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以后,钱楷在心底默默发誓,一定要抱紧这位县尊的大腿!以后再也不能把这位新来的县尊,当年轻人看了。这简直就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啊!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错靠山。否则,他真不敢想象,对面这样的敌人,他能几条活路。
……
等到了县衙,已经是戌时了。
李文柏和李二交代了下相关事宜,便让其与众兄弟都退下休息了。
忙活了一天,他自己也该好好洗洗睡了。
今天这般高调出城,虽然没有找到那些壮丁,甚至还和施五撕破了脸皮,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在他看来,这个世上,很多事,只要你做了,便不可能毫无破绽!之所以无法解决,大多时势使然。所谓形势比人强,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交合情况复杂,但是……
“再给我五天时间,交合的形势,就都会到我这边!”李文柏攥紧拳头,暗暗说道。
正要走进后堂,却发现钱楷一直跟在身后,李文柏转过身,看着脸色复杂的钱楷,问道:“怎么了?你还有事?”
对于这个钱楷,李文柏是看不上的。年纪大,怕死,有点小聪明,但做事老是畏首畏尾,让人不喜。
知道自己白天的表现不好,已经让县尊看不上,钱楷尴尬地笑了笑,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县尊真的有把握……扳倒施五吗?”
李文柏眯着眼睛看了钱楷一眼,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他一看就知道钱楷要问的不是这个,这个老家伙,胆子虽然小,但脑子还算凑合。
“哎,是,是……”钱楷点头哈腰,小声道:“县尊的本事,卑职是绝不敢怀疑,只是……光凭这一个小小郑家屯的一帮农妇,真的能让这交合县……变天吗?”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果然站的高度不同,想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
李文柏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道:“这个问题,你钱楷都想到了,本官会没有察觉?一个小小的郑家屯,当然不够!可交合,难道就只有一个郑家屯吗?”
“那是!那是!”钱楷奉承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泛起了一丝惊恐,张了张嘴,“县尊的意思是……”
李文柏拍了拍钱楷的肩膀,冷笑起来,“那施五不是自认交合一霸吗?他不是老觉得自己在交合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本官就让他看看,五日后,交合县,到底谁说了算!”
说完,李文柏径直走进了后堂,留下钱楷愣在原地,耳边不停回响着李文柏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钱楷的妻子路过,看到自家夫君站在门廊边发呆,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钱楷这才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自己妻子,呢喃道:“交合,真的要变天了!”
……
与此同时,在施五庄园的书房内。
施五正坐在书桌旁,提笔写着信。见信的开头,赫然写着“泰山大人”四字。
所谓泰山大人,自然指的是施五在前庭的那位老丈人——西州刺史曹严了!
“看来这姓李的小子,果然有几分能耐,居然连我那老丈人都被他忽悠了!在前庭的时候,装作一副好欺负的恭顺模样,回到了交合,就凶相毕露了!好小子,跟老子玩横的是吗?区区一个县令,老子也不是没有搞倒过!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可以和我施五叫板!”
施五一边给自家老丈人曹严写着信,一边在心里暗骂着。
他在交合作威作福惯了,来交合县的哪个县令,不敢给他五分面子?现如今这个李文柏,仗着京城有后台,居然明着和他对着干!
这他哪里忍得住?
“既然撕破了脸,那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老子倒要看看,你一个光杆县令,凭什么和我,和整个西州斗!”
施五打定主意,写信请西州刺史曹严出马。他施五是不好明着奈何李文柏,但曹严作为李文柏的顶头上司,随便动一动李文柏这个小小县令,还不是两句话的事?
他李文柏就算在京城有后台又如何?如今大雪封路,他还能到哪里找帮手?
自打今天李文柏没有查到私征徭役的线索,对于和李文柏的明争暗斗,施五表示很有信心!
第121章 布局
信刚写完, 书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一身黑衣的三子推门而入, 带来一道风雪。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施五抬头看了三子一眼。
“几个地道, 都通知到了, 已经让几个工头连夜准备, 大约天亮前,全部退离地道。”三子头上沾着些许霜雪,表情木木的说道。
“钱德兴呢?”施五问道。
“他和几个工头在一块, 我也交代他, 让他藏好了。”三子回答道。
“那些贱民没有怎样吧?”毕竟一下子要让近两千人都藏起来,值此敏感之际, 施五有点不放心。
“我传的是县衙官府的命令,除非他们敢造反, 否则谁敢不听?”三子冷笑, 丝毫不把这些服役的百姓放在眼里。
“嗯,做的不错!”施五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写好的信塞进了信封,并用蜡封好。
三子看了一眼施五手里的信, 他知道这是写给曹严的信,皱了皱眉, 问道:“舅舅, 咱有必要如此忌惮这个李文柏吗?如今大雪封路,整个西州已成了孤城。而且咱们已经让地道里的人都躲起来了,李文柏不可能查得到证据,他根本奈何不了我们吧!”
施五看着一脸不解的三子, 呵呵笑了笑,将信放好,道:“姓李的小子现在固然奈何不了我们,可我和他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来年开春,他必定会集中他在京城的所有后台和势力,对我们进行报复!到时候,咱们即便有我的老丈人护着,只怕也不好受。”
三子恍然,“舅舅的意思是……”
说着,眼中透出一股杀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施五摇了摇头,“年轻人不要凡事都想着杀人。很多时候,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李文柏当然得死,但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
接下来的几天,李文柏丝毫不顾及施五的面子,天天带着李二和五十名悍卒,以及主动跟来的钱楷,在交合县的各个村落之间走动。
基本上一天要走访两到三个村落。
和之前在郑家屯一样,每到一个村落,李文柏必定会找几个农妇一一询问,所问之事,都是关于私征徭役的相关细节,比如时间、人数、送饭的位置等等,再由钱楷记录下所有对话,最后画押。
同时,让李二带着几十个悍卒,前往农妇所指的方向,寻找壮丁的痕迹线索。
但是每次的结果都一样——壮丁消失了,曾经吃饭的大木棚子,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每一次李文柏都兴师动众地离开县衙大门,但每一次都空手而归。
每当庄园内施五喝着美酒抱着美妾寻欢作乐,听着眼线们讲述着李文柏的行踪时,都异常的高兴得意。
“尽管找吧!你当老夫傻吗?你现在就算找遍了整个交合县的所有村落,也不可能抓住老夫的把柄!毕竟是年轻人啊,就是心太急了些,急功近利,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施五只以为李文柏所做的一切,是迫切想除掉他,太过急功近利,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李文柏除了让手下寻找壮丁,以及询问农妇并记录对话之外,他还在每一个村落,都秀了一波操作!
是的,每到一个村落,他都会将村里的里正,以及一部分失去了夫君儿子的农妇召集起来,然后如同在郑家屯一样,给他们分析其中利害关系,最后在他的一次次恩威并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下,成功说服了这些想法淳朴的村民。
施五也曾疑惑,怎么郑家屯以及别的村落那些农妇,找不到自家丈夫儿子,居然也没有闹事?
但是转念一想,他便释然了。“老夫是以官府县衙的名字私征徭役,他们要闹事,也必然是找的李文柏。想必这几天,那李文柏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吧!”
李文柏这几天确实忙得焦头烂额,来回几个村落到处跑不说,光是说话游说,就快把他的嘴皮子给磨烂了。
第五天的傍晚,李文柏骑着马,带着大部队,回到了县衙。
接连几天的大动作,县衙周围的百姓也都见怪不怪了,心里都觉得咱们这位县太爷,也忒精力旺盛了,天天带着这么多官爷到处跑,不累吗?
就算人不累,马儿也该跑累了吧!
“没有村子遗漏了吧?”李文柏下了马,走到县衙大门口,向李二问道。
“没有了,算上郑家屯,一共一十二个村子,全算上了。”李二答道,语气有些激动。这几天下来,经过李文柏和钱楷的有意点拨,他也弄明白自家大人这次的计划,每次想到这计划,想到明天即将发生的大事,饶是他军伍出身,在战场厮杀过,也不由得手心满是汗。
这不是紧张的汗,而是兴奋!
“很好,再办完最后一件事,大伙儿就可以歇着了。”李文柏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还有什么事,大人尽管吩咐!”李二笑道。
李文柏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交到了李二手里,“你亲自去一趟,把这封信送了。”
李二接过,信封上有收信人的名字,但他大字不识几个,哪里认得,挠了挠头,问道:“大人,这……小的不识字,您给说说,这信,送给谁啊?”
李文柏伸出两指敲了敲李二的头盔,笑骂道:“你这憨货,前几日本官不是跟你说了吗?”
“前几日?大人说了吗?”李二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起来。
李文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忘了,我们要逼一个人?”
“逼一个人……哦,对了,是府兵都尉陈一志!”李二眼睛一亮,总算是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着信,便骑上了马,向陈一志的兵营方向赶去。
望着李二离去的方向,李文柏眯起了双眼,脸上泛起了运筹帷幄的笑意。
“陈一志,本官带着几十人,连着跑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你啊!明天在公堂上,你可千万别让本官失望啊!”
其实李文柏在信里也没提到什么公事,毕竟大齐律法有规定,地方县内官员文武有别,不能互相掺和彼此的政务。
所以他也就是在信里表达了一番惺惺相惜之情,并言道明日在县衙里略备了小酒,请他小酌两杯,唠唠家常。
陈一志看了信后,见信中文字情感真挚,也没多想,便欣然点头同意,让李二转告李文柏他明天必定准时到县衙。言罢,还要留李二在大营里吃顿晚饭。
李二心里清楚自家大人要对陈一志做什么,哪里还敢久留,推辞了两番,便匆忙告罪离去。
县衙后堂内,李文柏一番沐浴更衣,用过晚膳后,独自一人坐在小院落的石桌旁。
接连几天的忙碌奔波,到此刻,才有了一丝放松休息的机会。
交合之局,说到底,就是兵权之争!有了兵权,就有了绝对的实力。古往今来多少富豪地主,在地方称王称霸,一时风光无两,可最后惹恼了手握兵权的,还不是一夜之间给你推平了?
所以要想动施五,兵权是关键!
而一县之兵权,皆掌控在府兵都尉陈一志的手中。
故而,这也是逼陈一志站队之争!
经过前阵子的接触,李文柏知道,这个陈一志,是前不久贺将军路过交合,整顿了一番交合风气后,临时给提拔的府兵都尉。在成为府兵都尉之前,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兵。所以他绝不可能和施五同流合污!
但此人也不会轻易和李文柏站成一队,同仇敌忾。因为他怕,怕施五背后的西州刺史曹严。
对于这种明哲保身,保持中立的人,劝是劝不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逼!
以形势,以民心之所向,逼迫他站队!
“希望明天,一切不出意料吧!”李文柏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茶杯,缓缓饮下,然后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圆月,心中泛起了一阵思乡之情。
“不知不觉,这都腊月十五了。离了家乡,才真正体会到,月是故乡明这句诗背后的滋味啊!”李文柏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道京城的那些人现在都过得如何了,环儿还好吗?哼,果真是穷乡僻壤,连酒都是苦的!”
“李大人好兴致,一个人独酌?”
一个声音突然从院落的角落里传来。
李文柏眯着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你,真是有些天未见了。”
李二尴尬杵在一边,满脸无奈,“大人,孔大人非要进来……”
李文柏摆摆手,“本官说过,孔大人要来,不必阻拦,你先退下吧。”
来人正是消失了好多天的监察御史孔正。
“孔大人你这打扮是……要下地干活儿吗?”李文柏倒也不跟孔正见外,眼中带着几分戏谑,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好歹也是从八品的监察御史,与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书生打扮不同,此时的孔正竟穿了一身农夫的装扮,粗布麻衣,衣服上还到处是补丁,看着很是寒碜。
说实在的,给他一个碗,出去路边巷子口乞讨要饭,估计也不会没人信了。
孔正冷哼了一声,脸上有些窘迫,不自然地说道:“若非如此,焉能躲过施五的耳目?”
知道他冒险来此,必然有紧要的线索告知,李文柏不再继续嘲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他共饮。
孔正顿了顿,还是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李大人这几日天天往县外跑,想必是与私征徭役之事有关吧?”孔正也没客套,端起茶杯一口喝下,开门见山道。
李文柏眼睛一亮,问道:“孔大人在施五那边,可是知道了什么?”
私征徭役之事,就连李文柏自己也是五天前才从徭役名册的统计整理结果中得知的,根本没来得及告诉孔正。现在孔正一语道破,那么一定是在施五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