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女人走近,远远地看到自家门前围了许多人。
她心念一动,想到什么,眼中闪过狂喜,不过顾忌还在外面,她克制住自己,费力挤开人群,钻了进去。
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阵仗所惊住。
“学生柳弥。”
“学生向霖。”
“学生赵算。”
“拜见夫子。”三位新出炉的举人恭敬有礼地向一位谦和的中年男子跪拜下去,三叩首。
然而周围的人却俱是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
夏瑾摸了一把近两年蓄起的美髯,笑吟吟地道:“你们都是好的,地上凉,快起来吧。”
“谢夫子。”三位年轻的举人姥爷齐齐站起来。
过来报喜的衙卫等三位举人姥爷拜谢过恩师,他才厚着脸皮出来问好,不求其他,只求能在夏夫子面前混个脸熟,以后有机会也好把自家娃儿送过来念书。
夏瑾还是一如往常,好像教的三个学生考上了举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其他人却早已激动的不能自持。
之前那位女人此时凑到她丈夫身边,娇嗔道:“阿远,瑾弟好厉害啊,你瞧,他之前看好的学生,现在都有了功名呢,你说我们家虎子将来能不能也考个举人出来呢。”
萧禄远闻言,低头轻拍了她一下,笑道:“你不是素来跟怜薇感情好吗,你私下里去问问她,让她去磨瑾弟。”
女人顿时眉眼带笑,以拳击掌,“这个主意好。”
萧禄远温柔的看了妻子一眼,时光带走了他的青春,同时也带走了他当初的青涩幼稚,现在的他,在家庭中俨然能扮演好一个丈夫和父亲。
就在众人以为今天喜事已经发生完了之后,村口传来一阵喧哗。
又是一拨报喜的人,牛蛋,不,现在该叫他刘旦了,以十三岁年纪考上了秀才。
同时考上的还有之前屡考不中的赛河。
一大一小两人初闻此喜讯,也是惊喜交加,赶紧过来拜谢恩师。
经此一事,夏瑾名师的美名传遍整个中山郡。
每日来明水村求学的人不计其数。
夏瑾是忙的脚打后脑勺,叫苦不迭。
萧怜薇也担心丈夫的身体吃不消,每日变着法儿的给他补,还好随着夏瑾的名声传出去,有不少真心求学的年轻学子来拜访他。
眼见有年(mian)轻(fei)学(o)子(li)到来,夏瑾是来一个收一个,来两个收一双。
除非来人真的是人品堪忧,学问一塌糊涂,否则夏瑾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都能把人忽悠瘸了,一个个都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夏瑾的教育事业办的如火如荼,有了新夫子的加入,夏瑾开拓了更多的学科,其中除了科举一课的,医科最受欢迎。
他每天都忙碌又充实,但时间再紧,他也不会忘了给自己放假,和妻子忙里偷闲的联络感情。
妻子娶回家,可不是受冷落的。
萧怜薇也真心感觉幸福,这些年,丈夫疼宠有加,兄妹感情数十年不变,妯娌相处和睦。
她真的没什么不满了,若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多年来没有给夏瑾生下一儿半女。
夏瑾待她是极好的,把一切责任都揽了过去,旁人问起,他不顾脸面,只一昧道他年轻时伤了身体,不能生育。
顿时萧怜薇压力骤减,可她直觉夏瑾说的并不是实事。
夏瑾身体怎样,她比谁都清楚。
* * * * * *
殷庆三十一年,刘旦,赵算,向霖。
夏瑾的三个得意门生,包揽了同年大殷朝的状元,探花,榜眼,甚至连进士中也有两成士子是夏瑾学生。
自此,夏瑾之名,名动天下,举国哗然。
连当今天子闻得此消息,竟然不顾身份,想要求见他。
这样的名师大儒待在一个偏僻的村落太屈才了。
此等鬼才应该来教他大殷朝尊贵的储君才是,亦或为国效力。
高官厚禄,他定当不吝赏赐。
奈何君王有心,夏夫子他无意啊!
尊贵的皇帝陛下还未动身,夏瑾就托学生传来一封书信呈给他。
上书: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其位,谋其政。
皇帝放下书信感慨,夏大儒不为我大殷所用,实乃我大殷百年最大之损失。
好在皇帝没有因此恼怒夏瑾。
然而夏瑾却没有因此好过多少,随着他的名气越大,来求学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世家子弟甚至不远万里,不惜千金请他移驾。
明水村人听闻消息,一个个都是紧张兮兮,唯恐夏公子走了。
不过夏瑾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打死不挪窝。
不知让多少人背地里捶胸顿足,涕泗横流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些年,秦瑜一步步钻营,如今已经谋划到了五品官员的位置。
当年他所娶的发妻早已配不上他。
秦瑜私下已经偷偷勾搭上了上司的女儿,如果没有意外,要不了多久,他就准备抛妻弃子。
谁知道天降一道雷,劈他身上,简直是晴天霹雳。
那个该死的夏瑾放出话来,明言他德行有亏,不喜他。
对方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是连皇帝都敬重的人,所以夏瑾此话一出,秦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吾生完矣!
果然没多久,他降职的调令就下来了。
一步降,步步降,最后竟然混成了一个不入流的外县典史。
而他的原配经历过他之前的翻脸无情后,已经彻底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只不过彼时他步步高升,原配不能拿他怎样,还得处处赔着小心,唯恐惹恼了他,牵连了家人。
哪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秦瑜不知怎的得罪了夏大儒,官位不保。
原配恨不得燃放鞭炮,喝酒庆祝。
本来他们可以和离的,可原配不愿意。
她之前受了那么多的气,现在秦瑜失势,她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还有那个老虔婆,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拜秦瑜的名声差所赐,现在哪怕有人知道他那商户女发妻对他们不好,也不敢吭声。
如此过了几年,原配气出够了,儿子也长大了,那女人才松口和离,没了岳家,秦瑜彻底成了白身,还是声名狼藉。
在读书人之间,他根本混不走。他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最后只能远走他乡,一辈子帮人写书信为生,潦倒度日,一生穷苦。
而秦母在陪他奔走的过程中,身染风寒,客死他乡。
夏瑾听到系统说这些消息时,情绪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害了怜薇的人已经解决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呢。
他们在村里待久了,也该出去逛逛,见见世面啊。
夏瑾知道那位首辅之女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所以在带着怜薇进京游玩时,故意堵了她马车对面的路。
首辅之女见两人打扮普通,素来嚣张惯了,以为只是两个平民,竟然让车夫用鞭子鞭打驱赶。
夏瑾没料到对方如此霸道,说动手就动手,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转身护着萧怜薇硬生生挨了三下鞭子,痛的他脸都白了。
此时,来接他们回府的学生正好看到这一幕,气的眼睛都红了,当场怒斥其飞扬跋扈,不懂礼数,刻薄寡恩。
当天,首辅之女鞭打夏大儒的事传遍大殷朝,她的丈夫立刻休了她,言说不敢要她这种心思恶毒又鼠目寸光的妇人。
也因此,夏瑾的学生们与那位首辅有了过节,不过那位首辅这些年本身就做些不干净的营生,于是最后被同心协力的学生们一锅端了。
没多久那位首辅被贬,父女二人连带着数百家仆发配边疆,晚景凄凉。
与之相反的,因着夏瑾的缘故,萧怜薇一生受人尊敬,与其夫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佳话流传千年,引后世无数女子羡慕向往。
第22章 云卷云舒不知归(一)
乌云密布,雷声震震,暴雨滂沱。
冰冷湍急的江水里,一具不明物体随着浮木随波漂荡。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往下掉,泛起多少涟漪。
暴雨伴随着狂风,一阵呼啸,江水骤起,一个虎拍将那具不明物体狠狠拍上了岸。
“唔………”夏瑾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四肢百骸像被千斤巨石来回碾压,痛的他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他想要开口呼救,可是喉咙里像被人活生生塞了一块儿火炭,稍微一动,痛的他直钻心。
此刻他真恨不得自己晕死了过去才好,可是连这也是奢望。
[宿主,你不要慌,我立刻关闭你的六感。]
感官被封闭,夏瑾好受许多,整个人仿若脱水的鱼,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呼呼直喘气。
缓了一会儿,他才冷冷地对系统道:“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解释。”
[ T▽T ]
[宿主爸爸,我错了!!!]
夏瑾不为所动,“你还有九分钟。”
系统:[……………]
一人一统相顾无言,如果系统有实体,这会儿说不定都直接缩成一团,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了。
夏瑾也不逼他,只是时间还剩一分钟的时候,他默默念道:“60 、59 、58 ……39 、38 ……10 、9 、8…… ”
正是这种冷静的让人发毛的声音,逼的系统数据快要崩溃,抖着机械音道:[别念了,别念了,我说。]
[宿主爸爸,你的统统也不容易啊!统统业务不熟练,转换世界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所以……]
系统一狠心,吼道:[所以不仅上个世界赚的能量没有了,还倒贴进去不少,统统能量不够,就只能在这个世界给你找一具附身的身体了。]
[你放心,这具尸体刚断气,还新鲜着呢。]系统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夏瑾:完全没有被安慰到-_-# !
不过夏瑾的注意力却是被系统带偏了,只是习惯性揉了揉眉头,疲惫道:“没有下次。”
[爸爸放心,统统保证没有下次了,我发四!!!]
夏瑾:…………
算了,他跟一个智障计较什么。
系统见夏瑾没有再追问,偷偷松了一大口气,真是好险哪。
夏瑾动了动身体,没有感觉,很不好。
“你能帮我治好这具身体吗?”
系统弱弱道:[………暂时不能。]
夏瑾怒道:“我要你何用!!”
[QAQ!]
最后没什么卵用的系统幻化了一只白鸽,替夏瑾叫来了人救命。
* *****
云叶村。
日落西山,夕阳西下,百鸟归林。
天空一片火烧云,红的刺目。
云叶村的黄昏却很静谧,微风徐徐,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然而今天,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韩、韩大夫,这人是谁啊,怎么浑身都是血?”有胆子大的村民好奇道。
□□拧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本来我去江边垂钓,突然一只白鸽飞来,引着我去,然后就见到了岸边这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郎。”
“这孩子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吧,不知道谁那么残忍,竟然对一个半大孩子下如此毒手。”
“谁说不是呢,也是可怜喔。”
□□扭头看了一眼扶着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对众人道:“各位,这少年郎伤得严重,我先带回去治疗一下。”
“好,韩大夫快去吧。”
□□颔首,扶着人快速走了。
韩家世代为医,□□本人医术了得。
是以,当初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云叶村没多久就被村里人接纳了。
□□扶着人回去的时候,韩母正带着女儿坐在屋檐下赏雨呢。
韩云舒今年才八岁,骤然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吓的直哭。
韩母急忙把女儿带回内屋,回头还瞪了一眼韩父。
韩父脸色微变,还是梗着脖子扶着人进了另一个房间。
夏瑾所附身的这具身体伤得很重,系统没有哄骗夏瑾,在他来之前,这具身体的本尊刚刚断气,所以系统才趁机捡了个漏。
然而□□不知这些。
当他脱掉少年郎身上的脏衣服,先是被少年郎遍布全身的伤痕所震慑,随后他替这少年把脉,更是惊讶的话都说不出。
他急忙去探少年的鼻息,还有气,竟然还有气!
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没有死。
这得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去。
一时间,□□对这少年好感大增,就凭这顽强的求生欲,便知此子必定不凡。
尤其是之后他替这少年诊治过程中,不管他做了什么,少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们祖上都是学医的,对疑难杂症最是好奇探究,现在的伤重少年于他无疑是个很好的实验对象。
以往他的一些没有实践的想法都一一用在了少年身上。
有些实践连他自己都没底,可这少年都面不改色的受了。
□□活了三十载,第一次对一个人心服口服。
夏瑾面无表情表示:你把六感全封闭了来试试,痛了算他输。
第23章 云卷云舒不知归(二)
一个月后,夏瑾的这幅身体才脱离随时嗝屁的状态。
系统当天取消了他的感官封闭,现在他一动都痛的冷汗涔涔。
韩云舒除了最开始被夏瑾浑身是血的可怖模样吓到,后来听她爹说这小哥哥也很是可怜,小小年纪被人打成重伤,还丢尽江里,她心里就同情的不得了。
所以她爹爹把药一熬好,她就端着木盘送过来了。
哪知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人吃力的爬起来。
小姑娘当即撅了嘴,不高兴了。
“我爹说了,你伤得很重,需要卧床好好休息,你现在这样乱动,不是浪费了我爹的一片好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