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跪地不敢言语。
当初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是假的,可是害怕得罪皇帝,万一傅承衍真的死在了战场上,得罪了皇帝,他们便是死路一条,所以根本没有人敢说话。
虽然知道那是几万人的性命,可如何比得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傅承衍转头看着身后之人:“尔等拿着国家的俸禄,享受着边关将士拿性命拼出来的安宁繁荣,却尸位素餐,不思为国为民,实在可恶至极!”
“殿下恕罪!”
“恕罪?孤恕了你们,西境枉死的将士,谁来饶恕他们的性命!“傅承衍一把拽下自己腰间的剑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连皇帝都被骇的站了起来。
六部诸人都只觉得两股战战,浑身被汗水溻透了。
傅承衍道:“还请父皇明鉴。”
皇帝也不装父慈子孝了,只问:“太子的意思呢?”
“六部不可好理事之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全给撸下去,儿臣的意思,先去掉官衔,仍留他们在本职为官,若再有错漏,便一路到底,回家去种地,父皇以为如何?”
“太子言之有理,众位卿家可有异议。”
“回禀陛下,臣等没有异议。”
六部尚书皆跪地谢恩,“谢陛下恩典,谢太子殿下恩典。”
户部尚书摸了摸自己头上汗水,狠狠低着头,不敢言语。
幸好那顾家丫头助了一臂之力,没有让西境真的出事,否则西境出事,太子殿下一旦逃脱,今日迎接他们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恐怕太子殿下在大殿上,就能亲手提剑砍了他的脑袋。
皇帝深深叹口气,一副悲悯的模样,“此事虽乃豫王之过,朕却仍有失察之责,西境数万将士皆是朕的子民,朕心中不安,便罚自己,去奉天殿,向祖宗神灵请罪,祭拜三日,不眠不休。”
“父皇圣明。”傅承衍只淡淡道,“儿臣将代父皇,安抚将士们,父皇尽管放心。”
皇帝道:“太子办事,朕自然放心。”
傅承衍勾唇冷笑:“既然如此,儿臣便先回东宫了。”
“去吧。”皇帝一脸慈祥和蔼,“太子去休息吧。”
傅承衍拱手施礼:“儿臣告退。”
他转身走出去,大殿里剩余的人,都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个个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太子殿下这次动怒,恐怕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了。
户部尚书站起身,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尘,“能有这样的下场,已经出乎意料了。”
他背着手往外走,看着天上明亮灼人的太阳,深深叹口气。
日月之光,是黑暗无法阻挡的,所以才有一个顾筠,帮太子和西境诸人躲过此劫。
所以哪怕皇帝算计重重,太子也能安然无恙。
皇帝回了寝宫,豫王正等在里面,一脸不解地跟大太监辩论:“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本王出去,耽误了太子回京这样的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太监道:“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劳烦您稍侯片刻。”
豫王道:“再等下去,太子都走了。”
“太子已经走了。”皇帝的声音传来,豫王转头,“父皇,这个奴才太过分了……”
“皇儿……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朕有别的话要同你说。”
“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豫王这才看见皇帝难看的脸色,“是太子又为难您了?”
皇帝摇了摇头:“不是朕,太子这次盯上了你,拿粮草之事盯着不放,咬上了你,朕无奈之下,只得随了他的意愿。”
“父皇……什么意思?”豫王不可置信地问。
皇帝解释道:“傅承衍知道,朕是君父,他对付不了朕,便着意拿你下手,逼迫朕贬黜你,所以朕才不让你去,省的让你面对这难堪的场面。”
皇帝深深叹口气:“可是父皇无能,傅承衍咄咄逼人,朕只得尽力保住你,最后定了削爵为郡王,罚俸三年,紧闭于豫王府,无朕的旨意不得擅出,待会儿朕送你回去,你相信父皇一有机会,定然会把你接出来的。”
“可是父皇……”
“皇儿去吧。”皇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缓缓道:“父皇如今也保不住你了,连自己都要去奉天殿忏悔,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豫王当真信了皇帝编出来的话,咬牙恨恨道:“傅承衍!”
“皇儿放心,有朝一日,朕也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豫王咬牙:“儿臣相信父皇。”
皇帝叫来禁卫军,嘱咐了几句,方才道:“你们护送豫王殿下回府,中途不可让人跟他说话。”
他看向豫王:“朕只是担心,会有人对你不敬。”
豫王道:“父皇为儿臣思虑万千,儿臣愧不敢当。”
皇帝浅浅一笑:“去吧。”
豫王随禁卫军出去,皇帝才冷冷一笑:“去封闭豫王府,任何人不得出门,等到朕的旨意再说。”
“是。”大太监虽然不知道为何,可还是乖乖去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端起凉透的茶杯,饮了一口,心情却是极好。如今无论如何,都没有人可以往他头上泼脏水了,一个儿子算什么,皇后的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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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衍回了东宫,脱下一身铠甲,换上轻薄的单衣,舒适地喟叹一声。
身边伺候的老太监笑眯眯地,“殿下可算回来了,最近啊,奴才这心,一直吊着。”
“阿公担心什么,我征战多年,何时出过事?”傅承衍失笑,“我有皇祖母和母后保佑,定然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话是这么说,可拦不住小人作祟,好在殿下福大命大。”
“可是殿下,您就这么算了啊,那分明是陛下的主意,单单处置了豫王,让人怎么想都觉得窝火,对了,皇后又怀了个孩子,我去太医院打听,听说又是个儿子呢。”
傅承衍愣了,“皇后又怀上了?”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帝舍得豫王,原来是有了替代品,那一个豫王,其实也不算什么了。
他淡淡一笑:“阿公,我又不是菩萨,怎么会被人欺负到头上还无动于衷,您就等着便是。”
“奴才相信殿下。”老太监替他也知道铠甲挂好,“殿下要出宫看顾小姐吗?”
傅承衍笑了笑,“自然要去的。”
顾筠大概也等急了。。
第79章
顾筠正在念叨着皇后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来, 上辈子在这个时候, 皇后并没有怀孕。
甚至往后的很长时间,都没有听说过皇后有孕的的消息。
可是怎么现在, 在皇后需要出冷宫的时候, 恰巧就怀上了?顾筠心里疑神疑鬼的,觉得十分想不通。
傅承衍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满面愁容, 托腮坐在那里。
“你在想什么呢?”傅承衍在她身边坐下, 随口问道。
“想一件大事。”顾筠回答,“皇后怀孕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傅承衍点了点头,“确实出人意料,但她既然怀了, 我也不好再跟一个孕妇计较。”
他心里面倒没有怀疑什么, 皇后年龄是不小了, 但是四十来岁, 也不是完全不能生养, 他有个小姑姑,就是老太妃近四十岁才生下来的。
顾筠也不好跟他讲前世的事, 便道:“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女人怀孕哪儿有那么容易,而且皇后都二十年没有生了, 想怀上就怀上了?我总觉得有问题。“
”可是东宫的人, 去问过太医了, 说的的确确是怀孕了,还很有可能是个男孩。“傅承衍皱眉,“我看着不像是假的,西境粮草的事,皇帝今天推了豫王出来挡枪,我看着他对豫王没有原来那么护着了,估计就是因为皇后那个孩子。”
顾筠微怔:“皇帝推了豫王挡枪?”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傅承衍:“这父子二人是不是要反目成仇了?”
那简直是皆大欢喜。
傅承衍点了点头,“豫王可能还不知道皇帝干的事情,我会让他知道,他的好父亲是怎么对付他的,而且……或者这也是一个契机。”
顾筠困惑的看着他。
傅承衍笑了笑:“豫王要是知道,皇帝因为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放弃了他,他难道没有心,不会愤恨美?这可不仅仅是父子之情的事情,关系的是整个江山社稷,豫王哪儿舍得,你说他会怎么做。”
顾筠设身处地想了想,至少也要让那个孩子不能出生吧。
就算出生了,也要想尽办法打压。
傅承衍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是,阿筠,最好的办法,是趁皇帝不注意,起兵谋反,只要他登基做了皇帝,皇后就算是再生一百个儿子,也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傅承衍觉得,自己是有些不忠不孝,这个时候顾筠想的是不让敌人出现,他想的却是干脆让皇帝下台。
傅承衍低头笑了笑次:“只要他敢动手,我自然可以用平反的罪名,将他们一网打尽,连皇帝带豫王,谁也别想跑。”
“豫王又不是傻子,你和我爹都在京城中,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他也找不到机会动手啊。”
傅承衍勾唇冷笑:“那我们就给他创造机会,反正他本来就想谋反不是吗?”
顾筠困惑的看着他。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一笑:“我记得之前每年,先祖都会往黄河边祭祀水神,可是父皇登基后,他为人惫懒,便废除了这一制度,今年黄河上游几处略有干旱,下游又有些洪水,虽然不严重,可却是黄河发怒的征兆,我身为太子,理应代父皇前去祭祀。”
“你主动出京城,给豫王留下纰漏,让他抓住机会?”顾筠问,“然后你再反杀回来?”
傅承衍点了点头:“豫王手里能调用的兵力没有多少,也只够出其不意逼宫,造不成大的动乱,而且只要我给他放行,他就一定能成功打进去,逼迫皇帝退位。”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才是高明的计策。
如此一来,逆贼是豫王,反臣是豫王,后世背负骂名的也是豫王。
而傅承衍,他作为太子,亦不过是拨乱反正,匡扶社稷,等到日后,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至于私底下的动作,又有谁知道呢?
顾筠怔了怔,托腮不语。
傅承衍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万一皇后是假的怀孕呢,这些事情还能实现吗?”
“她是真是假根本就无所谓。”傅承衍神色冷漠,“假的也要给我变成真的,只要豫王相信是真的,就足够了。”
“你这么想都不对。”顾筠挠了挠头,“你想想,豫王是皇后亲儿子,她要是想骗皇帝,会不跟豫王商量吗,豫王说不定根本就知道皇后是假孕,所以这回被皇帝坑了,却还没有怀疑,因为他打心眼里,都没有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和替代品的想法。”
傅承衍也沉默了。
他想了想,“我肯定要让豫王主动谋反的,可是问题就在于,怎么逼迫他,如果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
“他本来是想谋反的,可是粮草不是被我偷走了吗,我估计现在他也不敢动手。”顾筠深深叹口气,“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又不能给退回去。”
傅承衍却怔了怔:“那些粮草,是父皇屯的,如果现在父皇要去看呢?豫王会不会狗急跳墙……”
“会的吧。”顾筠托腮,“他肯定会的,可是皇帝怎么可能亲自去看,总不能让人去说,那也太刻意了。”
傅承衍叹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算了,以后再想吧,我考虑考虑。”
顾筠点点头。
说起豫王来,她又想起一件事,“钦天监算我们的婚期了吗?”
前世跟豫王成亲那会儿,日子很恶心了,下着大雨,她漂亮的衣服都被弄脏了。
不过也无所谓,她只想在这辈子好好过日子,婚礼也不能出事,否则就打死钦天监的。
傅承衍微微一笑,忽然又道:“钦天监算的婚期,已经出来了。”
“什么时候?”顾筠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我没有接到消息?”
“还没有报上去,八月十一,婚嫁的好日子,准备明天报给父皇。”傅承衍笑了笑,“我先去问了一下,如今都七月份了,一个月的时间,急不急?”
顾筠点了点头:“很着急啊,我都来不及准备。”
她忧心忡忡地叹口气:“内务府和礼部这下子要忙疯了,你和二皇子还要一起,这不是在难为人家吗?”
“父皇的意思,他们身为臣子,只能受着。”傅承衍摊手,“我得去找父皇和礼部商量件事情。”
“什么?”
“一些礼仪上的东西。”傅承衍道,“旧日的风俗习惯,哪怕贵为太子妃,婚礼的礼服和仪仗都是一样的,概因高祖皇帝娶妻的时候,不愿跟兄弟们感情不和,产生隔阂,非要如此,后世因循下来,一直这样。”
“那礼部会改吗?”
“不愿意也要愿意。”傅承衍淡淡笑了笑,“生杀大权在我手中,他敢如何?”
若是全都一样,到时候皇帝要动手脚,岂不是简单的很。
虽然他肯定可以保住顾筠,但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婚事,他不想被人捣乱,只想好好度过自己的温柔乡花烛夜。
这还不能跟顾筠说,否则顾筠肯定会打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