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像是汹涌的浪潮铺天盖地而来。
叶凌紧紧咬着牙，突然恨不得杀光眼前的一切活物。
直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她心里响起。
“你是谁？”王辰远问道。
他没有让她冷静，也没有安抚她，他只是在问她是谁。
可就是这三个字却叫叶凌刹那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是谁？
她是叶凌。
那些早已过去的、释然的、放下的怨恨通通从她脑海里退了下去。
“你只用在心里告诉我，你是谁。”淡淡的声音继续道。
叶凌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一样，努力的在心中一遍一遍的说着她是谁。
她是叶凌。
她的妈妈是王舒云。
她的外公是王辰远。
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也没有传达到王辰远那里去。
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近。
却是根本无法互相交流。
光又熄灭了。
叶凌知道，一旦这里陷入黑暗，那么就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她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上的灵力到底去哪儿了？
难道都被这株枯藤吸收了吗？
那她为什么不能说话？
就连左腿的疼痛也变得无法感知。
如果不是还能思考，叶凌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一个植物人。
只是这些答案在这一刻都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她开始一遍一遍的练习着用神识说话，就像王辰远那样。
在《锻神之法》中她曾经读到过，神识是可以用来交流的，只不过要达到这种程度并不容易，叶凌现在也不过堪堪能用神识感知到东西而已。
幸运的是，她的灵力虽然消失了，但是还能调动起神府中的神识。
许多天过去了，每当光束亮起的时候，王辰远就会抬眼看她，他不是那么的爱说话，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一言不发，可是他的目光却很认真。
这时叶凌才注意到，王辰远的双眸其实已经暗淡了。
这种暗淡并不是指他双眼里传达的情绪，而是他的瞳孔，没有了常人的光亮。
这让叶凌有些害怕。
她的外公，是不是看不见了？
或者说，他只能模模糊糊的视物。
他虽然能感应到光，但是却看不清她的模样。
那他还能听到吗？
她曾经在外面那么大声的叫他，他都听到了吗？
或许没有吧。
所以他才会一遍又一遍的问她，她究竟是谁？
他是不是也会在心里猜测，来的这个人，或许是特地来救他的，或许就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所以他才那么认真的问她、看她。
叶凌眼眶一热，她不敢想象，几十年的时间，王辰远就这样待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或许看不见东西，或许听不到声音，他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可是他坚持下来了，坚持了几十年。
如果想要了结这种痛苦的日子，他只需要想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就行了。
可是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这外面还有人在找他，在等他，他不敢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即便是以这样的面貌生活着。
叶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悲伤在她的内心变作了汹涌的愤怒。
为什么她没能早一点找到他？
为什么她没办法救出他？
为什么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为什么她还是保护不了自己在意的人！
叶凌一遍遍的质问着自己，似乎是在回应她，一直没有动静的虚无之剑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光芒大放。
像是一轮耀日落到了这个暗淡的世界里，耀眼的光炽热地拂过了每一个角落。
暖流从手心中传来，叶凌胸口一痛，吐出了一口黑血。
灵力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体，天火在她手心熊熊的燃烧着，就如同她心中的怒火。
就是这个鬼地方困住了她的外公几十年，也是这个地方，让她的外公受了几十年的苦！
等她救出了王辰远，她一定要一把火烧了这里！
天火蔓延开来，还绑着她的四根藤条根本来不及缩回去就化作了灰飞。
叶凌捡起地上的相思剑，剑尖的火焰从来没有如此的明亮过。
她狠狠往前一斩，在王辰远暗淡却又认真的目光里，斩断了一直束缚着他的藤条。
轰的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叶凌冷笑了一声，控制着天火涌向了王辰远的脚下。
他的脚下，是包裹着他双腿的无数藤条。
它们就像是盘踞在他腿上的寄生虫，不停地吸收着他的生气。
藤条因为火焰的威胁再次收紧，王辰远发出了一声闷哼。
叶凌不敢收回火焰，她必须把这些包裹着王辰远双腿的东西给逼退。
她要它们通通化作灰飞！
随着火焰越来越近，本是藤条模样的东西变了。
它们耸动着，最后变成了一滩黑液。
随着剧烈又刺耳的叫声，在天火之下，黑液消失了，变作了一股让人作恶的腥臭之气。
天火，是双劫中的至阳之火，能克制这世间一切阴暗之物。
失去了层层藤条支撑的王辰远，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他的下方正是燃烧着的火焰。
叶凌一个跃起，接住了他。
他们两人靠的极近，借着火光，王辰远终于看清了叶凌的模样。
他看着她，古井无波的眼里突然迸射出了极为耀眼的光芒。
第108章 树洞的黑瘤
王辰远激动的声音在叶凌脑海里响起：“你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轰的一声, 周围的老藤根突然都动了起来, 像是沉睡着的巨蟒猛地醒了过来, 一瞬间藤根上的褐色全部变作了带着腥臭的漆黑。
无数的藤条朝着叶凌和王辰远处张牙舞爪而来。
叶凌眼神一寒，抱着王辰远一跃就离开了原地。
“外公抓紧了！”她右手的相思剑上火焰不停的燃烧着，堪堪挡住了四周而来的藤条。
王辰远突然道：“不要恋战，先逃！”
虚无之剑再次出现, 叶凌看向那处阳光泄露的角落，如烈日般的火焰瞬间出现在她的身前, 像是一条烈焰铺成的地毯, 烧尽了地上存在的黑液。
滋滋声和尖叫声一起响起, 叶凌却是丝毫没有停留，体内的所有窍穴里的灵力齐齐涌出，肉眼可见的气流吹起了她挡在双颊的黑发, 她的五官丝毫没有遮挡的出现在了王辰远眼里。
伴随着凌厉的一剑，挡在角落处的藤条像是被激怒的小孩, 疯狂的舞动了起来。
剑气纵横, 火焰漫天。
叶凌就这样带着王辰远冲了出去。
身后的老枯藤紧紧的坠在他们身后, 却在见到阳光时猛地缩了回去。
冰川之下，一束刺眼的光射了进来。
叶凌反射性的闭上了眼, 她左腿的伤势还没好，脱力之下，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她喘了几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王辰远正在仔细的打量着她。
他甚至都没有舍得眨一下眼睛。
叶凌咬着唇, 一时之间竟然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王辰远似乎也是一样，耀眼的光芒已经从他眼里褪去，叶凌甚至看到了一丝黯然。
只是很快这丝黯然就被另一种亮光代替。
他或许已经猜到了，叶凌的身份。
没有迟疑的时间，叶凌抱着王辰远一跃而起。
他们必须先离开这里才行。
直到落了地，叶凌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没有放下王辰远，而是收起了相思剑，右手燃起了一团天火。
这是真正的天劫之火，之前她一直不敢单独使用这种火焰，因为她害怕会伤害到王辰远。
这时她却不怕了。
她把火焰扔了下去。
炽热的光照亮了几十米深的冰层，然后轰的一声，开始吞噬银白色的冰晶。
叶凌还能听到老藤根的尖叫。
它怕火，怕光，怕一切至阳之物。
直到寥寥烟雾升了起来，叶凌才拿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这是一艘小舟，舟上有着可以坐的地方。
她把王辰远小心翼翼的扶着坐下。
储物袋里还有很多疗伤的丹药，叶凌拿出几种最好的，喂给了王辰远。
王辰远太久没有吃东西，即便是这种药丸，也让他喉咙痛的无法吞咽。
叶凌赶紧拿出灵露给他服下。
他咳嗽了几声，张了张嘴，艰难道：“云儿，的女儿？”
叶凌眼眶一红。
她使劲的点头：“是我，是我。”
王辰远能听到的声音有限，他被黑液侵蚀太久了，几乎被剥夺了五感，此刻见到了阳光，才微微恢复了精神。
叶凌暗骂自己笨，拿出纸笔来，把自己的身份写在了纸上。
王辰远苍白的脸上涌上了红晕，他哽咽道：“是你，是你。”
叶凌道：“是我，是我！”
虽然知道王辰远听不见，但是叶凌还是想告诉他。
是她，她来找他了！
王辰远张了张嘴，还是艰难的问道：“云儿呢？”
叶凌深深吸了口气，在纸上写着：“妈妈没有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王辰远似乎松了口气，就连僵硬的肩膀都松了下去。
叶凌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王辰远，可是现在都不是时候，她写道：“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王辰远却伸手阻止了她。
他在她脑海里道：“不急。”
叶凌写道：“为什么？”
王辰远道：“下面的枯藤，是钧天大帝之物，里面有东西，一定要拿到。”
其实叶凌最想做的，是离开这里，找到最好的药师给王辰远治伤，但是既然王辰远说留下来，她就留下来：“好!”
王辰远又解释道：“那样东西，对你妈妈和你都很重要，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叶凌一愣。
王辰远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几十年，就是为了她和她妈妈？
“好，我一定会拿到那个东西。”叶凌握着他苍白的手道。
火焰还在燃烧，这是天劫之火，即便在冰川中，也不会轻易熄灭。
“只是我要怎么做？”叶凌问道。
王辰远道：“枯藤之中的黑液最为危险，它靠吸食人体的生气和七情六欲为食，它寄生在枯藤根部，是这株藤最终枯萎的一个原因。”
“但是这株藤还有意识。”王辰远道，“如果不是她暗自输送生气给我，我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你手上的火焰刚好能克制那种黑液，必须把根部所有的黑液都清理干净，才能顺着根部而上，找到藏在藤里的东西。”
“那个东西是一个碎片，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具体的颜色我不清楚，你如果找到了，就把它带出来。”
叶凌皱起了眉头道：“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王辰远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他抿唇一笑，和从前叶凌在巨龙梦境里看到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就在叶凌疑惑的时候，她的背后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碎裂的冰晶四溅了开来，叶凌转过一看，她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百米左右的深坑。
叶凌瞳孔一缩。
这个是，神识的力量？！
王辰远道：“放心吧，我现在只是行动不便，但是要伤我，却是没有那么容易。”
叶凌站起身来，既然王辰远自保没问题，那她就赶紧去找到那样东西，然后把它带回来。
王辰远认真的看着她：“小心。”
叶凌道：“外公你放心，我不会出事。”
“我还要带你回去见妈妈。”
叶凌的身影消失在王辰远眼前。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之色。
几十年的时间让他的身体无比虚弱，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神识变得格外的强大。
在离开了黑液之后，他甚至能感应到方圆几千米的情景。
只是这种强大的神识却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可是他一定不能现在就死。
他看得出来，叶凌太需要他了，或许在别人眼里，她就像是一把一往无前的剑，凌厉无比，杀伐果断。
可是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渴望亲人的少女。
他不能现在就离开她。
就算是以这样的一副残躯，他也要活下去。
王辰远艰难的动着自己的身子。
既然已经苟延残喘了几十年，那就再坚持久一点吧。
天火已经渐渐熄灭了。
叶凌拿着相思剑，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树洞。
她体内的幼藤似乎没有感觉到了黑液的威胁，哆哆嗦嗦的抬起了头，对着叶凌叫了一声。
叶凌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依恋之情，不是对她的，而是对这株藤的。
“你认识这株藤吗？”叶凌问道。
幼藤点了点自己的身子，又咪咪的叫了几声，似乎在催促着叶凌赶紧在往里走一些。
叶凌脚下燃烧着天火，她仔仔细细的查探着四周的根璧，上面密密麻麻的疙瘩已经消失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坑洞。
叶凌不敢大意，她的手往上一抹，淡淡的天火又在根壁上被点燃了。
直到这火熄灭，叶凌才开始往里走。
这里很大，远远超过了叶凌的想象。
就像是一个又一个连接着的树洞，之前她放的那一把火只能清理掉外面的毒瘤，却没法清理里面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候，叶凌服下了一颗恢复体力的丹药。
越往里走，幼藤似乎就越激动，它高高昂着头，像是一株青翠的正在逐光的小草。
它能感觉到，让它激动眷恋的意识离它越来越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