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低了头,后知后觉想到香囊会不会有些暧昧了?但很快,这想法就被她所鄙夷了。大哥是拿她当亲妹妹,才会说想要香囊的话。她怎么能往暧昧方面想?生出了亵渎大哥的心思还不够,还要觉得大哥也说话不当么?
她越想越觉得不自在,也不敢与大哥目光相对。
陆晋见她垂首不语,有些意外。他皱眉:“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就是有些累了。”
陆晋想到她先前在祖母那里念经,确实是累了。他暗暗懊恼,心想这是他的不对了,该让她好好休息的。
于是,他当即说道:“那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
当夜,韩嘉宜拆了一个香囊,琢磨香囊的做法。
雪竹在旁边瞧了一眼,忍不住问:“姑娘在做什么?怎么把香囊拆了?”
“在看怎么做。”韩嘉宜头也不抬,“还行,不算难。”
雪竹想了想:“很少见姑娘动针线,姑娘针线活儿好吗?”
韩嘉宜抬眸:“做过荷包,绣过手帕,唔,还做过腰带,别的没了。”
这些都是爹生病时,她学着做给爹的。当时年纪小,做的也不算精致,大致能看。偏生爹爹喜欢得很。
雪竹轻笑:“那就好,香囊和荷包做法差不多。”
韩嘉宜并不赞同:“还是有区别的。”
但是想来也难不到哪里去。
因为明天要进宫,她夜里睡得很早。次日特意打扮了,吃过早饭后,和大哥一起进宫拜访太后。
不过这次到了太后的福寿宫以后,陆晋并没有全程陪着她。因为他们刚一进宫,皇帝就将他唤走了。
见他离去,韩嘉宜难免有些不安。
太后似是察觉了她的想法,笑道:“怕什么?有哀家在呢。听说你前些日身上不好,现在全好了?”
“好了。”韩嘉宜稳了稳心神,“谢太后挂念。”
“那就好,年轻人还是多注意身体的好。”太后笑道,“哀家听说,陆家的二公子已经定亲了?”
韩嘉宜如实回答:“是。”
太后略一沉吟:“那晋儿也该着急了。”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和晋儿关系不错,有没有听他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第67章 共骑
韩嘉宜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浮上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太后目光如炬,竟看出她隐秘的心思?她一颗心怦怦直跳,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自然地道:“我,我不知道。”
“咦,不知道?”太后微讶,她略一思忖,继而轻笑,“也是,关系再亲厚,也没有哪个兄长会对妹妹说这些。”
韩嘉宜很快镇定下来:“是啊。哪有兄长和妹妹说这些的……”
她思绪杂乱,不安的同时又有一丝丝酸楚。他们是兄妹,她生出这种心思是很不对的。
见她神情有异,太后只当她是女儿家,羞于谈及这个话题,笑了一笑:“哀家得了空问一问他。”
太后转了话题,同韩嘉宜说起话本子。韩嘉宜这次进宫,特意带上了她之前和大哥一起在书房买的话本。太后略翻了翻,似是很欢喜,随即又道:“不过哀家还是最喜欢你写的。《宋师案》的第四部 ……”
“在写呢,在写呢。”韩嘉宜连忙应道。
太后喜笑颜开:“那就好。”她拉了拉韩嘉宜的手,闲话家常,时而问起睢阳风物,时而问起京中新事。
韩嘉宜只捡有意思的说了,小姑娘声音好听,故事讲的也动人。
太后心情大好,越发欢喜,心中感叹:若真有这么一个孙女,时常陪在身边,好像也很不错。待宣王嗣子选定了,她就跟皇帝提。好歹这是晋儿第一次请她这个外祖母帮忙。
此时陆晋正在皇帝跟前,听候指示。
了解了一下几个朝臣近来的表现,得知他们并无异动,皇帝“嗯”了一声,又问起关于宣王嗣子的事情。他微微皱眉:“你们查的那些东西,朕都看到了。晋儿再着重查一下郭锦,看是否真的人品端方。如果没大毛病,那就是他了。”
陆晋闻言,瞬间了然,皇帝更倾向于郭锦。他心中一喜,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看来,嗣子的人选公布指日可待,也意味着嘉宜很快就能换一个身份了。
很快他就稳住了心神:“是。”
皇帝又与他闲话几句,才挥手道:“你去陪太后说会儿话吧。太后天天念叨你和明月郡主。郡主在宫外静养不方便,你总该时常来请安。”
听他这般自然提起明月郡主,陆晋眼皮一跳,他应了声是,躬身行礼告退。
离开之际,正巧碰上季安进来。
两人目光相对,季安先拱了拱手:“陆大人辛苦。”
陆晋眸光轻闪,只“嗯”了一声,就大步向外走去。
季安冲其背影摇了摇头,理了理衣袖,进去面见皇帝。他脚步极轻,几不可闻。
正伏案疾书的皇帝还是不经意抬眸时,才看见了他。皇帝向他伸手,他立刻将茶杯奉上。皇帝轻啜一口,不紧不慢道:“还是你泡的茶最合朕的口味。季安啊,你既在宫里当差,就不要总往外面跑。有什么事,让手下人去办就是了。你这样,给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仍在勾结外臣。”
季安神情微变,连忙跪地告罪:“皇上明鉴,季安绝无结交外臣。只是季安的同胞弟弟,前几日到了京中,季安自小进宫,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他刚进京,人生地不熟的,做哥哥的,不免要多操些心……”
皇帝瞧他一眼,神色缓和了许多:“不要慌,朕如果要治你的罪,就不会特意提点你了。你是朕最信赖之人,朕也是怕人以此攻讦你,明白吗?”
“季安明白,多谢皇上提点。”
“不过,你真有事情,朕难道还会拘着你?等朕给你一道手谕,好让你光明正大地出去。”皇帝微微勾了勾唇。
季安眸中光芒大盛,感动不已,他连连道谢。
皇帝笑了笑:“来,看这幅字怎么样。”
季安快步起身,听命上前赏字。主仆二人甚是和睦。
而那厢,陆晋径直去了太后所住的福寿宫。
春天阳光正好,太后与韩嘉宜等人都在室外。
远远的,太后看见外孙过来,先对韩嘉宜道:“你说了这么久,也该口渴了吧?喝点水,歇一歇,哀家问你大哥几句话。”
韩嘉宜瞧一眼正慢慢走近的大哥,心头一跳,匆忙移开视线。她站起身,冲太后及大哥福了福身,跟随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走到旁边歇息。
陆晋诧异,他问太后:“太后让嘉宜做什么?”
“让她歇一歇啊,她陪着哀家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太后冲外孙招了招手,“晋儿过来,哀家也问你几句话。”
陆晋快走几步,到太后跟前:“太后请问。”
“哀家听说陆家的二公子已经订亲了,可有此事?”不等陆晋回答,太后就自行续道,“那你呢?当初哀家想着你和宝儿从小一处长大,年貌相当。却不想你二人彼此都无意,这一耽搁,就耽搁了你们两个人。想来是因为哀家发了话,你们侯府对你的亲事也不上心。如今你二弟都跑到你前面去了。要不,哀家替你相看几个?”
陆晋唇角轻扬,笑得有些无奈:“多谢太后好意,不过不用了。晋儿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姑娘。等些时候还希望太后能帮忙给这婚事添些光彩。”他说着不自觉抬眸去搜寻嘉宜的身影。
只见他的姑娘坐在远处树下,她手持一个细瓷茶杯,正仰头冲宫女说话。
阳光洒在她脸上、身上。她的脸似乎会发光一般,轻而易举吸去了他的心神。
“当真?”太后闻言大喜,“是谁家的姑娘?”
陆晋笑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太后。”
“你不是哄哀家吧?为什么不能说?”太后皱眉,“还有,你说等些时候,是什么意思?那姑娘年岁还没到?年岁不到也没关系啊,可以先定下来。”
陆晋轻声道:“不止是年岁的原因。我们现在的身份,不宜谈婚论嫁。我须得等到外部问题解决以后。不过太后不要着急,不出一个月,最多二十天,应该就可以解决了。”
很显然现在皇帝属意郭锦,只要查清郭锦没大问题,宣王嗣子就能正式定下并对外公布。
“什么身份?什么外部问题?”太后思索,“她是你政敌家的姑娘?还是说,她,她是个有夫之妇,你,你在等她和离?”
陆晋愣了愣神,哭笑不得:“不是……”
晋儿的神情让太后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思考了一下措辞:“你们……暗通款曲?私定了终身?”
陆晋摇头:“没有。”他迟疑了一瞬:“她现在还不知道我对她的心思。身份未明之前,我不能轻许承诺。”
他想和她一起走下去,但在此之前,他会先行除掉路上的荆棘,为他们开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啊?”太后一惊,摇了摇头,“那岂不是单相思?你不随意许诺,这一点是好的。如果许诺了没有做到,可能会误人终身。可万一,你所谓的外部问题解决以后,人家转头嫁别人了,怎么办?”
陆晋胸口一窒,双目微敛,沉声道:“不会的,她嫁不了别人。她只能嫁我。”
他这样,太后倒不好说什么,她想了想:“也是,晋儿很好,谁家姑娘不喜欢?不过讨姑娘欢心也是有学问的,简单来说,就是要投其所好……”
陆晋眸中泛起清浅的笑意,他听太后说着,目光却不自觉看向了韩嘉宜。
投其所好?这很容易啊。
太后说了一会儿,意识到有些冷落了嘉宜,她以一句“那哀家等你的好消息”而终结了话题,招手唤韩嘉宜上前,同其叙话。
两人一起回府的途中,不知是不是错觉,韩嘉宜总觉得大哥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她的一颗心不由地提得高高的,紧张而又不安。
陆晋忽然开口:“嘉宜,过几日,我带你去马场吧。”
“啊?”韩嘉宜猛然抬头,“什么?”
“我带你去马场骑马。”陆晋状似漫不经心道,“那次你不是说想骑马吗?现在春暖花开,倒是骑马的好时候。”
韩嘉宜眼睛晶亮,脸颊微微泛红:“骑马吗?我,我骑术不是很好。”
“正是不好,才需要练。”陆晋神情严肃。
韩嘉宜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本欲立时答应下来,却犹豫了一瞬:“二哥一起去吗?”
“你二哥?”陆晋皱眉,“看他有没有时间吧。”
他心想,陆显肯定没时间,不必问了。
韩嘉宜点了点头:“好啊。”
马车里不算热,可韩嘉宜的脸颊也微微有点发烫。她以手为扇,轻轻扇了几下风,继而又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陆晋皱了皱眉:“你很热?”
“有一点。”韩嘉宜讪讪的,放下车帘,坐好身体。
与此同时,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超过他们,向前行去。
坐在马车里的人,一身青衣,面色苍白,仔细看的话,额头有一道极浅的疤痕。正是皇帝身边亲信太监季安。
季安理了理袖子,双目微阖,直到马车停下,才在下人的搀扶下,下车进府。
他刚一进去,心腹小光就迎了上来:“主子。”
季安开口,慢条斯理:“打听得怎么样?长宁侯府最近有在找女眷吗?”
“没听说找女眷。不过……”小光迟疑了一瞬,“不过听说陆家二少爷的姨母染恙,携女离开侯府到庄上养病。”
“庄上养病?”季安冷笑一声,“庄上养病会半死不活地出现在我的马车前?对了,那女人醒来都说了什么?”
小光面露难色。
季安眸色转冷:“嗯?”
“她,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小光连忙答道。
“什么都不记得了?”季安双目微眯,“你是说失忆?”
小光点了点头:“应该,是失忆吧?大夫说可能是脑袋受伤所引起的。”
季安冷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失忆?有意思,真有意思。”
陆家二少爷的姨母在长宁侯府住了十多年,忽然就生病了,需要带女儿到庄子上去。而这女儿好巧不巧地摔倒在他的马车前,还偏偏失忆了!长宁侯府还连找都不找。
戏文里都写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莫非陆晋真当他季安是个傻子?他倒要看看,陆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我去看看。”
季安大步走进厢房,一进门就看到额头被包扎起来的少女。
她正坐在窗边,茫然地看着窗外。察觉到有人进来,她立时站起身,神情局促:“你,你是?”
“我是此间的主人。”季安挥手让手下出去,他坐在桌边,饶有兴致,“你知道你是谁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她自醒来以后,就觉得脑袋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地,都不知道。
季安略一点头,心说,装的还挺像:“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静云细细打量了他半晌,想起他方才的话:“你说你是此间的主人。”
季安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他站起身,向她走近几步:“你真不知道你是谁?”
茫然地摇了摇头,陈静云小声道,“你知道吗?”
“我当然……”季安心思转了转,扯一扯嘴角,慢悠悠道,“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