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另牵着一匹马道:“你们快上来。”
夏来正欲扶宋云上马,见后面又有两人过来,只得让宋云跟着,宋云不愿,被呵斥了一句才上了马。
夏来眼中忧心:“郡主小心。”
“你也小心。”楚言回道。
后山的路一般都是运送日常物资用的,鲜少有人来往,此时也只有疾驰的马蹄声回荡着。
赵怀瑾和韩婉宜都很沉默,前者不知在想什么,后者则尴尬不已,尽量直着身体。
“这样的速度,下山需要多久?”楚言问。
宋云回道:“至少需要三刻钟。”
这么长时间?楚言心里不安,这里僻静,会不会有埋伏?她刚想完,树林中就冲出来了四个人。
“郡主快走!”宋云调转马头,向四人冲去。
“走!”赵怀瑾喝道,双腿夹了下马肚子,加快了速度。
楚言看向疾驰的背影,愣了一下才跟了上去,他们两人共骑一匹马,自不如楚言快,追上后她问:“赵怀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怀瑾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悲哀疼惜,只道:“快走。”
楚言没忽略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眼神,心里的怪异更甚,又看向一脸无措的韩婉宜,她冷声道:“赵怀瑾,停下!立刻!”她说着,自己先勒了马。
赵怀瑾只得停下,回头看向她:“那些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楚言单刀直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赵怀瑾微顿:“有什么话,脱离危险再说。”
楚言凝眸盯着他,他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嘴角一丝冷笑,道:“阿婉,跟我换衣服。”
韩婉宜愣住:“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等我们脱险后再说。”楚言已经脱下了蓝色的大袖衫递给她。
赵怀瑾蓦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竟是三岔路,已然明白楚言要做什么,他心里一惊:“不行。”
“由不得你做主,”楚言看到他准备驱马,便道:“你若是敢走,我就在这里等着那些人过来。”
赵怀瑾面露焦急:“茜茜,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韩婉宜已经明白了,这些人怕是冲她来的,而赵怀瑾会在这里,是为了保护她?她觉得不可思议,是白家人?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赵怀瑾又为何这么做?
“阿姊,既然是我惹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承担吧!”韩婉宜道,他们两人骑一匹马,根本逃不脱。
后面有马蹄声传来,不知是敌是友。楚言皱了眉,粗鲁的去扯韩婉宜的外衫,韩婉宜不防,衣服被她用力的扯破了,一半留在自己身上,一半在她的手中。
“你——”赵怀瑾伸手去抓,抓了个空。
楚言直接把手中的半片水红色外衫披在了身上,将自己的蓝色大袖衫抛在了他们身上。
“走吧!赵怀瑾。”她说着,一脚踹上他们座下的马,马吃痛,立刻跑了起来。
赵怀瑾勒不住马,回头看向楚言,话语在风中破碎,马转弯,她被山影阻隔。
楚言把发髻解开了,青柠说,她与阿婉未梳髻时最像,将破衣衫绑好后,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她才驱马往另一条路走去。
这条路标着通往崇训寺,看来是两座寺庙专门来往的路。
后面追来的蒙面人在路口停顿了一瞬,看见水红色的衣影后,往楚言的方向追去。
楚言听到马蹄声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但这条路开始还算宽敞,渐渐有趋向狭窄的势头,她左右看了看,灌木茂密,应该可以藏身。
她勒了马,拿出特地留下的簪子,对马说了声对不住,往往马屁股上刺去!
马仰天嘶鸣,撒腿往前狂奔。
楚言赶紧跑进灌木丛中,蹲下躲好,过了一会儿,等马蹄声过去,她才猫着腰往里面走去,也不敢往回走。
没走多久,就又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从广化寺的方向传来,她惊的赶紧蹲下,仔细辨认,应该只有一匹马,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人没发现她。然而不如她的愿,那匹马居然停下了,她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那人在做什么,迟迟没有走,楚言等的心急,担心前面追过去的人复返,担心此人发现了她,就在这时一只绿色的蜘蛛忽然降到了她眼前。
“啊——”惊呼声刚叫出口,她赶紧捂住了嘴,那只可怖的绿黑花纹蜘蛛在枯枝上落下,爬啊爬的,有往她面前爬来的趋势。
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忍住恶心的感觉闭上眼不看它,只愿路边的人没听到她的叫声。然而她听到了灌木抖动的声音以及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往她的方向走来。
楚言提起了心,握紧手里的簪子,等那人走近时猛地站起朝那人刺去。
对方没料到她这一手,下意识的抬手去挡,被簪尖刺穿了小手臂,发出一声闷哼。
楚言还欲再刺,听到这一声短促的声音停住,很熟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讶异:“是你?”
一身靛蓝色的折枝木芙蓉纹圆领袍,不是宫阑夕是谁?
宫阑夕呼出一口气,道:“正是微臣,郡主可还好?”
“我没事,”楚言放下了心,“你怎么在这里?”
宫阑夕往路上看了看,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楚言点头,瞥见他右手臂上渗了血,再看自己手上的簪子,簪尖那里沾着血迹。
宫阑夕没在意那点伤,拉着楚言就往路边走去。
“不行,我们两个骑一匹马,很快就会被追上。”楚言看着路边的马驹说道。
“我知道,”他说,“所以郡主先走。”
楚言愣住:“那就更不行了,我不能让你冒险,这些人如此大胆,谁知道会再有什么举动。”
“微臣贱命一条,不值得什么,”他淡淡的说,“郡主能平安,我就放心了。”
楚言还待说话,就听到了去而复返的马蹄声,那些人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宫阑夕面色冷峻,从地上捡起石子往路边的马身上打去,马立刻跑了起来,随后他拉着楚言重新往灌木丛里走去,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将楚言护在身后躲好。
楚言被挤成一团,只看得见靛蓝色的衣裳和他散下来的碎发,鼻尖全是他的气息,莫名心安。
马蹄声接近,他们等着那些人追马而去,却听一人大声说:“停下!”
楚言与宫阑夕心里具是一惊。
“血迹是从这里开始的。”那人说道。
“你是说那个韩小娘子在这里下了马?”又一人问道,“可是前面又有马跑走,不知是否是被救走了?”
“不如这样,你去追前面的马,我和阿虎在附近搜索,韩小娘子如果在这里下马,她一个弱女子走不远。”当先说话那人道。
糟了。楚言懊恼,不应该把簪子拔下来的。
马蹄声再度响起,没一会儿就走远了,两个蒙面人分别往道路两旁走去,各搜索一边的灌木丛。
宫阑夕拔出了匕首,反手递给楚言,低声道:“我跟刺客交手时,你立刻往林子里跑去,往西走,见到一颗榕树后再往东走,那里有猎户的房屋,还有弓箭,保护好自己。”
楚言没有接,道:“没有武器你怎么和他们交手?”
“郡主不必担心,微臣自有办法脱身。”他说。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楚言生气的问。
他滞了下,把匕首往她面前伸了伸,回道:“这就不用郡主担心了。”
因为他是背对着她的,所以楚言看不清他的表情,看着那只手送来的匕首,她恼怒的接过,动作传达出了她的气愤。
宫阑夕笑了一下,捡了一颗看起来不错的石头,有尖角还挺趁手。
楚言看到他的动作,忍住了没发怒。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比方才宫阑夕过来时还紧张,手中的匕首攥地紧紧的。
等看见那人的脚时,宫阑夕立即拿着石头砸去,对楚言喝道:“走!”
蒙面人吃了一记闷头棒,立时大叫:“阿虎,在这里!”
路对面的人闻声立马往这里跑来。
第49章
宫阑夕连砸了蒙面人两下, 回头对楚言急道:“快走。”
楚言缩在角落里一脸惊慌,很害怕似得不敢动一下。
蒙面人往后退了两步,看到宫阑夕手里的石头发出一声嗤笑, 再见到楚言的胆怯样儿, 完全不放在心上。
宫阑夕心里着急,只能勉强与对方抵抗, 蒙面人不愿与他纠缠, 一刀斩落他的石头, 手一转刀就往他的胸口刺去。
宫阑夕急忙往后退, 刀尖已经舔到了他的衣裳, 再进一分就会刺穿他的胸膛,那人忽的闷哼了一声,动作停滞,在他想低头时,一支鎏金花卉鸾鸟银钗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人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瞪着宫阑夕,宫阑夕松开握着银钗的手,一把推开他, 拉着楚言向林子里跑去。
原是楚言趁蒙面人不注意时, 跪伏在地用匕首刺伤了他的腿, 这才让宫阑夕躲过, 反手制服了他。
另一个叫阿虎的蒙面人还在追他们,刚刚是趁对方不注意时才杀了他,剩下的这个人必然警惕, 不会那么容易对付。
楚言没空为自己伤了人而多想,只顾着跟上宫阑夕,让自己千万不要拖后腿连累他。
林子里杂草丛生,下步逐渐困难,她的高缦鞋让她觉得下一步就会崴到脚,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微微加了力,无声的安慰她。
力道虽轻,但让她心安,而且他应该知道她的食指还未痊愈,因此还避开了食指。
楚言抬头看他,少年郎君眉头微锁,紧抿着嘴唇,气息微喘,但面上还是镇定的,桃花眼扫视着丛林,似乎是在找什么,并不是在乱跑。
“坚持一会儿。”他忽然说,然后往右边跑去。
大约跑了不到二十丈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楚言回头看去,那个蒙面人抬着一只脚在原地跳,然后跌坐到了地上。
宫阑夕似乎知道后面的人发生了什么,没有回头,只拉着她向前跑,也不知又跑了多久,终于停下了。
两人气喘吁吁的原地缓气,等平复了一些,楚言往后瞧着平静的山林问:“没事了?”
“这么久也没见再追来,应该是没事了,这是山林,他很难找到我们,”宫阑夕说,“我们可以慢一些走,到猎户歇息的屋里拿到弓箭,也好防身。”
楚言点点头,想抬手拂去眼前的散发,刚动了一下右手就僵住不再动了。
一时寂静,深山老林里只有笔直的树木和杂生的灌草以及楚言乌黑的长发,在清风中微微飘荡。
“这里有不少小陷阱,郡主还请跟紧微臣,以免受伤。”他面不改色的说,并未松开手。
楚言居然没有反驳他的一本正经,自觉若是挣开会让两人尴尬,但这么被他牵着又实在羞窘,遂垂下了头,一头秀发遮住了脸。
宫阑夕见她难得鹌鹑的样子,嘴角弯了弯,她故意躲避他几天,看来态度也没有多坚决,这让他心里喜悦,在松开手让她束发与继续牵手之间,他选择了厚颜:“走吧!”
楚言几乎是被他半拖着走的,期间有一次差点撞到他身上。
找到屋子时太阳西斜,宫阑夕不舍的放开楚言的手,他已经厚脸皮了一次。
楚言只觉得手很烫,也不敢看他,进了屋就装作观察一样,仔细地看着里面的陈设。
屋里布置的很简单,没有床铺,只有两个杌凳,宫阑夕找出了一把弓和一筒满满的箭,数了一下共有二十五支,幸好她一直练习,现在水准回升了不少,只是食指的伤还没好,可能会有影响。
宫阑夕又翻出了一把短刀,然后从某个角落里找到了水递给她。
楚言喝过之后才反应过来:“好像你对这里很熟?”
宫阑夕点头,如实回答:“以前和空明和尚来过几次,所以大概知道捕兽夹的位置。”
楚言就更感疑惑了:“这里是广化寺的地方,怎么会允许有狩猎的工具?”
宫阑夕默了一下,似乎有所顾虑,但面对楚言还是出卖了空明:“这些都是空明和尚的,他——偷偷犯戒,不时会来这里打些野味。”
楚言愣住,蹙眉瞅着一派温雅的少年,难以置信的说:“那、你不阻止他,还与他、同流合污?”
宫阑夕被她看的不自在,撇开眼咳了一下道:“先休息一会儿,你应该累了。”
楚言的脚早就疼了,她两辈子都没有一次走过这么长的路,还是山路,但她仍是担心:“万一那些人追来怎么办?”
“不会这么快,说不定早就迷路了,当初空明和尚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这里,连路标都不敢做,要找到这里没那么容易。”宫阑夕说着找了抹布擦干净凳子,才示意让她坐下。
楚言默默的在他擦拭干净的地方坐下,见他在对面的杌凳上坐下,杌凳有些小,显得有些滑稽。
楚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宫阑夕面露窘意,以前他与空明和尚一块,不必注意形象礼仪,也不觉得坐杌凳有什么,此刻面对楚言,他略微尴尬。
楚言与他接触这么多次,头一次见他窘迫,自然要笑出来,谁让以前自己多次的丑态都被他看到,想想孙家花园、六叶亭、木兰小筑、校场的那场雨,真是丢人。
想到这些,她嘴角的笑意还未加大,心里便是一惊,这些事她居然都记得,并且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心顿时乱了。
“郡主的头发,要不要束起来?”宫阑夕轻声问。
“不用,”她下意识的拒绝,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结巴道:“我、没有头绳。”之前拿着防身的簪子也不知在何时丢了。
宫阑夕露出一抹元宝偷腥一样的笑,一闪而逝,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了一支扁头乌木簪,他今天戴了两支发簪。
“还请郡主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