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像阿九他们那样,得爷顾念着,才能不被别人顶替了。】
一更二更紧挑了河堤附近,支起了油布开始烧水。
三更四更去向地势高、有光线的山坡去。
幸好朱犇是个思虑周全的,早先等乡下的那些百姓安顿好之后,便出了这样一个主意——给他们找事情做!只要手头有事情忙着,这些人也就不会闹腾了。
于是他不仅自己这边督促着兰考百姓做干粮饼子,还差人通知程峰那边,也用上这个法子。
当然,这一切都是银钱开道的,按照比市价略高一些收饼子,兰考百姓下午见到天色还挺不错,倒是都没想到如果真的决堤了田地被淹没了之后吃什么,便是看到了眼前的小利,纷纷开始做饼子了。
等到天黑之后下起雨,禁卫军那边已经收了两三千个饼子——再多的,百姓就开始犹豫着不想卖了。
因为这么大半天的时间,倒是个傻子也明白过来——这还真不是官老爷吃饱了撑着把大家赶到山上溜着玩儿,而是真有可能要发大水了。
好在朱犇知道,手头有这些可以顶两三天的饼子便足够了,于是阻止了程峰想要再用点手段多收饼子的念头。
故而三更四更才发出,就遇到了朱犇、程峰那边派来的二十个禁卫军以及二十个当地百姓,背着箩筐,里头是饼子和山上的果子。
领头的禁卫军长者小圆脸,会说话,叭叭叭地说这是兰考的百姓自愿来帮着带路的,倒是叫兰考县令的面上也有几分光彩。
而看着那二十个缩手缩脚的老汉,宝玉见此,哪里还有不清楚的,这是朱犇那个小子要引导一下舆论呢,毕竟他们今天打杀了兰考县中的地痞流氓,百姓对他们畏惧便是有的,如今叫百姓亲眼看到禁卫军这些好小伙子们在兰考县的河堤上是怎样奋战的,待会儿回去,一传十十传百,便能抹去了先前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小子,倒也是个人才了。】宝玉咬着山上不知名的野果子如是想着。
显而易见地,那二十个在宝玉看来,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汉对于京城来的官兵老爷亲身下水之事,还是很受感动的。并且在兰考县令讲了分流的水是往东坝头的山谷放的之后,这些人的面色更加轻松了些,想来他们都不是住在那山谷的人吧。
程峰和朱犇的手下各十人送完吃的,还想留下帮忙呢,宝玉也没拒绝,从原本队伍中挑了一部分轻微擦伤的,叫一更二更带下去用开水、纱布擦一擦,包扎是来不及了,好歹药粉抹一点。
被点名出去的禁卫军,又是一阵感动:【原来,咱们做的一切,都被总兵大人看在眼里呢!总兵大人可真是关心爱护我们呀!!!】
…………………………
眼见亥时都过半了,开口子放水足足两个时辰。
按照宝玉心算来的,五十人一组,每隔着十人开一个二米宽的口子,便是相当于一共开了四个口子,共计八米,按照每秒三米的水流速度算,两个时辰,大约放出了三十多万立方米的水。而东坝头下方的山谷的最大容积,差不多也便是如此了。
若是再要继续分流泄洪,恐怕兰考县令的担忧倒是要成了真的。
宝玉头一次在天灾面前感受到了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哪怕手握金手指,连云谷子前辈都说了,须臾之间移山倒海的法术确实有,可是宝玉这边的世界本就对法术有桎梏,往日用点小符咒(慎言)、小法器(缩影珠)便也罢了,那是存储着云谷子那个位面来的法力。而移山倒海除非修真之人亲临,否则借助载体传送过来,需要的法力十分之巨大,云谷子不愿意做这样的交易(除非宝玉交易滚滚。可是位面交易系统不可交易活的动物,于是最后一点可能性也被抹灭了)。
【便是这样,那就老老实实地堵不如疏,再竭尽全力地将河堤口子给堵上!不就是人力泄洪么?现代几次特大洪灾的时候,哪次不是人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现在水流速度减缓了,我就不信,一直填沙袋,还能堵不上!】
先前挪开沙袋危险却又容易的,现在想要堵回去,要抵抗的水压便是不得了地大了。
幸好禁卫军们心齐,终是成功堵住,叫兰考县令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很快发现,这口气,他松的有些早了!
乌漆嘛黑的上游飘下来一些人!
人!
可再不是什么死鸡死鸭了,那是人!好像,还是活的!
【哪里来的人?!】
在场众人尚不清楚顺着水漂下来的有几人、是什么人,宝玉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那趴在门板子上的,不是自己的便宜爹贾政又是谁?那门板子四周两搭着板子竭力游水的,其中一个还是吴钰呢!
再往远处凝神看去,后头还有几块门板子,上头是跟着李文渊的那两位主事。
倒是李文渊他本人,档次稍微高一些,坐在一个大木桶里……
封丘县这是……怎么了?
…………………………
随波逐流的贾政等人也瞧见东坝头河堤上的火把了,贾政顿时扯着嗓子喊救命。
吴钰比贾政终究是有脑袋些,便把脖颈间的哨子拿起来吹了。
哨声一响,河堤上的禁卫军便晓得了,水里头的,都是自己人啊!
不管怎么了,先救人要紧。
禁卫军们还想往水里跳呢,宝玉一个眼神飞过去:这是嫌黑灯瞎火的水下人不够多,要去凑数的么?
然后他与一更二更说:“拿长杆子来。”
这才叫禁卫军们晓得:先把十七八根长杆子伸到河面上去,能绊住几个是几个,便是有如李文渊那样全程都在大木桶里,体力充沛的,自己扶着杆子,也能慢慢挪近河堤来了。
然而再一会儿,宝玉发现自己错误估计了上游漂人下来的速度和数量。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最靠近河堤,正在努力往岸上够的李文渊说:“白天水位过高,我带人在封丘分流泄洪,日落之前,水势突然增大,竟将烧水泥的山包给淹了大半,那时候贾大人和两位主事都在山包上,等到了晚间,水势还未减小,咱们无处可避,便被冲到下游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泄洪水量别听我瞎扯……考据不出来的文科生
第307章
这其实说来也是阴差阳错。
封丘以上, 乃是李文渊亲带人巡视过每一处河堤的, 又是巡黄河起初的一段,端是质量过硬, 除了乞巧节那几日, 潼关大雨,水淹潼关之外, 便只有中牟、通许两处小决堤。
如此一来,倒是有好也有不好。好的便是这一路都没有州府县遭遇大决堤;不好的就是,河道里的水没处泄洪,于是河面越来越高,越是到下游,两岸河堤的压力便也越大。
中牟的小决堤发生在今个儿早上, 中午便在中牟县令和当地驻军的指挥下,将之拦截、分流、堵上了(这就是兰考县傍晚遇到第一波洪峰);
通许的小决堤发生在今个儿下午,因为那县令慌了神竟然丢了县城就跑了, 耽搁了治水的时间, 故而到了天黑之后,兰考遭遇的第二波洪峰却是比第一波要强多了,里头杂七杂八堵塞河道的杂物也更多了。
须知道,通许在封丘的上游,封丘在兰考的上游, 既然兰考都受到影响颇大,何况是封丘?
李文渊命封丘县令带人抵御了第一波洪峰,但是第二波冲下来的时候, 河水中杂物太多了,渐渐就淤塞了河道,若是不清理杂物并分流,恐怕河水有四溢漫出的危险。
说起来,封丘比兰考富裕,当年造河堤的时候,还留下了六个涵洞,封丘的衙役、驻军和民夫倒是比兰考的禁卫军们要省力得多,只需小心翼翼地打开对应位置的涵洞们泄洪即可。
按照兰考县令的意思,便是开六个之中的四个涵洞,便可以大致解了河堤将被淹之围。
问题就出在了涵洞上!
谁能想到,这涵洞二十几年没用,里头早已经中空了呢?竟然是样子货而已,根本经不住百年不遇的高水位高水压的冲击!
然后……
然后,李文渊和贾政他们就被中(封)空(丘)的涵(县)洞(令)给坑惨了。
方打开了第一个涵洞的一半,水流冲力何其大,直接把涵洞冲开了,冲开还不算,带着回旋的水流,竟然起了卷挟之势——诸位能理解接满水的洗脸台子突然被打开了排水口么?
便是那样了,奉兰考县令命去开涵洞的几人真是不走运,尽管他们是挑选过的水性好,可是河水破涵洞的千军万马之势,夹带着碎石,第一下就拍晕了不少人,再一下就把那些晕乎的给拍到了河底下头去,当时不远处紧盯涵洞的封丘县县令就傻眼了,他身后的衙役们么直接架起老爷就往高处跑!
幸运的是,第一个涵洞在比较偏僻的河堤段,即便水冲过去,也不会淹到县城中,下方的百姓要逃命还是来得及的。
不幸的是,百姓是基本无伤亡了,但是被冲垮的地方,就在贾政带人烧水泥的那个小高地附近。涵洞垮掉的时候,李文渊、贾政、两个主事都在那里,全部给一锅端啦!
(题外话,封丘县令跑远了之后才想起来李文渊等人也在那附近,再回头命人划着船去,却已经找不到李御史等人了。封丘县令脸都白了,剩下的一百多禁卫军也六神无主,只能分出一半的人,沿着河岸往下游去追,剩下一半的人还要带着当地驻军捞河道的杂物并且补上先前的涵洞。除了路上禁卫军沿河而下,还有封丘县令找了多年在黄河讨生活的老船夫,驾着小舟去寻人——那可是御史,要是真交代了在封丘,嘶,不敢想象!】封丘没有大船,封丘县令许下重金,派出的一艘小舟战战兢兢地在黄河上漂流,半路就翻了,幸好船夫水性好,才勉力游到岸边。)
不幸中的万幸,水流速度虽然比平时快,但是李文渊和贾政身边自有禁卫军跟着保护,皆是好手,甚至连出行队伍中身手仅次于宝玉的、从小被他亲爹吴涛水里火里摔打的吴钰,吴参将也在。
然而……因为宝玉留下的禁卫军二百人事发当时好一部分在封丘不同河堤指导当地驻军迁移涵洞附近的百姓呢,留在小高地的,只有三十人。
三十人。
在陆地上,个个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好手,下了水么,以一当三、当五也没问题。
可是,现在面临的并是不与人搏斗,而是与黄河搏斗!
可是说,若是没有宝玉从去年京城暴雨之后就开始抓紧禁卫军水中训练的话,今天水满小高地,也许这三十禁卫军就不是全须全尾的了,更不要提还要保护四个战斗力全部不足0.5鹅的文官!
说李文渊等人战斗力0.5鹅还高估了他们,至少鹅会水,这四人,没一个会水的!
【幸好总兵大人算无遗策!】由吴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剩下二十九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大水来的瞬间,吴钰就做好了分派,十个人保护李文渊、九个人保护贾政,剩下两位主事,每人五个禁卫军护着——吴钰作为禁卫军目(三十人)中前官职最高、水性最好的,调度指挥,掌握全局。
虽然吴钰觉得总兵大人他亲爹贾大人此人平时实在是有点难以沟通,对着禁卫军的态度也有些太不客气,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是那股子优越劲儿是瞒不住的。
但他毕竟是总兵大人亲爹,平时再讨厌,这时候势必要保护好的——尤其人家还是工部右侍郎呢,官职也不低,于公于私都必须保护好。
吴钰在禁卫军中也颇有权威,瞬间就做出了人手安排。禁卫军们即便是落了水,身上的装备也是能用的,尤其是做军帐的油布,防水性极好,早在当年发下来的时候,总兵大人就逼着众禁卫军务必百分之百掌握军帐的十八种用法,其中落水之后,如何靠军帐做临时浮球求生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条;再然后,就是人人都必不可少的绳索,被浪头、旋涡、暗流卷着,若是没有绳索牵着,夜黑风高,丢了几个人都难以发现;再便是哨子,黑夜中以哨音相互联系、传达讯息,比扯着嗓子喊要有效率多了,也节约体力……更不要提每一位禁卫军都会随身携带的肉干干粮和应急药丸等等。当初一开始军容军纪军规革新,规定就连出操都需要佩戴齐全这些东西的时候,十有□□的禁卫军都是在心底抱怨新来的总兵大人屁事多,即便后来对宝玉很信服之后,也觉得这样的规矩有些多此一举。直到跟着宝玉两次出行,禁卫军才认识到,总兵大人平时的训练和让人养成的生活训练习惯有多么重要,简直就是能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的!
遂,危急时刻,身为巡查黄河御史头一人的李文渊得了最优待,能够进大木桶去;贾政作为技术骨干,也被分到了单独一张大门板子;剩下两位主事稍微要困难一些,只能享受和禁卫军一样的待遇了,两人只能扒拉着禁卫军临时用军帐油布撑起来的圆球(总兵大人说那叫跟屁虫,当时大家伙儿都觉得这个名字好笑呢),靠着这浮在水上,还得一路时不时靠着禁卫军拉一把才能不沉下去,现在两位主事都觉得自己二人要被泡胀了。
但是偏偏这么一群七拼八凑的杂牌军似的可笑队伍,这一路竟然顺顺当当地飘了百十里路!
虽然这一路,好几次差点被旋涡卷进去,或者又差点被暗流掀翻,但是一木桶一门板三十二个气球,三十双腿踩水,同心协力,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居然蹦跶了半个时辰多!
其中待遇比较次的两位主事不止一次被河里的漂浮物给撞了胳膊腿之类的。
不过没人敢在这时候抱怨,尤其是……他们眼见随行保护众人的禁卫军们一路试着想要扒住两岸河堤,将众人推上去所做的多番努力之后,即便不会看脸色如贾政,也闭着嘴,在心里默念三清祖师、如来佛祖保佑。
只可惜,天黑堤陡、风高浪急,眼见两次三番努力到了河堤附近,但是都没办法成功把四人弄上去——若是只有禁卫军,吴钰打包票,早就上岸去了。
水流速度和缓是相对于大决堤说的,实际上,这是黄河,就算在九曲最后一道弯之前开阔河道上,水性一般的人也很难对抗水流之力——更何况禁卫军们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而已,还有四个不及0.5鹅的需要被送上岸呢!
就连吴钰,都在一次一次的尝试中,双手全部被磨破,还差点两次被暗流卷下去。
这三十个禁卫军,实在是不容易。
甚至原本推着贾政的门板子中的一个禁卫军小伙子小王实在是运气不好,被小漩涡中打转的木头敲破了脑袋,然后吴钰将对方半个身子放在了贾政的门板上,自己顶替了那个受伤的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