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都是宝玉,在旁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自己,然后自己脑子一热就应下了!哼,好拙劣的激将法!】柳湘莲骑在马上,愤愤不平地想着。
因为腿脚不便乘坐马车的郝老大和在马车内照顾他的高大则是将车窗大大地打开通风,毕竟七月里热得很,即便日头还没出来,车厢里坐一会儿也是一身汗。
在前头驾车的高二自以为小声地回头对他哥说:“哥,怎么宝二爷身边的人都同他一样白、一样好看哩?我看柳大爷昨个儿晒了一天了,竟然是一点儿也没晒黑!”
柳湘莲在马背上的背脊顿时一僵。
“专心赶车。咳咳……”高大凶了自己弟弟一句,然后将头缩回去和郝老大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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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宝玉收到京城府里的来信,照例是贾母的那一封最厚的,一看就是老祖宗口述,林妹妹执笔。
老祖宗絮絮叨叨说了前些日子,大姐姐元春带着两个孩子回家来了一趟,还是皇太孙亲自送来的,龙凤胎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逗得很,看到他们就想到了宝玉你小时候;又说二姐姐迎春前些日子定了人家,毕竟周岁都十八了,再拖下去,岂不是要叫别人瞧她的笑话,只差没点名了骂二姐姐的老子和娘是黑心肝烂肚肠的,明明不缺钱,还想卖女儿,开口要了五千两的聘礼,又说那孙家的孙绍祖在京袭了官职,又“在兵部候缺题升”,一朝得志,恐怕轻浮猖狂云云;还说玉儿得了宝玉你的吩咐,日日盯紧我,不许我多吃甜食,这叫我更加想起你小小一丁点儿的时候,也是老气横秋地不准老祖宗我吃太甜腻的……
林妹妹完全按照老祖宗的语气写,几乎是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了,宝玉对着信纸笑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老祖宗絮叨这些话时候的神情,收好这一封信,他又打开王氏的来信。
便宜娘王氏大字不识几个,这信是她口述,叫大哥哥写的,首先也是絮叨了大姐姐回家之事,语气中不乏得意地觉得女儿得宠自己面上也有光,又抱怨说不知道哪里得了消息的贾赦居然还想去与皇太孙论交情,竟然是不记得两房已经分家了么(此事经过大哥哥贾珠润色,想必原来便宜娘必定没说的这么委婉)?然后接着给宝玉报了喜,说你大哥哥前些日子得了上司赏识云云(此处贾珠应当是很想略过的,但是王氏在一旁盯着呢,虽然不识字,可是识数啊,说的多写的少,可不就是不对了么);最后表达了对小儿子的思念之情。
然后宝玉拆开大哥哥的来信,上头写的事情就客观多了,先讲述了家里一切都好,叫宝玉不要挂念;接着就说皇太孙送大姐姐回府探亲一日的事情,觉得大房的赦大伯对皇太孙太过殷勤,而皇太孙来了之后对咱们房又太过客气了,思来想去,也许和月前的十里坡案的后续有关系,叫宝玉在外为人处世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授人把柄。
接着贾珠提了迎春未来的夫家——孙家。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与咱们府和东府有旧。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便是孙绍祖。亲事定下之后,那孙绍祖也算是识相,还私下与自己、贾琏邀了喝茶,颇有些想要讨好舅兄们的意思。
贾珠信中直说,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听闻弓马娴熟无有不会,往来应酬也熟练得很,且又家资饶富,和二妹妹也算是相配,只一点,年岁稍微大了点,比二妹妹大了将近十岁,不过这两人都是头婚,老夫少妻在此时也不算什么的。
最后含蓄地提了,你嫂子又有喜了,上次你叫人送来的虾酱很好吃,再来点呗?
最后,宝玉看的是贾政的信,最无趣的一封,不过他每次都认真看完,毕竟前头朝堂上的事儿,只有贾政和贾珠了解一些,而贾政更幸运一些——好歹工部的郑尚书看在当初和宝玉一起研制抽水机的实际应用的交情上,还挺照看便宜爹,时不时会提点他一下。
贾政的字如他人一般中规中矩,信上说朝中近来因为十里坡案是沸沸扬扬,直说宝玉身为王府长史要规劝郡王殿下凡是三思而后行云云,然后又说有个族亲名唤贾雨村现任为金陵府尹,倒是可以走动起来之类的,最末了,还隐晦地显摆了一下皇太孙前些日子来府上,夸自己书房雅致、字如其人中正平直等等等等。【这绝对就是皇太孙不知道该怎么夸便宜爹了,才硬挤出来的溢美之词吧?】
宝玉提笔,一一回信,也是用了大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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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九月,晒盐法已经有所成效,苏北郡王召回柳湘莲和郝老大等四人,细细问清楚其中的步骤、耗费、所得等等,终命名为盐田法,取意于希望晒盐如耕种一般,可从盐田中不断获得,最终书密折一封入京,附上包括灵感来源等等的全部过程。
说是密折,但是嗅觉灵敏的人怎么会不晓得?就好像三四月份,苏北郡王在射阳多逗留了一会儿都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这一次,也有留意淮安苏北郡王府的人,只是不清楚递上去的是什么内容罢了。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打听了,不几日,皇帝派三司中专门负责盐务的提单盐事司南下苏北大丰盐场,考证盐田法。
经证实,确实行之有效。
“以木槽中暴海水为盐。”短短九个字,将千百年来的煮盐、煎盐之法易为晒盐,其中之功绩,无人可否。
太初三十九年十月,圣旨出京。
因盐田法之功,现擢苏北郡王为吴郡王,品级仍是从一品,食邑增二千户,共计为五千户;宝玉连升三级,由从六品升为正五品长史,柳彤(字湘莲)赐正五品云骑尉;郝大(郝老大)赐正七品恩骑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霜刃昨天的地雷~么哒
明天又是周末了呢,然鹅,和我没什么关系。
第76章
太初三十九年腊月, 京城南门。
“你说,宝二爷今个儿能到不?”天寒地冻,尽管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但是站在城门口的小子仍旧冻得不住地跺脚搓手。
另一个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住地抽抽鼻子:“我怎么知道?但愿今儿能接到宝二爷吧。”不然还得多挨几天冻。
再不多时,几辆马车组成的队伍入城了,守在城门边大街上的几个小子定睛一看:赶车的不就是咱们府的老刘么?没跑了, 马车里就是咱们府的宝二爷!可算是等到了。
于是有连忙向后头茶楼里坐着的管事报信儿的,也有抖擞着精神去迎接、打下手的。
奉二太太命前来接人的周瑞得了小子们的通报, 立马丢下一把茶钱,小跑着去接人。
接的, 正是宝二爷, 贾瑛是也。
年初宝玉南下的时候乘的是官船,又大又稳, 一路顺风顺水的, 很快就到了淮安。可是年底回来的时候, 行船的速度就慢了很多——因为有不少河道都冻上了,即便如运河这样常年承载南北交通沟通的主干道,也需要每天定时破冰, 这么一来, 走水路反而慢了下来。
故而宝玉等人乘船一段之后, 弃舟登岸,走陆路回京。
周瑞原是荣国府的男管事,颇为得用, 如今大房二房分了家,他便是二房的大管事了,虽然听起来好似不如从前,但是在阖府的威信并没有下降,无他,咱们二房的几位爷都能干啊!翰林院的珠大爷、王府长史宝二爷……尤其是今日回来的这位还未满十五呢,已经是正五品的官身了。思及此,周瑞原先心里头那些许因为天寒地冻出来干等的小怨言,也都咽下去了,然后扬起笑脸来到马车边给宝二爷请安:“请宝二爷的安,老太太、太太知道宝二爷您近日要抵京,吩咐小的来日日守着,就怕错过了。”
一更掀开车厢的前头夹棉的厚帘子,宝玉端坐在里头冲着周瑞点点头:“辛苦周管事了。”
得了这么一句话,周瑞也晓得适可而止不再讨巧了,遂呼喝着小子们牵马、开路等等。
往常宝玉回来都是习惯走西侧门的,因为那里一进去就是自己的书房绮散斋和自己的院子,回院子洗漱一番,换一身衣裳往正北走,刚好去老祖宗的荣庆堂请安。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荣国府大房二房分家了,虽然宝玉正月十六走的时候还没搬迁,但是夏日里之前,就听老祖宗说这件事儿已经办妥了,如今荣国府东边的院子是自己家的,要从东侧门走才方便了。
进了东侧门,三更四更带着一些小子归置宝二爷的坐骑长风、江苏带回来的土仪、大件的行李等等。
宝玉回头对一更说:“周管事并这些小子们这几日辛苦了,一更,你去拿两吊茶水钱来。”
周瑞说着使不得。
宝玉笑笑:“周管事即便瞧不上这三瓜两枣的,你下头的小子们也得得些辛苦钱吧?”
言罢不再做纠缠,吩咐钱嬷嬷带着一二月去整理箱笼。
留下周瑞在原地一惊:宝二爷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来着?什么叫做我瞧不上?
…………………………
宝玉到了荣庆堂,早有眼尖的丫鬟瞧见了,忙着打帘子通传,更有那小丫鬟羞红了脸,一年没见宝二爷,宝二爷从外头快步走来的样子真是俊俏得不得了啊……
屋里地龙烧得暖暖的,贾母原本正歪在塌上听几个姑娘家说笑呢,猛一听到通传说宝玉来了,还有些不敢置信。
宝玉进屋的时候,三春姐妹、黛玉、湘云和宝钗也在,他脚下顿了一顿,倒是叫眼尖的探春瞧见了:“老祖宗你看,二哥哥出门一年,怎么反倒是近乡情怯了?”
贾母已经激动得站起身来了。
宝玉笑将袍子的下摆一甩,结结实实地跪下给贾母磕了一个头:“孙儿回来了,给老祖宗请安。”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的很!”
“孙儿在外一年,既不能在老祖宗跟前尽孝,又劳您平日没少牵挂,如今归来,给老祖宗磕一个头,是理所当然的。”
老祖宗眼眶子都红了:“你这一去一年,简直就是挖走我的心肝肉啊。来,到前头来,叫老祖宗看看瘦了没有?”
宝玉往前走了几步,微笑着说:“孙儿在外吃得好,睡得好,哪里就会瘦了?”
“你懂什么,下头人伺候的尽心不尽心,可是相差远了的。唉,高了,也瘦了点,回头叫你太太给你好好补补。”贾母摸了摸宝玉的脸,还是觉得宝贝孙子在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这一年又是十里坡案又是盐田法的,苏北郡王——哦,如今该叫吴郡王了,在江苏没少折腾事儿,宝玉身为长史,哪里就能得闲了?
嘘寒问暖好一会儿,贾母才想起来问:“这次回来能呆几天?”
“殿下的意思是叫我尽管过了上元节再启程,我想着殿下客气归客气……还是初八走好了。”毕竟路上花费的时间长,要是呆到元宵之后,到淮安就得二月里了,虽然十六是很通情理,但是总归影响不好。
贾母心下算了算:这才十来天……心下大为不舍。
给老祖宗问安之后,得去给老爷、太太请安了,因已经是腊月二十六,陛下已经封笔了,所以便宜爹贾政也在家里,不过在前头书房,咳咳,在前头书房调/教贾环。
当下人通报宝二爷来了的时候,贾环几乎要热泪盈眶:二哥啊,你可终于来了啊,你不在的日子里,老爷是认准了的训斥我啊,五天一顿骂、十天一顿打,我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变得皮实了……
贾环觉得委屈,贾政还觉得头疼呢:自己两个嫡子都是聪明的,珠儿就不必说了,当初既勤奋又聪明;宝玉虽然被他亲娘坑了一回,不好太过上进,但是脑子好使也是公认的;怎么偏偏到环儿这里,读的书是今天背了明天就忘呢?果然是赵氏小家子气,生出来的不如王氏吧……
胡思乱想了一通,贾政就见到了将近一年未见的嫡次子。
他过了年就十五了,又拔了个子,如今除了比成人稍微单薄一些,身高并无什么不同;又有在外见识的人多了、接待的人多了,自然多了一份从容气度。只一点叫贾政不太满意:怎么还是唇红齿白娇俏少年郎的样子?看来出门在没怎么吃苦头!
宝玉要是知道贾政的腹诽,应该会觉得很冤:天生丽质晒不黑也怪我咯?
不管怎么说,宝玉的到来,都解救了水深火热之中的贾环,只见贾政朝着庶子挥挥手:“你先退下吧。”
贾环给贾政和宝玉行了礼,按下心头的暗爽就准备撤了,临出门了,听到自家老爷飞来一句:“明儿一早再过来,到时候若是还背不出课文,哼……”
贾环原本的一只脚都已经跨出门外了,闻言差点没一个趔趄:亲爹,咱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明天都腊月二十七了……
贾环走后,贾政摸了摸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宝玉,有点生硬地说:“回来了?”
宝玉心道:有杀气,得顺毛撸。看来很久没给便宜爹撸毛了,今儿的任务有些艰巨呀。
“回老爷的话,儿子XX日启程,先是走了水路,自山东改走陆路,一路上遇到风雪阻路,耽搁了一些时间,这才晚了几日抵京。劳长辈们挂心,实在是惭愧。”贾政才说了三个字,宝玉就恭恭敬敬地给他详细汇报了行程。
果然被“长久不见(骂)、如今正五品、炙手可热”的嫡次子如此恭敬地回话,贾政顿时觉得心头舒爽了,面色也好看了一丢丢,声音也变得不那么生硬起来:“可去大房那边给老祖宗请安了?”
“才从老祖宗院子出来,这便来给老爷请安了。老爷,儿子在外一年,深感当初老爷的教诲都是金玉良言,如今倒是有些事儿不甚明了,想要好好请教老爷。”
这边是大致上就行了,便宜爹就是好为人师,说白了是一定程度上“对别人要求”为完美型的人格,爱劝勉教导,很(从)少(不)讲出称赞的说话,很(一)多(直)时候只有批评。
果然贾政见到儿子除了态度恭敬之外,还保持着虚心好学的良好习惯,并没有因为小小年纪就升了职位而志得意满,便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语气。
才说了半个时辰,贾政的话头都没完全打开,因王氏身边的大丫鬟金钏儿在书房外头站了好一会儿,贾政最后扫兴地挥挥手:“去给你太太请安吧。明日午后再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讲给我听听。”
去完王氏的院子,又是一番两眼泪汪汪,然后,荣国府宝玉头上的三巨头都见过了,宝玉也终于得了喘口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