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善自然明白这一点,裴敬甫做事极为谨慎小心,在他手里应当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除非——
除非他是故意放庄澜离开的。
赵元赫也想到了这一点,对裴敬甫产生了浓厚的怀疑:“知道我为何会与寻芳在一起,又恰好遇到逃出来的庄澜么?”
“为何?”
“百里伤今日突然在刑部大牢暴毙,而裴敬甫同时又向三法司为陈啸陈情,父亲不知道裴敬甫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父亲不信裴敬甫?”
赵元赫冷笑一声:“裴敬甫什么时候值得我们相信?”
关于裴敬甫和他父亲之间的恩怨,赵元赫多多少少知道。只是心照不宣。
父亲私下有在做些什么,身为儿子的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赵元善隐隐猜到父亲和哥哥的意思:“……难道,你们认为裴敬甫要倒戈陈啸?”
“谁能说的清楚?”赵元赫虽然秉性不同赵震,但多疑却是随了赵震的,而且,他对裴敬甫那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元善,裴敬甫对你不同于别人,你要好好注意他的举动,若有什么反常,你要及时告诉我。”
“哥哥说的元善会注意,只是——”赵元善不动声色的看着赵元赫,“裴敬甫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是什么性子,他就算真的对我不同,也是因为忌惮赵家。”
赵元赫摇头:“不——我也是个男人,知道他那时候看你的眼神代表什么,我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赵元善见赵元赫面色不假,像是真的知道什么一样,不由得心头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来迟了,
卡过了一个段,明天想给你们爆肝。
不知道还有人看嘛~
无耻的土拨鼠作者心酸泪目。
谢谢你们喜欢这故事,爱你们,晚安,不要熬夜~
第七十二章
赵元善仔细回想自己与裴敬甫在人前的行为, 应说并无什么纰漏。然而赵元赫所说的‘那时’,她是真的不知道是何时了。
赵元赫轻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又嘱咐了一句:“跟在裴敬甫身边,你万事都小心些便是,有的事情我和父亲不跟你说破,之前也任由了你,但有的道理,你自己心里要明白。”
赵元善垂眸,低低应了一声:“元善知道。”
“那我便先回去了。”赵元赫往寻芳的房间里瞧了一眼, “这些日子,就叫寻芳安生养伤,等她醒来你告诉她, 她只管安心养伤就是,这段时间, 她不必再管别的事情。”嘱咐完,赵元赫便离开。
而赵元善的心思都在赵元赫之前的那番话上。裴敬甫为什么会突然又为陈啸说话?他罐子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虽然哥哥传来这个消息, 但赵元善并不认为裴敬甫真的要倒戈陈啸。
这不可能。
赵元善突然想去见见无为。只是,无为被关在六扇门的大牢里,外人不知内情,她更没有什么理由去见无为。
虽然如今在时间上已经不同于上一世,但大致结果都是一样的。裴敬甫不可能不会利用这回的事情一举铲除陈啸。
事情越想越复杂, 赵元善干脆就不去想了。倒不如等裴敬甫回来,她再探探他的口风。
——
庄澜从北镇抚司逃出来之后,在外面躲藏了一个多时辰。
在北镇抚司里的时候, 何松告诉他,他已经是陈啸的弃子。
庄澜起初并不信何松的话,但后来他提到了罗刹眼。他是陈啸的心腹,知道陈啸曾有一段时间对罗刹眼产生过兴趣。
何松对他说,陈啸已经脱罪。脱罪的原因,是让他当了替罪羊。如果他不信,他可以放了他。
他一直为陈啸做事,李忘笙和百里伤做的事情跟陈啸到底有没有关系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陈啸招惹上这种革职杀头之罪,不管有没有,都很难脱身,如果何松说的是真的,那么……
庄澜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如果真的像何松所说的那样,陈啸真的被突然放出刑部,那就让他匪夷所思了。
他现在是个阶下囚,既然有出口,不管故意给他打开这个缺口的人是什么目的,他都要亲自去一探究竟。
不管如何,只要出去,才有希望。
陈啸回到府里之时,立刻派人去找丁以柔回来。
百里伤突然暴毙,李忘笙指证他的事情不能被当做他的罪证一概而论,三法司又找不出什么能落实他罪名的证据,而他又是皇上亲卫的指挥使,证据不足,他们只能先放了他。
今日裴敬甫突然为他陈词,将他所有的‘罪’顺势帮他推脱到庄澜身上,才让他得以脱身,但陈啸并不认为裴敬甫真的是在帮他。
虽然不知道裴敬甫突然帮他的目的的是什么,但为今之计,开脱罪名的确是当下唯一能让自己脱身的一个办法。
离开刑部大牢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把他的外甥女找过来,商量对策。
丁以柔对裴敬甫比他了解,应该能替他想想接下来未知之事应对之策。
只是才吩咐人去锦衣卫司找丁以柔,庄澜便突然出现了。
见到庄澜,陈啸明显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庄澜应当是被关在北镇抚司的诏狱的。
庄澜瞧见陈啸的神色,说道:“指挥使大人,见到我你就如此讶异?”
陈啸审视他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属下被放出来,难道大人不高兴?”
陈啸犀利的看着他:“进了诏狱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轻而易举的放出来?”
“那么大人呢?听说大人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
见庄澜这副神态,陈啸大概猜到他或许知道什么了。
只是事情前后不过隔了一两个时辰,若非是有心人安排,庄澜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这件事情,并出现在这里?
庄澜虽然一直忠心为他做事,但私欲和疑心极重,这点不失为会被他人所利用。
陈啸没有跟他绕什么弯子:“想必,你是知道了什么。”
“属下听北镇抚司的人说,是大人舍弃了属下,换来此刻的安然无恙。”
陈啸顿了片刻,对他道:“庄澜,你我之间就不必拐弯抹角了。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心中自有分量,你应该明白知恩图报这个道理。我被人陷害,不管我跟这桩案件到底有无关系,布下这道棋局的人本就是奔着我死的,所以,必须得有一个人承担这些事情。”
陈啸的意思十分明白,他果然是拿他当了挡箭牌!
庄澜眼底划过一抹失望之色,声音却是平静的冷淡:“大人难道忘记了,属下亦为大人出生入死,曾经命悬一线,也从未怨言,如今大人怎么能如此简单的就要将属下的性命送出去?”
“若是我死了,你更没有生路。”——庄澜是他的人,又与裴敬甫之间隔阂颇深,他若是真的有什么万一,赵震和裴敬甫那伙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庄澜?“所以这是对你我来说,最好的结果。”
庄澜听罢,突然冷笑一声,道:“大人可知,属下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是裴敬甫和他的手下故意将属下放出来的,他们不怀好意,但属下并不愚昧。”
“你是什么意思?”
庄澜握紧手里的刀鞘,“大人前一句话说错了,大人没有生路,但属下有。纵然是亡命天涯,属下也比大人有机会的多,属下既然重新出现在这里,确定了一些事情,不管裴敬甫等人有什么目的,都再与我无关,只要离开了北镇抚司,我就能离开的了京师,大人应当知道属下的能耐——”
陈啸眼中骤起一道凌厉,大概知道了庄澜的意思。
没有多想,他立即下令,“抓住他!”
——他绝不能让庄澜离开京师!
立时,便有一群锦衣卫将庄澜围了起来。
庄澜冷笑:“大人是确定要属下死了?”
“庄澜,念及以前你为我做事有功,我并不想对你动手。但我告诉你,你离不了京师!”
庄澜睨了一眼围着他的锦衣卫,目光最后定格在人群外的陈啸身上。
庄澜没有再说一句话,握住刀柄,旋身而起,刀鞘随惯性飞甩开,原本围着庄澜那群锦衣卫立刻与庄澜交起手来。
纵然庄澜身手不凡,也知寡不敌众这个道理。他与锦衣卫纠缠,寻了一个空隙,使了一招声东击西,趁机欲离开这里。
陈啸发现他的想要逃离,立刻拔出身旁随从的佩刀,提身追上庄澜。
陈啸的武功在庄澜之上,若是真的交手,庄澜未必是他的对手。
庄澜被陈啸拦住去路之后,交手几招。陈啸的刀法钝重却灵活,若是被他袭中他便不可能再有机会。庄澜无法进攻,只得防守。
刀锋刮过墙面和瓦片,二人交战到了府门外。
庄澜深知陈啸实力,若非不尽全力与之对抗,定会败阵。虽然陈啸武功在庄澜之上,但庄澜知道他的弱点,所以在二人双双落地之时,庄澜趁机虚晃一招,一刀迅速侧面刺向陈啸的脖颈。
庄澜并无把握跟陈啸交手能占上风,他只不过是赌一把——
陈啸跟庄澜交手游刃有余,这一招自然逃不过陈啸的眼睛,他本来想截断庄澜的剑,运力之时,脏腑突然一阵绞痛,让他顿时失了力分了心神,眉头不由得狠狠一拧。
与此同时,庄澜手上用了十成的力道,并未递减半分,陈啸力道一软,庄澜的刀锋便轻而易举突破他的防守。
陈啸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但为时已晚,庄澜的刀锋已经划破他的脖颈,错身在他身后。
须臾,庄澜才意识到,自己刺中了陈啸。
陈啸瞳孔狠狠一缩,手里的刀掉落在地,抬手摸了摸突然有些温热的脖颈,等看到手心那一片血渍,才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瞬间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远远围着他们的锦衣卫见到这猝然发生的事情,纷纷愣了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庄澜回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瞪大了眼抽搐的陈啸,脑袋瞬间一嗡。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杀了陈啸!
“舅舅!”
不远处传来丁以柔一声嘶喊,庄澜才彻底回过神,这已经不容他多想什么,迅速转身离开。
丁以柔见庄澜逃走,大步朝陈啸跑来,对一边的锦衣卫狠狠吩咐:“杀了他!——”
锦衣卫在庄澜逃走之际,迅速追了过去。
陈啸被割破了喉咙,等丁以柔靠近,他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
庄澜逃出北镇抚司,又相继杀了锦衣卫指挥使,已成为朝廷通缉重犯。
一时之间,整个京师皆是锦衣卫四处搜捕的身影。
庄澜好不容易暂时逃脱,京师内查的极严,他只能乔装成乞丐,再想办法混出城去。
在失手杀了陈啸之后,庄澜这才恍然大悟。
裴敬甫让人故意放他去质问陈啸,只是想借他的手杀人。
他其实并没有想过真的杀陈啸,纵然陈啸想让他当替罪羊,但他若是因此杀陈啸,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好处。
他原本的计划,不过是离开京师,苟且偷生,他日再寻机会报仇。
庄澜没有想过死,也还不想死。他更不想就这样顺了那群人的心意。
临近傍晚时分,惊鹊从外边买药回来,告诉赵元善,街上多了些许锦衣卫在抓人。
赵元善疑惑:“锦衣卫在抓什么人?”
惊鹊摇头:“奴婢不知。”
惊鹊回来没多久,裴敬甫也回来了。赵元善还未问什么,裴敬甫便告诉她:“陈啸死了。”
赵元善觉得有些突然:“怎么死的?”
裴敬甫平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庄澜杀的。”
竟然是庄澜杀了陈啸?!只是陈啸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定不是那泛泛之辈,庄澜身手再不错,也不可能是陈啸的对手。想起今日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赵元善看向裴敬甫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裴敬甫侧眼,看到赵元善的眼神有些异样,便问了她一句:“你有疑问?”
片刻,赵元善这才说道:“今日寻芳受伤了,是被庄澜所伤。哥哥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他说你今日为陈指挥使陈情,所以他才会被放出刑部大牢。”
裴敬甫道:“你觉得,我的本事有这样大?说几句话就能让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放了陈啸?”
“不论如何,这件事情总是你在幕后主使不是么?”
裴敬甫饮了一口茶,坐在桌边,握着青花瓷茶杯,不慌不忙的说道:“你哥哥今日跟你说了什么?”他侧眼看她,“是不是跟你说,要小心着点我?”
赵元善一瞬错愕,正纳罕他如何知道,便听裴敬甫接着说道:“你不必怀疑,想也不用想,你哥哥定会跟你说这个。”
赵家父子是什么人,他何尝不知?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相互提防的人罢了。
裴敬甫看她:“你哥哥既然跟你说了今日之事,那么这件事情上,你也是对我抱有怀疑的?”
“没有。”她知道他的目的,“我没有怀疑你。”
听到这话,裴敬甫放下茶杯,起身来到她跟前,伸手抬起她若有所思的脸,声音突然柔和几分:“既然如此,就不要拿这样一副提防的眼神看着我。”
赵元善迎上他的目光,见他神情严肃了几分,正色对她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大懂你们女人的心思。但我对你有意,你也愿意跟我在一起,那我们之间就不要太复杂。你有什么,即便是跟我说了也无妨。”
他不喜欢赵元善总是这样心事重重的对着他。他之前对待所有人都有提防和算计,一开始对赵元善避之不及,直到就这么对她产生了情意,他突然就有了从未有过的想法。
应当说,真的跟赵元善待在一起了,他奇怪的想法就没有停止过。
裴敬甫对不能避免的事情从来不会回避,在他看来,逃避是无能之人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