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今日则着了一身正红色的华服,头上珠钗摇曳,雍容华贵。
对比朱家夫妻的华丽锦绣,韩家夫妻则是淡然许多。
韩父还是一如既往的穿着他那身灰色长袍,头发用根简单大气的簪子束着,韩母更简洁,乌黑浓密的发上,只随意插了两支样式简朴的白玉簪子。
韩家三口,大概就只有韩云舒打扮得稍微精致些。
陆氏心里嫌弃得不行,然而谁让韩云舒那么好命,有个医术了得的爹,所以哪怕她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如何不满意,她也得笑着认下。
陆氏言笑晏晏,上前两步,亲亲热热的拉过韩云舒的手,轻轻拍了拍,偏头对韩父韩母道:“云舒这孩子看着就乖巧懂事,我呀,第一眼看见她,心里就喜欢的不行了。”
韩母扯了扯嘴角,“夫人谬赞了。”
“哎哟,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我年龄相仿,不如以后以姐妹相称吧。”陆氏忍着心中不满,语笑嫣然,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多喜欢韩家人呢。
“可是这不合常理……”
“哎,嫂子就莫要谦虚了,走走走,韩老哥,我们哥俩进去说。”朱震擎适时开口,声音洪亮正气,一听就觉得这人必然是个心胸开阔之人。
韩父不知对方耍什么花样,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拒绝。
几人热热闹闹的进了正厅,韩母吩咐下人上茶。
一杯茶下肚,朱震擎才说出此行目的。
“朱……少主要娶云儿?”韩父震惊之下,差点打碎了茶碗。
好在朱震擎和陆氏都只当韩父高兴傻了。
毕竟以他们朱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别说一个村姑,朱闵就是配公主都是绰绰有余。
而且他们朱家还是明媒正娶的娶韩云舒做正妻,这于韩家而言,都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天上掉金砖了。
朱震擎自认大度,不跟韩父一般见识。
“韩老哥也知道今日城内来了许多江湖人士罢,我想着既然大家都来了,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把孩子们的事情办下来,刚好也让大家认个脸熟。不知韩老哥意下如何?”
“这………”韩父罕见的迟疑了,他把目光投向妻子女儿,韩母勉强对他扯了扯嘴角,眼见着气氛慢慢陷入尴尬。
韩云舒突然红着脸,小声道:“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说完,她就转身小跑进内室了。
韩父韩母脸色骤变,陆氏和朱震擎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朱震擎笑着道:“虽然时间有些紧,但该有的礼数,朱家是不会少的。”
“来之前,老夫让人算了算日子,这成亲日就定在下月初六吧。”
韩母猛的抬头,冲口而出,“这么急?”
陆氏眼睛一眯,很快又恢复正常,嘴角上扬,带着完美的弧度,“韩嫂子说笑了,我们闵儿也不是一日两日才认识云舒的,他们处了一年了,也不急啊。”
韩母快要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无助的望着韩父。
韩父内心是一百个拒绝的,可是女儿都那么说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只求夏瑾动作快点吧。
否则,否则成亲当日,他就只好李代桃僵了。
夏瑾的仇要报,但也不能牺牲云儿的幸福。
韩家夫妇强撑着精神陪聊了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送走了朱震擎和陆氏。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两人,韩母才忧虑道:“今日已是十八号,距离下月初六只余十八天了。”
韩父拍拍她的肩,意有所指道,“别担心,还有半月有余呢,还有时间。”
也只能这么想了。韩母垂了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异色,不知道他们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像是知道韩父的忧虑一般,当晚他就收到了夏瑾的来信。
三日后。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一般人看了也不知道意思,韩父却懂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夏瑾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韩父一扫之前焦虑不安,就寝后,他在妻子的手心画了几画。
韩母也能睡个好觉了。
次日,韩父大清早的找到朱震擎,神色间有几分不好意思。
“庄主。”他站起来行了个礼。
朱震擎连忙扶起他,“哎,我们马上都是亲家了,韩老哥还行礼可就见外了。”
韩父顺着台阶下来,半低着头,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
朱震擎也不逼他,对身旁的管家吩咐道:“让下人多备一份早点。”
“是,庄主。”
一刻钟后,下人陆陆续续端着餐盘上桌,朱震擎拉着韩父,“既然来了,韩老哥就陪震擎一道儿用饭吧。”
韩父推辞了两句,还是受了。
简单的早点后,韩父像终于想好了一般,道:“不瞒庄主,韩家什么情况,庄主定然也是知晓的。韩某也没什么大本事,就这医术还拿得出手,若是庄主不嫌弃,韩某想从今日开始,为朱家儿郎尽力根治一些身体病症,也算是替云舒做一份别样的嫁妆,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好啊,这个主意好啊。”朱震擎抚掌大笑,“韩老哥这主意委实不错,以后云舒嫁过来了,朱家人不说其他,只看在韩老哥的面子上,谁也别想欺负了云舒丫头去。”
“如此,便多谢庄主了。”
“无妨无妨。”
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哟~~(  ̄▽ ̄)~~~
第40章 云卷云舒不知归(完)
承元十三年五月二十二日, 这是日后被江湖中人讳莫如深的日子。
那一天的早上, 晨光破晓, 刺眼的光洒向大地, 本该是花开鸟鸣的最好时节, 空中却诡异的没有出现过一只飞鸟。
那一天,他们见证了一个家族的轰然倒塌, 同时也见证了一个奇迹, 一个百年不得一见的鬼才,可惜那人绽放的时间如此之短, 如昙花一现, 他们还未回过神来,那人就已消逝。
从此, 这世间再也出不了那等惊才绝艳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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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震擎是很高兴的,一大早就听下人来报,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几位掌门都上门拜访了。
理由都是现成的:朱家少主要成亲了,可不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哪怕朱闵心里再不满意, 但是被这么多以往敬着的人道喜, 他的虚荣心得到莫大的满足, 脸上也不自觉带出一点儿得意的笑。
但是随着之后越来越多的江湖同道上门,朱家父子心里都不免犯起了嘀咕。
今儿又不是成亲的正日子,这些人咋跟商量好的一样都来了。
不知怎么的,朱震擎心里又浮现了一丝莫名的惊慌。
这可是很多年没有过的了,上一次他出现这种情绪,还是在联合其他人灭夏家满门的时候。
虽然过去八年, 但午夜梦回,他偶尔也会梦到那个被血渲染的晚上,以及那个被他废去武功,毁了容貌,打落江底的少年。
朱震擎摇摇头,失笑,他真是老了,总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来者是客,不管这些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朱震擎都不怕。
踏星山庄非常对得起它的名字,不仅庄内景色美丽独特,就连占地面积也十分广阔。
中午十分,山庄内待客的大堂,大堂外的那一片空地上,摆上了数不尽的桌席,人声鼎沸,在人群对面还有戏子唱曲儿,杂耍,好不热闹。
一轮喧闹过后,戏班子退台,一个戴着面具的说书先生走上了戏台。
“今儿,某应一人所托,特来给江湖众人讲一个有趣的故事。”浑厚的声音安安稳稳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嚯,好深厚的内力。”
“不知是哪儿人士?”
“看身形,年纪应该不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众人议论纷纷,就连朱震擎也皱眉深思,江湖上何时有了这么一号出色的后起之秀。
夏瑾不受干扰,口中缓缓吐出系统传到他脑海里的剧情。
“要说这故事还得从八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江湖上有两个门派,他们互为对立,互相制衡,两个门派的门主相互忌惮,然而有一天这个平衡突然被打破了……………”
夏瑾说的缓慢清晰,确保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但是此刻那些小门派的人一个个的却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夭寿啊!他们听到了这种秘闻,会不会被灭口啊!
朱震擎的一张脸涨的铁青,怒斥:“妖言惑众,胡说八道。”
“老夫今日就要摘下你的面具,看看你是人是鬼?”
说时迟那时快,这不要脸的老匹夫已经先下手为强,一排冰魄银针逼近,是的,就是一排。
众人都为夏瑾捏了一把汗,完了完了,这人死定了。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面具人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了朱震擎的攻击。
众人惊讶非常。
朱闵却拧着眉头,这身影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殊不知朱震擎心中更是巨浪滔天,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轻松避开了他七成力的攻击。
夏瑾与他各占据戏台两端,气氛慢慢变得凝重。
夏瑾估摸着那边也该动手了,抬手缓缓的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朱震擎瞳孔猛缩,怎么可能!!!
“夏瑾!!”朱闵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口。
一石激起千层浪,夏瑾,可不就是前烈焰门少门主的名讳吗。
顿时,在场众人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朱闵更是懊悔非常,夏瑾,夏瑾,他怎么没有想到,早知道他就该出手了结了他,省得他今日混入山庄,让父亲丢那么大个脸。
夏瑾似是心有所感的斜了他一眼,朱闵被这一眼看的莫名心悸。
为了今日这出大戏,他可是准备良多,为了避免在嘴皮子上吃亏,他连多年喉疾都“治好”了呢。
朱震擎失神片刻,就恢复了清醒,那个小子被他废了丹田,怎么可能会武,更遑论还与他有一战之力,于是指着夏瑾大骂:“宵小之辈,老夫念你功夫不错,有意放你一马,不想你胡言乱语,随意污蔑我朱家,得寸进尺,也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夏瑾嗤笑一声,“冠冕堂皇。”
“朱震擎,我的父亲在天有灵呢,朱家修行我夏家功法八年,是不是很得意。殊不知,那功法未必是真正的烈焰功法。”
“你什么意思?”朱震擎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同一时刻,朱家的那些所谓高手得到消息,统统都赶了过来。
夏瑾勾唇,来得正好。
“今日,让你这老匹夫见识一下真正的烈焰功法。”
夏瑾右手一翻,滚滚热力聚于手心,明明没有火源,众人却只觉得烈日灼烧。
“烈焰心法,十重,赤焰灼心。”
铺天盖地的滚滚热浪直冲朱震擎,朱震擎狞笑一声,“不自量力。”
冰与火的碰撞,极热与极冷,相互抗衡。
最开始朱震擎还有心嗤笑年轻人就是冲动,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夏瑾之前的话。
“朱家修行我夏家功法八年,是不是很得意。殊不知,那功法未必是真正的烈焰功法。”
他被骗了,那个老贼,临死都将了他一军。
可惜他意识到的时候太晚了。
身体像被放在火山与冰窖里来回转动,让他痛不欲生。
朱震擎都这样了,其他人更好不到哪里去,有些武功稍微弱的朱家子弟,受这功法余威影响,连反抗都来不及,本就被掏空的身体瞬间没了生命的气息。
那些人齐刷刷倒地,很是骇人。
众人望着夏瑾的目光立刻不一样了。只是一个照面,就把朱家子弟杀了小半。
他们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帮忙吧,明显就是送人头,不帮吧,事后朱家胜利了,找他们秋后算账怎么办?
一个个的环顾四周,看其他人怎么做。然后他们就见到,武林里那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眼观鼻鼻观心,摆明了不插手此事。
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不插手好啊,不插手好,他们也不用当炮灰了。
他们不知,这些人本就是夏瑾找来的,在进踏星山庄之前,夏瑾已经把证据摆到他们面前了。
如今来,不过是做个见证人罢了。
那边,夏瑾一出手的震撼效果太大,饶是朱震擎老谋深算,也有了惧意,有了惧意,离失败也不远了。
因为韩父的帮忙,夏瑾如今赢面很大,加上他不要命的打法,胜利只是早晚的事。
“你输了。”夏瑾平静的看着趴在他脚下的男人。
“你无耻。”朱震擎大骂,他是被暗算了。
夏瑾不为所动,从怀里摸出匕首划花了他的脸,朱震擎还没从剧痛中回神,他整个人被举了起来。
下一刻,丹田受到重创,哀嚎声还未发出,喉咙又被人一掌砍中。
他像一只虾米蜷缩成一团。
见此情景,围观者心思各异。而朱闵却已经被刺激的眼睛都红了。
“夏瑾,你怎么敢。”朱闵狠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身后闪现了一个人影,丹田处覆着一只不属于他的手掌。
“啊!!!!!”
朱闵遭受了与他爹一样的遭遇,有人看不下去了,劝道:“夏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夏瑾面无表情,冷冷道:“大师,苦海无涯,而我早已泥足深陷。”
“作孽,作孽啊!”
这一天,夏瑾杀红了眼,但奇怪的是,他手段狠辣,却未真正要那些人的命。
嗯,只是毁了他们的容,废了他们的武功,重创他们的喉咙。
但总留了人一命的,想当初,烈焰门上上下下七百多人一夜之间全数没了性命。
朱震擎好面子,他儿子的婚事,他那些党羽自然提前到场,当初参与过夏瑾灭门案的,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