干事情,多憋屈呀。”萧如景一听谢白的话,十分有同感的应和道。“不过阿白不大想去的地方,却是小栩儿意属之地。”
萧如景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孙栩。“不错,意气风发,一展抱负,倒是少年本色,倒是可怜我与阿白,人未老,活得跟老头子似的。”
“你自嘲调侃之语,何必牵扯上我,把我一并带着呢。”谢白有些无奈,莫名的就被萧如景扣了顶老成的帽子。
“你我挚友,必是有祸同当的。”萧如景嘻嘻一笑道。
当试任分配的名单公布出来的时候,谢白更加确定了萧相是有心将此届试任的宫学子弟都为难耍弄一番,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分配到合适或者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反而倍道而行的被委派去了一些各自较为棘手的职务。
比如说谢白平日看着作风低调实则才智卓绝,却大材小用被扔去工部营缮司当中去做跑腿打杂的活儿。比起前世被派去吏部拿着户口册子追债更加不堪了。
还有萧如景,本就是图着清闲舒适,平日的言行习惯也是随意惯了的人,却被派去了礼部祭祀司去恭恭敬敬的陪着一群钦天监一般老头子敲龟壳,扔铜钱,占卜吉祥。
让谢白和萧如景都十分放心不下的还是年纪最小的孙栩,他性子嫉恶如仇,刚直得很,又是少年心性,藏不住事情,吏部文选司这种负责官员考察,调任,拣选的部门,最是水深,猫腻儿多的地方,孙栩一时抱打不平,也不知道会捅出多大的娄子来。
郁闷归郁闷,担心归担心,该走走马试任却是一刻不可耽误,公布分配之后的几天在宫学里头收拾了东西,学生们甚至连会自己家一趟的空当儿都没有,直接赶往六部所分配的任职机构去报道,试任期间也不许回家住,一律按照宫学要求居住官舍。
工部职务繁杂。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修建、矿冶、纺织等官办无不综理,并主管一部分金融货币和统一度量衡。工部下边设立四司,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以及屯田司。
谢白被派往的是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的营缮司,简单来说,若是宫殿或是官衙等地方但凡有点不妥,你便及时需要过去查看,大抵判断损坏情况,写好修整方案所费多上,上报再遣人前往修缮。过程中还负责督促修缮完成,确保质量。
到营缮司,报道的那日谢白到最后一间才找到相应的牌子,进去的时候只有一名花白小胡子的老兔子着拨着算盘算着什么,算好一些便飞快的执笔在手边的账本上记上一些。
谢白看着他身上的官服,猜想这人应该就是营缮司的孟主事了。谢白毕竟作为晚辈下级出来乍到的,基本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正想先行见个礼再自我介绍一下。
却没想那孟主事却先开口道:“你就是今日过来试任的宫学学生了吧,来得正好,人都派出去忙了,这一单你去看看。”
孟主事说这话的时候头依旧没有抬起来,却能够精准的将手上的一份文件兜面朝谢白,真是让人不得不服。谢白将接过的文件展开一看,原是一份京郊驿馆的损坏上报,请求修缮的文件。
“你现在就过去那边看看,后面舍里有马,你骑马赶去应能够在天黑前赶回来,吃饭赶不赶得上看你本事了。”那孟主事如是吩咐道。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道:“记得听日一早提交上报说明损坏确认情况,以及预计修缮所费。”
全程竟没有对谢白的名姓问上半句,只当来了个劳动力,刚来并马上使唤起来。饶是性子沉稳淡然如谢白,对于孟主事这行事的风格,也感到有几分郁闷。
尽然闷闷不平,该干的活儿还是得办。谢白骑马出去城郊驿馆,报修的是通往二楼的阶梯,驿馆平日也有接待外客,若是不及时修缮,摔着了贵宾也是大事一桩。
谢白本以为确认了情况大概就能折返,没想那驿丞拉着谢白唠叨半日,说着这次得换好些的材料,不然不过几年的功夫又得修多麻烦,要不就重新全部换了吧。唠唠叨叨半天,谢白连道了好几次告辞,最终才能够走成。得,天已经黑了个透,饭是铁定赶不上了。
“小公子哥儿出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孟主事摸着小胡子,只需稍稍看了谢白呈上来的说明几眼就如此评说道。
孟主事说着拿起旁边的笔稍稍划出了谢白在预计费用时候列出的几样材料道:“你听那老家伙忽悠你,他就喜欢哄你们这些不清楚情况的小孩子。驿馆楼梯容易损坏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木板材料上头,而是因为老鼠啃咬所制,注意些防鼠便是了。”
谢白见着孟主事将木材换做一般的,添上一笔购置鼠药的花费,就是比起谢白原本预计着的开销要节省下一大笔来。“这样便是了,小公子读书聪明,算数功夫还是我这老头子睛明些。”
这下谢白也是不得不服了,这时心下也顿时明了了这孟主事显然非常人,这工部下头一个小小的营缮司也卧虎藏龙。
一来当时一进门他看也不看谢白,说明他根本不在乎来人的身份,对谁也是这么个态度,根本不把权贵身份放在眼里,孟主事这人无畏权势。二则是看似这孟主事没拿正眼看过谢白,但不过几句话的交谈便把谢白的底儿摸了个遍,高门出身,学业不坏,才智不低却也有几分傲气,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明里暗里带些提点敲打的意味在里头。
“多谢主事,学生受教了。”谢白诚心道。因为多活一世,他确实是轻慢了些,并没有把本次试任放在眼里。
第70章 姐弟
70、姐弟
苏言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 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发觉了她坐在那儿, 便马上放轻了的步子, 正欲不动声色的快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