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神色一正,忽然想到昨晚之事,停下脚步,郑重了几分:“那个男孩身怀武功,而且不低,连我都探不出他的真正实力。而且昨晚我出门之时,身后有人跟踪,我怀疑是他同伙,甩掉了他。”
他原想甩掉之后,反跟踪那个矮个子黑衣人的,却又担心被发现。那时候心下还在犹豫自己的去留,姬无朝的私事,他也不太想掺和,就没再追查下去,往家的方向去了。
但现在,既然决定了要效忠姬无朝,他就必须全方面的为她考虑,所见所闻,一个字都不能落。
没想到,这一番话,宋悦听了却没什么反应,甚至连惊讶都没有,点了点头:“知道知道……多半是钱江那个小矮子。”
“……”他深夜中看见的黑影身形,确实很矮。只是,她显然知道那个小男孩身上有问题,竟然还敢往家里带?
宋悦见飞羽惊得说不出话,赶紧闭了嘴。心想要是让他知道那小男孩还是楚国的皇族血脉,不知道他会是何表情。
密道在皇宫那头的开口,竟然就在她的炼丹炉下,藏得十分隐蔽。等机关开启,他们钻出地面,有炼丹炉的遮挡,也不会一下子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
更何况,没有她的允许,没人敢进炼丹炉——宫人都知道,这是皇上的心头肉,要是少了一件什么东西,之前进去过的人,全都要脑袋搬家。
飞羽的影卫做惯了,一到皇宫,不用说,就自发的飞身而起,藏在了暗处。而宋悦拂了拂袖,没事人一样,走出了炼丹房。
李德顺正遍地找不着皇上的影子,干着急着。皇上不见,他就更不能离宫太久,以防生变,只有派人在燕都找——昨天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竟真的和皇上一起胡闹,信了他的话,去找莫统领喝茶了,弄得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想不出个办法来。
“这再过几天就要举办生辰宴了,到时候五国都会派人过来道贺,现在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的脑袋担当得起吗?”他揣着拂尘,从长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又气急败坏的走了回来,又用一个个指着手下亲信的脑袋,“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找人都找不到?这差事,不想干就直说,会有人挤破脑袋想顶替你们!”
“公公莫急,总会找到的……”
“找你个头!”李德顺的拂尘一摔,眼睛立马瞪了过来,“你倒是给我找找看?现在,把皇上给我找来!”
就在这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拐入了回廊:“这么急着找朕,是有要事相告?”
“皇上!”李德顺眼珠子瞪圆,回头就朝着宋悦跪了下去,“可算是让奴才找着您了……奴才差点以为,您……”
宋悦嘴角微微撇了一下。
看李德顺的表情,不会是以为她沉迷青楼,夜不归宿了吧?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一个老人家总是跪来跪去,就不怕身子出毛病。宋悦提着李德顺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正了正色,“朕问你,生辰宴是怎么回事?”
“皇上莫非连自己生辰都不记得了?早在一个月前,我们就已经禀告,开始准备了,您也同意将请柬送往其余六国……”当然现在楚国已经不存在了。
宋悦眯着眼睛这么一回想,脑子里还真有迷迷糊糊的记忆。一个月前李德顺确实禀报过,只是姬无朝没当回事,塞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害她这些天来,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按照正常的发展,生辰宴上无非就是姬无朝本人卖卖蠢,其他几国的使臣暗中笑话的一项活动,除了姬无朝的表现丢了燕国的面子以外,倒没有别的难题——在她皇叔的震慑和救场下,别国使臣也没敢打别的主意。
算了,不就是全程装傻吗?到时候她就笑呵呵的端着酒杯,只要没人惹到她头上来,她就装作一打酱油的,该吃吃该喝喝,享受一下皇帝生辰宴上的山珍海味。
想想,似乎不错。
……
几日后,生辰宴。
如愿坐在最高位的龙椅上,端着酒杯装傻的宋悦,对眼下看到的情形非常满意。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按记忆中按部就班的,似乎蝴蝶效应的波及范围,只到飞羽就结束了。来的这些使臣,甚至坐的位置,都如出一辙。
宴会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她装模作样的喝着掺了果汁的假酒,咂咂嘴。
在外人看来,燕国这个年纪不大的皇帝虽然气势上弱了些,但好歹也有些男儿的豪迈气概,与臣子们敬酒,次次都是一杯干到底,一滴不剩。
有些知道皇上不会喝酒的,例如莫清秋,还频频投以担心的目光,见姬无朝没点反应,又想对李德顺使眼色。不想这位平日里对皇上无比担心的总管公公,今日却十分坦然的掸着拂尘,站在皇上身侧,似乎对皇上的酒量一点都不担心。
宋悦是故意不看莫清秋的。
他那张白净如书生般的俊脸……总让她有一种他不是武将的错觉,就算知道他是禁军大统领,也无法消除这种第一印象带来的错误感,似乎他天生就长错了相貌。
这无聊的宴席,基本没她什么事儿了,接下来的剧情她都了然于胸——几个使臣照例一个个献礼,实际上是暗中比拼国力,这时候姬无朝要丢一次脸,然后皇叔赶来救场。
她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嘛……真是无聊透顶。
宋悦又往嘴里塞了颗葡萄,扫了一眼魏国使臣送来的纯金雕像,满意的点点头,心下计较着。
和预想中的一样,先充国库……那尊雕像一个人还抬不动吧,应该挺重的,为了装X,魏国皇帝真是下了血本……正好,不愁下个月没月俸发了。
接下来,好像是韩国使臣林大人送的……好像是珍珠玛瑙之类的东西?也挺值钱的来着?
宋悦从容不迫地用指尖敲打着桌面,一边根据模糊的记忆,美滋滋地想着各种可能。
只是,林大人身边的侍从手里并没抱什么放置金银珠宝的锦盒。轮到他时,他只是轻轻挥袖示意,立马就有人清出了场地。
欸,这和记忆里的剧情有出入!
宋悦一惊,下意识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强行让自己冷静。只见数名粉衣舞姬陆续踏入了殿中,分成了两列。又有一抹纤细高挑的完美身影,缓缓踏着优美的步子,向殿中走来。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还好,只是想在她身边塞女人而已,按照权谋文的套路,这种别国使臣送来的舞姬里,一般都有一个长相特别出挑,来她身边做卧底的。可惜了,他们这次得失算。
宋悦又淡然自若的喝了一口,轻轻扫了一眼款步走来的粉衣美人,只见她头戴一个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双幽黑深邃的凤眸,一身淡粉色裙装衬得肌肤似雪,目光与她相对时,那双本应该饱含风情的双眸却意外变得冰冷,但只在片刻,便恢复如初。
等到看清楚那双眼睛,她喝酒的动作一僵,笑容逐渐消失。
玄司北!
她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向自己走来,宽大的袖袍,足够藏下一把匕首,那腰带也十分可疑,很可能绑着软剑,还有头顶上那根簪子,传说江湖中有个巧匠会制造簪中剑来着……
想到这里,宋悦一个哆嗦,差点从龙椅上跌下去。
夭寿了!蠢儿子混进宫刺杀她了!!
第19章 投怀送抱
殿内,一片安宁祥和,阵阵丝竹之声,缓缓响起。仿佛置身梦境的宋悦重重的抓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心跳得越来越快。
剧情怎么突然不按套路来!玄司北这小子,合着是嘴上答应她回家,暗地里却偷偷混进皇宫!以为胸口塞两个包子她就认不出来了吗!
只是,虽然心下已经慌了,但她表面依然强装镇定,除了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以外,看上去面色无异。
果然蝴蝶效应的影响只会越来越大,接下来的一切剧情,都不在姬无朝的记忆之中,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也只有她自己想办法应对。他是如何混入韩国的舞姬之中的,她无从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此次做了两全打算——无论成功与否,都能挑拨韩燕两国的关系,一石二鸟。
镇静……一定要镇静,就算他在接近她的时候突然从腰带中拔剑,也绝不能慌!看来靠装傻充愣,是混不过去了,如今只有她亲自出面,阻止玄司北靠近。
宋悦装作对玄司北十分感兴趣的模样,看了看他,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面露满意之色的林大人:“这是……”
韩国使臣那边,都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回禀陛下,此乃极北雪域第一美人,命中暗合九九之术,天生下来便知天文晓地理,精通巫蛊之术,为陛下送来祥瑞!”
宋悦:往我身边输送算命人才……我是拒绝的。
现在是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姬无朝被那个江湖骗子给唬了,都打着算命的幌子谋财害命!这种生日礼物还是见鬼去吧!能不能学着魏国使臣乖乖给她送点实用的?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托词,奏乐已经响起,舞姬列阵,戴着白狐面具的美人,在她面前几步停住,缓缓解下腰间的铃铛。
宋悦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不动声色的盯着玄司北的动作,不放过任何细节。
还好……通过解铃铛的动作可以看到,那腰带是真的腰带,没藏软剑。簪子里有没有杀器,还未可知,袖子里有没有放匕首,也看不见……不能懈怠,更不能声张,毕竟事关燕国和韩国之间的关系,她的生辰宴上若是出了事,估计其他几国也要小看她燕国皇宫的守备了。
做个混吃等死的狗皇帝,真难!
舞姬优美流畅的舞姿,若在平常,她还有心情欣赏欣赏,但中间多了个跳大神的巫女,总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平常的跳舞,根本不会到她跟前来,但巫女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玄司北轻轻摇了摇铃铛,在一众舞女之间,轻移着步子,那挥袖间带来的幽冷轻风,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不悲不喜,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仪式,眼神清澈无害。
赵国使臣与魏国使臣对视一眼,低低谈论着什么——他们不是没听过雪域巫女的传说,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被韩国请来了。老实说,因为此女带福,传闻娶她之人,一生顺风顺水,多少权贵之人为此求娶,却不得门路,他们今日一见,果真是绝世之姿,这一出下来,倒把魏国的金雕塑给硬生生比了下去。
他们各国来的使臣,明面上是道贺,实则是暗中较劲比拼各国实力。两人都觉得可惜,把这么个女人献给姬无朝,简直暴殄天物。
而韩国的林大人则是暗暗抚了抚胸口,还好——他原本是要献一串西域法师开过光的墨玉手镯,没想到在路上突然不翼而飞,怎么也找不到,燕国现在虽然不如从前那般强大,但也不能因为他的失误而搞僵了燕韩的关系,他只能急着找人替代。事实上此人姓桃,根本不是什么雪域巫女。
他只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姬无朝偏信道术,恐怕对巫术不感兴趣,或许只让桃美人给他占上一卦,就放她下去了——传闻姬无朝是个银样蜡枪头,鲜少临幸后宫,也一直没传来妃嫔有孕的消息,应该对女人没兴趣。
同样在座的,燕国朝中大臣也表情不一,其中有些人根本不感兴趣,只关心自己能得到什么,还有些人是垂涎雪域巫女的美貌,盯着大殿中央莲步轻移的纤细高挑背影,借着酒意,脑中想些胡乱的美事。剩下的,只有脊背挺直而坐的莫清秋,一个劲儿地盯着宋悦,似乎是要用目光把她穿出个洞来。
宋悦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只是此时耳边只闻丝竹之声,没人说话,心下有点虚,装作认真赏舞的样子,强行装作饶有兴趣,盯着玄司北。
在她看来,群臣的危险都是隐性的,唯有玄司北,万一他直接扑过来对准她就是一刀,她这三流武功,躲都没地方躲。
【宿主,你不是要用爱和正义感化他吗,好像失败了诶……】
宋悦:……心情复杂,可能这就是传说中flag的功效吧。
她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天还温顺地窝在被子里的小白兔,会突然出现在皇宫里。儿子杀老子,哪儿有这种道理!
这时,眼前一抹黑影落下,不知何时,玄司北摇着铃铛,站在了她的身前,与她只隔了一张桌子的宽度。美人儿轻轻俯身,似乎是占卜进行到最后关键时刻,忽然将铃铛送到了她的面前:“陛下。”
至此,两人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宋悦额头上缓缓流下细密的汗珠,放在龙椅扶手上的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悄悄往袖子里藏了藏,悄悄把戒指放进袖中的暗袋。
就算这点距离已经近到让他能看见她脸上不均匀的□□,也不能慌!她化起妆来简直妈都不认,更别提性转之后,还刻意用衣装撑大了身架子,用鲁神匠的变声锁伪造了个假喉结!
“陛下?”略带中性的嗓音,并不尖细,是玄司北特有的明晰磁性,虽然与眼前美人儿的形象稍有差异,但听着却莫名的舒服,“民女不敢泄露太多天机,一年当中,最多占上一卦。今年,这一卦便为陛下准备——陛下想占什么?”
借着说话的机会,他也在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姬无朝。
外界的评判,似乎不能被轻易套到这个年轻皇帝身上,至少到现在以来,姬无朝并未做任何失格之事,虽然说话很少,却没说错一句,算是得体,或许也是因为在生辰宴之前,李德顺就特意教了他。沉迷炼丹修仙之术的事,是真是假,现在也很难说。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姬无朝看他的眼神之中没有迷恋,说明他对女色没有兴趣,或许真如民间传说的那样,有断袖之癖,再或许……他在那方面,有先天的隐疾。
如果姬无朝当真相信这些神神鬼鬼,应该会让他占卜他今后的命运,这样,他便能以此为由,近他的身。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会选择占命的时候,宋悦却站起了身,看似龙颜大悦的模样:“好!那好啊!就给朕占占大燕王朝的气运吧!”她巴不得早点结束,远离玄司北,不给他近身的机会。
“大燕?”
听到的答案不符合预期,玄司北眸色深了深。
不过,他的反应也很快,几乎片刻,在重新拿起铃铛的时候,便旋身看向殿外:“不用刻意去算,昨夜民女观星象,发现紫微星由暗转明,乃是国运昌隆的征兆。”而说完,便回过头来,一步步走向宋悦,白狐面具只透出一双轻轻眯起的凤眸,带着些蛊惑的语气,低声道,“难道皇上就不想为自己算上一卦,看看今后的运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