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奇迹的缔造者正在产房外头转圈圈。
寿昌六年,三月初八,六曜大安,诸事皆宜。
今早晨,天还未亮,宝玉正在穿衣服的时候,听见床上细微的呻/吟声,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表哥,我好像破羊水了。”黛玉感受到两/腿/之间一阵濡/湿,居然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可惜了这床棉花褥子……】
“嗯?”宝玉的袖子才穿了一只,闻言胡乱将衣服扎好,回身掀开床幔去看小娇妻现在的情况。
黛玉半靠在床头,下唇有两个压印,想来是一开始咬唇忍疼造成的,她见到宝玉来了,笑了笑说:“孩子好心急,我还没吃早饭呢。”
【这是,要生了?】
好在宝玉不是第一次当爹的人了,连忙开了一小道门缝,喊了在耳房值夜的紫鹃和一月去准备起来,尤其要准备吃的,然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床边,轻轻托起黛玉的肩膀:“我抱你去产房。”
产房早早就布置好了,宝玉怀里抱着黛玉,明明百来斤而已,却觉得怀中重逾千斤,短短的距离,他走出了一身汗。
黛玉伸手替他擦了擦汗,又嘱咐了一句:“二月,去把爷的披风拿来。”毕竟这时候的清晨还比较凉。
等到产婆、钱嬷嬷、一月等人都转了起来,整个院子有条不紊地准备当家奶奶生产事宜,黛玉对宝玉挥挥手说:“表哥你出去吧,去陪萌哥儿吃早饭去。”
宝玉一步三回头地看了黛玉好几眼,最后还是外头萌哥儿带着哭腔要找爹爹和娘亲的声音才把他唤出去的。
产婆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给黛玉诊脉的那个老大夫的妻子,她还带着她儿媳妇来打下手。而产婆到之前,产房里一切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每一个丫鬟都是穿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指甲碎发、不擦半点胭脂水粉,严阵以待伺候她们奶奶生产。
见此,倒是不得不承认,家里头那个老家伙说得没错,贾将军和贾夫人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没话说;将军府的丫鬟也确实挺实在。
热水、纱布、剪子……一一被送进产房,哦,当然还有鸡汤和小点心,这是黛玉的早饭。
宝玉一脚跨出门来,差点没把自己亲儿子给踩扁:“萌哥儿,你怎么蹲在这里?”
萌哥儿抬头,小脸和花猫儿似的,含着两泡泪说:“我要找娘哇哇哇……”
“娘在里头给你生小妹妹呢,咱们在外头等着、守着、保护着她。好不好?”宝玉摸了摸萌哥儿的脑袋,心知小豆丁是被主院下人们的架势给吓住了,毕竟上回黛玉生产(萌哥儿)的时候,萌哥儿完全不知情啊。
萌哥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说:“好,我在这儿等娘和小弟弟。”
宝玉:摔!这儿子真的没法要了。
“萌哥儿饿不饿?”
“有一点点……”
“赤儿,去把早饭摆这边吧。”宝玉对着小丫鬟吩咐。
赤儿愣了愣神,然后点头并且很周到地叫橙儿等人帮忙抬来一个小矮几,然后将军府的主子和小主子就在女主子的产房外心不在焉地喝粥吃早饭了。
当一月捧着一盆水出来的时候,看到蹲在院子里吃早饭的爷和萌哥儿,差点没捧住盆子。
盆子一晃荡,萌哥儿鼻子皱了皱:“有血……哇哇哇娘流血了哇哇哇……娘你疼不疼?”后半句话,小奶音几乎要破音,就连产房里头都听到了。
萌哥儿喷着粥哇哇大哭:“娘,我不要小弟弟了,娘你快出来吧。”
可把里头躺着正在调整呼吸的黛玉给气乐了:“表哥你怎么不把萌哥儿带远一点!”
宝玉看着小花猫儿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萌哥儿才五虚岁,难怪会被吓到了。
于是他抱过正在哇哇大哭的萌哥儿,小声安慰他:“不怕不怕,你听娘不是还有力气骂爹爹么?”
恰此时,黛玉放柔了声音安慰小豆丁的话也响起了:“萌哥儿别哭,娘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真灵,或者说,黛玉这次肚子里这个也是个乖巧的,半点不折腾人,从天不亮开始发作,还未来到午时就顺利地瓜熟蒂落了。
当产房里传来呜哇哇哇的哭声之时,萌哥儿的小耳朵动了动:“爹爹,弟弟!”
宝玉此刻的心情大约就是彩民等着开最后一注大奖一般:【儿子?女儿?】
产婆把小婴儿擦干净,用襁褓裹好了,抱着去与将军大人道喜:“恭喜将军大人,夫人给您添了一个小公子。”
已经停住不哭的萌哥儿踮着脚想要看看自己的弟弟,不过他实在是够不着。
“爹爹,我要看弟弟。”萌哥儿拉了拉宝玉的袖子。
宝玉回神把小豆丁抱起来。
萌哥儿如愿看到了他心心念念七八个月的弟弟,然后一皱眉:“咿,红皮小猴子。算了,我还是去看娘吧。”
事实证明小孩子的心思也不好猜,念了这么多个月,见了一眼就不要看了?难道是嫌对方长得丑?宝玉望着和自己面对面并且嗷嗷大哭的无眉心人、自己的次子,又看了看一轱辘滑下地要往产房里冲的萌哥儿,以及生长胳膊好像老鹰捉小鸡里头的母鸡一般怕萌哥儿冲撞产房的奶嬷嬷,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揪住了大儿子。
【刚才就被吓得涕泪横飞,现在要是进产房,估计萌哥儿直接要哭背过气去。那么玉儿回头定要找我算账了。当了娘的人啊,玉儿有时候气势越来越足了呢。】
…………………………
将军府有喜事,借着这个由头给宝玉送礼的人有不少,也许是因为先前传言的缘故,给他送礼的人选择的都是那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物件,宝玉瞄了一眼礼单子,没有看到特别出格的,也就叫人造册入库了。
当然,其中最有心意的礼物,还是家人送来的。
荣国府那边,估算这黛玉的日子,在开春之后二月里就命人送来各色婴孩要穿的小衣裳小鞋子等等,男孩女孩的款式都有,并且……还送来一封信。
贾政今年蒙皇恩浩荡,得以归京城过年,合家团聚的时候看到二儿子一家都不在,政二老爷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这一年多,他在外当差,着实知道在外的苦(当然护送他的禁卫军时常给他洗脑说宝玉的好话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客观原因),现在看到宝玉今年也不能回来,和自己去年的时候一样,顿时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感——啊,不,是同样被陛下器重的感激之心。
再加上先前宝玉用卓绝的演技一次性给贾政来了个狠的,如今的政二老爷心里,宝玉俨然是他孩子中的第一人,基于此,在听闻黛玉又有喜,并且年后开春要生产的消息之后,贾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翻遍了诗经楚辞,找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名字——芽。
既有欣欣向荣之意,又兼具内外秀美之音,还和陛下给萌哥儿赐的名字一脉相承——政二老爷绝对不承认自己这是有无形中拍陛下的马屁的意思。
“若是个女娃娃,该怎么办呢?”老祖宗问。
“那就取名雅铃,雅者,静而悠也。”二老爷摇头晃脑说了一句。
老祖宗一听,也觉得这个名字好。
也算让李纨松了一口气:她差点以为,公爹和老祖宗偏心到若是宝玉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姑娘也要跟着兰哥儿他们一起序齿了。
但是就算松完这口气,李纨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嫉妒的,毕竟大姐儿的名字只是自己丈夫按照族谱的铃字取的。
若是千里之外的宝玉知道李纨的心情,指定会说:“大嫂嫂,我和你换啊,我和你换!随便贾兰、贾苒、贾茗(李纨的第三子)、贾梦铃(大姐儿的名字)哪个都比假牙或者假哑铃好听啊!!!”
第351章
其余人都不懂宝玉心里的伤悲, 甚至黛玉也觉得二舅舅兼公爹给二儿子取的名字挺好听的——萌哥儿、芽哥儿,一听就是亲兄弟。
宝玉听了黛玉念叨的话,差点又没给跪下——芽哥儿, 雅戈尔, 恩非常好,二儿子的小名成功撞了后世种花家一个以西服起家的集团名儿。
【能不能有一个正常点的名字了?之后玉儿要是再给我生孩子, 我死也要抢到取名的权利!!!】当然,这些呐喊只是宝玉心里想想而已, 他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多子多福的观念, 觉得孩子在精不在多, 只要教得好,哪怕一个,也比别人一个排要强。
后来, 宝玉把信给看全了,又看到了如果是女儿即将拥有的名字,总算是想明白了:【甭管取什么名字,配上这个姓, 想要多美绝人寰、悦耳动听都是有难度的。】
这么一想,假牙和假哑铃比起来,也就是搞笑的两个字和搞笑的三个字的区别。
芽哥儿不知道他的名字让他亲爹有多无语, 现在他只是一个连真牙假牙都没有、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小婴儿罢了。
并且因为营养好奶水好,很快芽哥儿就退去了红通通的猴子皮,变成白嫩嫩水嘟嘟的奶香馒头了。
现在的芽哥儿人见人爱,尤其是刚刚当上哥哥的萌哥儿, 念书也更有劲儿了,最爱背古诗给弟弟听。
宝玉瞧见了,问萌哥儿:“你头一次见你弟弟的时候不是还挺嫌弃的么?”
萌哥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没有呀!”
宝玉一脸‘儿砸你这是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但是你还是骗不过你爹爹我的’表情。
萌哥儿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人能听见,这才小小声地说:“弟弟先前不太好看。”
恩,说的挺委婉的,感情大儿子是个外貌协会。
宝玉一本正经地说:“岂能以貌取人?而且,你小时候也长那样。”
萌哥儿表示受到了惊吓:【不可能,我的亲爹一定是在骗我。】
于是当晚睡觉之前,萌哥儿一直抓着小镜子不撒手。
奶嬷嬷好奇呢,便问怎么了。
“嬷嬷,我刚生出来的时候也是红红的吗?”
“是啊,红通通的,可好看了。”【因为这时候说法是刚生下来的孩子越是红通通,回头皮肤越白皙。所以红通通在奶嬷嬷看来是好事。】
萌哥儿设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样子,吓得喘了一口气:那岂不是很丑很丑?!
…………………………
最近喜得麟儿的宝玉都不想往外跑,可是贯穿黑省南北的路快修完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得去盯着。
于是他又开启了飞马走黑省的生活,争取日日回府睡,实在不行,也是两三天就回来一次。
好在长风不是一般的马,每天撒欢跑对它来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儿了,所以冰城的老百姓都习惯了,几乎每一天天还没亮,将军府到城门口有一串哒哒哒的马蹄声,天黑之后,同样又是归来的马蹄声。
惹得这一条路边沿街的人家最近家庭生活都不太和谐——无他,因为贾将军实在是一个太太太顾家的好男人了啊!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糙汉子,咿,比哪儿都差一大截!不知道今年端午节龙舟赛,贾将军还会不会上场?嘻嘻嘻……】
…………………………
事实证明,黑省这样严寒的地方,也是可以铺设水泥路的,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由于工部的官员和工匠错误地估计了黑省的最低气温,一开始铺设的水泥路被冻酥了,但是后来,这些问题都被一一解决。
人工、资源,这都不是问题。当路修到冰城的时候,王巡抚已经开始笑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了,因为这不仅仅是一条贯通全省的路而已,其代表的,更是一种实力。有这条路在,摆在那里铁一般的证据表明黑省的发展与建设远胜过关外的其他两个省。
这是实打实的政绩。
三月底,这条路终于从头到尾都贯通了——确切地说,由于技术原因限制,原本计划的横跨黑河和松花江的两座大桥没能建起来,除此之外,图纸上的路段全部铺设完毕。
宝玉还是觉得有一些遗憾的。
不过转念想想,正是因为没有能够百分百达成设计图,所以工部的那两位又开始埋头钻研了,想来只要有人肯往这方面下功夫,日后不愁没有横跨天堑的大桥!
全路正式通了之后,王巡抚乐呵呵地上书请朝廷人来验收了。
修建完一条水泥路,黑省北的工程兵又继续回去修驻地了,军营的小楼还没修完呢;剩下三部的人也在实践中基本掌握烧水泥的技巧,顺便被强行扫盲了一拨儿,现在回到他们各自的驻地,都是极受重视的人才。不过就是叫其他三位副将有些心塞:【千挑万选选了聪明人去,却没想到其中大部分都被贾瑛的小恩小惠收买了,倒是念叨贾将军的好?!哼,要不是要这些人带着手下人烧水泥,非得让他们知道三心二意是两头不讨好的!】
后续的事情和宝玉没什么关系,他现在看着出现在府里的人,心想——终于有鱼上钩了。
来人是蓝副将,而他来的意图也是很简单粗暴——他是来和贾将军表忠心的。
眼睁睁看着老裴在跟着贾将军这几乎一年的时间里,是怎样从四部驻军中混得最烂的那一个变成了一个有底气和董副将叫板的人,蓝副将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观望了。
这条贯通南北的路,需要士兵去养护、需要人手去征收养路费,北边那一块自然是老裴的,中心的位置王巡抚不会放过,那么南边,自己天时地利,只差人和。
没理由放过。
蓝副将是个吃货,一般,吃货都不是很有节操,譬如说他现在找的借口是说去年将军端午送的咸鸭蛋实在是滋味绝佳,于是厚颜登门来讨要一些。
宝玉不讨厌吃货,更不讨厌聪明的吃货。
先前裴副将死心塌地跟要追随自己的时候就给宝玉分析过,接下来一个容易被打动的,应该就是蓝副将了。配合着孙将军先前给宝玉的分析说蓝副将此人略微保守,但是大体不差的性格,宝玉觉得这时候来,蓝副将还真是保守而不失机灵。
宝玉觉得挺好,至少一年不到的功夫,自己收拢了两个手下——这可和禁卫军中收服参将和郎将们不同,驻扎在外的将领们,就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