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擅战——Miang
时间:2018-08-22 08:32:22

  顾镜真是去不得霍府,一去,就要被霍淑君留下。
  赵祥教训完了江月心,又转头教训王延:“王军师啊,这春来赌坊,你不能来。以后得多颗心眼,莫要给人诓骗进去了。”
  王延倒是不忙不乱,道:“我听闻段家在北关横行霸道,便想来看看这段家到底有多厉害。”
  “你一看,这不就被人扣住了?”赵祥道,“以后别来这地儿。”
  “若是真出了事,我自有法子。”王延道。
  “什么法子?”江月心微惊,“莫非你与那段千刀有些渊源,能让他对你手下留情?”
  “一个字,跑。”王延笑得自如,道,“我别的事儿都不精,唯精‘逃跑’之道。”
  江月心:……
  当她没问。
  三人一道朝霍将军的宅邸走去。
  临近霍府,王延忽然喊住江月心,递了一方帕子过去,道:“小郎将,见将军前,不妨先擦擦汗吧。”
  江月心愣了一下,朝脚边的塘水里一照,方才惊觉额上沾了些灰,这必然是之前在赌坊打闹时沾上的。她不想辜负王延好意,便去接那帕子。
  一不小心,便碰到了男子的手心。
  温温凉凉的,便像是碰着了一块玉。
  江月心觉得手心被烫了下,耳根子莫名泛起红来。她蹲在池塘边,照着水擦额心,一面偷眼瞧王延的倒影——瘦长高挑,浑似一杆修竹。鱼尾曳起来,便晃乱了他的面容。
  好看,真好看。
  江月心在心底感慨道。
  一边感慨着,她一边不忘照一下自己耳后的那个小红弯月。
  从前这弯月不是弯月,只是四颗细细的红痣,排成弯弯一勾的模样。因着恰好是四颗,她幼时还有个外号,叫“四四”。后来不破关来了个算命的,说她命中有劫,须得把这四颗红痣的胎记遮上才能避劫。褚蓉便就着红痣的走向,勾出了一个小弯月来。
  这月亮画的极是漂亮,江父第一次带江月心去军营时,霍天正就夸赞了好一通。
  江月心擦净了灰,见帕子上脏污一团,分外不好意思,便转头对王延道:“我洗干净了这手帕,再还给你。”
  王延点头。
  三人入了霍将军府,霍天正见王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便松了口气:“王先生,虽你与段家有些交情,可那段千刀是不曾见过你的,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
  江月心听着,一头雾水。
  莫非王延真与段家有些渊源不成?
  正想多听一会儿,霍天正便将江月心与赵祥请了出去,说是让他二人去耳房坐着喝杯茶。书房的门一关,便只留下了霍天正与王延。
  兽首金炉烟气袅袅,霍将军提笔沾了一点青墨,叹气道:“陛下,这段家的事儿急不来。”
  北关豪族飞扬跋扈,早已成了顽疾,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朕知道。”王延坐下了,淡淡道,“不过是去打个照面罢了。我应了段老先生,不会让那段千刀难堪。”
  顿了顿,王延忽然道:“霍将军,朕想要找一个人。”
  “陛下但说无妨。”霍天正道。
  王延想到江月心在赌坊里那股狠命的劲儿,唇角的笑意复又柔和起来,“朕想找的是个姑娘。她若还活着,今年应当与江小郎将一般年岁,性子也应当是差不多的。”
  霍天正有些困扰:“这不破关里二十几许的泼辣姑娘,也实在是太多了……”
  “若朕没记错,她名唤‘思思’,颈子上有四颗相思豆子那般的胎记。”王延又道。
  “可是陛下的故旧?”霍天正小心问道,“末将这就差人去寻。”
  “这……”王延思忖了一会儿,失了笑,玉也似的面容淡漠下来,“倒也不算是什么故交。不破关动乱多年,她兴许已经不在了,又或者是嫁为人妇了。朕不过是偶尔想起,问问罢了,不必惊扰她。”
  霍天正应了声是。
  待王延离去后,霍天正便唤来了江月心。见江月心恭恭敬敬地立在下首,霍天正思忖道:同样是二十几许的姑娘,江月心找起人来应该更为方便些。
  于是,霍天正开口道:“小郎将啊,本将军给你个差事,要你去找……”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的顾镜死命道:“霍将军!江小郎将可在?大小姐闹着要和江小郎将习武呢!”院子里间或还传来霍淑君的撒娇声:“镜哥哥,你也留下来教我习武呀!”
  江月心:……
  顾镜一定是不想一个人被折磨,所以要拖了她一起被霍淑君折磨。
  霍天正这才想起,江月心今日还要教女儿习武。“哦,没事儿了。”霍天正大手一挥,对江月心道,“小郎将,你先和顾镜去吧。淑君顽劣,还请多多见谅。”
  江月心诚惶诚恐道:“哪里哪里,大小姐勤奋肯学,比我厉害多了。”
  没一会儿,顾镜一手拎着霍淑君,一手揪着江月心,就往院子里头去了。
  待书房里安静下来,霍天正想起赵祥还在耳房喝茶,便命人把赵祥喊了过来,道:“赵祥啊,本将军给你个差事,要你去找个女子。”
  赵祥点头哈腰:“是是,一个女子。”
  霍天正又道:“二十左右,叫做思思,脖子上有痣。”
  赵祥继续哈腰:“二十左右,叫做施施,脖子上有字。”
  霍天正听习惯了赵祥的口音,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劲,继续道:“可能活着,也可能不在了,更可能嫁人生子了。若是人家已嫁做人妇,万万不要打搅了。”
  赵祥又哈一下腰,道:“明白。”
  赵祥从霍天正这儿领了命,立即回去对自己的部下道:“本将军要你们去找个女的,二十岁,叫施施,脖子上有字儿!”
  ***
  不消一个晚上,王延便得到了霍天正的回复。
  王延慢悠悠到了霍天正的书房,却见得霍天正满面惋惜之色。
  “如何?”王延放下手中书卷,语气淡然。
  “城南那头,从前确实住了个叫思思的女郎,脖子上也有红痣。她家境贫困,无父无母。前两年她染了病,身子熬不住,就去了。”霍天正的语气透着怜惜,“据说是个很有胆识的女子,因不肯做妾,得罪了人,亲事也耽搁了,一直靠着卖线为生。”
  王延闻言,沉默不语,只是重执起了书本,悠悠翻过了一页。
  书房中一片沉默,唯有簌簌翻书之声。
  许久后,王延才抬起头,慢慢道:“……朕知道了。”
  语毕后,有一瞬的失神。
  他的视线落于书本上,可一颗心却看不进那些墨字了。字里行间看到的,似乎都是十四年前不破关的铁马冰河、山川浩荡。纷纷扰扰的旧事扑面而来,如抖落了满地尘埃。
  那时他九岁,叫做李延棠,虽是天恭国的皇子,却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流落到不破关时,他遇到了还未出人头地的霍天正。
  那之后,李延棠在不破关,过了人生中最落寞也是最快活的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心心:你们忙啥呢?
  赵祥:找个女的,叫施施,脖子上有字!
  心心:不认识,走了
 
 
第7章 小郎将(二)
  江月心一连教霍淑君习了三天的武,霍天正才放过了她。
  这三天里,霍淑君倒是没有摆脸色,这大抵是因着顾镜在。只要顾镜冷着脸朝院子里一站,霍淑君纵有万千不满,也都化为了一张灿烂笑颜。满口“镜哥哥”、“镜哥哥”,喊得极欢。
  为了给顾镜留下一个好印象,霍淑君习武极认真。临到最后一天,她还不忘对江月心狠狠示威:“本小姐警告你啊,不要肖想镜哥哥!他是我的!”
  江月心:……
  没人肖想顾镜啊,这说的是谁呢?
  江月心不给反应,霍淑君有些不高兴。她希望看到江月心老老实实地承认顾镜是她霍大小姐的,最好说一句“是是是您俩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只可惜江月心没理她,反而专心致志地听着一旁的两个小丫鬟说话。
  这两个路过的小丫鬟是霍夫人遣去送东西的,一路七嘴八舌地说着“王先生”。
  “王先生今日要去明山亭呢。”
  “来了不破关,就要去明山亭,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月心支着耳朵听,霍淑君冷不防凑到她耳旁,大声嚷了句“你听见了没有”,惊得江月心连连揉耳朵,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不破关的夏日要来了,江月心与顾镜一道从霍府出来,便看得街旁矮墙上攀了一溜的翠嫩绿萝,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天气微微热,衣衫也能换得薄一些了。
  顾镜走得慢吞吞,一面走,一面欲言又止:“……小郎将,你别想太多。”
  江月心问:“想什么?”
  顾镜道:“我只当霍大小姐是妹妹,你别想太多。她的脾气,我不太消受得起。”
  江月心一头雾水:“这有什么,我也当她是妹子。”
  顾镜憋了一口气,瞪她一眼,冷着脸道:“你当我没说。”
  江月心愈发莫名其妙了。
  ——阿镜怎么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整个不破关城里,谁不是把霍淑君捧在手心上?
  据说新帝践祚未久,便南下巡游去了。如今代替今上在朝中理政的,正是霍天正的弟弟。再兼之霍天正军功赫赫、威震朝野,要是有哪一位敢不疼着霍大小姐,那就是活腻了。
  两人到了街边就分道扬镳了,江月心直直朝家走去。待进了家门,便看到江父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周嫂子、周大哥站在一旁,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了?”江月心纳闷,“哥哥升官了?”
  “是你的好事儿。”周嫂子放下怀里的孙子,喜滋滋道,“谢夫人与谢公子这几日就要回京城去了,刚刚谢夫人特地差人来递了口信,说是要带你一道回京城去,在京城备婚。”
  江父搓搓手,乐呵呵道:“那可是京城啊!你爹我一辈子去过京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就是刚娶了你娘的那阵子,在京城住了段时日。”
  江月心懵了一下。
  差点忘了这一茬!
  那谢宁虽然整日嫌弃她,可依旧没有来退婚。如今看爹爹的意思,是要她跟着谢宁一道去京城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错过了。”江父拍拍江月心的手臂,喜笑颜开,“谢家大门大户,你要是住到谢家去,定能长进不少。将来做了少夫人,也不会慌张。为父这就去见霍大将军,给你请辞……”
  “等等。”江月心拽住江父的手,直白道,“我不想嫁。”
  “糊涂孩子!”江父训斥道,“你不嫁人,难道还要当一辈子的将军?以后谁来照顾你?”
  “至少,我不想嫁给谢宁。”江月心呼一口气,蹙眉道,“谢宁母子两并不喜欢我,我嫁过去了,只有苦头吃。难道爹想看我受苦么?”
  “你你你……”江父一副不信的样子,转身指着院里的一堆箱笼,道,“你是不知道那谢夫人与公子对你有多上心!礼物一趟趟地送,一点儿都不心疼钱。这上好的衣服料子,咱家平日哪买得起?怕你不适应京城,还特地提前带你回去……别家的夫婿有这么体贴,早该笑开花了,只有你这么任性!”
  江父很是痛心疾首。
  那谢宁来拜访了他两三次,回回都是谦逊仁厚的模样,言语间只说要江月心“日后文静谦逊一点”,还要江月心“做个贤内助,助他仕途高升”,其余并无要求。
  江月心也知道,爹爹是为了她好。那谢宁被王延提点过,必然不敢得罪自己,因此在爹爹面前也演得卖力。可谢宁越是这样两面三刀,她就越是不想嫁。
  江月心性子直,不会说漂亮话。她闷了一会儿,直截了当道:“话就摆在这里,我不会嫁谢宁。”
  在江父“任性”、“不像话”的吵吵嚷嚷声里,江月心转身就出了家门。趁着还未入夜,她去酒铺子打了两坛酒,提着小酒坛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
  边城偏地,没什么醇香好酒,只胜在一个烈字。一口下去,如从喉烧到肺腑,滚烫了整个身子,令人无暇去思虑其他烦心事。
  暮色渐浓,西月慢升,街上的店家相继闭门,宵禁的梆子声已远远地回响了起来。回过神来,江月心眼前的街道已是空空荡荡、一片落寞,唯有她孤零零地徘徊着。
  她拎着酒坛,朝口中仰倒,可酒坛中却无一滴酒液。
  “喝完了……”她晃了一下身子,一副扫兴的样子,“谢宁烦人,这酒也够烦人。”
  她是不想嫁谢宁的,可她又说服不了爹爹。
  都怪谢宁狡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她掷了酒坛,发现袖中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原是一方手帕。江月心支着迷蒙的头颅,隐约想起这方手帕是王延的。
  她有些醉了,脚步飘忽,周遭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王延手心的温度,与她接过手帕时的心跳如狂。
  她要把这手帕……
  把这手帕……
  还给王延。
  这样想着,她便转道回家,悄悄牵了马,朝城外的明山亭策马而去,也不先问问王延是否已回了家,只是自顾自莽撞地去了。
  这明山亭乃是旧朝所造,不少文人骚客皆在此处留下过诗词名篇。凡有文人到不破关,皆要去明山亭一游。江月心也常去,能清楚地记得哪块砖上铭了哪个人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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