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插翅难飞——玄宓
时间:2018-08-22 08:33:33

  吃饱喝足,接下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教授。”许柔咬着勺子,可怜巴巴冲他眨了下眼睛。
  他没有接收到这个眼神,刚开了电脑,一手支着下颔,正浏览着财经新闻。
  她又喊了声:“荆教授。”
  荆念抬眸,视线越过屏幕看向她。
  许柔嘿嘿一笑:“我的补考……”
  天不如人意,话未完,他的手机又响起来。
  荆念看一眼,啧了一声,没有接听的意思,直接关了静音。
  静音模式自动转为震动,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对方还不依不饶,一个接一个地狂轰乱炸。他还没来得及问管家要充电设备,眼见着手机就要被迫自动关机了。
  许柔也看一眼,显示的是个未保存号码,可末尾几个数字是重复的7,还挺特别的。
  最后他还是接了起来,口气很不耐:“穆小姐,我何德何能能让你这样牵肠挂肚?”
  他说完就把话筒拿远,眼睛盯着笔记本看新闻,连敷衍都不肯。
  房间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女人哀婉的语调。
  许柔总觉得穆小姐这三个字挺熟悉,她记忆力卓绝,稍稍回忆了下,恍然大悟。
  不就是那位被他嘲笑我对你硬不起来的宝蓝色大小姐么?
  这怎么还在纠缠啊……
  她咂舌,脸皮也着实太厚了点。
  “我现在很忙,不说了。”荆念一如既往地绝情,过了一会儿,他又勾起唇:“你想知道我忙什么?”
  突然变轻柔的语调预示着恶魔的降临。
  许柔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好奇心令她竖起耳朵,可下一刻手机就被丢到了她怀里。
  他冲她微微一笑:“你的补考……”
  她腾地站起身,摆了个收到的手势。而后拿过手机,尽心尽责扮演坏女人的角色,掐着嗓子道:“我和念念老公马上要洗澡,请你不要再打来了。”
  念念老公。他挑了下眉。
  许柔火速挂上电话,等了两分钟,对方没再纠缠,她松了口气,表情又鲜活起来:“怎么样,您满意吗?”
  荆念耙了下头发,散漫道:“凑合,下周等通知。”
  “真的?!”从天而降的喜悦砸晕了她。
  他扫了她一眼,少女的麻花辫乱糟糟,杏眼笑成弯弯弧度,她捂着胸口,红唇微张,一脸中了五百万的表情。
  有时候古灵精怪,有时候又老是一副蠢样。
  “你可以走了。”他出声打断她的喜悦。
  “啊?”许柔微怔。
  “不走?”荆念合上电脑,走到她身前,口气贱兮兮:“还想和我过一夜?”
  距离不知不觉又拉得很近。
  她赶紧退一步,无意中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八点。
  好像漏了什么事情……
  李莫溪的脸倏然闪现在脑海里。
  许柔瞬间惊醒,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去拉荆念的袖子,急道:“我今天要去实验室报道,送、送我一程好吧?”
  他慢吞吞缩回手,和她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
  “我下午还有安排。”
  她放下身段哀求:“拜托了,荆教授,真是十万火急的事儿。”
  许柔自己也知道,这要求很无理,是她死皮赖脸非要跟来的,还害他被反锁在门外,眼下不眠不休折腾了一个晚上,又让人家送她回去……
  “这样吧,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我能做到,你今后随便开口。”情急之下,她尊称都忘了。
  他没接话,半垂着眼,瞧上去有些意兴阑珊。
  许柔双手合十:“真的,做牛做马都行。”
  听到这句,他眉眼舒展开来,好看的唇角翘着,邪气十足:“做牛做马不必了,不过你承了我的情,这点还是要好好记着。”
  “当然当然。”她点头如蒜。
  于是乎,许柔忍辱负重换来了专车回校的机会,等到了实验室,李莫溪他们已经开工了。
  她迟了五分钟,心情很忐忑。
  幸好李大魔头今天心情不错,也没怎么说她,就让她进去了。
  许柔刚起步,只能打打杂,团队里都是能人大拿,她阅历最少经验几乎为零,就要去各个组里轮转。
  奴役小妹永远是最苦的,哪里需要她,她就要去哪里。
  从上午十点忙到晚上九点,她就啃了两片面包。
  这帮科研狂人仿佛不知道饥饿,对着数据就能吃饱,许柔很想同他们一样发光发热,无奈她刚通宵完,实在挨不住。
  等回到寝室后,她觉得头重脚轻,董妍过来一摸她脑袋,惊呼:“你发烧了。”
  “没事,我躺会儿。”许柔强忍着不适爬到上铺,睡了个昏天暗地。
  年轻人的免疫力还算强劲,第二天醒来热度就退了。她手机已经黑屏了,充上电开机后翻了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群通知。
  最新消息是冯昳君发来的:
  【这次经管院很通情达理,批准了你的补考,周三下午一点半,你准备下。】
  “哇!”许柔欢乐地在床上荡起了双桨。
  孙珍珍放下补妆的镜子,往上看了看:“怎么了?”
  许柔本来不想理会,见董妍也好奇地凑过来,才道:“荆念的课系里给我争取了补考机会。”
  董大妞立刻欢呼起来。
  孙珍珍的笑容僵了一瞬,淡淡道:“恭喜。”
  “谢谢。”许柔也很客套,想了想给荆念发了个消息——
  【教授,感谢帮忙。】
  他没回。
  一如既往地臭屁。
  她也没兴趣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反正选修课过完,谁还认识谁呀。
  她乐观地想,以后再没人能让她怄气得半死了。
  等到周三,到达考场后,许柔见到了同挂科的体育部部长,他激动地抓着笔袋,咧开嘴直笑:“我真没想到,我还能补考!”
  没等许柔开口,他又道:“上周我去荆教授家门口求情,还被他赶了出来,那时候我都觉得没戏了。”
  许柔深有感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部长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看来荆教授外冷内热,嘴巴不讲,可心里是真真切切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
  噗——
  她差点被口水呛到。
  他在说什么鬼啊?
  部长拍拍她的肩:“我们考完后,一起买点水果再去拜访下荆教授吧。”
  许柔打了个激灵,打着哈哈应付了几句。
  开什么玩笑,她自认段位不足,和那位还有点差距,以后还是有多远绕多远吧。
  随后的日子里,她和荆念也正如她期待的,如同两条平行线,没了交集,再也没见过面。
  直到某天深夜,她收到了来自恶魔的召唤。
  【我后天要出国,为期一个月,暂时找不到钟点工,你顶替下。】
 
 
第20章 蜂蜜的滋味
  临出国前, 荆念回了趟老宅。
  荆梵的状况比之前好了不少, 手术后悉心调养了一阵子, 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祝玉母子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侧,一左一右,画面和乐。
  7月初正是炎热时,考虑到病人身体虚弱,别墅的中央空调没开, 只用传统风扇来降温。
  荆念经过时, 电线被他鞋后跟不小心勾住, 那立扇应声而倒。
  荆弦安先回过头, 诧异道:“哥, 你怎么来了?”
  荆念插着兜,没看他一眼, 直接往后花园走。途径他们三人时,嘲道:“下次回来我会找乔特助预约。”
  话里有刺。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年被梗得脸皮一红, 他本来性格就随母, 内向敏感, 从小没有父亲陪伴长大, 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祝玉小心翼翼抬眸,有些委屈地看向荆梵。
  “阿念!”他果然开口,拿拐杖杵了下地板。
  荆念在院落门口顿足, 不耐道:“我没空闲话家常, 失陪。”他来到玻璃花房, 顺手接过园丁手里的修枝剪。
  东南区那一片的苗圃被翻新,红泥外露,不见植被。
  他几乎是瞬间冷了脸:“太太原先最喜欢的郁金香呢?”
  园丁是新来的,有些畏惧这个阴晴不定的大少爷,战战兢兢道:“就是太太说改种玫瑰我才动手的。”
  两人口中的太太明显不是同一人。
  祝玉小步往这里赶,她属于典型的江南女子,五官温婉动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特有的软侬,“阿念,你别生气,我让他们再种回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倏然轻笑:“听说你以前陪酒时候的艺名叫玫瑰?”
  祝玉仓皇地垂下头,脸色惨白。
  荆念冷眼看着,也不知她现在这做低伏小的样子是怎么入了老头子的眼,他幼年时不小心撞见过他们的肮脏□□,当时她可不是这等羞怯样,甩着长发放浪得很。
  “我让他们种回来……”她又重复了遍,笑得很尴尬。
  “不用。”他把剪刀丢到她脚边,弯下腰掸掉裤脚不小心沾上的泥土,轻佻道:“你可以再多弄点蔷薇茶花什么的,把你们那帮子姐妹都种上。”
  气氛凝滞。
  祝玉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
  荆弦安远远听到,不忍母亲受辱,急匆匆走过来。他护在祝玉身前,这会儿态度又强硬起来:“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不满?这两个字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
  荆念无声地笑了下,好看的眼里满是讥诮。
  青年被这眼神惊到,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祝玉扯了下他的手,几不可闻冲他摇摇头。
  荆弦安微愠又不甘,恨恨握紧了拳。
  荆念懒得同他们周旋,转身离开。
  厅堂里荆梵坐在沙发上,看护正在帮他弄医疗仪器,他鼻子下面还挂着吸氧管,见儿子进来,不由得皱着眉道:“你这阵子又去哪里?越来越不像话,把家里当什么了。”
  他眨眨眼,口气散漫:“人间炼狱呀。”
  听见回答,荆梵气得把拐杖往他身上丢,怒道:“混账东西。”
  荆念拿脚尖轻轻松松踢了下拐杖,顺势立起,拿在手里,而后淡淡道:“能逼疯一个正常人的地方,不是炼狱是什么?”
  荆梵深吸一口气:“我说过,你母亲本来就有精神分裂征兆。”他犹豫了下,又道:“你恨我,就不恨她?”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他俊眉长眸,下巴轮廓秀气,像极了年轻时的她。可那双异常美丽的眸子里蕴着阴暗和戾气,隐隐约约透露着疯狂。
  荆念双手撑着拐杖站定,撇唇:“说这些有意思没?”
  荆梵还在自顾自叹息:“要不是她,你不会看了八年的心理医生还没痊愈。甚至,那一天若不是陈伯拉住你,可能你就……”他想起那一天的暴风雨和歇斯底里的女人,脸色发青,没有再说下去。
  荆念垂下眼,脑子里的画面断断续续闪现,他的头开始痛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天台,女人抱着他,满脸泪痕……
  “阿念!”
  他回过神,手指微微颤抖着。
  怕失态,他一把推开门,没再理会荆梵的呼喊,径自朝外走。
  车子疾行,在花店前停下来。
  荆念下车,买了一束紫色郁金香,他神思恍惚,连找钱都遗忘,就这么一路开到了凌山墓园。
  天气就像感知到了悲伤的情绪,淅淅沥沥下了小雨。他没撑伞,雨滴挂到长睫上,落进眼里,一阵酸涩。
  缓缓走至最后一排的尽头处,他停下脚步。
  白玉墓碑上没有什么缅怀的语句,只有简单的生卒日月及姓名,甚至没有刻同立碑人的亲属关系,兴许是很久没人祭拜,墓边上杂草横生。
  女人的黑白照片也因时间久远,变得些许模糊。
  他蹲下身,把花放到碑前,像是自言自语:“今天他问我恨不恨你。”
  “我只恨你清醒时给我的那些温暖,叫我如今还放不下,午夜梦回时都是你离开的画面。”
  长指拔了几根野草,他继续道:“嫁给他之前你活得恣意,嫁给他之后满身怨气,情情爱爱,值得么?”
  雨势变大了些。
  他笑笑:“你根本不想留我在这世上,你厌恶生下他的孩子,其实我都知道。”
  他站起身:“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
  八岁,在母亲离开以后,他渐渐知道了自己的不一样,不喜欢旁人的接触,不喜欢过分亲密的关系,甚至不能很好地融入到人际关系里。
  八年的心理疾病抗战过程,在经历过最黑暗的催眠手段后,他逼着自己戴上了面具,表面瞧上去与常人无异,可照镜子时,依然是一具行尸走肉。
  没什么东西特别在意,也没什么东西害怕失去。
  活着,或者死去,好像并无太多差别。
  有时候他开快车,肾上腺素飙升的那一刻,心脏疯狂跳动,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特征。
  陆衍常常喊他参加光怪陆离的派对,各种新奇刺激玩意儿,可看在他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兴许真的到了药石罔医的程度。
  他抬起头,又加深踩了下油门,熟悉的加速度席卷全身,血液沸腾,恍若新生。
  墓园周围都是山路,他车速很快,过弯时都没踩刹车。
  雨天路滑,有个标志不甚清楚,他没在意,直到断头路贸然出现在眼前,他才急急打了方向盘。
  车头擦过岩壁,被撞进去一小块,整个车子重重震了一下,随即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坡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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