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父皇会好好的,如果你哥哥再糊涂下去……婉婉,朕答应过你,对太子会再宽容些,但是如果太子继续执迷不悟,最后坐上皇位的还会是我们的血脉,修远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这也并不算毁约了罢。】
…………………………
夜里,延禧宫。
太子妃与许贵妃行了礼,许贵妃也还了半礼。说起来还是许贵妃长几岁,但是瞧着一对比才发现,这年长几岁的这位,显然比实际年纪小一些的太子妃要瞧着面嫩。
“不必讲这些虚礼,坐吧。”许贵妃从前与太子妃打交道的也不多,毕竟对方的正头婆婆是皇后么,自己则是她公公的小老婆……怎么看交集都少。
“谢过贵妃娘娘。”好在太子妃不愧是江宁曹氏出来的,人家相貌不够气度凑,款款坐下竟是簪、坠不动。
许贵妃也不知道自己发哪门子的懵,这时候还与半个儿媳妇比较起来——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年岁实在是相当吧。
“今儿午后贾氏的事儿,皇上很是震怒。”许贵妃慢慢开口,她当然知道,皇帝震怒的原因不是贾氏小产了,弄掉了太孙的孩子,而是贾氏居然在皇后的灵前险些小产,差点惊扰皇后的安息。
太子妃,自然是听懂了。
许贵妃再次道:“今日下午那事儿一出,我便叫玲珑封了西边的耳房,今日与贾氏有过接触的宫人也都单独关押起来了。贾氏吃过的、喝过的东西,用过的器具皆封好。再者说我已经差人禀报了皇上,皇上说这事儿交与我和太子妃你去查。”
“那贾氏许是身子骨不结实……”太子妃是太子的身边人,自己夫君这么多天神色恍惚,又举止异常,虽不知缘由,但是也可猜测出一二——盖是因为最近皇帝丝毫没有单独召见太子的意思,偏偏藩王们进京之后,京城里的气氛古怪得紧,太子妃此时实在不愿多生是非。反正贾氏不过是修远的妾室,又反正修远已经有嫡子了,掉的这一个也许就是没缘分罢。
“这事儿,查还是要查一查的。不然凭谁后宫乱传,倒是叫小人兴风作浪了。”许贵妃皱了皱眉,觉得太子妃子性子居然是这样子软和的人,难怪听说那东宫的秦氏作妖都要作出花样来了。许贵妃这样想的时候,准是忘记了,在外人眼里,她这个宠妃能作的程度丝毫不逊于东宫的秦侧妃。毕竟人家秦氏只是个太子侧妃而已,而她却是后宫皇后之下身份最贵重的妃子,还生养大了两个皇子、两个公主,又岂是省油的灯?
“谨听贵妃娘娘吩咐。”
“这事儿,毕竟是后宫发生的,便由内务府慎刑司的人去审,我与你各派一内侍去旁听,也好时时将进展报来。”
“就按贵妃娘娘说的办。”太子妃小松了一口气,不是怕许贵妃查,就怕她自己派人乱查。现在知道对方将这事儿交与内务府了,太子妃倒是不担心调查结果是什么胡乱笼统的东西了。毕竟内务府慎刑司之名宗室皆知晓,进去那里,就没有开口说假话的人。
“还有……那贾氏身边的侍女,也得去一趟,总归,今个儿她从头到尾都跟在贾氏身边,好好回忆回忆,指不定还能想起什么线索来。”许贵妃不忘添上这一句。
“是。”
太子妃走后,便是四妃来访。
贤妃、荣妃、德妃、宜妃相伴前来与许贵妃交对牌,核报今日损耗。
讲讲正事儿,女人间难免就就要磕磕嘴皮子。
“姐姐,听闻今日太孙的妾室有些不好?要我说,姐姐您操持这上上下下已经是尽心尽力的,可千万不要把这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着,有些人,许就是福薄。你说对吧,贤妃姐姐?”开口的是德妃,宫里有名的墙头草,从前就在皇后与许贵妃之间两面讨好。后来皇后身子不好了,她便是偏向许贵妃更多了些,现在皇后没了,德妃更是一点顾忌也没有了,颇有些要做许贵妃马前卒的意思,恨不得立时就能表忠心。
而被她问话求赞同的贤妃是最早跟着皇上的人了,年岁比皇上还大一些,一直都是木讷的性子,拨一拨动一动,闻言也是慢吞吞地回答:“啊?是吧。”
剩下的荣妃是世家女,虽然现在家世有些落魄了,但是自持身份,很不愿意像德妃那样去奉承许贵妃,于是只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儿,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宜妃是武将之后,与前三个妃子都没什么共同语言,当然,与许贵妃这种宫婢出生的就更加没有了。她性子直的很,刚入宫的时候得宠了有些骄傲,后来生了六皇子,吃了些苦头,六皇子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自己也伤了身子一直没再怀上了,倒是因为得了皇后娘娘的点拨,渐渐学会了在后宫如何为人处世,论起来,在座四个妃子里头,就她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许贵妃的。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谁叫人家有恩宠呢,倒是为了自己在后宫日子少些烦心事儿,宜妃便尽量不与许贵妃直接接触。
贾氏小产这件事,宜妃觉得八成是许贵妃那边的人作妖……原因?因为太孙是皇后娘娘的孙子呀!所有东宫发生不好的事儿,宜妃都觉得是延禧宫一派干的。
好吧,这还真是简单粗暴的逻辑。
许贵妃要是知道宜妃心里所想,估计得气出好歹来。所幸她不知,于是点头:“这事儿,本宫已交内务府慎刑司处理了,相信不日就有结果。到底是贾氏身子骨不结实,还是有起子小人作祟……德妃妹妹倒不必太过挂心。明日要送皇后娘娘入陵了,今晚还请姐姐妹妹们担待着点,将明日要用的器皿再差人盘点、检查一遍,务必不能有任何疏漏。”
“姐姐您就放心吧。”果然第一个应承下来的还是德妃。
其余三妃都点头称是。
【马屁精,就她话多。】宜妃鄙视。
四妃来了,又走了。终于延,禧宫安静了下来。
许贵妃瘫在榻上,对着四个大丫鬟玲珑、红豆、相思、非知,以及两个统领太监小云子、小豆子吩咐:“梳洗罢。”
“是。”
梳洗完毕,仔仔细细地给脸上抹了珍珠粉,许贵妃才能心躺下。
人是躺下了,可是心里头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今日贾氏小产,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吗?真的只是因为给皇后哭灵身体不堪负荷吗?怎么看,这事儿都太过凑巧了,如果说这是人为的,又会是谁做的?或者说,谁能够从中得到好处?
许贵妃不自觉地开始啃手指,这是她思考事情时候的小习惯,从前还被皇上称为可爱。
【皇上自皇后去了之后,便没有主动传召过太子了。当然,太子率众皇子求见、劝哀的时候并没有吃过闭门羹。说明皇上现在对太子的观感很犹豫。】若不是十分了解皇上的人,是不会清楚这其中细微的差别的,而许贵妃自认为是皇宫中最了解皇帝的人。【贾氏只是区区太孙妾室而已,出身荣国府,听着是国公之后,实际只是小官嫡女,实在是不显眼的身份。小胡氏嫡子都有了,应当也不会这个时候昏头找不自在。坤宁宫伺候的宫人都是皇后身边的,要是慎刑司审出什么,就有得好看了……】
许贵妃思索了半天,没弄明白到底是谁下的手。
而皇帝对此事也略有耳闻,不过他在他看来,这只是不关痛痒的小事。莫说是修远的妾室,就算是自己的妃子小产,那又怎么了?能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只不过贾氏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也不知是给太子添堵还是给自己添堵?
…………………………
今日下午的时候,哭灵的贾母等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晓得的时候,元春已经被送回东宫太孙府了。说起来,还是那兵部尚书的老母亲差身边丫鬟去通知的。
得到消息的贾母再三谢过了老夫人,虽是忧心不已但是身处禁宫之中,实在是不能随意走动,也不好随意打听,因此并不知元春被送回了东宫太孙府之后的事情。不过看惊慌的宫女大约也猜到,可能元春的情况不是很好。
说起来,王氏是最忧心的了,毕竟元春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是在忧心,皇宫禁地也只能干着急。
等到了晚间要出宫的时候,才在宫门边见到太孙妃差来的宫女,说贾氏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这节骨眼,人多眼杂,王氏眼眶方一红,就被贾母一把捏住了手腕子。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王氏才拿起帕子捂住脸:“我可怜的大姐儿啊……”
贾母深深叹了一口气:“许是这孩子与大丫头的缘分还没到吧。再过些日子,去递个话,你再带着三丫头和宝玉去瞧瞧他大姐姐。”也许宝玉有太乙真人保佑,能够让元春沾沾喜气呢?
眼见皇后娘娘的丧事还没有结束,谁家也不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寻事情,也只能如此了。
回到荣国府,有孙媳妇辈的奉上热汤热茶。贾母将元春的事情一说,李纨自是替小姑子担心的,王熙凤毕竟是隔房的嫂子,不过因为又有一层表姐妹的亲缘在,那一脸子担忧也不似作伪。
倒是迎春等人,因为是未出嫁的黄花闺女,倒是不便听这些妇人家的事情,因此并不很清楚这些个详细。
不论怎么说,七七四十九天的哭灵,就差最后的一哆嗦了。荣国府众人今日便早早吃过歇下,养足精神以待明日。
幸好,第二日出殡入陵是一帆风顺的。深秋时节,更添潇肃。除皇子皇孙之外,剩余女眷并不需要一路去到皇陵(除非身死,否则皇帝的妃嫔并没有活着到皇陵的荣宠;循旧例,太子妃也无此殊荣)。因帝后情深,皇上再次罢朝三日,要亲自送发妻到陵墓门口。
宫妃官眷诰命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恨不得能躺下好好的歇几日——当然是做梦!
至少,对许贵妃来说,皇后死了,皇帝暂时离宫,现在想要休息,是做梦!
后宫之中,凤位空悬,现在只贵妃之位最高,一应手令莫不是出自延禧宫,一应调度莫不是听从许贵妃。一时间,延禧宫倒是成了旺得不能再旺的热灶头。当然,大家并没有傻呵呵地就上杆子去奉承逢迎了,不然太过招眼,叫许贵妃觉得轻浮也就罢了,要是过了火惹得皇帝不快那就是嫌自个儿命长——毕竟这还是皇后娘娘的孝期里呢。
但是诸如小云子小豆子以及玲珑等延禧宫宫人,最能感受到,风向是真的变了。现在延禧宫的宫人要吩咐置办些什么,下头的人必定是妥妥帖帖地奉上。
不过许贵妃不愧是从下头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越是这时候,越是小心谨慎,叫玲珑等人敲打下面的二等、三等宫人,别轻了骨头。丢了延禧宫脸面,必定是要送去内务府慎刑司的,慎刑司的名头宫人都知道,那就是一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鬼地方,有人偷偷称那儿为阎罗殿。这么严厉的训诫下来,倒是叫延禧宫内风气为之一肃,不过难免有矫枉过正之嫌。
说起慎刑司就不得不说元春小产事件了。
这事儿查下去,先是处处破绽,一有添了麝香的香烛、二有杯壁抹了蒲黄(气微,味淡)的茶具、三有缝在二房榻上垫子里的赤芍。可是又愣是找不到下手的人——坤宁宫的规矩很严,宫人就几乎没有单独行动的,那些个内侍、宫女往往能够相互作证,证明并无异常举动。
第42章
那被传唤去慎刑司的抱琴被里头的各种刑具吓的去了半条命,恨不得能绞尽脑汁回忆起贾元春那一日行、止、跪、坐、喝、食、用的所有细节。正是因为这样,抱琴想起来,那一日,太子妃娘娘要了热开水,因送上来那一壶太烫了,便暂时搁着,后来太子妃娘娘被贵妃娘娘唤走另有事体,那白开水便是贾元春喝的。
“去核实一遍。”慎刑司司长立刻安排人去核实抱琴的话,不多时,从另一些被拘着的宫人嘴里问出确有此事。
这就叫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难道竟是有人要害太子妃?这说不通!太子妃都已经年近四旬了,也没听说老蚌怀珠啊。再说了,这分明就是想要人小产的阴暗伎俩,对太子妃有什么用处?
太子妃派去慎刑司的内侍官听得这些,便立即回来与太子妃禀报——当然,许贵妃派去的人同一时间也知道了这样的情况。
许贵妃一抬眼:这事儿,倒是变得有趣起来了。
不多时,太子妃便登门求见。
“给贵妃娘娘请安。”仪态大方得体,半点挑不出错处。
“太子妃无需多礼。玲珑,看茶。”许贵妃好奇,太子妃这么急匆匆地进宫,究竟是要为自己开脱辩解还是要彻查下去。
“今日我来,是与贵妃娘娘说一声。日前我要了白开水,倒是给我那儿媳妇喊的,也是我那儿媳妇粗心,月信没有来也没在意,只当是最近累了。前几日叫太医诊了一诊,才知道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可是这样的时候……倒是不好张扬,于是便暂时没报上去。此事,太医院周太医那里有脉案,可以为证。”太子妃面色沉静,不疾不徐地解释为何自己(替儿媳妇儿)叫的热白开水会被下了药。
“竟是如此?”许贵妃面上吃惊,“皇上那边可有人去禀报了?”
太子妃点头:“已经给圣上去信了。”
“当是叫人去请周太医往慎刑司一趟。”许贵妃沉吟之后又补上一句,“对周太医客气着些。太子妃意下如何?”
先下了令再问询太子妃的意见,曹氏哪里能够否了:“就按娘娘吩咐的办。”
急匆匆进宫来解释清楚如何一回事,太子妃额头上虚汗点点,可见是步履匆匆累狠了。
许贵妃也不多留她,目送曹氏远去之后,不紧不慢地问:“玲珑,你说太子妃是闻出了还是没闻?”折耳根的味儿,一般人可受不了,要是太子妃真的有孕,如何一点反应也没有?
殊不知太子妃出了延禧宫,上了步撵之后,张开手掌,只见指甲在掌心掐出点点月牙痕。
这一池水是越来越浑了,越发叫人看不清。
…………………………
此去皇陵是一日的路程,本朝初始,皇帝还没有大兴土木修建行宫的癖好,因而只是在修皇陵的时候,将百里之外的前朝皇庄修缮了一下,供皇室中人落脚。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但是皇帝的仪仗是怎么也没办法精简的,再说了,从安全的角度来说,禁卫军也没办法精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