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 疑惑看向季则修，问，“什么？”
“在之前公司工作应酬时，甲方有没有刁难过你，非要你喝酒。”
设计师虽不像做业务的的应酬那么多，但和甲方接洽，多多少少会有些饭局。
杨一叶不明白季则修怎么会忽然问这个，想了想实话实说，“比较少，我们公司还好，出去应酬时，老板都不怎么要我们女同事喝酒。”
听到这里，季则修脸色才好看了些。
“我们公司也有这个规定，以后你要是见客户，对方要你喝酒，你直接拒绝。”
其实以前杨一叶也多半都是拒绝，只是她不想让季则修难做，刚才在酒桌上才端起酒杯。
当然，这句话她没有跟季则修说，怕他多想。
杨一叶心知季则修是怕自己吃亏，心里一阵暖意。
但是想起酒桌上的情形，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我瞧见那个张总后面好像不怎么高兴，你不是说后续想和他们有个商业圈的合作，今天的事，会不会惹得他不高兴？”
杨一叶这个室内设计的单子，只是小单。
但后续商业圈，所涉及的金额就不只是几十万几百万，多少设计公司盯着这块肥肉。
国内大环境如此，搞建筑多半靠的还是关系，只是相比以前，这种风气稍微好了点，但哪能完全杜绝。
那么大的一个工程，又是政府合作项目，其中方方面面所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复杂的很。
有人到哪都好办事，在桌上那个给我杨一叶敬酒的张总，看似在甲方也有实权。
大项目投标时，最后做决断的，不一定是大老板，很多技术专业性的东西，底下的人都会给出参考意见。
季则修：“不高兴也没办法，原则问题。”
原则……
呃，喝杯酒而已。
杨一叶略尴尬的转移话题，“有件事我比较奇怪，早上谈方案时，我觉得你明明可以让甲方直接定中式风格，那样方案能定下来，回去后我们直接深化施工图很快就能交差。后面为什么，要再多做一个方案呢？”
以杨一叶对季则修的了解，季则修不会无缘无故的增加成本。
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效率极高。
而且现在公司正忙，还有些案子积压|在手，一个案子能尽快完成，何必拖延时间。
“我猜他很有可能是林总儿子。”
杨一叶讶异，“啊？猜？你怎么知道的？”
季则修：“之前我和林总有接触，听说过林总有个在国外留学的儿子，刚才在会议上，我注意到，只要他开口说话，其余人就不会再作声。甚至，在林总说完后，他都会出言反驳，也只有他一个人敢反驳。”
杨一叶：“……”
其实她在会议上也注意到了，但当时就小小奇怪了一下，只是以为那个员工可能平时就是这种性格，并没有深想。
季则修：“这做父母的，子女就是他自己最大的面子，我可以不答应林总的要求，但绝对不能当着老子的面，打他儿子的脸。”
杨一叶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由有些心惊。
还好这次是季则修和她一起出来谈方案，如果是她自己，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季则修说完时，已经走到杨一叶身后。
“还在忙？”
杨一叶笑，“有个敬业的下属不该夸一夸吗？”
季则修：“作为下属是该夸，但作为老婆，就得批评了。”
杨一叶：“季总，你这思想很腐败啊，要是被公司同事知道了，还不得说你假公济私。”
“我倒是希望正大光明的假公济私。”
杨一叶轻垂眼睑，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公开，跟他正大光明的恋爱。
每天下班怕同事发现，她都偷偷摸摸去商场地下车库去找他。
平时在公司，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怕被同事发现什么端倪或是议论。
季则修不是不知道杨一叶的顾虑，他在公司的身份太敏|感，而杨一叶又是底下职员，要是公开两人的关系，杨一叶随便做点什么，都会被公司人私下议论或猜测。
但这段日子，公司里有关杨一叶的议论并不少。
之前凌旭来公司接过杨一叶，被一些同事看到过，当凌旭豪门的身份被知道后，杨一叶一下子处在了风口浪尖。
与其从别人口里听到她和凌旭的八卦，还不如公开自己和她的关系。
季则修见杨一叶不说话，也不看自己，心口一阵堵得慌。
虽然现在两人已同|居，但还没稳定下来，一想到凌旭，季则修心里还是会隐隐涌出一些担忧。
又怎能不担忧，毕竟凌旭是一个各方面都实力雄厚的强大情敌。
而且毕竟，他当初跟她在一起时，也并不怎么光彩。
他走上前，合上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我们来点娱乐活动。”
话音刚落，他拦腰抱起杨一叶走到床边，把她放下后欺身而上。
季则修靠近时，杨一叶闻到一股酒味。
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一点都不难闻。
一番亲|吻过后，她喘息着把手抵在他胸口，“忙了一天，要不休息会。”
季则修紧紧搂在腰际的手，从上衣底滑了进去。
他贴在她耳畔，低低开口，“有没有想过，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公开？”
身上那只作乱的手，扰的杨一叶就要迷乱心智。
“我想再等一等，过段时间。”
“什么时候？”
“明年下半年？”
“最迟中旬。”
“嗯，好……”
此时的季则修，仿若一头饥饿觅食的野兽，而杨一叶身上的每一处，就像鲜美可口的食物。
空气中温度渐渐升高。
身上不舒服，两人去卫生间洗澡。
季则修的醉意似消散了些。
“明年开年去看房，你是喜欢住在市区，还是风景空气好的地方。”
杨一叶讶异，他才刚替她还钱，那么快就存钱买房了吗？
虽说直接问他有没有钱不大好，但杨一叶还是好奇忍不住开口，“你……哪里来的钱？”
季则修挑眉，“你对你未来老公的赚钱能力有什么误解。”
“没，就是林城的房价并不低，之前你为了替我还债，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并且资产也卖了，哪那么快就存到钱买房？”
季则修自我调侃，“你不会以为我卖房就一穷二白了？”
“倒也不是，就是那么一大笔钱，对……不靠家里的年轻人来说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本来她原本想说不是豪门出身，但她怕季则修联想到凌旭而误会什么，才改了口。
“林城市中心地段，均价两万五到三万，开车离市区半小时环境较好的小区，均价在一万八到两万五。买市中心一百平方的三房，首付三层差不多八十万，每月还款平均一万。八十万首付，我私下多接两个设计单就可以解决。我每个月公积金有将近五千，再加上公司补贴的住宿费，减下来每月还贷要不了多少。所以你放心，养家的钱肯定够。”
设计这一行，贫富差距很大，名气大的赚钱确实如流水。像季则修这样的名气，给别人做个三四百平方左右的别墅设计，设计费可以收百来万。
不过赚的多同时，相应的，付出就得多。
作为管理层的季则修，平时很少做设计都忙得飞起，要是再私下接活，杨一叶真怕他身体受不住。
季则修为她做的，她都看在眼里。
“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季则修意味深长的深看她一眼，“这么看，你是不相信为夫的体力？”
杨一叶脸颊深红，她没好气捶他胸口，“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季则修轻握住她砸过来的手，学着她刚才说话的口吻，“你这思想可不是一丁半点的不纯洁。”
杨一叶佯装恼怒的不再理会她。
洗完澡，两人睡了会。
迷迷糊糊中，杨一叶被手机铃声吵醒。
刚接过放在耳畔，一个急迫的女生传过来，“杨工，出事了，你那个众创空间的工地，卫生间墙砖掉落下来，砸死了一个工人……”
……
第四十四章
电话是助理李燕打来的。
听到电话里的内容, 杨一叶握着电话的手一直在颤抖。
虽然她只是设计, 工地也不是自己公司施工，但“死人”这两个字眼，就像魔咒一般，一直回想在她脑海。
她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季则修, 拉开被子起身。
走到厕所后，关上门，尽量平息紊乱的呼吸, 压低声音问,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杨工你设计的墙砖不是抛光砖吗？贴砖的时候，施工方偷工减料，只掺杂了少许的瓷砖胶，现在天气又冷又干燥，于是卫生间有几块砖脱落掉下来, 砸死了一个工人。”
杨一叶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轻咬着不知何时已经泛着白的嘴唇。
一条人命，竟然就这么没了……
“施工图上，有没有具体贴墙砖的施工详图。”
“没有，我们之前很少画这个详图，没想到就……”
“我知道了, 那甲方那边呢，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刚知道这事我就赶紧打电话杨工你，现在季总也不在公司，李工说等你回来, 再一起商讨。”
“好。”
挂完电话，杨一叶捂着极具收缩的胸口坐在马桶上，整个身体内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
她从不曾想过，工地死人这种小概率的事件竟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贴砖这种极为简单基本的工序，在室内设计里，确实很少有特地去画个详图去标配水泥砂浆的配比。
但偏偏砖从墙上脱落这种事就发生在她身上。
当初设计时，为了整体效果，卫生间墙砖地砖，她都选了釉面更为光亮看起来有档次的抛光砖，而不是普通的瓷片。瓷片用水泥砂浆贴就可以，而加工过的抛光砖，如果不用瓷砖胶，就很容易发生脱落现象。而两者的工艺，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无需专门的详图就可直接施工。
而且因为工地施工甲方找的外包，作为设计方，设计师只需有问题跟施工方沟通，并不需要负责跟踪工地。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知道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才感觉到双|腿不知何时已经麻木。
“一叶？”
杨一叶站起来，握紧的手松了松后，随即又捏得极紧。
她忍着越来越强的酸麻感，艰难走过去开门。
季则修一下子就看出她脸色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
季则修作为老板，这事不可能会瞒过他。
就算现在不告诉，迟早还是会绕到他头上，需要他来解决。
杨一叶不想在季则修面前显得过于脆弱，她深吸口气，尽量平静的开口，“我众创空间那个单子，工地上死了人。”
季则修闻言，眉心微皱，没再继续问。
他转身走到床边，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给杨一叶上司李工打了一个电话，问清楚事情具体来龙去脉。
杨一叶从卫生间出来，等季则修打完电话时，她腿也终于不再那么酸麻。
和杨一叶的忐忑担忧相比，季则修显得淡然许多。
他示意杨一叶坐下，缓缓开口道，“作为设计方，其实这件事我们可以完全摘除出去，但墙砖这块，我们这边没有贴砖详图，因此会施工方找个借口。”
季则修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似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是能这么不慌不乱，成竹在胸。
听到他说话，杨一叶心情莫名安定了些，“是的，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季则修：“设计和施工有出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们图纸上设计说明里有一项说过，有关图纸不详细的部分，需要施工方和设计师确认后再施工，设计合同里同样也有这么一项。抛光砖的墙面贴法，虽没有单独化一张施工详图，但用瓷砖胶的工艺，是再标准不过的做法。哪怕不画，施工方按照经验也知道怎么做。如果有疑问，更应该要与你商量，而不是偷工减料，直接用水泥砂浆来贴。出现这种事，并不是设计上的问题，而是施工上的问题。”
说到这里，季则修拍拍杨一叶的肩膀，安抚，“别担心，在工地上，这种扯皮的事很多。”
杨一叶不是没经历过扯皮 ，季则修刚说的那段话，确实很有说服力，但毕竟是死了人……
季则修见杨一叶脸色还是很难看，语气更柔和了些，“这事不怪你，你是主案，只负责整体效果。施工图是底下的人在深化，再说墙砖贴法，她们画室内时，确实没怎么画过详图。回去后，这事我来处理，你放宽心。”
有季则修在，杨一叶虽不再那么慌乱，但她并不想什么都依赖季则修。
就算她害怕面对，但也不能缩在龟壳里逃避。
“该我承担的责任，还是要承担的。”
季则修没再坚持，只是问，“累了一下午，肚子饿了，有没有兴趣陪你未来老公去吃饭？”
季则修这番调侃，确实让杨一叶原本压抑的心情，稍轻松了些。
她起身，“等我一下，我换衣服。”
两人出酒店时，天色已暗。
陌生城市灯红酒绿的街头，新鲜感消散了心头些许不适。
北方城市的深冬，相对南方温度更低，但不同于南方的湿冷，再加上到处都有暖气，反而还让人感觉更暖和些。
天空飞舞着小雪，像花瓣在空中跳舞一般，缓缓落下。
刚落在地面，便融化无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