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喜欢听戏了?”卫旌笙含笑看她:“每每起戏台子,底下的人里头睡得最香的那个,有哪次不是你?”
霍妩硬着嘴争辩道:“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七哥你知不知道,说人不揭短啊!”
很久吗?卫旌笙挑了挑眉,他可还记得,上次带小姑娘去听戏那会儿,人家才唱了个开场,她就歪着头靠在他肩上睡得香甜,卫旌笙甚至能听见少女轻微的鼾声。
他没有吵醒她,而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烙下一个吻。
霍妩脸色变了又变,显然也想到了先前她看戏时被七哥叫醒,下意识地要为那些怜人叫好赐下赏银,结果醒过神来一看,才发觉这戏早就散场了,而卫旌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肩膀那块地方还湿了一小片。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羞成了只兔子,捂着脸就想跑,连着好几日没好意思见他。
“发什么愣呢,还不上马车?”
卫旌笙一脚踏上了马车,把手伸给她,“一会儿天晚了,还得送你回家,现在还不抓紧了时间?”
霍妩哦了一声,等被他拉上了车,才道:“七哥要带我去哪儿?”这看着不像是去畅音阁的路啊。
“你方才与国公他们说去哪儿,咱们现下就去哪儿。”
“不要啊!”霍妩发出一声哀嚎,“我就是随口说说的,七哥你别当真啊。”若真要她在书斋里呆上一整个下午,她还不如索性就闷在家里算了。
卫旌笙憋着笑,极力摆出一张严肃的脸来:“说什么傻话,言必信行必果,既然你主动与你父母说了,就应该去做才是,何况多看些书也不是坏事。”
霍妩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她缩到马车的边边角里,故意隔得卫旌笙老远,车帘都快被她给扯下来了,她小声嘀咕着:都说了不该让七哥和那些个老太傅老学究多呆的,人都呆掉了,怎么就那么不知道变通呢,啊啊啊谁来换我一个好七哥呐!
她一副世界崩塌了的小模样,看得卫旌笙心中好笑,见她当着了,他才慢慢挪过去,坐到她边上,“你都在二老面前说出口了,若不带两本书籍回去,也不怕回府会被念叨?”
“还有啊,我听说北戒书斋新进了好些话本子,你难道不想看看?”
霍妩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卫旌笙看着她,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七哥你最好了!”小姑娘一下子就把先前的种种腹诽抛之脑后,美滋滋地蹭了过去,七哥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好哥哥,她果然最喜欢他了。
北戒书斋地处皇城一处繁华的坊市内,书斋清静得很,二楼还设有雅间,竹帘遮挡,檀香袅袅,浮躁的人心立时便沉静了下来。
书斋的老板此前阴差阳错之下得罪了京中一位贵人,卫旌笙帮了他一把,他感念至今,见卫旌笙带着霍妩进来,老板忙迎过来,道:“殿……啊,不对,公子,小姐,你们来啦。”
卫旌笙点点头,与霍妩道:“你先去二楼坐着,叫人拿些话本子给你,再让人上些茶点,我与老板有事要说,过会儿再上来找你。”
霍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七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左右是在书斋里,卫旌笙见她东瞥西瞥的,暗道她果然还是闲不住,估计是想自己再看看,他也不在意,就放她去了。
霍妩在书斋里晃了一圈儿,才发现一本合她心意的话本子,这话本是寻路生所写,与她寻常所看的那些大有不同,话本里少有男女情/爱一事,多的是快意江湖,惩恶扬善,主角性子也讨她喜欢,既不恃才傲物,也不会过分贬低自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是任人揉圆捏扁的软和性子,有苦水只晓得往肚里咽。
再者这书里对外边的大好风光也描写得栩栩如生,什么江南烟雨,大漠孤烟,仿佛这位寻路生是真的走过这么多地方一般,看得霍妩一时沉醉其中。
她干脆倚在书架上翻了起来,正看到精彩关头,主角一剑惊四方,看得霍妩仍不住叫了声好。
“你……很喜欢这本话本子吗?”
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惊得霍妩差点没把手里的本子丢到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沈容:嗯……呕呕呕
霍启衡:嗯……呕呕呕
卫旌笙:阿妩手艺这样好(笑嘻嘻)
霍妩:七哥喜欢就好,你放心,我以后会经常做给你吃的,争取多试几道新鲜菜式出来
卫旌笙:笑容渐渐消失
霍妩:我就说七哥肯定吃寻常菜色都吃腻了,为了七哥,我也要多多创新才好!
卫旌笙:……(不了吧,跪求按部就班!!!)
明天去看复联,希望我不会哭着回来
小天使们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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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久久”,灌溉营养液+2,啾咪啾咪
第40章 书斋
对方见她被自己吓到, 很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他穿深蓝色劲装, 乌发高束,比之京中常见的儿郎, 过多出几分英武之气。
他道:“嘉……不对,霍姑娘,是我贸然出声,吓着你了,实在对不住。”
霍妩摇摇头, 把话本子放回书架上,道:“没有的事,我自己太过专注,哪能怪到你头上,你不必在意。”
“说来,”霍妩疑惑地看向对方,“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我从前好似没见过你。”可这人见了她, 却知道她是谁。
“你还记不记得,兰亭马场?”青年道,“在下与霍姑娘,曾有一面之缘。”他目力极好,远远就看到女郎盈盈站在裕王身边,比划着与他正说些什么。不知听了裕王什么话,女郎一下子笑了出来,她似乎想动手往他身上来一记, 又顾忌着是在人前,硬生生收了回去。
他走进了,便瞧见女郎望向卫旌笙的眼里,满是信赖和欢喜,小女儿家的娇憨之气尽显。
陈纵听旁人说起过,霍家的小女儿与七殿下打小相识,七殿下往日里常冷着一张脸,与官员们偶有争执,光一张嘴就能把人给气死,可偏就到了这霍家女面前,脾气登时就温软的不像话。
他心说,若自家妹妹也能像霍妩这般与他亲近,他也会愿为她摘星捧月的。
“是你啊,我想起来了。”霍妩恍然笑道,“你是那个与我七哥战成平手的陈家郎君!”
陈纵点了点头,道:“说来,霍姑娘与我之间,也算得上是有些亲缘,我姨婆便是出自霍氏旁支……”
世家关系最是复杂了,真要往上数,怎么样都连着点亲,霍妩听陈纵对她说起这些东西,实在觉得头疼,连连讨饶道:打住打住,若按陈郎君的说法来看,也看算得是阿妩兄长,若你不嫌弃,我往后便喊你一声陈表兄可好?”
陈纵前头说了一堆,可不就等着霍妩这句话呢吗,闻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从善如流地学着旁人的样子,唤她一句“阿妩”,见少女笑着答应了,这才放下心来。
“阿妩刚才看得入神,这寻路生的话本,当着这么吸引人吗?”陈纵问道。
霍妩果断回答:“自然啦,这位寻路生的本子,我是头一回看见,可他无论是书里的主角还是所讲的故事,都正合我胃口呢,称得上是我近期看过最合我心意的话本啦。”
她又翻了翻那本话本,叹道:“只可惜到精彩处就断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出下一本,正看得兴头上戛然而止,害得我整个人都闹心挠肺的。”
“若被我知道寻路生到底是何人,我非得把他揪出来,怎么着也要把这个故事讲完才是,他若不从……”少女愤愤地眯起眼,道,“若不从,我便命人脱了他的鞋挠他痒痒,直到他写完才作罢!唉,陈表兄你抖什么?”
陈纵扼止住身体的抖动,顽强地站在那儿,勉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写话本不易,或许寻路生近日事务繁忙,一时没得闲也是有的,阿妩不妨再等等?”
也不必,如此凶残吧。
霍妩哀叹道:“陈表兄你不明白,我现在这种感觉,就好比一盘上好的美食摆在你眼前,却单单让你闻个味道,就是不许吃到嘴里一样难受!”
“表兄平日里想必不大爱看这些,自然不懂啦。”
陈纵:其实,也不是不懂。
他思忖片刻,开口道:“阿妩既然喜欢,其实,我认得……”
“阿妩!与人说什么呢?”
听见熟悉的熟悉,霍妩立马回头,就看见卫旌笙站在楼梯口上,俯视着他们。
他穿浅色衮袍,这个角度更衬得他长身玉立,光阴重叠下,他五官似玉琢细细打磨镌刻而成,寻不出半分瑕疵来,他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就堪能入画。
霍妩: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七哥比往常所见到的更好看了些。
卫旌笙从容地走下楼梯,还不忘朝霍妩招招手,道:“阿妩过来。”
见少女不假思索地往他这边走了过来,可算是离陈纵远了些,卫旌笙面上的笑这才真挚了起来。
他与书斋老板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出来一看,自家小姑娘就与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大尾巴狼聊得正欢了是怎么回事!
何况陈纵一身蓝装,偏生霍妩今日也穿白色浅蓝底边的罗裳,两人站在一处,有说有笑的,陈纵比霍妩高大步个头,略侧耳倾听她说话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看起来,还真以为这两个是一双璧人呢。
真是碍眼!卫旌笙暗自磨牙,你有我好看吗,有我跟阿妩站在一起相宜嘛,还好意思才说了几句话的事,就诓得她喊你声表兄!
呸呸呸!不要脸!
卫旌笙在陈纵面前站定,陈纵拱手,朝他施礼道:“见过七公子。”
“陈兄不必如此多礼。”卫旌笙扶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道,“我不过走开了一阵,一来就见你与阿妩相谈,不知你们在聊什么,我颇感兴趣,可否说与我听听呢?”
陈纵正欲开口,霍妩就轻轻地拿胳膊肘给了卫旌笙一下,道:“不过说些话本杂趣之流,七哥你又不爱看这些的。”
你都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有怎么就知道我不爱看了?
卫旌笙看着霍妩那张灿烂的笑脸,手指微动。
霍妩默默地打了个寒噤。
陈纵见状,忙关切地问道:“初春时节,天还有些冷,你衣裳穿得少,不若早些回去,免得冻着,不好。”
卫旌笙也皱起眉,俯下身在霍妩耳边道:“就你爱俏,国公夫人出门前还叮嘱你多加外裳,你偏不听,万一冻着了,到时候闹着不乐意喝药问诊的,不还是你。”
“七哥你就别训我了。”霍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你看看大街上,哪家女孩子像你说的那样穿,直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不是?再说了,我身子好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冻着。”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轻,身边两道不赞同的眼神几乎要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好歹陈纵还在这儿呢,七哥你倒是给我留些面子吧!
卫旌笙向来拿她没办法,这次也不例外,他叹道:“马车的柜子里有件披风,你先拿去披上,在车上等我,我一会儿就来。记住,不许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霍妩朝他吐吐舌头,又对着陈纵道:“陈表兄,那我就先走一步啦,有机会再与你聊话本的事。”
卫旌笙冷笑,聊哪门子的话本子,没有这个机会了!
然而表面上,他还是那个君子如玉的皇七子,与陈纵寒暄道:“矿山之事未决,陈兄还有性质跑到书斋来,可真是好兴致!”
你家那点子破事还没解决,还好意思跑这儿来与我家崽子扯东扯西的,怕不是个傻子!
陈纵无奈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跑到这里来躲个清闲。”
思璇想法颇多,很多事情,他实在无法理解她。
他慢慢意识到,他那个被他背在肩头上骑大马的小妹妹,早已经不见了,现在这个陈思璇,有时候连他都觉得陌生。
“令堂的事,还望公子节哀,多多保重。”
卫旌笙神色未变,道:“生死有命,这个道理,我自然知晓。”
“我早就听闻七公子年少有为,深受倚重,我家的事由七公子协同查理,陈纵放心。”陈纵向他深深一揖,“劳烦公子了。”
“若公子有事要问,只管差人来陈府唤我就是了,陈纵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旌笙笑道:“你这么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他倒是比陈家旁的那些个瞧着顺眼些。
“时候不早了、阿妩还在马车上等我,陈兄自便吧。”卫旌笙不着痕迹地道,“这丫头从小性子就野,我若再不出去,她等得急了,指不定要怎么站在我头顶上撒野呢。”
“又或者跑去别的地方撒欢去了,我可没办法向国公与夫人交代。”
他虽说着斥责的话,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亲厚。
霍妩突然打了个喷嚏,拽了拽披风,暗想,不是吧,难不成还真着凉了?
可她今日穿得也不少啊,总不能真像七哥说的那样,裹成个球再出门吧。
陈纵道:“阿妩年纪小,即便顽皮些也是正常的,我们这些做兄长的,多包容些也就是了。”
卫旌笙:……
谁跟你“我们兄长了”!
他错了,果然这姓陈家人里,他就没一个看得顺眼的!
眼见卫旌笙拂袖而去,上了马车,陈纵这才把目光收回来,他递了银子,将霍妩刚才看的那本话本纳入袖中,心想,阿妩与思璇年纪相仿,阿妩这样喜欢的东西,思璇,应该也会喜欢吧。
这边卫旌笙掀开车帘走进去,坐在霍妩边上,听霍妩巴巴地喊他:“七哥。”
卫旌笙整了整衣角,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