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实话，顾情长刚来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对她意见可大了。见她那么努力学习、态度又诚恳放得下身段愿意向前辈请教，大家反而觉得被她威胁到地位，特别是女演员就怕自己角色不保。
后来见顾情长只参加排练却从不上台参与正式演出，剧团里的演员们才对她放下戒心。加上她又会做人，总是时不时买点饮料茶点之类堵大家的嘴，虽然都是小钱，但是这个态度讨好了大家。吃人嘴短，渐渐剧团的演员就接纳了她的到来，但真正与顾情长交好的也只有王丽。
“别摆出这个表情，我又不是现在就走。再说了，我以后也会常常回来烦你的。到时你记得你欠我一杯奶茶就行。”
顾情长露出笑脸，几句岔开话题，王丽难过的情绪也就一闪而过了。
顾情长原本以为自己在离开之前都不会有演出的机会，没想到导演竟然让她担任女主演，代替王丽登上跨年演出舞台。
导演向她解释道：“是王丽向我强烈推荐你的。”
新戏准备了这么久，谁也没想到女主角会在正式开演的前夕出意外。在来剧院的路上，王丽出了车祸，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但小腿骨折，伤筋动骨不是一时半会能痊愈的。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办法出演新戏。
但演出时间早已定好，座位票都卖出去了，根本不能临时开天窗。于是她向导演推荐了顾情长。
原本女主角是有Ｂ角的，但今天是新戏第一次在观众面前亮相，不只是导演，连王丽都担心这位女演员会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舞台剧惯例是至少预备两组人马，有的大戏甚至会同时准备好几组，一旦演员状态不对或者有什么意外事故就随时替换。女主角自然也不会只有王丽一个人选。
导演原本是向这位B组女演员提议由她来代替王丽上场，而一直跟着他们排练的顾情长做她的备选。
但这位女演员辜小凡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拒绝了这个安排，把顾情长夸了又夸，说既然王丽推荐了顾情长，那她也没有任何意见，她相信顾情长一定不会让所有人失望的。
于是顾情长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当然这些与辜小凡的私下谈话，导演根本没打算告诉顾情长，只是说他是考虑了王丽的推荐才做出最后这个决定。
顾情长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她没有问导演为何越过原来的Ｂ角直接选择了她，因为她已经兴奋得连全身的血液都鼓噪起来，小脸上明晃晃写着跃跃欲试四个大字。
不管那些有心人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想看她出丑，她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因为她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更属于临场发挥型选手。
她还自费购买了不少座位票，分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兴高采烈地通知他们来观看她的第一场话剧演出，恨不得广而告之，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
剧团有些演员躲在背后窃窃私语，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一位同场的女演员安慰辜小凡：“小凡，你别担心。她现在风头越健，到时候摔得越惨。”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她。
“我们几个都替你不平，明明你才是女主角的Ｂ角，偏偏导演就安排她上场。”
“等着瞧吧，我们都等着你去给她收拾烂摊子呢。到时候导演才会知道你的好呢。”
“俗话不都说，人不如旧嘛！”
看来总有一些人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朝后。
顾情长的糖衣炮弹也不是对谁都能奏效啊。
小凡连忙解释：“你们可别误会我，我可是真心实意向导演推荐她的。我衷心祝愿她首场演出顺利落幕。”
“小凡，我墙都不服就服你。高，实在是高。”一个年轻男演员冲她伸出大拇指，嘴里不住乍舌。
小凡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什么呀，你也来拆我的台。”
“走走走。我们女人说私房话，你来凑什么热闹。”男演员很快被这群女人哄走。
他摇头走远，一副酸儒生样：“怪不得连孔子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顾情长当然没去管背后的鸡零狗碎，因为她的盛情邀约，元旦前夜，不止是卜老师带着露西来了，连从容和文静都出现了。江格格也在忙碌的婚礼准备前夕硬是抽出时间，打扮得花枝招展拉着未婚夫来观看顾情长的首演。
那吉和徐子安还在满头包地鼓捣新剧本，顾情长也没去打扰他们。
沈小楼是在临开场前，才口罩墨镜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走进剧场坐在后排。
顾情长在后台看了眼卜老师身旁的空座位，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失落，连即将登台的兴奋感都被冲淡了几分。
倒是很意外，司徒少东带着他的朋友很赏脸地出现在前排座位。顾情长邀请他纯属是巧合，原本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他不光人来了，而且戏还没开场前，就往后台送了一个大花篮。顾情长因此又引来一阵侧目。
更夸张的还在后头，在司徒少东送完花篮后，一下子又有某个神秘观众送来了二十个大花篮，连走廊都摆不下了。
顾情长看着上面飞龙走凤的三个字“戚莲生”，内心狂刷弹幕，她就怕这样，所以根本就没通知过他。
“各部门准备，离开场只剩最后十分钟！”
顾情长浑身一凛，所有杂念瞬间清空，她的战斗即将打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抱着笔电啪啪打字，被自己感动哭了。送上热气腾腾的更新。祝食用愉快。
P.S. 高斌见前文第七章。
第70章
五幕的话剧全演下来需要两个多小时, 很需要体力，而且要全程保持精神上的投入和维持表演的兴奋感，顾情长每次一下场，后背都会汗湿一片。
这个剧院建成拱形, 而且观众席都有麦, 所以即使是后排的观众也可以清晰地听到舞台上演员说出的台词。
话剧的表现窗口是舞台，不同于电影主要通过镜头来展示故事, 所以电影需要丰富的微表情和眼神内容, 但话剧更看中演员的台词功底和肢体语言。
顾情长为了适应话剧表演方式和发声方式曾经练习了许久。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加深观众在现场的临场感和浸入感。
当她一身红纱裙从舞台幕布后缓缓走到灯光底下，那张脸美得仿佛像刚从画里拓印下来。观众席有短暂的轻呼声。
但男主角似乎没有感受到她惊人的美丽, 他侧身对着观众席, 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喊道：“我看不见你的脸, 请你坐到这里来！”
男主角杨宇曾在百老汇剧院多年，所以动作中带着西方戏剧的痕迹。他的台词字正腔圆，气息稳健, 动作大开大合，主演的气场很足。
年轻美丽的女人不满男人的颐指气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不满，语气平静地回答：“好的。”
她缓缓转身，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脚步轻盈地走到男人身旁，小心翼翼在沙发上坐下。
她得牢牢记住, 她的首要任务是让男人暂时收留她，不然她就不得不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露宿街头。为此她特意翻出来自己最心爱的裙子。如果美丽也是一种武器，那现在该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男人眼中闪过惊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上半身微微前倾，灼热的视线落在女人身上。女人娇羞地低下头，露出一小截白腻的后脖颈，她知道男人最喜欢女人表现柔顺的这个动作。然而她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小动作得意时，男人就重重哼了一声，用力靠回椅背上。
“收起你的小把戏吧。或者我更应该问你是否学习过淑女礼仪。”
女人受惊一般飞快抬起头，嘴角绷直：“这话从何说起，我想我并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尊敬的先生。”她一字一句用力大声反驳。双眼中掩饰不住的叛逆和倔强不屈。
瞧这才是你的本性。猫儿终于伸出了利爪。男人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女人的脸一阵火辣辣。
急促的钢琴声响起，中央舞台开始旋转，侧对着观众的男主演开始渐渐正面朝向观众席，观众只能看到女主演优美的背影，当旋转一百八十度后，两人面对观众的位置都发生了变化。
男人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舞台前面，大喊道：“管家，为这位骄傲的小姐收拾一间客房。”
“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管家上前恭敬地回答。
男人继续道：“这间客房最好远离我的卧室。”
“好的，先生。”老管家心领神会。
舞台灯光渐渐亮起来，台上出现了家具精致的客厅、一楼客房、楼梯和二楼的主人卧室。
男管家领着女人走进了客房，面对喜怒无常的男主人，美丽的女人显得有些强颜欢笑。另一头的男人扶着楼梯拾阶而上。
司徒少东的朋友低声赞叹道：“这舞台布置得真华丽。”
司徒少东点了点头，比起他在国外看过的戏剧舞台也丝毫不逊色。
同样的对话在不少观众间发生。
“我很喜欢这个女主角。她真美，演技也不错。”
“嗯，开头这一段里她表现得好可爱。”
“我更喜欢杨宇，他的声音太好听了。感觉耳朵快怀孕了。啊啊啊啊。”
《同在屋檐下》的开场一下子就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男女主演之间强烈的化学反应和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观众对接下来的剧情越发感兴趣了。
没想到顾情长对上拥有多年话剧演出经验的杨宇，也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也许她的表演还有些瑕疵，但她身上有强大的女主角气场，她沉浸在角色中时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和自信就像给她开了一个超级外挂一样，让她的表演格外深入人心。
谢幕时，一众演员鞠躬了三次，观众的掌声一直没有停歇，幕布落下之后，观众仍旧不肯离场。
顾情长和杨宇手挽手一起钻出幕布，站在台前面对观众再次表示感谢。观众对角色的喜爱从戏里一直延伸到戏外，看到两人动作亲密都不停鼓掌欢呼。江格格的手都快拍红了。
观众的鲜花纷纷从二楼丢下来，铺满了舞台，顾情长弯腰搂起一把，抱在怀里，对着楼上楼下的观众不停地鞠躬谢礼。脸上甜美的笑容一直没有停下来。
顾情长目光转向台下，看到观众席前排的卜老师，就直接跑到台下，邀请卜老师和她一起登台谢幕。
卜老师连连摆手拒绝，顾情长不迭声喊着老师，卜老师被缠得哭笑不得，只得跟着她一起走向舞台。杨宇看到老前辈，连忙几步走下台阶，一左一右和顾情长一起扶着卜老师的胳膊。
三人重新站在舞台灯光下，笑容满面地对着台下鞠躬。有些老观众认出了卜老师，非常惊喜地欢呼起来。
卜老师这一生不止桃李满天下，从入行到退休前都一直活跃在话剧界，是人人敬爱的老前辈，而且她还为了话剧的推广做出了很多的努力和贡献。退休后她淡出公众的视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今晚她的登台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
事先连剧场的张经理都不知道她会前来观看《同在屋檐下》的首演。
看来有人说顾情长是卜老师十分看重的弟子，还真是没有错。他得好好重新审视顾情长这位年轻女演员了。
也许是体谅了卜老师的出席，观众终于不再徘徊不肯离场了。随着人群散去，导演也领着编剧来到卜老师面前。
首演正式结束后，导演首先要表扬的就是顾情长。他笑眯眯地看着顾情长：“你今晚表现得很好，台风也很稳健。如果不是你还有工作在身，我真心邀请你多演几场。”
顾情长脸上的大浓妆都还没卸下来，因为舞台效果需要，话剧演员的妆通常都很重。素颜的顾情长美的如白月季，浓妆就是另一种风情了，犹如娇艳热烈的红玫瑰，所以说现在化妆技术真心太神奇了。
得到导演的肯定，她当然很开心，依偎在卜老师身旁露出一点小羞涩。卜老师同样欣慰地拍拍顾情长的手背，嘴上对导演谦虚道：“主要是导演和编剧做好了最重要的工作，小杨也很不错。情长不过是运气好，恰逢其会，遇上了你们这群老前辈。我替她谢谢你们往日的关照，小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
“哪里，哪里。今天要不是她，我这新戏首演可就要开天窗了。要谢也是我们谢谢您，要不是卜老师教出了好徒弟，我们这些老前辈今天脸可就丢大发了。”导演哈哈笑道，“就是卜老师您不肯出山，我现在真怀念您在舞台上的风采，仿佛还在昨日。”
杨宇在一旁笑着补充道：“当初我就是在学生时代看了卜老师的一场演出，才下定决心干这行的。我还记得您演的是《简爱》。您的简爱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我老了喽，舞台还是要留给你们年轻人。我现在可演不来简爱，不然观众一看，哎呀妈，这女主角脸上都是褶子，还不得吓得赶紧退票。”卜老师风趣地哈哈笑起来。
后台的辜小凡还想等着顾情长出丑，如今看到她带着老师与导演编剧谈笑风生，眼睛都气红了。
平日爱逗女演员的那位年轻男演员还故意凑过去，大声问道：“小凡，你在看什么呢，脸都气红了。”
辜小凡感觉这一刻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特别刺人，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我这是热得脸发红。”丢下话转身离开后台。
年轻男演员怎么看她的背影都觉得很狼狈，低声嘀咕道：“这都下大雪的天气，怎么会热呢！”
把卜老师和一群朋友们都送走后，顾情长终于松了口气去化妆间卸妆。
刚收拾停当，突然就见伍思羽抱着一大束满天星走进来，一脸神秘地对顾情长挤眉弄眼：“送花的大帅哥就在门外走廊。”
顾情长猛地一惊，眼神中溢出欣喜，雀跃地跑到门外，“小楼哥”三个字已经都挤到喉咙口了，又被她用力地咽回去，扬起嘴角笑道：“司徒医生，我以为你和朋友一起离场了。”
是她误会了，如果是沈小楼来了，伍思羽是不会叫他大帅哥的。
“嗯，我送了他，然后自己又回来了。”司徒少东原本倚着墙壁斜斜站着，见顾情长出现，才转头站直了身体，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双手插在灰色羊毛大衣兜里，显得身长玉立、玉树临风。
她以为是谁来了？看到他，她似乎很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