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夜里还是不行。昨夜程伯绍把儿子尿尿,开始还好,等程爱军迷糊中发现竟然是他爸在把尿,就让程伯绍走开,不要睡他的床上。
程伯绍不舍得责备儿子,可怜兮兮穿上衣服去了一边,还是等儿子迷糊睡了之后,才又躺在了床上,让樊香笑得不行。
可叫也白叫,樊香下去有事,里面空间又不大,哪能让他在里面玩,哄他说:“自行车我们先不还,让姐姐带着你去骑车吧。”
村里只有这两辆自行车,两家都当成宝贝一样看待,怕摔着,怕淋着,怕晒着,遇上不平坦的地面,骑车的人连骑都不舍得骑,都是搬着过去的。平时哪有小孩骑的余地,一听这话,程爱军就忙催着要走,生怕迟一秒樊香就会后悔。
樊香下去后把红薯笼了笼堆在一边,在西侧这边的窖里地面上用了麦秸铺了一层,等程伯绍把锯末吊下来,又把装着锯末的袋子放上去。
其实她也不懂怎么种植,不过好在花了十个积分从花朵那里换到了蘑菇的菌种和室内蘑菇的栽培技术,这才敢尝试。
窖里冬暖夏凉,现在温度则比外面高,还潮湿,也比较适合蘑菇生长。
在下来的时候,樊香就在窖壁上看到几棵白色的小蘑菇,不过伞盖只有指甲大小,细细小小,可惜这种蘑菇并不适宜吃,她让花朵收了,换来了五个积分,小小弥补了下花出去的积分。
按照要求把菌丝和锯末混合在一起,又让程伯绍用桶吊下一些水,在锯末上洒了一些。以窖里的潮湿程度,这一次洒水之后估计能坚持几天。
一切都弄好后她蹬着窖两侧小坑出来,看到程爱华推着自行车,程爱军坐在后座上,一手紧紧抓着座椅,一手挥着,程爱红像个护崽的母鸡,伸着双手虚虚地揽在程爱军旁边,生怕他掉下去了。
几个孩子看到樊香,忙问:“妈,什么时间蘑菇会长出来?”
“如果成功,差不多得七八天吧。”只要有菌丝,书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樊香也不知道第一次能不能种成。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吃蘑菇啦!”孩子们却比樊香还要信心足。
程伯绍把石板又盖了上去,为了让空气流通,还留了一条缝。拍拍手过来又掸掸樊香衣服上沾的土。
看看还有时间,想着林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吩咐几个孩子在家玩,两口子去了林哥家。
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一阵喧闹声还有孩子的叫喊声。两人对看一眼,急步走了进去。却见林嫂子挺着肚子正向缸上撞,一边撕叫,“掉啊,快掉下来啊!”外面几个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屋里也传来孩子的哭声。
樊香忙过去抱住了她,有些生气地说:“林嫂子,你怎么向缸上撞啊,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后世要一个孩子都难得不行,多少人为了一个孩子想尽了办法。就是她自己,偏方吃了不少,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也是看到林爱华姊妹几个懂事,她愿意尽力照顾他们的原因之一。
可林嫂子怎么这样不顾惜?
第18章
林嫂子一脸麻木, “如果有办法, 我怎么会不要我的孩子, 可我们家这几个都吃不饱,再有一个非得把我们两口吃了不可!谁知道它怎么这么结实, 我又是蹦又是跳, 它还是在我的肚子里不下来。这才试试能不能把它撞下来!”
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樊香也没办法,可让她看着好好一个人去撞缸就为了流掉孩子,她也办不到,只好劝道:“可万一你撞缸它下不来, 你身体却坏了怎么办?不还得看医生嘛!”
也许是自己的举动没有起到作用,又听了劝, 林嫂子停了下来, 有些烦躁地冲着屋里吼,“别哭了!”
孩子们停下了哭声,林嫂子擦了擦泪让两人去正屋坐。樊香摇了摇头,问:“我们两个就是过来看看林哥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幸亏你们给的油, 他终于在早上屙了下来, 谢谢你们了。”
说到这个林嫂子精神好了一些,叹气说:“都是我拖累了他,谁知道又怀上了,我身体不方便, 挣的工分有限,他还想着让我和孩子们多吃些好的,自己却……老天爷,求求你让我这个孩子掉了吧,再多一张嘴让我们怎么活啊!”
明明从书里看到有一段时间华夏实行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准生一个孩子,怎么这时候家家都这么多,难道是还没到时间?
正说着,林哥背着一捆柴回来了,看到樊香两人还挺高兴,把柴放在一边,裂开嘴笑道:“伯绍也回来了,这回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也不知道还有命没命!”
“一个村里的,这都不算什么。”程伯绍客气道,“你可是家里顶梁柱,好了就行,不然你们这一家子该咋过啊。”
林哥点点头,“哥嘴笨,你不常在家,樊香有啥活只管说一声,像修个门,上房换个屋顶的活我都能干。”
林嫂子也点点头,“别的不说,缝缝补补我也在行。”
两人也是老实人,看一家子情况,樊香想到一个主意。
上次去县城,王老师给了6元钱,托樊香换些鸡蛋或者布票、面粉之类,回来后她一直都没闲下来,主要是她不熟悉情况,也没在大队里问。
她犹豫下说:“林嫂子,我真有事要你帮忙,只不知怎么说。”
林嫂子抓住她的手,“你们等于救了俺当家的命,差不多就是救了俺全家,只要不是要我们的命,我们只要能办到的都给你办,你说吧。”
“我有个亲戚刚生过孩子,布票、吃的都缺少,想着用钱买点东西,你能不能帮她收一些。我可以做主,收十个鸡蛋给你留一个,收十尺布票给你留一尺,收一斤面粉给你一两。其他的东西也是这样,十给你存一。你看行不行?”
“这点儿事我怎么能收你东西,不过搭点儿功夫罢了。”林嫂子却不乐意。
“你不收我还真不敢再让你帮忙。”樊香好歹说动了她,把六块钱递过去。
“他婶,你可真是个好人。”收十留一,哪有这么好的事。林嫂子觉得这完全是樊香在照顾她。
“你收后拿来给我,不过为了免得麻烦,别对别人说是我亲戚要的好吗?”林嫂子一口答应了下来。
走在路上,樊香问程伯绍,“你工资还有吗?”
“还有二十八元六角,怎么了?如果不够,我还有六斤全国粮票,也可以换钱的。”
“三儿都四岁了,孩子们都长得快,很快就大了,都不知道他们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你一年也就回来这一回,如果有张照片,孩子们也能经常看着照片知道这是他们爸爸,免得再次回来了三儿还不认你,我们去照张全家福好不好?”
程伯绍看看樊香,她瘦瘦的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柔软的光,不由心里一动,“行,我们这就去,以后我们每年都去照一张,也给我们留个纪念。”
回去后发现程爱红领着程爱军在玩,程爱华正从自行车横梁下面空档里伸腿过去骑车,这里叫掏腿蹬。
“姐,这圈骑完让我试试啊。”程爱红一边看着程爱军,一边眼巴巴地望着自行车。两人都挺懂事,骑的是自家爷奶家的车,程青山家的那辆并没动。
“你个子太矮了,连掏腿都不行啊,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咦?爱华都会骑车了?”
听到声音,程爱华匆忙从车上下来,差点把自行车摔倒,樊香眼疾手快扶住了车,“小心些。”
程爱华冲她吐吐舌头,“妈,车先不还,我再骑会儿好吗?”看她一脸的希冀,樊香摸摸她的头,逗她,“先不要骑了。”
程爱华一脸不舍,但还是听话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把它推到了一边。看着女儿那失落的小脸,程伯绍有些不忍,怎么没发现樊香有这促狭的一面呢。
樊香不由笑了起来,“因为马上我们去县城照相去。”
程爱华惊喜地反问了句,“照相?”樊香点点头。
“哎呀,那我得换上我的新衣服,走,爱红,我们再去梳梳头。”
程爱军则哈拉子都要流出来了,哼唧唧地说:“我要吃水煎包,还要吃油条!”
“行,都依你!”
这时,程卫国进来了,他一走动,身上的裤子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樊香不由看向他身上那条灰白色的裤子。一看,她有些惊讶,这不是装肥料的袋子嘛,竟然还能做成衣服,真让人惊奇。
见樊香目光终于注意到了,程卫国一脸得意地说:“婶子,你看我妈给我做的过年新裤子!爱华他们呢?”
这下樊香看清楚了,他左腿上一个日,右腿上一个本,屁股上还有一个尿素,合起来就是日本尿素。
程卫国明显是穿着新裤子来对小伙伴炫耀的。说着,像个高傲的小公鸡似的又转了一圈。
日本尿素几个字也随着他转又展示一番。
这样的衣服也能让人得意,对现在的衣物短缺樊香更有了切身感受。后世虽然自然的食物少,可化工产品却不少,化工的布料从不放在她眼里,何况是肥料袋子做成的裤子。
在屋内听到程卫国声音,程爱华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穿完后又替程爱红系上最后一粒新衣的扣子,拉着她出了门。
程爱华与程爱红两人都身穿黑底小红花灯草绒布上衣,显得两人小脸红扑扑的。最重要的,两人脚上各穿一双雪白雪白的球鞋。
程卫国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只有在公社里,他才见过一个吃商品粮家干部家的小孩穿白球鞋。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直都记得那人穿着白球鞋走路轻盈的样子,还有旁边小孩看着他那羡慕的眼神。
没想到程爱华姐妹也穿上了,好像带着某种光环似的,显得那么精神。他不小心动了动,身上的肥料裤子刷刷地响。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让他得意的裤子突然穿着不自在起来,恨不得多长两只手,好捂住裤子上的字。
程爱军没有新衣换,但他眼珠一转,哒哒跑进屋拿出了书,小脸抬得高高的,“我还有画书看呢。”
《十万个为什么》,程卫国认出了书上的字,看起来就很厉害。如果刚才衣服还只是让他有些小失落,看到这书则让程爱军羡慕得恨不能他是程爱军,好去看里面是什么内容。
樊香自然注意到了程卫国的灼灼目光,只是她没想到两件新衣服、一本书能让人变成这样,垂头丧气又无比渴望。
她并不讨厌程卫国这个孩子,过去摸摸他的头,“我们现在要去县城,买了书回头给你看好不好?”
程卫国有些脸红,好像自己在觊觎别人的宝物一样,但又不舍得拒绝,忙点头走了。樊香正准备锁屋门,程爱华道:“妈,等一下。”她拉着程爱红进屋里很快又出来了,换上了原来做的布鞋,还斜挎着鼓鼓的布包。
樊香问,“装的什么那么鼓?”
“我和爱红的新鞋,等到了照相馆才换,免得一路上给弄脏了。”还笑嘻嘻地解释,“刚才是不想看程卫国炫耀,他走了我们自然得爱惜新鞋。”
原来家里有好吃的好的衣服,都是先让二叔家的弟弟们挑的,她和妹妹只有羡慕的份,没想到有一天她们能反过来让程卫国羡慕。
妈妈晕倒之后的生活比原来好太多啦,真希望能一直维持下去。
看看脚下的泥土地,樊香觉得女儿想得很周到。“你这么爱惜东西是好的,要记得衣服是为了让我们舒服,但不能作为炫耀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炫耀?卫国哥不是就穿着新衣服高高兴兴来我家?”程爱军是个好奇宝宝。
虽然孩子们现在不一定懂,樊香觉得也得把道理教给他们,“其他的都是外在的东西,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本领和良好的品格。这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宝贝。”
“知道了,妈!”程爱华拖着长腔。
“知道了,妈!”程爱军不知道是否明白,也跟着学。
程爱红抿嘴笑。
等到坐自行车了,程爱军又有了问题,他不愿程爱华搂着他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面,嚷着要让妈妈带。
直到程爱华哄他说爸爸是男子汉力气大,让爸爸带妈妈能稍轻松一些才行。
一家人骑着车向县城出发,程伯绍有时候猛登一下,速度很快,让程爱军兴奋得嗷嗷叫。快到县城的时候遇上两个巡逻的民兵,把手里的枪一伸,拦住了他们,“下车检查!”
程爱军吓得闭了嘴,把身子缩到了爸爸后面。
程伯绍推着车上去寒暄,“同志,这是怎么回事?要检查什么?”
民兵仔细看了他们的介绍信后,这才缓和神色说:“快过节了,我们怕有阶段敌人不安分在县城作破坏,抓得紧了些。”
程伯绍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领袖教育我们,世上最怕认真二字。大家都认真,才有我们现在的生活。”
两个民兵微带得意,“我们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服务。“你们一家这是去县城做什么?”
“我们要照全家福。”
“那你们得是干部或工人吧,只有干部或工人,才有这个条件啊。”程伯绍点点头。
问清情况,两个民兵很羡慕地给他们放行了。
程爱军却有些蔫,撅着嘴嘟囔道:“妈妈,我不是坏人!我长大了要当解放军去打坏人呢。”
两个民兵持着枪,樊香怕吓到他,把车子扎好过去摸摸他的头,“我们三儿当然不是坏人,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呢,你现在好好学本领,长大了去打坏人。要不你给我们唱首歌,鼓舞精神让我们更有力气骑车早点到县城?”
“行,那我唱了啊。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别说程爱军声音清脆,虽然有些稚嫩,听起来很有股军人昂扬的斗志。樊香表扬了他,程爱军唱得更起劲了。
很快到了照相馆里面,程爱华取下书包,和程爱红一起把脚上手工做的布鞋换成了白球鞋,这才站在了一边,还要求照的时候一定要把她们的白球鞋也照进去。
照相的是个很和气的中年人,“白球鞋不错,放心吧小姑娘,我会拍好的。对了,我们这里有军装,要穿吗?只多加五毛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