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也晓得,自己这回是把妹妹坑惨了,连忙问内侍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一边问,一边把手上的红宝镶翠玉的扳指摘下来往老太监手里送。
老太监收也不收了:“这事儿,没戏,另寻法子也没戏。”齐郡王那边的人巴不得多找些东宫的毛病呢,抓到一个薛家做典型,又怎么会轻易松口。
垂头丧气的薛蟠回到梨香院,把这事儿和薛姨妈一说,薛姨妈就拿手捶打薛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讨债的?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妹妹!呜呜呜……”
哭闹的动静大了,原本在里头屋子的薛宝钗自然听见了,薛蟠看到妹妹走出来,原本还躲闪母亲捶打的动作,现在也不避了,耷拉着头作忏悔状。
宝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论哥哥在外头怎样声名狼藉,总归对自己和母亲还是不错的,往近了说,要是没有个哥哥,自己家的产业能保住多少还不好说,恐怕都得被族里吞了去,自己和妈妈就得仰仗薛家族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了,再责怪哥哥有什么用呢?
宝钗安抚好了母亲,又宽慰了哥哥,倒是叫薛姨妈更加怜爱她、叫薛蟠觉得更对不住妹妹。
至于宝钗自己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一点遗憾的:空有青云志,无力借东风啊……
宝钗连选秀的资格都被取消了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荣国府的,同样,薛蟠在金陵犯事儿的事情也被荣国府小辈知道了。
贾珠听闻此事,更加对宝玉谆谆教诲:“万万不可学那薛蟠!”连薛家表弟都不说了。
贾琏听闻此事,不就是为了个女人么,只觉得这薛家表弟做的实在是有些过了。
宝玉只觉得当初给薛蟠喂了固阳丹还真是便宜了他。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码归一码,宝玉不是圣父,没有立场替金陵那个可怜冤死的纨绔讨回公道,只是在心里记下一笔:薛蟠此人骄横跋扈,仗势欺人,不可深交。
…………………………
因为宗室子弟总被圣上因为种种原因耽搁婚期,大龄青年颇多,譬如说本次选秀,工部尚书孙女阴氏赐婚闽北郡王,兵部尚书幼女郭氏赐婚苏北郡王,年前完婚,迁入京中郡王府过完除夕,来年元宵后随郡王就藩。另外,大理寺卿嫡长女文氏赐婚北静王。
选秀前,老皇帝问过小儿子,对未来的妻子有什么要求,十六皇子挠挠头说:“只要别太粘人就好。”又忙不迭补充:“父皇,您可别给我赐一堆妻妾,我实在是不耐烦叽叽歪歪的女人呀。”
这也是有典故的。皇后娘娘去世之前,十六皇子身边的丫鬟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不过因为掌事嬷嬷管的严,没人敢胡来。后来十六皇子守孝,更加没有想找死的敢去勾引他了。等到今年八月底,十六皇子出了孝期,往他面前钻的宫女可就多了,不过木头不太解风情,觉得莺莺燕燕好碍眼,让初一命人把她们叉出去了。
后来老皇帝心急啊:小十五太好色不是好事,小十六完全不好色,更加不是好事啊。莫不是还没开窍?
遂给小儿子赐下两名宫女,教他人事。然后十六么就本着不能让父皇担忧、不能让十五嘲笑的原则把这俩宫女给睡了。觉得滋味么,也就那样吧,摸着软绵绵的,稍微用点力就青紫一身,倒是好像自己欺负人似的。然后那样的运动出汗倒是能出汗,可是一点都不够痛快,叫人觉得biu过之后无比空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十六睡完俩宫女就转头把她们忘了,过几天早上小小十六支着帐篷把十六皇子闹醒,然后他在自己房里看见两个一脸幽怨的女子,说要服侍自己梳洗,两双眼睛绿油油地盯着自己的胯/下,差点没把小小十六吓缩回去。偏那两个宫女浑然不觉,一个抢着给自己脱/衣/服、一个抢着给自己脱/裤子……
由此,苏北郡王觉得女人么,还是别来太多了,忒恐怖。
闽北郡王和苏北郡王的婚礼都是在他们自己的府邸举办的——拜天地,拜父母(左上首位置摆的是老皇帝钦赐的玉如意,右上首皇后娘娘的位置是空着的),又对拜。
十月是闽北郡王,十一月是苏北郡王。
前一场与宝玉没什么关系,荣国府连请柬都没收到,只是随大流地差人去送了一份贺礼,谁叫人家是皇帝的儿子,即便没发请柬来,还是得随礼,真亏。
第二场么,十六皇子早早就说了叫宝玉做自己的男相傧,宝玉以为他只说着玩呢,没想到在闽北郡王婚宴之前(十月初的时候),苏北郡王府就差人——熟人,初一,领着针线上的人来了,给宝玉量体裁衣,说是要做郡王殿下大喜之日,宝二爷作为相傧得穿的礼服。
哎嘿!
这一回王氏倒是机灵起来了,慌忙找老祖宗拿主意:怎么办呀,又有皇子看中我儿子啦,我儿是不是太能干了点木秀于林啊不拉不拉……
贾母心说: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想太多的时候瞎琢磨。然后又给王氏说明白了:“苏北郡王已经差人来了,再如何用借口拒绝,都是得罪。宝玉自来和这位殿下玩得好,外人也是知道的,如果推拒,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了。再说,苏北郡王毕竟年纪还小……”才开府,没什么实力,还没被牵扯进朝廷中的事情里头。
平心而论,贾母对十六皇子的印象比对皇太孙的要好多了,大约是因为十六皇子和宝玉投缘,老人家爱屋及乌?当然,以上是玩笑,实际原因是因为皇太孙遮遮掩掩想要招揽却摆出施恩的态度,叫贾母起了小脾气。
当然宝玉做十六男相傧的事儿是没跑了。自然,荣国府的主子们也收到了苏北郡王大婚的请柬,这一份贺礼送出去就送得情愿而丰厚多了。
于是苏北郡王成亲那一天,他身后跟着四个男相傧:两个是从前的伴读曹家小子和李家小子,一个是宝玉,一个是跟着他的禁卫军队长,柳岩。
宝玉这才知道,这个娃娃脸男子是四王八公之一的理国公柳彪的幼子,柳岩。由此可见,荣国府是被远离权力中心多久了呀,当年太爷爷、爷爷辈分一起征战是过命之交,如今曾孙、孙儿居然见面不相识。
那钦赐的苏北郡王妃郭氏是兵部尚书的幼女,娘舅是江南水师的统领,论起来,倒是比闽北郡王妃更有家世背景一些。不过这也就是人们私下说说的。
相傧是举行婚礼时替主人家接引宾客和赞礼的人,要求年轻潇洒,气度谦和,谙悉礼规,反应灵敏。苏北郡王自己挑的四人随便哪一个摆出来都是仪表堂堂、沉稳有礼的,虽然那“胭脂二郎”贾瑛年岁还小一点、家世稍微逊色点,但是架不住他是四个人里头相貌最好的那一个!
面容如玉、乌发似墨、杏眼含波、面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与其他三位年岁较长的相傧站在一起,也是差不多的身高,仪态俊美,站如青松,举手投足,自带风韵,藏蓝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抖动,居然有那兵部尚书府的小丫鬟看得羞红了脸。
毕竟是郡王迎亲,郭府的人有心拦门也不好叫苏北郡王下不来台,便是卯足劲儿要为难四个男相傧。幸好苏北郡王考虑周到,四个人里,两个能文,两个能武,分工合作,顺利突围。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曹家小郎和李家小郎作诗如何精妙、对子如何无双,而是那柳岩与贾瑛。
众所周知,拦门不外乎就是新娘子的娘家人出一些难题刁难男方,一来乞讨更多花红,沾喜气;二来显示新娘乃是需历经磨难才能娶回去的,有对新郎杀威的意思。
譬如说,上个月闽北郡王大婚,阴氏诗书传家,早有那阴家的小郎君写好对子、字谜、诗题等等——然而最后大显身手的却是闽北郡王身边的男相傧——因为传言说闽北郡王、苏北郡王昔日都是皇宫里学业最末的人,肚子里墨水不多。然后,一场婚礼之后,苏北郡王肚子里墨水有多少,别人还不知道,但是闽北郡王迎了新娘子,在郡王府前落轿,三箭定乾坤的时候好险没把轿子旁的嬷嬷给射中了这件事被人耻笑了许久……可见这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荒唐郡王啊。
现如今等着看苏北郡王好戏的人也不少呢。果然,如大家所料的一样,曹家小子和李家小子包揽了所有文斗的题目,叫人看着有些没意思,只能指望后头——因为郭家人大多好武,所以照理说后头还有着难题等着他们呢。
第64章
郭家人也知道,真正在大庭广众上手来的必定不会是郡王殿下的,只求苏北郡王在三箭定乾坤的时候准头好一些——所以放任小辈出难题。
远在江南的阴氏姑娘的亲娘舅吴涛还叫人送来一个黄铜做的圆球状的东西,中间一条缝被胶皮封住了。
一开始郭家人以为是什么贺礼,想要打开看看这个直径半尺的的铜球,看看里头放了什么珍宝——要知道吴涛是最疼爱他这个外甥女的,每每在江南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叫人稍一份回来。可是今儿这个铜球真奇怪,怎么着都是打不开!
随行的仆从连连给解释了,这是他家老爷从红头发绿眼睛的番鬼手里收来的东西,说这个圆球很神奇,一般的大力士都没办法打开,如今特意送来,等到大婚之日叫郡王殿下一观。
然后郭家人真有不信邪的,青壮老年纷纷上手去试,都没能拉开,到后来,便是由郭氏小姑娘的两个嫡亲哥哥,一人拉一边,也没撼动铜球分毫。
然后老态龙钟牙齿掉得没剩几颗的太夫人——郭尚书的老娘说:“既然人拉不开,那就叫马来拉,一边拉一匹,不够就再加。”
可别说,最后加到了两边各四匹,一共八匹马的时候,那铜球才嘭地一声分开了。
当时就叫郭家的人看傻了眼:这么小小的一个铜球,里头什么也没有,既没有暗扣也没有镶嵌,怎么就要八匹马才能打开了?这如今打开了,又要怎么合上呢?郭氏女的小哥哥上去将两个半球凑了又凑,硬是合不起来。
幸好有吴家的仆从在,他把这个黄铜的半球壳中间垫上胶皮圈,再把两个半球壳灌满水后合在一起,然后竭力把水抽出,最后把气嘴上的小孔密封住,果然铜球又变成了难以分开的状态。
今日,这黄铜半球便在第三关。
围观的人看到黄澄澄的铜球,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只有宝玉在心底卧槽了一句:马德堡半球!
待听到那郭尚书的幼子说了一遍此球的来历,以及本关的挑战之后,周围人都是不以为然:这样小的球,要想将它按照缝隙分成两半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于是便先是娃娃脸的柳岩上阵了,他从前是禁卫军一队之长,掌管数百人,也是个好手。偏偏出乎众人意料,那柳岩拉得脸红脖子粗,铜球就是纹丝不动。
这他妈就尴尬了……
好在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笑着摇摇头说自己能力不够,看来这郭大人府上是高手如云的,想必能轻易分开此球。
倒是叫原本有些得意的郭家小少爷微微红了红脸: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初府上的人均去试了,无一成功,只有那八匹高头大马才做到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倒是准备说些什么。
偏偏好事者极多,不只是苏北郡王带来的男相傧,还有围观的宾客都跃跃欲试的,纷纷上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然而没有一个人成功拉开。
一旁的苏北郡王拿胳膊肘捅了一下贾宝玉:“宝玉,你觉得你行不?”
周围曹家小子、李家小子看着呢,是男人怎么能不行。宝玉便说:“我来试试吧。”
待铜球入手,宝玉摇了一摇,里头还哐当有水声,可见如今的工艺并不能抽真空状态,再将铜球放在手里看了一遍,细细抚摸,直到周围的人都开始嗡嗡嗡了。
“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是谁家的?”
“荣国府二房的,从前就是苏北郡王关系好。你不知道?”
“不知道。”
“胭脂二郎知道不?”
“哦,就是他呀?好一个胭脂二郎,我夫人现在每个季都要买花想容的口脂,也不知道摆在家里那么多盒怎么用得完——她也就只有一张嘴啊!”
“唉,你还算好的,只是夫人要买。我后院那几个,乌鸡眼似的比,要么说还是正妻端庄呢,小的果然是太能作妖了……”
“那我可不敢像你那样一个一个纳进府里,我家后院的葡萄架轻易就能倒了。”
话题越说越远,此时,宝玉抬头自信一笑,嘴角微挑的样子又叫一部分人看呆了。
只见他说:“此事也不难……”然后这位俊秀少年环视现场,问一位小丫鬟要了耳钉一用。
小丫鬟羞红了脸,看了主人家一眼,得了主人首肯之后,然后转身避开众人的目光取下耳钉,递给这位少爷。
郭家小少爷眼见宝玉要戳那铜球密封处的胶皮,心道不好,然后就听“呲”地一声,铜球应声分开了。
哎嘿!怎么回事?围观的众人也没眨眼,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郭家小少爷本来想说贾瑛投机取巧的,但是他身边的大哥瞥了他一眼,嘴巴不动地哼哼了一声:“吉时。”
是了,今天不是斗气的时候,是小妹妹的大喜日子,只为尽心罢了。于是宝玉顺利通关。
下一关是将蜜糖穿过圆形方孔钱中间的小孔,倾注到一盘堆成小山尖形状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上,取意早生贵子,讨个好口彩。
这一关还是柳岩去的,他自幼习武,箭法精妙,眼准手稳,倒是一点也没溅落地将一个巴掌大瓶子的蜂蜜全部倒完。
众人齐声叫好,宝玉却心头一跳。
果然,那笑眯眯的郭家小少爷又说这些干果是他们家老祖宗——八十多岁的老人家细心挑出来的,每一颗都饱含老人家对后辈的祝福与期待……
【套路深……】宝玉已经大概知道助攻十六皇子娶媳妇的最后一关是什么了。
“如此,便请殿下与四位尚未成家的有为少年一起享用吧。”郭家小子含笑说完最后一句。
苏北郡王面上带笑,实际在心里说了一声:干,小爷我最不爱吃甜的。这就得看你们的了。
又看了一眼柳岩:忒实诚,倒一点点就足够了,你倒完干嘛!好么,现在还得吃完,得齁死小爷了。
好在,最后,造了孽的柳岩是个爱吃甜的,便是他吃得最多,吃完之后狂喝了好几杯温水,悄悄说:“我估计得有一两年不想吃甜食了。”
迎了新娘,到了苏北郡王府中门,花轿直接进了内院正门口,便是万众瞩目的三箭定乾坤步骤了,叫部分人失望的是,苏北郡王的箭法可圈可点,全程无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