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小姐不信。”卫昶霖勾起一个笑,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带了柔光,“校场初遇,你在马背上英姿勃勃,叫昶霖移不开眼。那时我就想,若能得你相伴,大约很好。”
“诚然,我不想骗你,我有许多顾忌,你是我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可同时,我也是真心喜欢你。”
宋悦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这一次,卫昶霖没有开口打扰她。
“殿下。”宋悦的声音很轻,闯入卫昶霖的耳中,却如此清晰,她道,“若殿下所言不虚,就请殿下在三殿下之前,向阿悦求亲吧。”
卫昶霖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他蹭了蹭,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汗液。
“那,我可以唤你一声阿悦吗?哦,私底下,你无需一口一个殿下,大可称我为昶霖。”
他的紧张显而易见,宋悦想,他这个样子,可真不像父亲提过的贤明太子,阿妩口中凶巴巴的哥哥。
“自然可以。那,昶霖,我不在太久不好,得先走了。”宋悦不是扭捏的人,她先时对卫昶霖印象不差,若叫她在他与卫蔺沣之中选择,答案显而易见。若他真能做到他所允诺的一切,宋悦也会把她当作自家郎君看待,若不能,她自会让母家远远避开一切,而自己不听不看,全做个牌面上的人物就是了。
“我送你出去!”卫昶霖靠过去,刚碰了一下她的手,转念想到自己手上汗津津的,忙又收了回去。
宋悦自然感受到了,她歪着头看了卫昶霖一眼,看来,这个人是真的很紧张啊。
是夜,明月初升,历朝举办宫宴用的长安殿内外燃起了明灯千盏,四周一片亮堂,恍若白昼。
有朝臣携其家眷陆陆续续地过来,被宫人们引去落座,宋悦眼见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宴,默默溜到了殿外。
父亲母亲入宫时,她寻了个由头把母亲拉走,将卫昶霖的意思告诉了父母,以防他们一会儿过于吃惊,只是这会儿,她总有种不真实感。
原以为今日离宫后,就与这座座宫室再无关系,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里或许,会成为她的家。
“宋小姐。”听见有人唤她,宋悦回头,眼前还是卫昶霖身边那个小黄门,小黄门谄媚地冲她笑笑,递上一个锦盒,“这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嘱了奴才一定要亲手交给小姐。”
宋悦接过,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根品项极好的凤头钗,还镶嵌着颗颗饱满圆润的东珠,比先前淑妃给她的更胜一筹,宋悦浅浅笑开,看来她还是没看错,卫昶霖这人,倒真有些小孩子脾气。
小黄门还在偷偷默默地打量着她,宋悦抬手将凤钗别在发间,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很喜欢。”
小黄门的嘴一下子就咧开了,他还想说什么,远远看见霍妩朝这儿跑过来,就连忙打了个千儿道告退。
“悦姐怎么跑这儿来了,叫我好找!”霍妩喘着粗气在宋悦面前站定,宋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呀!悦姐你发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只钗,这钗可不能随便戴的,是谁给你的呀。”霍妩一挑一挑地想要去碰一下那根钗。
宋悦稍往后仰倒,故意不给她碰到,笑道:“不告诉你。或许,是你未来姐夫?”嗯,也不是以后他是姐夫,还是她是嫂嫂。
“啊,悦姐你怎么这样!你别急着走啊,倒是等等我,我好容易遛出来找你的呢!”霍妩气得直跺脚,什么未来姐夫呀,她本来,本来还想等大哥来了,说和他与悦姐认识,两人没准聊得来呢,到时候,悦姐和她真正成为一家人该多好,悦姐肯定会喜欢她家的!
啊啊啊啊啊,都怪大哥,来的这么慢,好好的嫂子就这么没了。
她气鼓鼓地站在原地,突然身体整个腾空而起,在空中晃了一大圈,霍妩小小的惊叫一声,下一秒,她就被一个宽厚的怀抱揽在了怀里,“霍禛,你再闹你妹妹试试!”
“爹爹!”霍妩欢喜地叫了一声,一个猛子扎进霍启衡的怀里,霍启衡大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这么久不见,我们小囡囡想不想爹爹啊?”
“想!”霍妩娇娇地缩在霍启衡怀里,“也想二哥!”
一旁的霍陵咧嘴笑了,霍禛满脸地郁闷,“阿妩,我可没得罪你啊,这次回来,我还给你带了不少小玩意儿呢。”
霍妩哼哼唧唧地,就是不理他。沈容掩面笑道,“好了,有话咱们回家再说,这可是在宫中。”
“好,听夫人的。”霍启衡一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牵起沈容走进殿内。他是一等公爵,位同郡王,席位摆的极靠前,霍妩依在沈容边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极乖巧的模样。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太后驾到。”内监尖利的声音想起,沈容赶紧拉起霍妩,与众人一道下拜。
陛下将到不惑之年,却依然声如洪钟,他牵了皇后坐上高位,道:“平身。”
“今日宫宴,孤与诸位同乐,不必如此拘谨。来人,奏乐。”
众人纷纷应是,这才坐下与人闲聊起来。
陛下看了会儿歌舞,侧过身与霍启衡道,“启衡啊,一晃眼咱们的儿女都这么大了,这人还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霍启衡赶忙站起来,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呐。”
陛下笑道,“快坐下,你我是何等情谊,你跟孤何必如此客气。”
霍启衡笑笑,向上位捧杯,陛下也满意地笑了,举杯一饮而尽,冲霍启衡展示了一下空杯。
沈容面含微笑看着丈夫,世人皆叹他镇国公府圣眷雍容,哪里看到这背后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启衡与陛下的情谊是把双刃剑,都道人心易变,天子则更是如此。霍氏手里有兵,如何维持与陛下的情谊,不使陛下生猜忌之心,又何尝容易了呢。
也正因如此,她与女儿才一直留在京中,是以为陛下定心。
“父皇,良辰佳时,儿臣有一事,相求父皇允准。”卫蔺沣刚欲起身,卫昶霖就先一步站了起来,高声道。
“皇儿有何事啊?”陛下笑道,“快快说来。”
“回父皇的话,宋将军之女宋氏嘉柔貌驻,儿臣心慕之,求父皇成全。”
卫蔺沣手中的酒杯猛地一晃,有酒液洒出,他恍若未觉,垂着头,无人看到他此时的神情。
卫旌笙执起茶盏,拿杯盖遮住面上的笑意,太子殿下这回,倒还算及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现在笑嘻嘻,他还不知道阿妩两位哥哥回来,以后可有他苦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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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回家
大昌十二年,陛下亲旨,端武侯宋牧之女宋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今太子昶霖,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宋氏待宇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立宋氏为太子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阿妩在想什么?”沈容走过来,把打开的窗户掩上,为霍妩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天还未见暖,整日趴在窗口,也不怕着凉。”
“母亲。”霍妩闷闷地应了声,“我是在想,悦姐这么一眨眼就要当太子妃了呢,一辈子那么长,一直在宫里,不会闷吗?”
从宫宴结束那晚,她随家人一道回府到现在,已有好几日了,却迟迟没有缓过劲来。
卫昶霖的话一出口,帝后大喜,尤其是皇后,她原先还担心会被淑妃他们捷足先登,还好这她与昶霖都中意的姑娘到底还是成了她的儿媳。
霍妩一晚上都没精打采的,连宴席都没兴趣吃了,她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很令宋悦担心,本想趁宫宴结束后去找她说几句,没想到她刚一动作,就被各位夫人围住道喜,宋悦不好脱身,出宫后皇后又派了嬷嬷来与她说些宫规事宜,一来二去的,她竟到了这会儿都没能抽出时间来。
“傻丫头,”沈容温柔地搂着女儿,“一辈子哪里长了,得一知心人,生育二三子女,闲时与闺中好友话话家常,这日子不就慢慢过去了吗?”
“可是我以为,悦姐喜欢的,应该是纵情马背,过快意生活,而不是入主东宫,做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妃……”
她话未说完,沈容就用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阿妩,以后这种话,即便是在家中也不可胡说,知道吗?”
“你的悦姐有此等福气,你该为她高兴。”沈容把女儿的额发别到耳后,叹道,“阿妩过年又大一岁,要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知道吗?”
霍妩点点头,“我懂的,母亲,这话我只对着母亲讲讲,不会对外人说的。”
“母亲知道,阿妩是最有分寸的。阿妩啊,你要明白,出身世家,从小得享寻常人一生不可得的尊荣,就势必要有所付出。太子殿下肯在大殿上公然说出那样的话,说明心中对未来的太子妃有情,于她,这已是一种幸运了。”
“那母亲有父亲,有我那么乖巧的女儿,还有大哥二哥!母亲就是最幸运的人啦!”霍妩嘻嘻笑着,抬头看向沈容,脸颊上露出小小的梨涡。
沈容与她蹭了蹭额头,笑道,“就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还说自个儿乖巧,我看哪,就你最皮!”
“好了,今日各地的管事要过来,母亲就先走了,你多看些正经的书,知道吗?”
见沈容起身要走,霍妩连忙急急地叫住她:“母亲!”
“怎么了?”沈容回头问道。
“我是想问,二哥不是进宫当值了吗,那他今日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难得你这两日总记着你二哥,阿陵午时应该会回府一趟,你找你二哥有事?”
“没有。”霍妩跳下来,直把沈容往屋外推,“母亲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你这孩子……”
霍陵年少有为,人又机灵,颇得陛下的欢心,陛下就将他编入了禁龙卫,御前当值,可在宫中行走。
这样一来,可大大方便了霍妩。她如今最担心的,一是宋悦,二就是她那七哥。
七哥如此病弱,心地又这般好,她在宫中不过短短数日,就看到他被卫泓奕欺负,亏得有她在,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
她出宫时走得急,也没好好与七哥话别,所幸她二哥如今在宫中当值,还能帮着她带带东西。
也不知七哥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阿妩呀。
卫旌笙想不想她尚未可知,反正霍陵看着面前这个七皇子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哼,亏得他还以为,妹妹发觉了他的好想与他亲近了,递信给他时,他还当是妹妹脸皮薄不好意思,有想对二哥说的话有不敢张嘴,这才写在信上给他,没成想他敢情就是个递东西的主!
什么七哥七哥的,小白脸子一个罢了,身上都没几两肉,如此不经打,哪有自家亲二哥来的威武!
霍陵暗叹,他这幼妹,什么都好,就是这眼光,实在是不太行呐!
卫旌笙一字一句读完了霍妩带给她的信,小姑娘笔迹稚嫩,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担忧。
他无奈,看样子,阿妩是真把他当成个需要她保护的主了吗?
卫旌笙把信合起来,扣在书案上,拱手道:“多谢二哥了。”
“别,”霍陵警惕地退后,“七殿下严重了,臣绝不敢当七殿下这一声二哥。”
“我与阿妩交好,您是她的二哥,那么我随她叫就是了,二哥不必与我如此生分。”
卫旌笙笑得宛如一只玉面狐狸,倒叫霍陵眸中的警惕之意更甚,得,敢情这还是个厚脸皮的小白脸子。
“对了二哥,”卫旌笙似想起什么,转身几步,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来一柄剑递了过去,“此物是我偶然所得,所谓宝剑赠英雄,此剑在二哥手中,比在我这里蒙尘强上许多,还请二哥务必收下。”
霍陵下意识地接过,剑稍一出鞘,就发出历历寒光,霍陵双目发亮,惊到,“剑身花纹宛若鱼肠,这难道是十大名剑之一的鱼肠剑?”
看卫旌笙点头,霍陵更是喜不自胜。
这鱼肠剑据传是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所制,他使用了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才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而这柄短剑曾被置于鱼腹中,以刺杀吴王僚,为勇绝之剑。
“这剑难得,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平白收下。”话虽如此,霍陵的眼睛仍黏在鱼肠剑上不肯移开。
卫旌笙笑道:“勇绝之人配勇绝之剑,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我身子骨不好,二哥若觉得不好意思收,不如闲时教我几招功夫,好叫我强健些,这剑就当作是我给你的束修了,如何?”
“好!”霍陵大喜,“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一得闲就来找殿下,殿下放心,练武这上头我可是行家,凡我会的,一定通通交给殿下!”
卫旌笙的笑意更真诚了许多,他又打开书案下的一个矮柜,从中取出一个包袱给霍陵,霍陵不明所以,还以为七殿下又有什么好定西要给他,忙推拒道:“我已收了殿下的剑,其他的可真没脸面收了。”
“二哥误会,这里头的东西,是我想请二哥带给阿妩的。”
卫旌笙修长的手指在包袱结那儿打了个转,道:“阿妩每每来我殿里,都很喜欢我这里的几道小点心,我想请二哥帮忙带给阿妩。”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二哥了?”
“这有什么的。”霍陵大手一挥,把包袱提到手里,笑道,“不过小事而已。”
他这会儿看卫旌笙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先前觉得对方小白脸,这会儿倒成了沉稳有礼的好少年。
卫旌笙:计划通!
“七殿下,时候不早了,在下就先告退了。”见卫旌笙点头,霍陵这才转身离去,他边走边小声嘀咕道:“也不晓得这点心能不能叫阿妩开心些?”
“再不行,大不了我元宵偷摸着带她出去看灯会!这总该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