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九也拉了拉金伴花的衣袖,提醒他先下马车,来日方长未曾可知,倒是惹得原随云身形又动了动,却是一言未发。
待下了马车,金伴花早早的便像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一路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人。
原随云却捻了捻袖中向着云九九走来:“在下虽瞎如蝙蝠,这一双耳朵也算是灵敏。听姑娘言谈之间,似乎有几分的疲倦之感。在下经年炼丹,身边恰好带有此类丹药,若不嫌弃,尽可服下。虽是轻弱,却致姑娘气血不畅,之后又是多番的奔波劳顿,若不及时服药,恐会加重。”
“医者之心,还望姑娘以身体为重。”
这一番话说的关怀备至,与之而来的便是一颗圆滚滚的丹药,云九九抬眼,便看见原随云手擎着丹药含笑“看”着她。
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一点冷,看来果然是如原公子所说路上受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亲自请你吃药,你吃不吃?
第9章 海外蝙蝠
“咳咳。”清浅的咳嗽声在身后响起,老者须发皆已花白,偏偏眉目清隽,可以看出以前必然也是一个风流倜傥,打马江湖的人物。
微风拂过了衣袖,衣袍随风而动,脊背挺的直直的,身子骨虽然看起来还硬朗着,但是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几分汗水。
听金伴花说,无争山庄的庄主直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才得了原随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原随云瞧起来也有二十多岁的模样的,照理说原庄主也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可是他看起来却像是只有四十上下的模样,岁月不但没有在他的年轮上多加苛责,反而染上了韵味,就像是尘封了多年的梨花白,不管经历了多少岁月,揭开了封口也还是清冽。
原随云上前搀扶住了他,一手握上了他的手腕,微微皱起了眉头:“爹,您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可是吹了冷风?”
“不妨事的,年纪大了,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方才见到了伴花这小子,就知晓你也应当是回来了,一路往来奔波。为父听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原庄主的手在衣袖里动了一下。
不用问原随云都知道原东园接下来是想要说什么了,大概是逼婚都快要逼疯了吧,出于求生的本能,原随云的反应堪称为机智灵敏:“这位是云姑娘,是表弟的朋友,一路上多有照应,我也邀请她来府里住上一些时日。”
云九九上前学着以往师姐的模样行了一个礼,“云九九见过原庄主。”
“是伴花那小子的朋友?”原庄主有些惊奇,“那倒是罕见,这位小姑娘看着挺是讨喜的很,你能告诉伯伯也在想什么吗?”
混迹了江湖这么久,看见过羡慕,极度,得意,蔑视等各种的眼神,原庄主好似头一次从别人看向自己的眼里透露出类似于惊艳一类的目光,不由有些惊奇。
原随云已经想的出来依照云九九的个性大概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了。
江湖上隐形的第一人在自己面前放缓了声音,云九九也没有觉得那里不大对劲,“我在想,原庄主你长的可真好看。”
果然,(ノ#-_-)ノ ll。
原庄主像是有些好笑,“我都这把年纪了,你竟也觉得好看。”
云九九毫不犹豫的点着头,还带着一点困惑:“的确好看呀,你真的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吗?”
“确实,我早就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啦。”原庄主一边锊着花白的胡须,一边还有一些得意洋洋。
云九九很诚实的摇了摇头,“不像。”
“那你看我像是多大?”
“应当是四十多岁吧。”
“那你看他如何?”原庄主的手指向了静静站立在一旁的原随云,“他长的好不好看?”
云九九点了点头,那自然也是好看的,淡雅如风,文雅如云。
原庄主一下便笑开了花,带着几分的孩子气,拉住了云九九的手往大厅里走去,“还是你有眼光,走,伯伯请你吃糕点去。”
一旁侍奉的忠叔也跟着咳嗽起来了,庄主也真是,一个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自称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伯伯,当真是顽童心态。
糖蒸酥螺,蜜糖糕,吉祥果,玫瑰酥,如意卷。
忠叔命人端上了点心,“这是庄主前些日子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厨娘,独独在糕点上独有研究,云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点心个个都雕得跟朵花一样,光是看着便喜欢的不得了。
云九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飞快的点了点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原庄主:“喜欢。”
“喜欢便多吃一点。”原庄主喜的两眼眯了起来,又随口埋怨道:“这两小子,没有一个讨喜的。”
至于为什么府里会有一个会做点心的厨娘,原东园满是怨念的剐了原随云一眼,不争气的小子。
金伴花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几个盘子,再看看自己表哥面前竟然也摆了几盘,便晓得自己这次离家出走大概真的是惹家里生气了,为了让自己没有逃脱的机会,竟然连表哥也被拖着一起下水。
但愿自己过一会儿能从表哥的手里活着出来。/(ㄒoㄒ)/~~
金伴花顶着原庄主满是慈爱的眼神只咬了一口蜜糖糕便果断的撒手,说什么也不肯再用第二口了。
要命哦,怎么会有这么甜的东西!
自己遭罪的时候总得看着别人也遭罪才舒坦一点,金伴花果断的把目光移向了原随云,却看他拿着一块蜜糖糕缓缓递至了嘴边。
完蛋了。
“九九,我带你去我院子里看看,我在那里藏了一个东西。”说着,也不等云九九反驳,便一路拉着她颠颠的溜了。
原庄主显然也看见了,眉头紧锁,突然又咳嗽了起来。
原随云放下了手里的蜜糖糕,快步走上前去。
原庄主的咳嗽声开始越发的厉害,突然急促的站起了身子,死死的看着半空,上下嘴唇开始猛烈的颤抖。
忠叔见势不好,忙上前扶住了他,厉声喝道,“还不去喊大夫!”
“咳—咳——我——云儿”
“不好了,少爷,庄主晕过去了。”
原随云的手指附在原庄主的手腕上,刚想要说一些什么便被一阵凶狠的咳嗽声打断。
原庄主的喉咙已经有几分的发肿,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细细碎碎不绝如缕,上不去下不来,狠狠的咳嗽了几声之后便猛然吐出了一口痰来,丫鬟端着盆子上前为他清洗妥当。
这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之后,便又一次躺了回去。
忠叔叹了一声气,“这两天下了几场春雨,天气转凉。庄主这几日都一个人静坐在窗前,说什么年纪大了,不顶用了,府里的小厮关了几遍的窗户,可庄主转眼便自己又开了。”
“庄主一直注重养生之道,从来不曾如此任性妄为。也是老了啊,常言道老小孩,老小孩,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纱窗外,湖水碧绿,还带着隐隐的寒气,湖边的花尚未开放,只有一些杂乱的野草疯狂的生长着。
原随云的指尖在窗沿上轻轻的研磨,“这里的寒气如此之大,于身体不适,爹也该换个地方慢慢修养了。”
忠叔苦笑,“府里的人谁没有劝过,可是庄主自己不听,说什么也不肯动,旁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春风乍暖还凉,袭袭冷风吹过,忠叔听见原随云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之中,却又仿佛响起在自己的耳边。
“忠叔,爹最近可曾受过了什么惊吓?或者是有什么心事?”
金伴花急急忙忙的拉着云九九往外跑,一路跑了好久才松了一口气。
云九九甩开了他的手,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磕了多少地方,连手腕都被磨红了,“你好端端的跑什么呀?莫非原庄主是老虎,会把你吃了不成。”
“舅舅会不会变成老虎我不知道,你若再是多呆,我恐怕得和你一起完蛋了。”
“此话怎讲?”
金伴花问道,“你可曾看见桌子上的糕点?”
第10章 海外蝙蝠
金伴花一副虎口脱身的模样,庆幸不已,“好险啊,若是再迟一步就死定了,可悬没让表哥给逮到。”
这算是怎么回事?云九九一头雾水,根本没来得及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原庄主命人送上糕点之后,金伴花就突然兴冲冲的拉着自己出来,连招呼也不曾打一声,“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只听说过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见到了千万要躲开。莫非你表哥比老虎还可怕?”云九九吐了吐舌头,金伴花还未笑呢,她自己倒是先笑起来了。
“不同你玩笑,这回你可真的谢谢我啦,要不是我,你就得受一次无妄之灾了。”金伴花喘着粗气,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什么人在,这才开口说道,“我告诉你,你可莫要再去告诉其他人啊。”
当初原随云出生的时候,那一双眼睛还是好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出彩极了。出事情的那一年,金伴花正好被接到了无争山庄小住几日,谁知道就在这几日里发生了一件悲剧,每每让原庄主思及痛心。
无争山庄乃是江湖上的无冕之王,当时的原庄主一直隐于无争山庄之中从来不曾出去过,虽说江湖在他的手中从来没有引起过什么争斗,但是风平浪静的表面总是有一些波涛在暗地里起伏。
无争山庄虽然是赫赫声名在外,但是江湖上依旧只注重于实力,偏偏原庄主没有什么练武的天赋,武功在江湖上也只能算得上勉强是一流而已,这又如何能让一些人甘心呢。
“那一日晚上,我和表哥在书房里练字,小时候顽劣不堪,常常弄的一身是泥不说,还容易饿着肚子,厨房的饭菜等到了书房,也是差不多凉了。舅舅便在书房设了一个小厨房,专门做一些小点心。”
本就是为了关怀小辈儿设立的地方,包含的是长辈对小辈的拳拳爱意,谁成想却成了那些人的投毒之所。一盘带了毒的蜜糖糕,虽然没有要了两个人的性命,但是却让年幼原随云瞎了一双眼睛。
“我自幼顽劣,不爱吃甜食,那些糕点大半进了表哥的肚子里。待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腹痛难忍,起了身才发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的人,江湖上的大半名医在一夕之间云集。”
可惜,该保住的始终是没有保住。
“表哥一时难以平复,没过多久一人偷偷离了家门。待到寻找到他的时候,却是在一座荒山上,一人独自躺在一个山洞里,浑身是血,连动根手指都困难的很,养了许久才恢复如初。”
云九九想起了桌子上方才摆着的几盘点心之中,不知为何就有那么一盘的蜜糖糕,“那原公子见到蜜糖糕岂不是很不开心?”
金伴花也有一些疑惑:“这次忠叔未免也太不小心了一点,连这个都忘记提点新来的厨娘了。自打那件事情以后,蜜糖糕便成了府中人人暗藏与心的禁忌,那个小厨房也早就已经被撤了下去。”
转念一想,这一回舅舅不会是气昏了头,连同一向无辜的表哥也给牵挂上了吧。
可怜啊可怜,但愿表哥千万不要想起这一茬来。
那一年,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少了一双眼睛,却不知道原庄主一怒之下又颠覆了大半个江湖。原庄主向来机敏,不过是一盘蜜糖糕的碎屑,便沿着蛛丝马迹一步一步的将背后的势力一个不漏的全都给牵扯出来。
之后,便是整个江湖的浩劫。
金伴花到现在还记得那么一句话——“宁可杀错全部,不可放过一个。”
“我无争山庄,不是他们能动的地方。无争山庄的人,也不是他们能碰的人。”
原随云还在房间里慢慢的踱步,眉目紧锁,“爹的脉象分明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想必是有什么东西难以释怀,一直徘徊于心。忠叔,我离开之后,府中这几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忠叔也是苦着一张脸,对于庄主的身体,他比谁都要着急,但是就是想不出来这几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分明就是一切如往昔一般,看不出来病因啊。
吃好睡好,还有什么可忧思过度的?
“你把这几日父亲的行程说给我听听,我来细细想想。”原随云沉吟片刻。
忠叔回想了一下,“与往日并无说明不同。卯时起身,辰时用饭,巳时去往书房处理事务,午时——”
“哎呀,我怎么忘记这件事情了。”忠叔一拍脑门,悔恨不已,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少爷这还是第一次离家呢,庄主也未免想得慌。”
这倒是真的,听闻忠叔说起这个,原随云的眉目之间也染上了几分暖色,嘴角也不是紧绷绷的了,“是我之过,竟然从未估计过爹的感受。”
“少爷离家这些日子,庄主每日都到少爷的院子里坐坐,或是看看花,或是读读书,回来的时候也松快了不少。”
忠叔语重心长的劝了一句:“少爷若是有空,还是多陪陪庄主吧。”
原庄主宠原随云几乎已经宠到了骨子里,不说那被牵连的大小帮派,府中上下无一不见细微之处。
云九九把玩着金伴花屋里的摆设,满是惊讶,“好漂亮啊。”
光线柔和的夜明珠,颗颗可比手指头大,软润光泽。
金伴花极其淡定:“那是弹珠。”
云九九的手抖了一下,又很快移向了旁边的珍珠,黑白分明,雕刻着不同的花样,憨态可掬的小动物跃然于上。
金伴花歪着头,“那是棋子。”
棋子分为黑白二色,分外的显眼,但是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却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原庄主便命人特意赶制了专用棋子出来。
云九九的手又抖了一下,看向了架子上的白玉盘,挤出了一个堪称是狰狞的微笑:“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那是棋盘。”
金伴花欢喜的一拍手,愉悦极了:“恭喜你,都学会抢答了。”
满目琳琅,光彩夺目,云九九却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狠狠的咬着牙,“你短时间之内还是不要再说话了。”
好气哦,被人炫富炫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