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退圈了？”顾情长不客气地反问，“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发生。”
她们从前见面从来没有对对方客气过，所以顾情长觉得特意来见她还问她这些私人话题的庄芸飞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人。
庄芸飞抖了一下烟灰：“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工作，起码眼前这份工作我已经拒绝你了。”
顾情长噎了一下，特别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失去可以和对方毫无顾忌呛声的资格。
她很快软下语气，迅速换了一副乖巧的面孔，狡黠地笑道：“我需要工作。飞哥，我们并不是敌人，我想你现在更不会把我看做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的。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曾经王不见王的两位女艺人在同一部戏里出现，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另一个的裸替，这种免费的新闻热点就算你这个女主角不需要，我想剧组应该会觉得多多益善吧。”
庄芸飞掐灭了烟蒂，两眼探照灯一样上下飞快扫了顾情长几眼。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惊奇和疑惑。
顾情长在她的目光下，差点说不下去。
但她却似乎没有穷追猛打的打算，反倒站起身说道：“裸替的人选我们已经定好了，你不行。不过别说我欺负人，你需要工作，我就给你工作，刚好剧组缺了一个女演员。你来吧。你现在有经纪人吗，让她直接找剧组签合同。”
顾情长毫不矫情，生怕她反悔迅速点头：“好的，裸替我不接了。”
庄芸飞一脸似笑非笑，她答应得可真快，不过比起从前那个矫情的小女人，还是现在这个坦率的bitch更讨喜。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双眼里的光芒瞎子都看得见。真有意思。
这个圈子最近平静太久了，也许需要来点刺激了。
“多谢。”顾情长态度特别真诚地道谢，她没想到庄芸飞愿意给她介绍工作，这算是今天的意外收获。
庄芸飞开门往外走，临门口突然回头：“对了，我忘了说，这个角色一句台词都没有。”
所以先别急着谢我。
顾情长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第11章
顾情长现在就是个跑单帮的，和芳姐说了一声后，她就与剧组签订合同，顺利拿到自己的那部分剧本。她的戏不多，前前后后估计只需要在剧组呆上一周时间。她是中途进剧组的，被司机接到酒店后，剧务给了她张门卡。
对方略带抱歉地说：“顾小姐，酒店没有单人间了，委屈你和另一位女场记住一间。”
顾情长摆手友好地笑了笑，推了行李进房。
剧务显然十分满意她的态度，让她好好休息，准备明天进组开拍。
她这种小角色当然不需要试装试戏。简单收拾了，她就半躺在床上研究自己的剧本。翻开封面，是简单的故事梗概人物简介。虽然不是第一次拿到剧本翻开，但她还是一读起来就入了迷，深深沉浸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如痴如醉。
时钟滴滴答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走廊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顾情长立刻猜到剧组收工回来了。果然很快有一个年轻的短发女孩面色疲惫地背着一个大背包推门进来，估计就是和她同屋的女场记。她叫孟文文，是个爽利的北方姑娘。
一个性格开朗，另一个人又有意交好，很快房间里的气氛就变得融洽和谐起来。
现在在这里拍摄的是B组，主演所在的A组还留在内平影视基地拍摄棚内的戏份。从孟文文嘴里，顾情长才知道她演的这个角色原本的女演员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不得不中途退出。突然间少了一个角色，又不是什么主要配角，导演不愿意耽误进度，肯定得换人。刚好庄芸飞推荐了顾情长，导演也就顺势点头同意了。
宋导以前和顾情长没有合作过，顾情长也不认识他。孟文文说宋导是个斯文人，不过他现在在A组，过两天才会过来，B组是一位副导演在负责。
两人刚认识，话也没有说得多深，顾情长大概了解了剧组的情况，就埋头继续琢磨剧本。孟文文显然累了，很快就洗澡上.床，她睡得很沉偶尔会发出小声的呼噜。顾情长关了大灯，床头的小灯也调暗了。
昏黄的一团光线中，那张白莹莹的小脸，神情专注认真。
嘴里幽幽发出一声微叹，果然是没有一句台词啊。
哑女啊，不会说话，当然没有任何台词。
虽然没有台词，但庄芸飞推荐给她的这个角色在剧本中并不是无足轻重，甚至来说是一个关键角色。如果演好了，也会很出彩。难度就在怎么表现出那种无法言语，不能与人正常沟通的残缺。
顾情长细细回忆曾经看到过接触到的残障人士，脑海里像画面一样清晰滚动。她渐渐摸出一套完整的想法，替剧中这个角色设想了几个小动作，以增加立体度。
《致命追击》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男主人公储尉明与女法医何凡雅是一对年龄相差十几岁的情侣，两年前通过相亲认识，进而同居。储尉明是一名普通的公务员，每日朝九晚五，工作平庸生活平静，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与小女友组建一个完美圆满的家庭。但警队的工作忙起来没日没夜，何凡雅热爱自己的事业，不愿意太早结婚生子，两人不时爆发矛盾，婚期也因此一再延迟，但最终还是决定各退一步在情.人节那天领证。然而何凡雅并不知道储尉明是一位双重人格患者，更与警队一直在追查的连环杀人案息息相关。就在情.人节前一个月内，北州市连续出现多起年轻女子失踪后被抛尸的案件。警方无意中发现这几起案件和两年前的某宗未破悬案十分相似，凶手的真面目似乎即将浮出水面……
顾情长要演的角色就是女主角何凡雅的邻居妹妹冉楚楚。冉家和何家住在同一栋老楼里，是多年的老邻里，关系十分亲密。何凡雅也特别喜欢这个小妹妹，经常让她到何家玩。后来她出去读大学工作了，便很少联系。
冉楚楚是独女，自小相貌过人，唯一的缺憾是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她在两年前失踪，随后被人残忍杀害。凶手作案手法干脆利落，毫无痕迹，而冉楚楚的交际圈子十分狭小更不曾与人结怨，警方追查许久始终未能破案，后来追查到某个叫坤哥的小混混……
顾情长感觉似乎是刚沾枕头入睡才睁开眼，外面就天色大亮了。
一.夜过去。
无梦。
复出后的第一场戏。
顾情长没有专属化妆师，只能和其他人一起排队，一大早等着做造型。
《致命追击》是一部现代剧情片，化妆和造型都不像古装剧那么复杂。短袖白衬衫扎在灰色的棉布半裙里，长发松松在脑后扎成马尾，脚下是一双半旧的平跟黑皮鞋。
化妆师把鬓角边的头发挑出几缕，笑道：“好了，可以了。顾小姐，你皮肤真不错，怎么保养的。”她很久没碰到这么好上妆的皮肤了。
话虽是这么问，但没等顾情长回答，化妆师已经移开目光，快速地示意下一个人上前：“来，下一个。哎哦，浩子，你昨晚干啥了，眼袋这么重，看来我得给你多打几层粉。你是故意的吧！”
一阵笑声。
顾情长没把这种有意无意的轻慢放在心里，她毕竟是临时进组的，和其他人都不认识，而他们已经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会不自觉将她排除在话题之外，也都是正常反应。她朝对方微微含笑，退出了化妆间。
前一天晚上副导演就把今天的拍摄计划通告单发到剧组大群里了。还没到点，片场里就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情景。顾情长怕妨碍到来往的置景人员和道具组，很快就找了一个角落呆着。
孟文文看到她，朝她笑嘻嘻地摇了摇手，打了个招呼。
旁边有人问她：“这是你同屋的那个？中途插队的那个？”
孟文文点头：“恩，顾小姐看起来人挺不错的。”
“得了，在你眼中就没有坏人。这么说她还真有手段，才一晚就让你替她说好话了。啧啧，就不知道演技过不过关，待会可别拖累进度了……”
“别说了，小心她听见。”孟文文有点无奈地提醒身旁的剧组同事。这人没啥坏心眼，就是有点嘴碎。
不过显然对方不在意：“我们隔了这么远，她又没有顺风耳，能听到才有鬼。”
全盘收入耳中的顾情长只想呵呵。
有时候她真心不喜欢重生带来的这些异常变化，不过也正是这些异常让她重新找到刚出道时的那股灵气。她差一点就忘了，她原来曾经是一个有天赋的演员，一颗被业内看好的冉冉新星。
身后一阵喧哗声。顾情长听到有人低声说了句：“导演来了。”
顾情长顺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那天面试见过的副导演跟在一位清瘦斯文的中年男人身后，被众人簇拥地走进片场。路过的工作人员都对着他们恭敬地喊道：“宋导，唐导。”
导演宋正来了，比孟文文说的提早来了两天，他身后没有其他主演，显然A组的人还留在内平影视基地。
宋正和唐卫星两人凑在监视器面前，拿着剧本交谈了几分钟。
很快唐卫星就站起身来吼了一嗓门：“各部门人员都到齐了吗？都准备好了吗？”
话音未落，现场所有人就像上了发条般，迅速归位找到自己的位置，经过磨合期，这个剧组目前看起来配合相当默契。
“无关拍摄人员请退场。”唐卫星继续指挥。
宋正盯着监视器里的场景画面，低头和摄影指导说话：“……先用镜头缓缓摇过去……然后我要快速镜头，不断晃动……营造出紧张不安的感觉……”
唐卫星余光瞅到顾情长，朝她招了招手。
等人近前了，笑眯眯问道：“今天第一场戏就是你的，剧本看了吧，都准备好了吗？”
不管回答好还是不好，都没啥用，是骡子是马只有牵出来遛遛才知道。顾情长说再好听也没意义。
于是便点头作为回答。
唐卫星摸了摸下巴，挥手让她去了。转身又抓了几位露脸的小角色说戏，然后示意他们和顾情长配合练习一遍走位。
他摸不准顾情长的底子，想先看看演员的状态。
走位练习好了，便开始第一次试拍。
顾情长定神，一步步走进事先布好的场景之内。
演戏是她两辈子的执念。前世被迫退圈后一直到临死前，她始终耿耿于怀。重生以来，她不知道做什么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她唯一会的所能仰仗的就是演戏，她不能放弃。放弃了也许就会被无常的命运打回原形。现在她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阻碍她。
顾情长丝毫不掩饰眼中摄人的光芒。这是她的机会，她会拼尽全力牢牢抓在手中。
该轮到她登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明天准点见。
第12章
炙热的夏季午时，天上像挂了十个日头，晒得柏油马路几乎融化。
蝉噪声有气无力。长长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一道纤细的身影闯入画面。
像一潭死水被扔进一块小石子，画面瞬间活起来。
冉楚楚抬手擦了把汗，鬓角汗湿，衬衫也贴在后背。她动作很快地抚了下棉布裙上的褶皱，脚步也在加快，想要穿过这条巷子。
但她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安静，似乎并不为炎热所困扰。
有几个小混混出现在小巷子的另一头，流里流气地朝她吹了声口哨。
冉楚楚的眼神终于微起波澜，略带厌恶地低头想从他们身旁穿过。
斜刺里一只大手伸出抓住了少女的胳膊，粗鲁地按住她瘦弱的双肩把她逼进墙角。
冉楚楚掩下内心的恐慌，强作镇定把一个旧钱包递过去。
以往每次，他们只要拿到钱就肯放她走。她心想。
她特意挑大中午出来就是想躲过他们，没想到……
几个小混混瓜分了钱包，随即非常不满道：“草，小哑巴，就这么点钱，你这是打发乞丐啊！”
“坤哥，给她点厉害瞧瞧，不然她根本就不怕咱哥几个。”
“你.妈逼，草谁草，草你.妈！”被叫坤哥的人恶狠狠地敲了几下对方的头，下手毫不留情，把谄媚的跟班打得嗷嗷求饶，这才把人推搡到一旁，转身对冉楚楚抬了抬下巴：“冉楚楚，你别倔了，就跟了我吧，兄弟们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大嫂，大嫂，坤哥一定会对你一心一意的！”小混混们一个唱白脸一个□□脸，跟着起哄。
冉楚楚看都没看坤哥一眼，垂下眼帘，鄙夷地朝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坤哥擦得油光锃亮的新皮鞋恰好中招。
他瞬间暴怒，双眼充血，猛地揪住冉楚楚的头发往下摁，扯得她东倒西歪，踉跄摔倒在地。
恶狠狠的声音随即在头顶响起：“给我舔干净！快点！”
冉楚楚倏地抬头，双眼瞪着坤哥，少女朱颜，眼神倔强执拗，清亮得吓人。她不会说话，也无法呼救，更不会有人出现把她救出困境。从小到大耳边只有嘲笑声。
“小哑巴——小哑巴——”
“叫啊，叫啊，快叫啊——”
包围住她的人群哄堂大笑。像看被踩在脚下的蝼蚁，满脸戏谑。
“舔干净！不然我就划花你这张小脸，看你还怎么出去勾.引人！小荡.妇！”坤哥拔下挂在钥匙扣上的小刀，锋利的刀光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似乎下一秒钟就能刺破皮肤穿筋错骨。
冉楚楚死死咬着牙关，想要挣扎起来，四肢却都被人死死压住。
犹如困兽，喉咙里不断发出不成调的嘶哑声。眼中却始终无泪。
她知道讨饶没用，只会增加他们施虐的快感。不能哭，不可以哭。
眼中光芒猛地炸裂又一瞬间恢复平静，如死水，黯淡无光。
坤哥的演员举着手中的道具小刀，差点没握住。原本他应该做出划伤脸的动作，但是他忘记台词了。有一瞬间他被顾情长带入戏了，身体里隐藏的邪恶凶兽，似乎一下子被放出牢笼，那种施虐的快感，一点点折磨猎物摧毁它的生存意志的快感……身体不断叫嚣着，撕碎这张安静美丽的脸蛋，撕碎它，撕碎它……
呼——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