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阳郡主于三日后进京,刚进京城,洗漱之后穿着一身素衣直接去了宗人府。
她要安排家中诸事,所有的事情办完,便是如今了。
甫一进京,她连自己的兄长都没见,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就跪在宗人府里哭诉,只说她寡居多年,为宗室女赢得美名,到老了却连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宁愿死在宗人府里,免得以后无法面对亡夫。
宗人令是宗室里面辈分最高的人,皇帝的亲叔叔,见侄女儿麻衣素颜,哭的凄凄惨惨,也忍不住为她难过,便换了朝服,去宫里见皇帝。
信宜的事情,满宗室都觉得不妥当,可陛下圣心独断,他们也不好插手,若是清阳郡主认了,那也罢了,可如今她摆明了不配合,这些老家伙也不能看着自己家的姑娘被皇后如此欺辱。现在是清阳郡主,万一接下来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孙女儿呢。
人人都有兔死狐悲之心。
傅承衍听闻风声,跟在脚后面就去了宫里面,走之前还让人把沈信宜送去了顾筠那里,反正不管是谁,都不大敢得罪无法无天的靖远侯千金。
宫中,帝后二人依然是歌舞不休,宗人令求见之时,皇帝吃着小宫女喂到嘴里的水果,哈哈大笑,皇后穿的清凉,偎在皇帝身边:“陛下,不见他们好不好,咱们玩的正开心呢,何必让人来扫兴。”
皇帝乐呵呵地,正欲答应,大太监瑟瑟发抖:“陛下,太子殿下也来了。”
皇帝眉头一皱,脸上就带了几分烦躁之意:“他在外头好好的,跟着凑什么热闹,让他们进来!”
皇后站起身:“那陛下,臣妾先告退了。”
“退什么,你是皇后,是他的长辈,他还敢说什么不成,给朕坐下。”
皇后勉强一笑,披上外衣,坐在皇帝身侧,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傅承衍可不会给自己这个继母面子,他连亲爹的面子其实都不怎么在乎,皇后又想起来,那一年傅承衍羞辱她的事情。
那是很久以前了,先昭惠皇后去世,她被册封为皇后,看傅承衍这个元后嫡子不顺眼,就想欺负他,想着一个小孩子罢了,什么都干不了,可是那一次,傅承衍却直接砸了她的宫殿,当着赶来的宗人令等人的面,直接斥她为妖后。
那样的羞辱,十年过去,皇后也丝毫未忘。
等到豫王登基,傅承衍便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傅承衍扶着年迈的宗人令进来,冲着皇帝行礼,声音淡漠无比:“儿臣拜见父皇。”
“臣拜见陛下。”
“臣妹拜见陛下。”
女子的声音响起,眯着眼睛的皇帝直起身体,“清阳,你怎么来了?”
清阳郡主淡淡道:“我自然是为了信宜而来,我远在清阳之地,没想到还能得到皇兄惦记,实在是荣幸之至,只是想不到原来皇兄惦记的,是我那唯一的骨血,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沈家仅剩的一条血脉!”
皇帝不免有几分心虚:“清阳,咱们这也算是亲上加亲,等信宜嫁过来,朕自然拿她当正经的儿媳妇儿看,谁也越不过她去,都是咱们家的姑娘,你还怕朕亏待信宜不成?”
清阳郡主冷冷一笑:“臣妹倒不怕这个,陛下说的有理,本是一家人,也不必讲究名位身份。”
“臣妹来此,一是为了信宜,二是臣妹在清阳认了个义子,继承我沈家家业,只是我沈氏子嗣艰难,我正想跟皇兄求娶二公主莹玉为侧室,为我沈家开枝散叶,陛下且放心,莹玉贵为公主,身份尊贵,到了我沈家,必定举家供奉,不使公主受半点委屈。”
傅承衍看向清阳郡主,眼神里带着几分诧异,他也料不到清阳郡主会如此发难,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不过也确实打了皇后的脸,今日过后,皇后但凡顾念亲生女儿一丝半点,就别想打沈信宜的主意。
皇后果然勃然大怒:“莹玉贵为公主,金枝玉叶,乃是陛下嫡女,岂能去你沈家为妾!”
清阳郡主寸步不让:“那皇后娘娘怎么就敢让信宜为妾的!是不是欺我沈家无人,欺我寡居,无人做主,我今日便在此说了,我身为宗室之女,我背后是整个宗室,你一个外姓之人,休想欺辱于我!”
“清阳,莹玉是朕嫡女……”
“皇兄,信宜更是我亲生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皇兄刚才说了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拘泥于身份,不用讲究身份名位,我的嫡女给陛下的儿子做妾,那陛下的嫡女给我儿子做妾,这不是很公平么?怎么信宜给陛下的儿子做妾就不讲究这些,莹玉给我儿子做妾反而要讲究身份了?还是说,皇兄平日里说跟我们宗室诸人都是一家人,其实只是骗人的?”
清阳郡主咄咄逼人:“若是如此,臣妹自然不敢自取其辱,今日便一头撞死在九龙柱上,给皇后娘娘,给陛下,给二公主,给豫王殿下赔罪,我的女儿是罪人之女,也不配嫁给豫王殿下,便让她随我一同死了!”
清阳郡主说完,便想直接去撞柱子,傅承衍连忙拉住她:“姑母,父皇绝无此意,您千万别想不开。”
皇帝站起身体,也阻拦道:“清阳你别冲动,朕绝无此意,信宜的事情是朕考虑不周全,只想着让他们兄妹亲上加亲,没有考虑别的,既然你们不愿意,朕也不能强迫,就此作罢吧。”
皇帝是真怕清阳郡主一头撞死在这里,那若是传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整个宗室有女儿的人家,恐怕都要跟他离心,皇帝还不敢赌这一把,宗人令还在跟前,这皇叔虽然年纪大了,可最护短,又疼爱清阳,会做什么还真不一定,至于二公主身为金枝玉叶,自然不可能按照清阳郡主所言。
清阳郡主道:“陛下圣聪明断,臣妹十分感激,只是臣妹知道陛下是聪慧之人,若无人蒙蔽圣听,此事断不至于如此,臣妹祈求陛下明察,到底是何人,居心叵测,离间我们兄妹之情,致使宗室不和,家中不兴。”
皇后脸色一白,连忙争辩:“清阳郡主这话本宫就听不懂了,陛下只是想和郡主亲上加亲,怎么到了郡主口中,就是有人致使宗室不和了,郡主未免想太多。”
“姑母说的是有心之人,又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么着急干什么?难道皇后是恶人肚子里的蛔虫,连恶人想什么都知道?”
皇后讷讷闭口。
傅承衍冷冷讽刺,“信宜表妹这次受了这么大委屈,恐怕亲事都要受阻,想出这种恶心点子的人,不是蠢便是毒,蒙蔽父皇更是其心可诛,若让孤知道是何人,必不轻饶!”
皇帝闻言,啪一声拍了下桌子,皱眉道:“傅承衍,你想做什么就直说,不要阴阳怪气的!”
第23章
傅承衍身波澜不惊,仿佛天子的怒气,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抹尘埃,丝毫不用在意。
他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信宜表妹和姑母此次都被人陷害,受了天大的委屈,理应补偿,表妹身为姑母唯一的女儿,亦算得上是皇家血脉,身份尊贵,不如赐表妹郡主之爵,以示安抚,以安宗室之心!”
清阳郡主心中讶异,却还是稳住了心神,一言不发。
皇帝看她实在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愿,又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大了,皇后不过是后宫妇人,一心为自己儿子着想,也没用恶意,闹大了对她和豫王都不好,若是一个郡主的头衔,能让这些人消停,他倒不至于吝啬,就怕……
傅承衍太了解这个父亲了,看着他,“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可行,父皇以为呢?”
“太子当真觉得可行?”皇帝淡淡问,傅承衍此言,便是答应替他解决宗室里的矛盾,若是有傅承衍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傅承衍道:“儿臣相信,宗室里诸位叔伯都是明理之人,必然不会怨怼父皇。”
皇帝顿了顿,看着傅承衍:“太子所言甚是,信宜是皇家血脉,理应有所封赏,宣金门待诏。”
“父皇圣明。”傅承衍声音淡淡的,“姑母,您该谢恩了.”
清阳郡主叩首:“多谢皇兄隆恩。”
皇帝却一阵心塞,从很久以前开始,傅承衍在宗室里的地位,就比他高了,现在恐怕这群人更要唯他马首是瞻了,只恨自己拿这个无君无父的人没办法。
清阳郡主站起身,“既然误会解决了,那皇兄臣妹便告退了,信宜被吓得厉害,臣妹要去看着她呢。”
傅承衍道:“我送姑母和皇叔祖。”
几人走出门去,皇帝的眼神暗了暗,劈手砸了手边的杯盏,神情阴翳恐怖。
皇后连忙跪在地上,俯身请罪:“陛下息怒,都是臣妾之过,只想着让豫王和宗室多加亲近,没有考虑这么多,郡主性情刚烈,实在是臣妾考虑不周!”
皇帝闭上眼:“与你无关,承衍如今越发目无君上了,此事恐怕也是他的主意,只是朕顾及宗室,不好跟清阳撕破脸,更担心她那个脾气,真的一头撞死在这里,罢了,沈家既然无福嫁女给阿枢,那多的是人愿意,傅承衍还能一个个拦着不成。”
皇帝讽刺一笑:“朕倒要看看,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傅承衍的天下!”
皇后趴在地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笑意,傅承衍再厉害又如何,她的儿子才最得圣心,储君毕竟只是储君,如何跟正经的君王相提并论!
“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沈信宜低着头,轻轻叹口气,“我真担心她。”
“不用害怕,太子殿下跟着郡主,定然不会有事,且清阳郡主是宗室之女,宗人令也不会答应她被人这般欺辱,郡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顾筠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是考虑考虑,回了清阳,如何跟你的那个郎君谈情说爱吧。”
“瞎说什么呢。”沈信宜脸色微微泛红,“你还是个女儿家呢,我平日觉着自己脸皮就足够厚了,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太子殿下如何受得了你!”
“他喜欢我还来不及呢,为什么会 ?”顾筠理直气壮道,“像我这么活泼可爱的姑娘,全天下也就一个,那是他傅承衍的福气。”
沈信宜清咳一声,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身后看。
顾筠转头,就看见傅承衍似笑非笑站在门边。
顾筠转头看着他,沉默了一瞬,默默捂住耳朵,不发一言。
傅承衍哭笑不得,问她:“掩耳盗铃,顾筠你觉得有用吗?”
顾筠只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像只鸵鸟一样埋进了沙土里,捂着耳朵,一副拒绝听他说话的模样。
清阳郡主从傅承衍身后走出来,见状亦是笑道:“怎么过了这么多年,阿筠还是这个这个脾气,跟个孩子似的。”
顾筠放下手,辩解道:“我才没有,明明是他不声不响就出现在我身后,吓死人了。”
沈信宜站起身迎上去,“娘,你没事吧?”
清阳郡主淡淡一笑:“你放心就是,不管是谁,都别想欺负我们母女,否则为娘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他们好过,总之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呀也不必担心,娘总会保护你安宁的。”
\"没事就好。”顾筠眨眼,“皇后他们做事太不讲究了,难为郡主辛辛苦苦从清阳赶过来,若是可以,我也真想欺负欺负皇后,让她知道,不是谁都能惹的。”
清阳郡主挽着沈信宜的手,含笑道:“你不必生气,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今日我说了,皇后如何对待我的信宜,我就如何对待傅莹玉,我光脚不怕穿鞋的,谁敢欺负信宜,就是要我的命。”
顾筠和沈信宜都愣了愣,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傅承衍便将大殿里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又转向清阳郡主,“姑母,我们在信中说好了,跟父皇说信宜已经定亲,届时我和皇叔祖一起旁敲侧击,总能逼迫父皇让步,您今日所为,也太大胆了,让我都心惊肉跳。”
清阳郡主叹口气:“敢这么做,是因为我足够了解陛下,我跟陛下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情,肯定不敢看着我撞死在宫里,更不敢担上一个与宗室亲眷不和的罪名,我今天字字句句,他除了心中愤怒做不了别的,反正我一个寡妇人家,他能对我如何。”
她看向傅承衍:“可是承衍,你不一样,这次的事情,十有七八是皇后冲着你来的,那女人心思恶毒,恐怕你一插手她就能找到地方针对你,既然是我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何必再把你拖下水,原来的法子把我和信宜摘得干干净净的,全靠你和皇叔出力,我于心难安,毕竟是自己的事情。”
“姑母,我并不在意这个,皇后奈何不了我。”傅承衍道,“不过如今这样也好,您一番逼迫,好歹给信宜表妹换了个郡主的名头,且让皇后彻底死心,比我们原本的法子好一些。”
清阳郡主握着沈信宜的手:“信宜,今日之事,多亏了太子殿下,你替母亲向他道谢.”
傅承衍摆手:“姑母不必客气,我应该做的,信宜和阿筠本就是好姐妹,之前还帮了阿筠的忙,今次之事我也没有出什么力气,就当是还信宜给阿筠的人情,若是姑母再言谢,我就受之有愧了。”
清阳郡主也便没有多礼,只是往前一步,握住了顾筠的手,顾筠只觉得手中一凉,低头看去,便见清阳郡主往她手中放了块玉佩,那玉佩质地通透,水波流转,可见是绝世名品,顾筠当即就想退回去,“郡主,这么贵重的东西……”
“阿筠,你收下吧。”清阳郡主满脸慈爱,态度却十分坚决,“我和你母亲亦是挚友,本该为你添嫁妆,只是我要回清阳,三年五载不会进京,必然要错过你和承衍的婚礼,这东西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了,你且收好,长者赐,不敢辞。”
傅承衍按了按顾筠的肩膀,示意她收下,对清阳郡主道:“姑母带着表妹尽快出发吧,省的夜长梦多,清阳天高地远,给信宜寻一门亲事,早早成亲了,省的招人惦记,否则皇后那里,我怕她真的再出什么昏招。”
毕竟这些年来,皇帝的恩宠蒙蔽了那母子二人的眼睛,皇后没少做糊涂事。
“我接了信宜,今日就出发了。”清阳郡主道,“来日方长,我等着来日进京,朝拜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