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来了呀。“谢瑜浑不在意被自己弟弟数落,走过来顺手便揉了揉把陆宁宁的头发。“哪能轮得到我教呀,你们莫要冤枉我了。宁宁你倒是好本事,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倒也不能全算我的本事,我也是在城外遇着二哥哥,你带我回来的,那时在镇子市集上他正和...”陆宁宁说着,看到谢白这儿使着眼色,下意识的摸摸嘴唇,便马上把到嘴里的话儿给咽回去了。
“反正就是到了离京城蛮近的地方了,正好二哥哥把我给带了回来了。”
谢瑜似乎发觉了其中话里不对,转脸玩味的看着谢白,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而后者只是转过脸去不看他。好在此时谢夫人此时一门心思在陆宁宁身上,到没有在意谢白今日正好把人带回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倒是阿白你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平日里头这工部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嘛?”谢瑜问了句。
说到这份上了,谢白便把自己要到梁间走一趟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夫人听了儿子要出趟远门,马上带了丫头去收拾行装,说着这趟出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得好生准备着。
谢白正与谢瑜说着今日在工部发生的事儿,以及被孟主事一块儿带到金水河工事上头一连串的事情,此时谢侯却回来了。
谢白少见父亲此时面色有些沉凝,还有几分忧色,面对谢白吩咐道:“阿白到书房来,我有话与你说。”
“今日你到金水河工事去了?”父子俩进了书房后,谢侯便问谢白道。
“是。”谢白虽不知谢侯此话问来用意为何,在父亲面前却也只能老实的应答了。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谢侯看着谢白又问了句。
“预备明日就到梁间去,孟主事说让孩儿跟着吕尚书一块儿去那日。”谢白回道。“所以孩儿今日回来家里收拾行装。”
“果真是如此,今日听着吕通朝上说着的事儿就觉着不大对劲,后有听闻你也参合进去了。这两师徒也真是...徒弟真的把师傅学得十足像,这办的事情也是...”
谢侯这话虽说得不甚完整,但谢白也能大概猜出这谢侯说的就是那吕尚书与孟主事这两师徒。“爹,您可是知道从前孟主事的事儿?”
“他当年办了件十分荒唐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谢侯评价了句,便说起了十五年前的一桩旧事,从前的工部在治理一条河流水患数十年都未得根治,年年依旧泛滥,当时的工部尚书便沿河查看河流情况,终于想出了个疏导的方法,直接拆除河堤最低处的一段,以一地换取一河。
“这便是孟主事当年用的法子?”谢白看父亲谢侯,向他寻求解答。“后来他怎么样了?”
谢侯没有否认谢白的猜想,或者说他默认了。“流放边地十年,后来即使重回工部,也只在那营缮司做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
谢白默然,有些事情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只是背后要承担的代价过于巨大,对于官场之中许多人而言没有必要。
“阿白,你对于此行可有预想?”谢侯看着谢白道:“我与你说这些也不过给你些预计罢了,该如何做还是在你。”
回到房中,谢白展开了一副从工部带回来的水路图,他清楚的看到金水河在流经梁间这一带有一处堤坝最低,而这一处却正正处于一个村庄的位置处,他不由为这次的行程皱起的眉头。
工部一行人预定好的行程半刻都不愿意耽搁,谢白已是提前赶到预定的地点,却见吕尚书已经早早带着大队人马等在那儿。
“大人。”谢白驱马穿过大队人马,直接到了吕尚书身旁处。
吕通看了他眼,似乎看出了谢白今日脸色不如平日从容。“怎么昨日没有休息好?还是说为远行而忐忑?”
“学生只是有些不解,为何有人乐意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明知会上被君主责罚,下为百姓唾骂。”谢白道。
听着谢白这番话,吕尚书却似乎浑不在意,反倒轻笑了声。“因为实在没了办法,这事总得有人出面做个坏人不是。”
日月兼程一路从京地赶到梁间去,足足赶了三日的时间。吕尚书似乎完全没有等圣意下来的意思,刚到梁间便按着自己的计划行动起来,三路人马,一路打探村庄人口情况,一路沿着附近查看村庄外是否有猎户散居的百姓,剩下最后一队寻觅高处能够安置众多百姓且能躲避水淹的地处,储备足够的物资。
“大人打算何时动手?”谢白问吕通。
“三日之内。”吕通此时站在此处高地,能够清楚看到村庄不远处那一段河堤,似乎在计算着不日如何将此段拆除,将已经高涨的河水引入地处,到时整个村庄不复存在。
“此地居民宗族聚居,世世代代守此祖业,安土重迁,若是不愿迁居,大人您打算如何?”谢白问道。
“绑走。”吕尚书直接道。
“若是他们不忿,执意上书如何?”谢白又问。
“那便由着他们吧,你倒是若是愿意,帮我安置好他们后,得空儿替他们写写状书也可。”吕尚书道。
“到时定有些村民不愿离开旧地,可能会就近安居,切忌这引流此处的水近期都尽可能不要饮用,凿井而饮更为妥贴些,不然可能会引发疫病。”
“家父曾评说十五年前孟主事治水之举十分荒唐。”
“哦?那如今谢小公子如何评价我呢?”吕尚书听着谢白这话反而来了兴趣问道。
“疯子。”
第78章 款待
78、款待
招待晚宴当夜,作为东道主大昭这边自然是不能够失了主人的体面, 特地大肆设宴于承德殿, 整个宫内被华灯照得一片璀璨, 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这偌大的宫城几乎有了几分不夜的假象。
苏言跟着宁后进入承德殿, 后面成群的掌灯随行的宫人,人还没有到时, 长长的通传声便起起伏伏的传了三道。
后面裙幅比起平日的繁复了许多,逶迤了一地地, 却丝毫无需苏言挂心,后边自然有人给她操心着提溜着,她只需目不斜视,稳稳当当的走好了这一路便是了。
苏言今日的宴席位子与平日差不多,就坐在最靠近帝后的右下首位置上,而左下首是宋谦在那儿坐着, 待女官替她将裙幅调理顺了她才施施然落座下来。习惯性的视线先往右边那儿看了眼,看到了陌生的身影吗, 才想起今夜这宴会谢白并未参与。
视线再往近些北卑使团看时候,终于见着夜宴的主角了, 那位来自北卑的储君大皇子, 相貌倒也算得英俊, 但比起南地这儿的男子更为粗犷些, 身形也更为魁梧高大。北地服饰与这大昭崇尚的宽袍大袖的华美不同, 时兴更为简约便捷些的圆领窄袖的衣裳,上面罗织不少颜色鲜亮的纹样。
那大皇子身边做了个女子,身边的锦笙附在苏言身边低声耳语,悄声告诉她道,那女子是如今北卑皇帝最为喜爱的小公主宣罗,因着好奇这南地的风情,特地允了她与这和谈的使团一块儿上这来瞧一瞧的。
苏言心中不由暗自为自己那弟弟捏了把汗,若不是他如今还是个小娃娃,还不得被硬塞个北卑媳妇儿。
苏言想着便抬眸打量那北卑的小公主起来,倒也算得明丽,却显然一朵带刺儿的玫瑰,看着就十分扎手,如今正毫不避忌的打量四周。
谦儿是不可能的了,大昭皇室若要论年纪合适的也不是没有人可当此重任。苏言转眼看看坐在下边,宋傒托着下巴毫无坐相,似乎硬被拉过来有些百无聊赖。这位长辈惯常这副模样,以至于周边的人也懒得提醒注意仪态了。
不远处的宋昱依旧是平日那每次赴宴见着时候正襟危坐,诚惶诚恐的模样,多看其它地方一眼都没有。
这宴席上边大昭皇室最有意思的是,大家都装模作样的躲着事儿,使劲的做出副不正经的样子来。想来现在这会儿那宣罗公主应该也对于这大昭的皇族男人十分嫌弃,一个能瞧上眼的都没有。
“北卑使团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夜请各位尽享今夜宴会,领略我大昭南地的风情。”皇帝在座上举杯开宴道。
“多谢陛下款待,我等此来南下一趟,不胜荣幸。”那北卑使团身份最为尊崇的大皇子,先接了皇帝的话,他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倒让人看着莫名亲和。
坐在他旁边的宣罗小公主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却让大皇子挑眉使了个眼色给按耐下去了,后头宴会开始了,也只得闷不做声的瞧着那歌舞。
歌舞过了半场,大皇子如是问了一句。“大昭的陛下,听说杨大将军的女儿是您宫中的妃嫔,不知道是座上的哪一位呢?”
杨将军镇守北地多年,威名远播,特此是多年与二十六部来来回回的百来次大小战事,立下的赫赫战功,北卑那边知道也不奇怪的。
“大皇子寻的可是我宫中的杨妃。”皇帝说着,看向坐在下首处坐着的杨意如。这么多年,当年桀骜难驯的将门虎女也成了宫中的老人了,杨意如似乎没有想到在这宫宴上还有人提起先父,有些惊讶唏嘘。
杨将军于去年离世,自北地回来,就任左披甲大将,掌管北衙十余年,送殡当日帝京十里长街,尽为参与送殡的北衙子弟兵。皇帝为抚其家眷哀思,亲拟谥号镇北,同时下昭晋了杨妃位分。
“将军生前威名如雷,英雄盖世,常听父王提起将军,钦羡大昭有名将如此,我也常憾不得亲见,但先人如今已去,还请娘娘您珍重节哀。”大皇子见杨意如被提及往事已然有些泪意。
“多谢大皇子关心。”杨意如垂首朝着那北卑大皇子谢道。
“得大皇子关心,将军九泉之下必有感念。娘娘您也且放宽心,这样将军也不至于过于挂怀。”宋谧寄养于杨妃膝下,今夜座椅也是挨在一块儿的,此时见着养母红了眼眶,早早便懂事的往跟前递了帕子,如今正说着宽慰的话儿。
宋谧那边现在与北卑大皇子说上话时候,苏言听着旁边的宋谊轻轻嗤了一声,她一向最不喜宋谧,如今听着这言谈之间仿佛把自己当做了那杨家人一般,更是不屑。
苏言心道这小丫头直来直去的性子怕也是难改了,等会儿别说出什么惹祸的话儿。正想着,苏言便提了筷子,将一颗丸子送去她嘴巴里头,噎得小丫头只能呜呜发出些声响。
见着宋谊被丸子堵了嘴巴的模样,苏言满意的拍拍她的小脸道:“乖,等会儿多吃东西。“
看着那边言谈甚欢,你来我往,指不定等会儿还能谈成桩婚事,苏言心道这一回儿大抵也没有她什么事情了,正这么想着时候,忽然一道挑剔的目光落到身上来。
“宣罗有一件事情十分不解,想要向元嘉公主殿下讨教一番,不知殿下可否愿意解答?”宣罗看着苏言问道。
苏言面上笑着,心里也觉得这公主实在好笑,这话说到了这份上来了还有什么必要如此明知故问一番。“宣罗殿下,想问什么就直接开口便是了。”
“我与哥哥来这大昭的一路上听闻了不少关于宫里几位公主殿下的传闻,听说二公主善于书画,三公主诗才过人,就是最小的四公主都有能通棋艺,可却甚少听闻元嘉殿下您的事情,可是我孤陋寡闻了?”
宣罗说这话的时候虽也在笑着,但其中嘲讽挑刺的意味昭然若揭,不加掩饰。连着旁边的大皇子一直轻咳提示她过分了,都毫无反应。
苏言心内冷笑,这刺儿挑得真够直接的,换言之宣罗的这话说的便是,你那些姐妹都还有一二本事,你完全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在里头不合适吧。想来他们这一句也是听了坊间流传她的草包之名了吧。
“并不是公主你孤陋寡闻,而是元嘉本就才名及不上宫中众多妹妹们,因而坊间只闻几位明明的美谈,却鲜有听闻我的名字。”苏言也不遮掩,大方坦诚道。
那边宣罗显然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言语之间愈发的尖锐,眼睛直直的审视着苏言道:“身为一国公主,当作表率,若无一处所长能够见人,不是有些失格了吗?难道不觉羞愧难当的吗?”
“宣罗。”本一直没开口的北卑大皇子也忍不住拉着了自己这言行举止失了分寸的妹妹,勒令她老实坐在自己身边。
苏言不知该说这宣罗公主真的如此天真,还是真的傻的可爱,闺中传出互相吹捧出来的才名,却完全当了真了,在这大昭的地盘上头找她的茬儿,她这大昭的嫡公主再是如何也轮不到其他地方的人代为评说。
“不觉,在两国意在结盟的大宴上头言辞挑衅,咄咄逼人的,失了大国礼数的又不是元嘉,为何要感到羞愧呢?”苏言仰着头回了宣罗方才的问话。
“你说谁不知礼数呢?”宣罗听出自己被数落的意思,即使哥哥在旁按着也忍不住嚷了一句,眼睛朝着苏言瞪着。苏言与她不同,做什么都是点到为止,并不与她做无谓的纠缠。
“宣罗,莫忘了临行前父王的叮嘱,跟过来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还有此行我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的。”
那宣罗公主见着自家哥哥这般疾言厉色相对,也知道自己怕是过分了,虽眼底还是有几分委屈,也是噤声乖乖坐了下来了。
那大皇子先按住了妹妹宣罗,方才朝着苏言这儿致歉。“元嘉殿下教训得是,是舍妹鲁莽了,在殿前失了礼数,还望陛下与娘娘看在宣罗年幼不懂事的份上见谅。”
“无碍,元嘉方才也闹了小孩子脾气,毕竟她们年纪都小,有时候嘴上争一二胜负也属常事。”宁后和声替苏言承了大皇子的歉意,也从中调和斡旋了一番,使得局面不至于过于僵持。“这几日多接触些便好,是吧,元嘉?”
“是,母后说的是。”若是放在平日宫内有哪个熊孩子这般不知死活走到面前这般妄言,苏言定当场让她好看,但此时毕竟是两国外交场合,宁后也开了口,便也只好先放她一马,来日方长,还在大昭便有的是讨回的机会。
“方才确实是儿臣不懂事了些。往后宣罗公主在大昭的日子里,儿臣必定尽己所能,好生招待,必然让宣罗公主这一趟难忘。”
宴后,苏言与阿池、宋谊一同出了承德殿,倒也是宋谊这直肠子脾性先不忿起来。“言姐姐,你看那个北卑的宣罗,在宴会上头好端端的却莫名的挑起你的错处来。”
“她也不能拿我如何,最后也是那边先承了错处了,今夜便先罢了。再说了,如今她处处在她哥哥面前挑着我的不好,我并不十分脑她,反倒觉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