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卿卿多妩媚——谨鸢
时间:2018-08-21 08:13:24

  他咳嗽一声, 遗憾地道:“是同意我来看你,而且是带着公务来的。”
  小姑娘脸唰一下就涨得通红,把头垂得更低, 要是有个洞估计都立刻就爬进去了!
  徐砚忍住笑,偷偷把手从炕桌下伸过去,仗着胳膊长轻轻去摸她指尖。
  初宁被指尖的温度闹得悸动不已,犹豫了会,反手去抓住他,在他手心里用指甲挠了挠。
  徐砚手心里酥酥麻麻的。他就笑了,笑声清润愉悦,紧紧握住她手片刻,不舍得却只能放开。
  “卿卿还记得之前的那些名单。”他转移话题,亦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这有份名单,你能帮忙对出来吗?”
  “当然记得!”初宁不断点头,“我隔几天就会默写一遍再烧掉,就怕自己慢慢记不清了。”
  小姑娘如此用心,徐砚觉得自己真是给她找麻烦,想到她总挑灯默写的背影。
  他忍了忍,才没有冲动地去抱她,沉默着从怀里取出名单。初宁已经吩咐汐楠和绿裳拿笔墨来。
  接下来小半时辰初宁都在写名单上官员的履历,一字不漏地还原,等交到徐砚手里时,额间都是薄薄一层汗。
  徐砚见她在揉胳膊,很想替她代劳,但脑海里总会蹦出宋霖恼怒的神色,最终叹息一声低头看东西。
  比对中他又挑出两个人名,有些不确定的标注上。
  等忙完政事,他才再抬头,结果就撞入托腮的小姑娘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眸中。
  眼眸里情意绵绵,眸光闪动间似乎有烟波在荡漾,似清醒似迷离,连自己抬头她也还是这种专注的眼神。
  这个时候,他多想抱抱她,亲亲她,回应她。
  徐砚原本这些天不见她,以为自己定力已修炼到一定程度,结果还是抵不过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若不是有最后一丝理智在,他恐怕真的要冲上去。他忙看向窗外,外边细雨霏霏,翠嫩的树叶承受着雨滴重量耷拉着,清凉的迎面拂过。
  他被风吹得清醒一些,和她说宋霖吩咐的事:“你父亲说要想要见见你,有关于清明给你生母上香的事,这事你恐怕要先过问安成公主,不然诏狱不好随便进出。”
  他进去都是经过太子那里请示。
  初宁敛了敛神色,眸光有几哀伤:“娘亲的牌位在出事前被爹爹先移到弘德寺里了,我去了杭州两年多,只能给娘亲烧烧纸钱,一次也未去过。”
  她每每祭奠生母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不过从来没有告诉她,怕自己说了她更难过。
  “你娘亲不会责怪的,事出有因,并不是你不孝。”
  “嗯......”
  小姑娘轻轻应一声,又是黯然。
  徐砚身上还有事,不能久呆,安抚了几句失落的小姑娘,摸摸她额发,在她不舍目送中离开。
  初宁那头就到安成公主那里说想去见爹爹的事,安成公主想了想,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她提到给生母上香的事,安成公主就知道宋霖的意思了,但她一人进去诏狱叫人也不放心。
  明德帝对妹妹总觉有愧,不过是去看个宋霖,自然不是拦着。何况宋霖已经递上重要的新证物,平反的事几乎就是定了。
  虽然他对宋霖居然把最后一手留了近三年表示不满。
  于是当天初宁就进了诏狱,听爹爹吩咐去拜祭生母的事。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母亲原来最爱白玉兰,爹爹让她一定要摘上一簇到牌位跟前。
  初宁一一应下,回头看了眼就站在牢房外的安成公主,心里早就有的疑惑越渐浓厚。
  ——为什么公主与母亲是好友,却和爹爹如此冷淡,甚至两人连对视一眼都不曾有。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这个时候问,而是试探性地和父亲说:“爹爹,关于徐三叔的事......”
  “不许提他。”
  初宁就瘪了嘴,一副委屈的样子,眼中带着星点泪光。
  宋霖看得倒抽气。闺女越难过,他就越恼徐砚。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如若徐砚不是养了她这么些年,不是女儿要喊他一声徐三叔,他也不至于这么抵触和愤怒。
  于宋霖来说,女儿就是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了,他为了储君地位将她推后一位,他有愧。可是他把宝贝托付最信任的兄弟,兄弟却想将他的宝贝占为已有。
  这就像是一种背叛,让宋霖难于接受。
  可女儿一瘪嘴,一难过,他心头又抽抽地疼。
  这么些年来,他哪里舍得叫她皱一次眉头。宋霖在心里又狠狠骂一句徐砚,把发抖的手背到身后,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地说:“说吧,你想说什么。”
  到底还是败阵下来。
  初宁朝他展颜一笑,旋即很认真地和他就事论事:“爹爹,你在气什么我知道,但徐三叔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没有哄我,也没有骗我,是我......是我先喜欢徐三叔的!”
  宋霖听得险些要眼前一黑,焦急地要说什么,初宁却是去握住他的手:“爹爹,从你获罪开始,徐三叔为了我间接得罪了大伯家、潘家、陈家、任家还有魏家。试问一个人如此全心全意护着你,你难道就一点触动也没有吗?”
  宋霖沉默。
  徐砚对女儿做的这些事,他从来没否认,也不因为偏见而去抹掉。
  初宁见他不说话,又微微一笑:“如若徐三叔真要哄骗我,何必要等你回来。你不在,他能完全就把我拢在身边,这么浅薄的道理,爹爹一定比我懂。”
  女儿句句都是为他辩驳,宋霖认旧冷着脸,初宁明白见好就收。
  父亲没有生气赶人,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总是要慢慢来。
  说完这些,她也不多言,转而去关切他身体,又把新带来的被褥给他铺好。
  时间差不多了,初宁得离开,安成公主这个时候示意小姑娘先出去,自己来到宋霖跟前。
  宋霜微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成公主也不会管他想什么,只是轻声说:“初宁的亲事定得越早越好,上回老三就算计他,如果你出了这诏狱......惠娘若是知道你就是这么‘护着’初宁的,恐怕都不得安生。”
  她也是点到即止,多余的一句不说。
  说多了惹人嫌弃,还以为是给徐砚说情呢,让他用那古板的脑袋自己去想吧。
  宋霖在女儿离开后,仍旧是沉默地坐了许久,仿佛入定一般。
  ***
  初宁在清明这天到弘德寺去给娘亲上香,带了一篮子的玉兰花,可是到了牌位跟前,发现已经有人来拜祭过。
  牌位前放着两篮的玉兰花,香也是两人份的,有三支烧了过半,有三支却只烧了四份一。
  后边来的人应该刚离开不远。
  但是谁呢?
  初宁四下打量,也没有发现什么。
  安成公主看着那两份玉兰若有所思。
  其中一份她大概能猜到是姑母留在京城的心腹摆上的,那边一份呢?
  安成公主抿着唇,猜到徐砚。
  是他不成?
  初宁那头已经摆好香烛,跪下给娘亲请罪,又小声絮絮叨叨说自己这些年的事情,说着说着连落泪了都不知道。
  安成公主在边上看着也难过,转身出门,喊来守这个殿的小和尚问情况:“你看见来给宋夫人上香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那小和尚回忆着说:“一个是四十余岁的男子,很有精神,打扮应该是家仆或是护院一类的,长得很壮实。另一位是个年轻的贵公子,身如修竹,长得很俊俏。”
  安成公主闻言觉得应该是徐砚不假了,徐砚那张脸可不是俊俏得很!
  他居然脸皮厚成这样,这就来拜祭‘岳母’了?!宋霖知道了,恐怕得吐血!
  她也就没再问,转身回殿内。那小和尚本还想告诉她去年那人也来了,但是在她后边来的,他守这个殿好几年了。
  可安成公主步子快,他见人走远,就把脖子就缩回来,继续守在殿外。
  而此时朝中明德帝正打了个三司措手不及,要他们明日就提审宋霖。
  三司的一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说要为战事推迟的也是明德帝,如今说要审的还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一位能佐证的将领也不在,他们要怎么审?
  但皇帝开口,他们谁也没敢反驳,只能缩着脑袋应是,退出来后就开始七嘴八舌商议明天要在哪里开堂。
  锦衣卫指挥使林大老爷斜斜看他们一眼,说道:“人在我们诏狱,自然是在我们镇抚司过堂,这样也显得你们三司公正不是?”
  这话不但一语双关,还实实在在扎了陈同济和刑部众人的心。
  在镇抚司里过审,他们确实没有一丁点能暗箱操作的机会,估计连审都要审得小心翼翼,对一个犯人得对跟亲爹一样!
  不然这帮煞神肯定得觉得他们藐视锦衣卫的威严。
  这可是皇帝亲卫,锦衣卫的态度就是皇帝的态度。
  闫阁老和宋大老爷倒是神色自若,陈同济几人只能呵呵地赔笑,附和着说就该这样。
  徐砚听到突然要提审宋霖的事眼皮莫名重重一跳。
  怎么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初宁回到公主府后也得到这个消息,决定明天就是镇抚司门口等着。
  不想到了隔日,她才用过早饭,吴馨宜就来了,拉着她说:“我听那个臭人说今日宋大人一案重审,我想你一定要去等着的,我陪你一块儿。”
  说罢,又朝她再深深福一礼。
  “前些日子的事情都怪我,不是我贪嘴,也不会遇上那么危险的事情。我兄长把我禁足好久,今天好不容易才求了他让我出来的,我带了三十多个侍卫,让他们把马车围得严严实实的。连蚊子都不叫靠近!”
  吴馨宜信誓旦旦地指天赌誓,把初宁闹得哭笑不得。
  其实与她又有什么关系的,而且在镇抚司门口,谁敢闹事,那不是打皇帝的脸?!
  然而到了镇抚司那边的侧街后,初宁就发现马车居然都要排到这里了,长长的一溜。
  这些人都是在这里等消息的?
  是与他爹爹交好,还是......初宁有着公主府的侍卫开道,一路看过去,发现那些马车上有不少熟悉的徽记,她还发现了宋家的。
  初宁把帘子撩开一些,正好这几家人被让往后挪,宋家马车里坐着的人也撩开帘子。
  正是她大伯母和她先前在上元节遇到的那个年轻大堂嫂。
  潘氏看到初宁,跟猫看到耗子一样,吓得忙把帘子甩下,心头怦怦跳。
  心想怎么就遇到那个倒霉的,想着又怪起丈夫来——
  都怪丈夫来信,告诉她一定要亲自过问宋霖重审的事,要是被他知道假借他人的手就要和她没完。
  潘氏自打上回因为娘家哥哥闹的那一出,暗中得罪陈家,宋大老爷日子过得心惊胆颤,对她也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潘氏还在气恼,初宁那头已经猜在想大伯来干嘛的,是来看热闹的吗?
  想着一撇嘴。
  爹爹一定要洗清那些罪名,让宋家人肠子都悔青了去!
  小姑娘就那么心平气静地坐在马车里等消息,镇抚司大堂里宋霖已站在当场。锦衣卫先把徐砚上交到太子那份帐目拿出来,让三司的人看一遍。
  先前三司的人根本就没看过这东西,轮到自己的时候,看得脸色十分精彩,特别是陈同济。脸色是由青了白,白了青。
  因为这份帐目其实他们也曾交给过锦衣卫一样的,但那是在构陷太子的时候,把三皇子的名讳换成了太子的。
  这一份与那份一字不错,却实实在在写着三皇子的名字。
  陈同济惊得手脚发软,林指挥使坐在正中,淡然的喝茶,只让他们看个够。
  闫阁老再三比对之前的都察院上交的帐目,迟疑道:“这两份东西笔迹都是一样的,纸张上来看,似乎是后边这份更显得久一些。诸位看看,这样一对比,是不是发现之前的帐目纸张新旧程度完全一致,而这新递上来的新旧掺杂不一。之前那份像是一口气写出来似的。”
  临摹和誊写过的人都知道,只有一气呵成的字,纸张新旧才会统一。因为是一道写出来的。
  反倒新的这份才像是按着日期分了批次记录了,更为真实。
  林指挥使此时把茶隔下,不置与否,而是又让人再逞了一份证据。
  陈同济额间已有了冷汗,没敢抬袖子去擦,先着急把东西抢到自己眼前来看。
  这一看,手里的几张信和折子就吧嗒落在桌案上,勉力才把要从心底发出的咆哮压下去。
  ——这怎么可能!!
  宋霖怎么可能几年前就有所打算,还算准了!!
  他的异样叫其他人更好奇了,纷纷站起身围到他桌案边,一人一张纸和折子轮番地看。
  看到最后,连闫阁老都回头眼神极复杂地看宋霖,最后似乎是长舒气说道:“指挥使,这第二份证据也表明了宋霖与戎守边陲的将领通信并非私下干涉军机。”
  那几封信上写的是近三年前大同将领发过来向内阁汇报军机的内容,内容为怀疑鞑国有再战之心,正在屯备粮草。
  宋霖接到信便先回了信让查实,同时是去了两道信,一道就落在有心人手里私下联系将领让考虑边防布兵的内容。而另一封是没被人拦下,顺利送到大同将领手里,让再继续调查,同时注意边防布兵的情况,这边也会禀明陛下,让他们稍等圣断。
  从这两封信时间上来看,是一前一后发出的。
  有可能是宋霖先前写的时候,落下了后面的那些话,然后懒得追回,直接又发去一封。左右是能同天到达。
  又或者是......闫阁老对这后者猜则才是心惊的原因。又若者是宋霖故意设了陷阱在里头,就是知道有人要对太子不利,宋霖早就准备豁出去,替太子挡了那一难。
  然后再留好信件,什么时候鞑国真的活动明显,那么就是他平反之日!
  这个未雨绸缪,闫阁老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指挥使见当朝首辅都这么说,知道所有人也都看明白了,连一句话都没有问宋霖,而是和众人说道:“既然各位大人都看过了,也该明白陛下为何让在镇抚司过堂。如今战事在前,陛下不想朝中多生事端,但宋大人受冤却不能不平,所以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就当着我的面说了,我也好回禀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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