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那不正是本官去郑家屯查壮丁去向的时候吗?”李文柏皱了皱眉,道:“果然如孔正所言,这个钱德兴,真的参与到了这次私征徭役的事情中去了。不,不只是参与,他至少,是这次私征徭役的管理人之一!”
“还查到了什么吗?”
李二回道:“小的们还查到,这个钱德兴,除了自己在交合县有住处外,还在县城的西南角街口,安置了一处豪宅!”
“豪宅?”李文柏愣了愣,忽然恍然大悟,似笑非笑起来,“这姓钱的,居然还学会了金屋藏娇?”
“大人神算!”见李文柏心情似乎不错,李二不忘拍了个马屁,笑道:“小的们已经查实,那处豪宅里,确实住了一个二八年华的美貌小妇人。周边的街坊也曾见到钱德兴进出过那处豪宅!可见,是金屋藏娇没错!”
“嗯……钱德兴最近一次到那豪宅,是什么时候的事?”李文柏问道。
“听一个街坊说,三天前,曾见一个疑似钱德兴身形的人,进去过那处豪宅……只是那人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是在大晚上,所以……不敢确定是不是钱德兴本人……”
“三天前……”李文柏愣了愣,然后淡淡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个钱德兴还是个情种,躲在深山里,居然还忘不了县城里的美娇娘啊!”
说到这,李文柏的心中便有了一个计策,于是对李二吩咐道:“去,换一身便服,等会儿随本官一起去那处豪宅,会一会那个美娇娘!”
……
半个时辰后,一对主仆二人,来到了县城西南角街口的一处豪宅门前。
这对主仆,正是换了便装的李文柏和李二两人。
“就是这?”李文柏抬头看了看大门,装修得不错,木料和漆料都是新上的。
“小的已经查探过,就是这!”李二笑道。
李文柏点了点头,朝李二使了个眼色。
李二了然,走上前,敲了敲大门。
一开始没人应,李二又用力拍了拍,直到第三声,里面才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别敲了,府里不见外客,请回吧!”
“咳咳……”李二干咳了两声,想了想李文柏事先交代的台词,朗声道:“在下不是什么外客,乃是钱老爷托在下来,实在是有要紧之事,要交代给夫人。”
门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传出一阵清冷的回话。
“妾身不认识什么钱老爷,你们请回吧!”
这下李二愣住了,回过头看着李文柏,不知所措。
哼!这钱德兴,警惕心还挺强!
里面这小妇人,显然是被钱德兴事先叮嘱过,估计是什么非本尊不能开门之类的话。
但是这又如何难得住他?
只见李文柏快步上前,语气急促地说道:“夫人如此绝情,难道不想见我那钱兄弟最后一面吗?”
“哐当!”
门里突然传来一个木盆落地的声音。
门,终于缓缓打开。
随着大门被打开,一个亭亭玉立的倩影,出现在李文柏主仆二人面前。
女子大约二八年华,穿着丝质衫裙,梳着堕马髻,淡扫蛾眉,举止间,尽显妖娆魅惑之态。
“公子,我家夫君怎么了?公子方才所言,最后一面,是何意?”女子一打开门,一双美眸在李文柏和李二两人之间游走了一瞬,立刻分辨出两人谁是主谁是仆,一脸急切地望着李文柏。
李文柏不着急回答,反倒是看了看四周,笑道:“嫂夫人要在此处询问在下吗?”
女子愣了愣,看着杵在门口的李文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红,满是歉意地退到一边,伸手示意李文柏入宅,“是妾身失礼,公子见笑了。公子快请进……”
李文柏这才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正大光明地走进豪宅。
宅邸内地方很大,布置也很齐全,但除了女子和一个女婢外,李文柏却再没见到其他仆从亦或是门房。
想来,应该是钱德兴怕人多眼杂,怕金屋藏娇的事情传了出去。
到了正厅后,给李文柏沏了一壶茶后,女子便再次询问起钱德兴的事情来,意脸色关切之色,看得出,她和钱德兴的感情很不错。
“公子,不知我家夫君他……”
女子满心期许地看着李文柏,希望从李文柏的口中探听到钱德兴的消息,毕竟,钱德兴已经有三天没来了。在这种危急时刻,三天能发生什么,谁都不好说。
谁曾想,李文柏却是冷笑了一声,端着茶水,也不喝,只是淡淡地眯着眼睛,在寒冬中感受着茶水上飘起的温热水汽。
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夫君?你是说钱德兴吧!他啊……怕是……命不久矣!”
见李文柏一下子态度冷淡了下来,女子也不是什么蠢人,想到自家夫君几天前的叮嘱,瞬间明白了什么,惊慌后退了两步。
女子也是个机敏之辈,想明白之后,不敢再和李文柏多说,转过身便要向大门外跑去。
这也是钱德兴教她的——“若遇贼人,速速向施县丞求救!”
见女子要跑,李文柏却也不阻拦,只是抿了一口茶水。
女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因为大门已被闩上,李二抱着刀,立在门内,立在女子身前两丈远的空地上。
女子的身后,传来了李文柏悠然的声调。
“夫人是主,本官是客。夫人既然将本官请至家中,又丢下本官,自己却跑了,这……未免不合待客之道吧!”
“本官?你……你是……”女子瞪大一双美目,指着李文柏,脸上满是惊恐。
显然,她已经猜出了李文柏的身份——这也是她夫君钱德兴,时常咬牙切齿提起的人!
李文柏可不管女子想到了什么,继续喝着茶,语不惊人死不休。
“夫人若执迷不悟,非要离开,那本官的护卫,必将夫人斩于刀下!他是一介武人,可不讲什么怜香惜玉那一套!届时,夫人自可在黄泉路上稍候片刻,本官很快就送夫人心心念念的夫君,下去与夫人团聚。还望夫人,自重。”
李文柏的声音,就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锥子,狠狠地扎进她的心中,令她胆寒。
望了望李二手中的刀,又看看稳坐堂中淡定喝茶的李文柏,女子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垂头丧气地走回了正厅。
而院子里原先的婢女,早已经被李二一记手刀敲晕过去。
第124章 刺杀
经过这么一遭, 女子学乖了, 基本上李文柏是问一句, 她答一句, 不敢有丝毫隐瞒。
经过一番询问, 女子娘家姓周,本是前庭的一个歌姬,一年前被施五买走, 但很快又被施五转送给了钱德兴。钱德兴如获至宝, 玩起了金屋藏娇的文人把戏。这一年来,钱德兴对她很不错, 一来二去,倒也有了颇深的感情。
李文柏点了点头, 这周氏所说的, 和李二查探到的相差无几,又问道:“钱德兴三日前的一个夜里,可曾回来过?”
听到李文柏的话,周氏显然很意外, 心想这县令好生厉害,自己与夫君好不容易见一面, 竟也被他发现了!
“他那夜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周氏怯生生地看了李文柏一眼, 胆怯地说道:“夫君没有说其他,只道自己这几日惹了事儿,要出门躲几日,只要有机会, 便会回来见妾身。还要妾身小心……小心……”
周氏说不下去了,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文柏。
李文柏笑了笑,接着她的话说道:“小心本官是吗?”
接下来,李文柏又询问了一些关于钱德兴的消息,比如藏身何处,以及何时会回来,结果不出意料,周氏对此并不清楚。
想想也正常,钱德兴没事也不可能把这些告诉一个爱妾。
正说着,李文柏突然看着周氏,问道:“你可知,你夫君,犯了什么事?”
“妾身不知。”
“你也无需知道!你只要清楚一点,钱德兴所犯之罪,非斩首无以谢其罪!而你若有一丝一毫助其逃脱之举,也必受连坐之罪!你可明白?”李文柏声色俱厉地说道。
李文柏觉得这么吓唬一下周氏,还是有必要的。虽说他走后自会在周氏住的这处豪宅周边布下暗哨,但却不能限制周氏的日常外出行动,谁知道她会不会借着外出,给钱德兴通风报信?
果然,一听到要连坐,周氏瞬间被吓到了,连连点头,表示不敢。
接下来,李文柏又告诉周氏,今夜会有数名衙役,会潜入她的宅邸,“保护她的安全”,希望她不要惊慌。
“他们都是军伍出身,令行禁止,绝不会打扰到夫人。夫人只需给他们整理出几个房间,即可。”
让数名衙役潜入宅邸,名为保护,实为监督!周氏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里面的意思,只是她现如今自身难保,即便心中不情愿,也不敢有什么微辞,只能盈盈点头称是。
问过之后,便准备离开,李文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周氏,你之前说,你本是前庭的歌姬?”
“是的,大人。”
“本官也曾去过前庭,不知你是哪家酒楼的歌姬?”
周氏闻言顿了顿,脸上闪过一道不太自然的神色,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笑道:“想必大人应该听过,正是闻名前庭的往来居。”
居然是往来居!
李文柏本来只是好奇一问,没想到真叫他中了大奖!
他正愁不好对付曹严,想找机会摸一摸往来居的底细呢,想不到歪打正着,钱德兴的爱妾居然就是往来居出来的!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文柏捕捉到周氏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点点头,又叮嘱了周氏几句后,便离开了豪宅。
“说到这往来居,也不知道刘安在前庭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风雪中,李文柏和李二一对主仆,穿着便服,走在街上。
没想到查一个钱德兴,能连带出往来居的线索出来!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惊喜!
眼下他在交合和施五的争斗已然到了关键的时刻,曹严作为施五的大靠山,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曹严毕竟是刺史,四品大官!比起他这个七品知县,不知要高出多少。曹严若真要和他硬来,他还真没什么把握能扛得住一州刺史的怒火!
他能压住施五,纯粹是他官位比施五高,而且一个府兵都尉陈一志在旁牵制,即便施五不惧他李文柏,也不得不对手拥七百兵马的陈一志忌惮三分。
可曹严就不一样了。
堂堂西州刺史,总领整个西州的政务以及军事大权,弄死一个小小七品县令,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若是平时,曹严或许还会忌惮他在京城的背景。如今大雪封路,整个西州和大齐都隔绝开来,远离天子脚下,出点什么事,还真不是不可能!
“看来,不仅是私征徭役的案子要抓紧时间解决,就连前庭的往来居,也必须开始着手查了。”
想到往来居,李文柏转头对李二问道:“李二,本官一个月前派去前庭暗中保护刘大人的两个兄弟,有什么消息递回来吗?”
李二摇摇头,“还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可能……是因为大雪封路,不好传消息吧。”
李文柏摇摇头,他曾经担心消息传递的太频繁,怕引起曹严的注意,所以特意叮嘱那两个悍卒护卫,不必按照规矩五天回一封情报,有消息便传消息,没消息,安心保护刘安即可。
“看来,刘安那边的进展,不容乐观啊!”
李文柏叹了一口气,向一个拐角处走去。
过了这个拐角,就是县衙大街了。
这一路上,李文柏都低着头沉思,没有注意到前方白茫茫的雪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黑影速度很快,若有似无,如同鬼魅一般,转瞬之间便已到了李文柏的跟前。
而此时还低着头的李文柏,才隐约意识到有陌生人接近,准备抬起头。
“大人小心!有刺客!”
身后猛地传来李二紧张的喊叫。
然后李文柏只觉得左肩被人用力一推,力道很大,大到李文柏根本无力反抗,直接被震向右边的雪地。
与此同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一种冰凉的触感,从他的脖颈边一划而过。
这是种很冰冷的触感,比起这腊月的漫天霜雪,还要冰冷!
“噗”的一声,
李文柏倒在了雪地上,雪地很软,他的身体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坑,但头却很不巧地磕在了一个大石块上。
他有些头晕,艰难地抽出雪地里的手,却没有检查自己的头有没有磕破,而是费力地拉扯开脖子上的皮袄,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
嗯……有些刺痛感。
不过好在,伤口不深。应该是李二在情急时刻,推了自己一把,才使得这封喉一剑,没能奏效。
冰凉的雪水混着殷红的血液,一起流进了衣服的领口里,侵蚀着他温热的肌肤。
不远处,传来错落有致的刀剑碰撞声,还时不时地听到李二愤怒的嘶吼。
还有风雪的呼呼声……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周围的一切声音都逐渐变得模糊。
尽管努力想保持清醒,但李文柏还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慢慢地闭上了眼。
而原本正和黑衣刺客斗得势均力敌的李二,一见李文柏闭上了眼,还以为自家大人死了,顿时双眼通红,一声悲鸣过后,完全放弃了防守,手法招式变得更加凌厉霸道,打得黑衣刺客节节败退。
……
……
当李文柏再次回复意识,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