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他、他……断了?”要发火的十五皇子循声望去,结巴了。
【什么?小十六不会真的断袖了吧?父皇与皇后娘娘会生吃了我的!】十一皇子大惊失色。
当然,断的不是十六皇子的袖,而是成县令的家具。
没错,贾宝玉一把将椅子的扶手掰断,切口整齐:“陈大人别见怪。不止武师傅武艺精湛,小爷我也有一把子力气,只是因为不太控制得好,所以家里人不欲让外人知道。哦,大哥哥,回头把这椅子的赔偿给县令大人送来。”
贾珠:嗬!不愧是我亲弟弟,从前还晓得藏拙呢?这一把子力气,好家伙……
贾琏:哎呦我滴亲爹娘,宝玉这是吃啥长大的?从前也没见他显摆哩。
武师傅:可惜了啊,可惜了。
十一皇子:幸好幸好,我还以为小十六断袖了,幸好幸好。呸,我在想什么……
十五皇子:吓——
十六皇子:开眼了吧?晓得我醒过来看见宝玉一手一个贼人往外丢的震惊了吧。你们这群愚蠢的俗人。
陈府台:天生神力啊。听闻那贾政不过是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不成武不就,这可真是歹竹出好笋、犬父生虎子!
成县令:这赔偿我到底是要不要收?算了,这椅子也就是松木的,不值钱,还是别收了。
至此,陈大人算是解开了为何一残一小能够制服诸多贼人的疑惑。
然后宝玉又说起乌篷船如何靠岸,如何遇到热心的里正等等。简明扼要,没有一句废话。
“这么说来,你们同十六皇子倒是漂到了高邮附近。”陈府台再次在心里感慨:小小年纪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真是难得。“可记得贼人的样貌?”
“记得。”
“好,本官安排画师与你……”
“行了,我也记得。冤有头债有主,吃了苦头的是小爷我,叫那画师回头与我见一见,我把那贼人的样貌说给他听。”十六皇子喝汤期间抽空冒出一句。
陈大人终于是问完了,末了还关心了一下荣国府的小少爷们:“听闻那火势极大,但凡衣物书籍都没能救出来?几位少爷的银钱是否足够,可要本官这里先添补一些?”
“谢过大人好意,小子们身上倒是还有些银钱。”
陈大人也不多问,富家子么,随便一块玉啊什么的,典当了也够吃喝一阵,便安下心来。该询问那贼人是如何掳人的事儿了。
于是吃饱喝足的十六皇子被大伙儿看着:“看我干什么,宝玉说的不是很清楚吗?”
众人: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被掳走的呢?
贾珠很有眼色地提出告辞,并不打算继续听下去。十一皇子理所当然地没有挽留,并且觉得贾珠还是挺识趣的:“你们船上衣物尽毁了?若是有不方便,可尽管与我们说。”
贾珠只道已经给亲人去信了,想必很快就有人过来。
贾氏三兄弟离去前,十六皇子还与宝玉道别:“宝玉,回头我就去寻你玩。”
贾琏看了一眼仍旧缺一个扶手的椅子,才不承认刚才自己也偷偷试着去掰了:就宝玉这力气,十六皇子吃三年饭也赶不上吧?两人相差这么多岁也能玩得起来?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
等到现在人等都离去,十一皇子无奈地说:“十六弟,现在你可以说说是怎么被掳走的吧,好叫陈大人查下去啊。”
…………………………
四月十一,酉时。齐郡王接到传信:小十六不见了?这事儿倒是可以好好运作起来。
于是他飞速给京里写了一封信,又吩咐下去:
“来啊,传下去,密切关注昨日宝应渡口被贼人掳走的几人踪迹。一旦发现速速报来。”
“是。”
四月十二,寅时整。
“报——”
“讲。”等候一夜的齐郡王一点不耐都没有,迫切希望听到最新消息。
“那几人已经回到宝应县城了,据说有高手相助,将贼人打跑了。”
【小十六得救了?我等了一晚上就给我听这个?!不按套路出牌,我接下来的计策该怎么办?】
求齐郡王心理阴影的面积。
…………………………
宝应县城驿站。
宝玉平安无事地回来,让一众人等都终于安心了,尤其是伺候宝玉的钱嬷嬷、一月二月和四个小厮,毕竟他们对主子的安危负有直接责任。
贾珠吩咐下去请来大夫,给宝玉和武师傅好好地瞧一瞧,诊一诊。县城小也有小的好处,不到一刻钟,苍柏就带着大夫过来了。
二人自是无碍,只是武师傅需要将养胳膊,暂时别用力过度即可。
此间,贾琏叫隆儿、兴儿去喊来几桌席面,也算是庆祝。
武师傅本就是良民,又因为此次救宝玉有功,被安排在贾氏三兄弟一桌也是合适。因没有长辈在,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了,贾琏第一个憋不住:“宝玉啊,好你个宝玉,小小年纪鬼精的很,怎么就能够藏得这么深,好叫哥哥我都不知道你是力大如牛呀。”
贾珠皱皱眉头:这琏二怎么说话的,牛哪里能和宝玉比!呸呸呸,宝玉怎么能和牛比……哎!越想越乱。
宝玉笑笑:“又不是什么过目不忘之类的神童,传扬出去人家也只说我荣国府出莽夫,我老爷听到了可不会高兴。”
贾琏一想,政二叔的性子,惟有读书高……还真是这样!
“那你也不能瞒着哥哥我哎呀。咱们可是兄弟!”
“我也没瞒着啊,只是平日根本就用不着我一把子力气……”宝玉委屈地小声说。
贾琏又一想,是呀,宝玉与自己一样,平日喝水都有人捧来面前的……要是亲力亲为了,还要下人干什么?
于是这个话题暂时揭过去了。
贾珠道:“此番你们得那热心里正相助,现在身上不便宜,回头定然是要差人去道谢的。”
宝玉摇摇头:“我下牛车的时候塞了一个荷包的银豆子,若是日后再大张旗鼓去,平白给人家添麻烦,弄怕那耿直的老里正也不愿意接受财帛呢。”
“好小子,还带着荷包呢!老祖宗给你赏人的银豆子也在?你倒是个能藏财的。”贾琏觉得自己和宝玉投缘也是有道理了,至少危急关头两人都想到藏钱,而不是像珠大哥那样第一个想到就是书本子。
“琏二哥说笑了,我把那僧道给我的锦囊拿来装银豆子了,不然非得连裤腰带一起留下。”没错,宝玉的银豆子也是一排塞在腰带里,当初钱嬷嬷还奇怪怎么宝玉要把每一条腰带都改一改,此时倒是可见“仓鼠过冬,手里有钱,心中不愁”。
“那字条呢?”贾琏追问一句。
“都泡水了,烂掉啦。”宝玉细嚼慢咽,吞下那梅花鸭脯肉。。
宝玉此时将这事儿说出来,也是思量着与其日后这两兄弟再好奇,便干脆说字条已经不见了。
而实际上呢,靠岸后,宝玉在十六皇子去找人求救的时候他看见了白纸的一行小字,原来是遇水才显形的:
月空之人亦罕逢
那堪官贵在其中
□□
不日天书下九重
宝玉从前倒是听说过“□□,一遇风云变化龙”,想来就是后人对这诗词的改编了,然而封建社会,什么金麟什么九重的,都不是只得夸耀的事儿,先藏了起来,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位面交易平台的储物格子了。
也幸好武师傅识字不多,好奇心又不重,完全不知道宝玉在那小间隙偷偷看了可称大逆不道的批词。
宝玉对遇水显现的字这把戏倒是不好奇。盖是因为小时候他试过,用水杨酸在白纸上写字,干透之后不留痕迹,再次打湿白纸则会有字体显露出来——这都是自己玩过的把戏了。古代的道士们不就是懂得的化学常识多了一些么。
贾珠闻言点点头,说:“那僧道本就神神叨叨,不是还听说他们想要度了林表妹出家去?我看八成是骗子了。”
于是锦囊荷包一事也就此翻篇。
找到宝玉之后,贾珠马上又派人去信,好叫贾母她们不要白白担惊受怕,幸运的是,前头出发的下人脚程慢,倒是被后来的追上了,两人一起上路,倒是让贾府众人接到信之后大悲大喜一番,此为后话。
第二日,下人里头反倒有好几个开始发热起来,于是苍柏又去把那大夫请来,幸而都是因为着凉了,喝一些驱寒的药也就够了。
不过四五个人发热还是把驿站的人吓了一跳,生怕是疫症,好险没把那些发热的赶出去。后来管事去商议了,给病人划了几间角落的屋子,等好了在挪回来。
四月十三,林府的二管事赶来了,这可真是!分别没两日又相见。他给送来金银细软,说老爷听闻此事,病了一场,现在还下不了床,很是担忧。又带来林如海特意嘱咐几位少爷的口讯,道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好。
而一到驿站就搜罗好那套林姑父给的书,贾珠原本还想与二管事说这事儿,被宝玉拉了拉衣袖。
是夜,贾珠悄声问宝玉:“可是二管事有什么不妥?”
“并无,只是后来我想了想,咱们会遇上如此麻烦的事儿,恐怕还是和书有关。”
“书?”
别个的书都已经归还贾珠了,只有武师傅身上那本《春秋》还在宝玉手里。翻开一看,有两页竟糊在一起。
贾珠顿时放轻了呼吸,看宝玉随手从衣摆摸出一根针,小心地挑开黏着的书页:“宝玉,你干嘛在衣服上别针?”
“哦?自落水一事后我觉得心下难安。我还看到琏二哥叫隆儿给他买了把匕首藏在靴子里呢。”言下之意是,我这几枚针并不夸张。
“算了,这事儿回头再说……”贾珠只好专心看被挑开的书页。
里头夹了一张纸条,一指长、两指宽,蝇头小子,却是满满的数字:
壹拾贰叁
拾捌壹壹
陆柒肆
……
到底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在贾珠还懵逼的时候,宝玉很快就明白过来,并按照页码、列数、字数排出来,去《春秋》上一一对照,慢慢得出以下内容:正月获两万担,已入晋。缺人手,请征调民夫。
没有称呼、没有署名。但是简简单单十七个字,透露出来的信息叫贾珠和贾宝玉面面相觑。
获得了两万担什么?
为什么要送去晋地?
做什么事情缺人手?
又是什么身份的人能够征调民夫?
因入晋二字,贾珠嗖然反应过来:【晋商!晋商贩什么?船帮、驼帮、票号、盐……盐!两万担的只能是盐!】
而宝玉因征调二字想起:【我们村里,去年冬天被征调去疏通河道的民夫回来的只有十之五六!】
正是那两个粽子所说的话!他当时说的,徭役之后回来的人只有十之五六,那是不是代表,其余没回来的并不是死了,而是,被偷偷送去了别的地方?结合如今社会生产力发展进程,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地方不可能是手工业,那就无非是矿上了。煤矿?铁矿?金矿?银矿?铜矿?
山西产煤,入晋的定然不是煤;中国贫铁,两万担铁是比天破窟窿还要大的事儿;金银铜等贵金属要是一气儿出来两万担,那整个国家的经济都要被冲击崩溃了。所以……两万担的什么?是什么?
【江苏沿海,有座盐城……】
两亲兄弟对视一眼,贾珠知道的,贾宝玉已经猜到了;宝玉知道的,贾珠却并不清楚。比如带着鲁地口音,说话不明显地带着大葱味儿的游侠儿,以及他们提到的在家乡被过度征调的民夫。
盐铁官营,私下贩盐超过一斤就是死罪,两万担是个什么概念?就是江南上下官员外加吏胥、捕头、杂役的人头都拿来凑数,也不够砍。
“此事,当上报朝廷!”不可否认,贾珠还是一个正直的好青年,第一反应不是怕事而烧了字条。
宝玉犹豫的是,既然林如海叫二管事特意带话说不要在意身外之物,那么是否代表了林如海已经另寻了渠道将这惊天大案上报给皇帝知道了?或者说,更坏的结果就是他被人威逼利诱,决定不上报了?
不论怎样,此时贾珠义愤填膺想要去找陈府台的做法都是不明智的。
“大哥哥,宝玉出门少,可是也曾读过游记,江苏有个城……名盐城,盐城自然是陈府台管辖的。”
“对啊,对啊……两万担不是小数目,那陈大人是江苏府台,他治下的事儿,难道当真会一点也不知情?”贾珠一拍手心,眉头皱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直接去寻那十一皇子?也不妥,十一皇子还未领差事,不过是个光头皇子,既无封号也无亲兵,根本就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事儿……”
【我的亲哥,我这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齐王封地的事儿呢。幸好你自己把自己的提议给否了。】
“大哥哥,要我说,敌在明,我在暗,就当对方以为这东西已经被烧毁了,咱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
贾珠恍然大悟:“难怪陈大人前后两次提及我们被烧毁的物什,亏我还感动于对方一片好心要资助我们。”知府一职,从四品,虽只比贾政高了两级,却是一方大员,仅仅在两江总督之下,手握实权,即便是亲大伯贾赦的一等将军与他比起来,论起在皇上跟前的面子,也是不得实惠的。
言罢,贾珠叹了一口:“若陈府台真非善类,林姑父的处境也是如履薄冰啊。”毕竟扬州也属于江苏呢。
解开了为何会被袭击的疑惑,贾珠并不能安睡,反而翻来覆去好几回,乘着月色看宝玉睡得香甜,倒是感慨亲弟弟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儿不知愁。
…………………………
因为十六皇子被掳一案和贾家船只遇袭走水一案还未有进展,皇子们与贾氏三兄弟被陈府台留在宝应,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