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既然敢下手,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左等右等却不见动静,正在心慌意乱,却突然听到了蹴鞠场上,齐然出事的消息,她心里一沉,带着人匆匆忙忙赶过去,果然见齐然躺在更衣间里,可怖的红疹已经蔓延到下巴上了,她虽然在昏迷中,还在无意识地抓挠着,在身上留下一道道印记。
齐夫人自然知道这症状意味着什么,心跳都快停止了,强撑着一口气没晕厥过去,手忙脚乱地指挥众人把齐然抬走,又怕被有心人察觉出什么,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解释道:“然儿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想必是犯了藓,回去歇一阵就好。”
犯藓是过敏的意思,阿枣自己是过敏过的,瞧齐然这症状确实像过敏,方如是却一脸若有所思:“怎么瞧着有些不对。”
阿枣琢磨着她没准就是自己未来嫂子了,主动搭话道:“怎么不对了?”
方如是同样有心跟她结交,就笑一笑:“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见惯了勾心斗角,所以瞧见谁出事难免往深处想。”
阿枣自嘲道:“要是往深处想,现在最有动机害她的只有我了。”
能说这话的都是心胸磊落之人,倘若心里有鬼,也不敢这样说。方如是一笑:“怎会?四殿下明摆着对你有意,对齐然无心,你要是有心,只管应下就是,何必多此一举呢?”
阿枣听的不由点头,觉着这世上还是有不少条理分明逻辑清楚的人,对她越发亲近起来,蹴鞠比赛是比不成了,两人手拉手回了看台,李氏听说后面出事,难免又是一通挂心。
再说齐然那边,齐夫人寻的药倒真是灵验,被下药的人不管是外面瞧着,还是请大夫诊断,都是寻常犯藓,但是实际上却比犯藓严重的多,甚至会溃烂流脓,难以痊愈,让人生不如死。
这药要是用在沈丝丝身上她们只有额手称庆的份,但用在齐然身上,齐夫人就哭天抢地不迭,请了好几个太医院的圣手来都只诊出了藓症,开了几味调养的药让她先吃着,偏偏齐夫人还不敢说出实情,搂着女儿哭的肝肠寸断,这时候才真真正正后悔起来。
齐然昏睡到下午才悠悠转醒,这时候她的脸是彻底不能看了,她对着镜子自照一眼,惨叫了一声,又昏死过去,这回一直晕到天黑,才算是彻底醒过来,搂着齐夫人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娘,娘...”
齐夫人搂住她安慰道:“别怕,娘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治好你的。”
齐然抽噎道:“可是,这药明明是给...为什么会到我身上了?”
齐夫人听罢也止了泪,面露沉思,齐然摸着自己的脸想了会,美目中突然露出凶光来:“娘,肯定是沈家,沈家发现了掉包的!他们好歹毒啊!”
瞧瞧这神逻辑,她害人就没毛病,别人反击就成了歹毒了。
齐夫人也不禁点了点头,又低声道:“说不准是...殿下做的。”
齐然已然失去了理智,紧紧攥住她的袖子:“娘,只要沈丝丝在一天,我就没有好日子过,您帮我除了她吧!她没了我才能好过!”
齐夫人看见她的狠毒神色,不觉怔住,齐然又摸着自己的脸,抽泣道:“娘,我的脸好疼啊娘。”
齐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齐夫人见她如此,心如刀绞,立即点头应了。
......
齐然这事对外只称是中暑和犯藓,所以没掀起多大波浪,皇上只派了御医过去,第二日玩乐照旧。
第二是上午比的是斗兽,仍然是庄朝人最爱的玩乐项目,皇上派了薛见负责斗兽的场地。
薛见大早上就带人来瞧各府带来的猛兽,沈府送过来的是个貔貅,也称为猫熊或者熊猫,圆滚滚的甚是可爱,他瞧见它就想起阿枣来,不觉一笑,这才放下棚子。
隔壁是齐府带过来的野兽,是三只外形凶狠的猞猁,他好似没看见猞猁笼子上的锁松动了一点,仍旧掀开篷子瞧着,猞猁被日光一刺,顿时睁开了双眼,低吼着身形矫健地扑了上来。
为了防止贵人受伤,这些笼子都是成人手腕粗的精铁所制,猛兽绝不可能逃出来,偏偏三只猞猁居然直接撞开了门跑了出来,冲着薛见就扑了过来。
常宁反应迅速,大吼一声:“护住殿下!”
薛见面色看着惊诧,眼底却异常平静,说来这三只猞猁的药还是他下的,自然没什么可惊慌的。
他之所以把齐家的药掉包,而不是把此事告诉皇上皇后,毕竟戕害臣女虽然严重,但算不得大罪,齐然最多被关进庵堂里,再过几年等影响消了齐家有的是法子把她接出来,但是戕害皇子就不一样了,怎么说齐家也得伤筋动骨。
他昨日掉包是给齐家一个警告,没想到她们还是执迷不悔,当真是自己往死路上走,他也不介意成全她们。
他着意要把动静弄大,袖子都让扯破了一块,不一会儿周遭就聚集了不少人。
齐然以轻纱遮面,也匆匆走了出来,瞧见薛见被三只猞猁围堵,和齐夫人对视一眼,面上都带了惊恐。
他们府上的猞猁是经过训练的,她们想法儿从昨日的蹴鞠服上取了一片衣角下来,按说这三只猞猁一被放出来应该会直接扑沈丝丝的,怎么会伤害殿下呢?!
母女俩急的团团转,齐夫人慌忙叫人过去帮忙,齐然目光一扫却见沈丝丝也赶了过来,左右是个死,还不如在死之前搅和了两人,她在心底冷冷一笑,迎上去道:“沈家妹妹,你还是别过去了,那里有三只猛兽追殿下呢,妹妹花容月貌,伤着了可怎生是好?”
男人吗,付出三分总指望女人回报十分,更何况是四殿下那样的男人了。她就是想让薛见看看,他情深义重以对的究竟是什么人!
她就不信沈丝丝会为了殿下舍身,要是沈丝丝见他落难,袖手旁观乃至吓得落荒而逃,四殿下的表情想必会很有意思。
以己度人,她就是个自私之人,这样想也不奇怪。
齐然连自己脸上的伤的不顾了,暗自期待好戏,阿枣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见三只猞猁伸手敏捷,动作行为竟跟人似的,不光躲开了常宁的长剑,还能左蹦右跳地挥舞利爪,薛见在三只猞猁的利爪底下周旋。
阿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随手把齐然推开,抄起一根驯兽师用来驯兽的长竹竿就要过去帮他解围。
齐然面上的得意一下子转为错愕,这怎么可能,沈丝丝她怎么会...?!
薛见余光见阿枣过来,生怕伤了她,一个纵跃跳到一边,把她护在怀里,持剑皱眉道:“你过来做什么?”
李氏瞧见阿枣举着竹竿冲进去,吓得双腿一软,幸亏被沈珏扶着没摔倒,见闺女被薛见拉开才松了口气,心里由衷地感激起薛见来。
他给常宁打了个眼色,常宁会意,联合赶来皇宫护卫,合力砍死了几只猞猁。薛见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紧紧捏着阿枣肩膀:“你没事吧?为什么不当心些?!”
阿枣比他还气:“你跑猛兽堆儿里做什么?!你疯了啊,我快吓死了!”
两个人不甘示弱地互相瞪眼,皇上御驾过来才打断了气鼓鼓的阿枣,他瞧见薛见虽然衣衫不整,幸好没什么血迹,这才点了点头,面色凌厉地问道:“怎么回事?!”
常宁口齿伶俐地讲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殿下正在寻看,齐家养的三只猞猁就扑了出来...”
他三言两语说完,皇上的脸色已经沉的不能再沉,他问完又瞧了眼沈家女,和缓了神色,他刚才亲眼瞧见沈家女救护薛见,救没救另说,有这份心就难得,也不枉老四对她一片痴情了。
他原本不满薛见被个女人迷的神魂颠倒,但现在到觉着没那么不堪,和颜悦色地转向沈家女:“你救护有功,论律当赏。”
至于齐家,不管有意还是无心,险些害了皇子的罪名齐家却是逃不脱了。
“把齐家所有人带上来,一一问话!”
第100章
齐皇后听说薛见出事,自然也急忙出来看着,她不知那三只猞猁是齐家的,见薛见被救下来才松了口气,于是瞧了眼匆忙冲上去的沈丝丝,又看了眼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齐然,心里颇为复杂。
平心而论,她自然希望嫡亲侄女嫁给薛见,好让他和自己联系更紧密,但她也是以倚靠儿子的普通女人,同样想让薛见娶一个一心一意待他的,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不出事的时候齐然瞧着千好万好,一旦出事了,高下立现。
齐然口口声声说喜欢老四,现在看来,不是喜欢他的才貌就是喜欢他的地位。将心比心,换做让她来选妻子,她肯定也选沈家女。转眼她心里已经转过好几个念头,喟叹一声,让齐然做皇子妃的心思也渐渐熄了。
她在心里叹息了几声,走过去关切道:“你怎么了?可有伤着?谁把猞猁放出来的,我定要禀告皇上严加惩处。”
薛见道:“让母后挂心,我已经无事了。”
齐皇后对他还颇上心,在他身遭细细打量了许久,确定他真的无事才松了口气,感激地向阿枣点头:“多谢你了。”
此时皇上匆匆过来,也是瞧了薛见几眼,问话常宁,齐皇后只听的一个‘齐家’,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求情,但看见薛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时心乱如麻。
齐夫人立即跪下陈情,不过事关宗室,任她一个妇道人家说破大天也没用,还是被人给带了下去。
李氏也扑过来抱住阿枣就不撒手了。
场面乱作一团,齐皇后被宫人扶回了行宫,她这个做薛见母亲的,顾忌着他的面子,没有当面为齐家人求情,私下却按捺不住,要劝慰薛见两句,再跟皇上陈情。
她这边刚起身,外边就有人报说四殿下到了。
齐皇后松了口气,给薛见看了个座:“太医可瞧过了?没什么事吧?”
薛见一笑:“回母后的话,我没事。”
齐皇后颔首:“没事就好,也多亏了沈姑娘救护。”她斟酌着开口道:“齐家既是我的娘家,也是你的母家,今天这事他们是有不对,你要是...”
她话才说了一半,薛见就先出声道:“母后请听我一言。”
齐皇后怔了下才点头道:“你说。”
薛见神色淡然:“皇上命人查了,那三只猞猁是提前训练好的。”
齐皇后脸色一变,心慌不已,薛见两手优雅地交叠,漠然继续:“不光今日,昨日我也发现了齐家给沈姑娘下的药,但我为着母后您的面子,并没有声张,只暗中警告了齐家人,没想到她们却还不知悔改,今日又生了毒计。”
齐皇后脸色难看:“这怎么可能?你别是弄错了吧?”
薛见垂了眼:“猞猁那事儿皇上自有决断,下药之事,我也已经查的清楚了,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叫人上来对质。”
他知道了那恶药的药性之后,心里已经腾起了一片杀意,且齐然不光只想毁阿枣容貌,还想利用老二毁了她名声,说一句蛇蝎心肠都抬举她了。
齐皇后深吸了口气,已经信了七八分,同时也猜测出当时的事,齐家母女俩怕是想害沈家女,结果第一回 被薛见发现,第二回更没成事,却险些伤了薛见。
她却没法相信疼爱了这么多年的侄女居然如此歹毒:“然儿怎会如此...”
她猛地想到齐家悄没声儿没的几个庶女,后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她取了点清凉油点在眉心,没什么说服力地道:“这...然儿少不更事,才做下如此毒辣的事...”
薛见讥诮地扬了扬唇:“毒辣母后说准了,少不更事却未必,母后不妨猜猜她为何挑百戏会的时候发作?”
齐皇后低头一想,变了数变,他道:“母后已经猜着了,整个宴会是您一手操持的,她们又和您是近亲,要是她们出了什么事,您自然脱不了干系,到时候您就不得不出面帮她们兜揽着,从一开始,她们就把您也设计进去。”
这样一来齐皇后也得跟着倒大霉,她如何想不明白,只是一时难以相信心爱的侄女居然这般算计自己。
薛见再不多说,由着她自己想。
皇上还算给皇后面子,下午让齐然和齐夫人来瞧皇后一眼,母女俩一见着齐皇后就哭求不止,齐然俯在齐皇后膝下,哭的凄楚婉转:“求姑母出手相救啊,我和我娘当真是无辜的,都是那沈家女做的,姑母莫要中2了歹人的毒计啊。”
她一把扯下脸上的轻纱,露出满脸惨不忍睹疹子:“姑母您瞧,我这脸也是沈家女害的,她害了我还不够,还要还我们一家。求姑母怜惜,还我们一个清白。”
饶是齐皇后不怎么喜欢沈家女,也被齐然这般颠倒黑白气的身子乱颤,原来过分宠爱一个人真的可以使人蒙蔽双眼!她原来怎么没瞧出自己这侄女竟是这样的人!
齐皇后虽说有些糊涂,但三观倒是比齐家母女俩强上好多,她心中怒极,拂落一个茶盏砸在齐然脚边:“你们还好意思来寻我,真当全天下都是傻子吗?!那药还有那猞猁,究竟是谁要害谁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今儿老四问我的时候我简直无地自容!”
齐然没料到她全都知道,吓得身子不住瑟瑟,抱着齐皇后的腿哭求道:“姑母恕罪,我也是一时糊涂,可,可终究罪不至死啊!”
齐皇后面色更冷:“你糊涂?我看你清明得很!连我都算计上了,撒谎骗人没有一样不会的,你哪里糊涂?还骗我说沈家女害你,我再问你一次,到底谁害谁?!”
齐夫人和齐然身子抖的如风中飞絮,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是,是我,可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沦为京中笑柄?!”
齐皇后见她这样死不悔改更觉厌烦,不再留情:“把齐夫人和齐姑娘带下去,怎么发落都听皇上的。”
......
薛见这边先稳住齐皇后,使得她再不会阻拦处置齐家,这才和皇上商议怎么处置。
说来齐家母女俩虽造孽,但齐大人却比较冤,他为了保全齐家,一开始就不同意和皇子结亲,要是卷进夺嫡之争一个闹不好就要粉身碎骨,却架不住皇后亲妹的要求,就把嫡长女送过去,他自己去外放当官了,哪里想到会扯出这么大一桩丑事?
皇上也知道他冤,不过过错就是过错,他斟酌了半晌:“齐长春虽然人不在京城,但到底有督导不严之过,罚俸半年,撤职查看吧。”
这惩罚不轻了,薛见带:“全凭父皇做主。”
皇上瞧了他一眼,又皱眉道:“齐夫人到底是妇道人家,还有诰命在身,量刑轻了重了都不大好,就把她送到铜锣庵里让她做活吧。”铜锣庵跟女子监狱差不多,不过由皇家专门修建,进去了就得日夜做活,九成进去的不出半年就活活累死,成立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