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轻轻柔柔的嗓音,却预示着危险的征兆。
许柔往后退的时候没注意,一下子摔到茶几上。
她想要站起来,结果那人却弯下腰,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不会想知道我不高兴是什么样子的。”
变态!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挣扎了一会儿,却让裙摆越卷越高。
笔直修长的腿堪比上好的艺术品,无半分瑕疵。
他一点没避讳,看了几眼后又想起她当初被囚禁在鸟笼里的画面,似乎当时足踝上还加了锁链。
宝石和裸足,美轮美奂。
感觉理智在一点点被黑暗侵袭,他叹息了一口气:“真是被姓周的洗脑了。”
许柔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等到他终于大发慈悲放开她后,立马拉好裙子。
这个人变了。
从前看她是三分漠然七分藐视,现在则换成了探究和犹豫五五开。尤其是他的眼神,如覆着薄冰的湖面,已经出现了裂痕,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她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挣扎。
那是一种不甘于承认现状却又不自觉沉沦的挫败感。
许柔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幸好他这样的表情,只维持了半刻,很快就消失不见。唇角轻勾,他还是那位Z大风度翩翩慵懒迷人的荆教授。
“就这些,明天开始,你先回去。”
许柔简直要呕血,辛辛苦苦过来,三分钟就打发她回去。
她默默无语地蹲在玄关换鞋子,又觉得不能亏太多,扭头道:“教授,说好的报酬是多少?”
荆念:“……”
在许柔死皮赖脸的要求下,他给了一个高于市价双倍的工资,并提早支付了一半的酬劳。
其实他还不够了解她。
要知道许柔从小到大的外号就是小妖女,这都是有原因的,她不但在学业上有所成,在算计人方面也是一等一的。
她在回寝室的第一时间,就通过家政APP预约了一位钟点工阿姨。
第二日,荆念飞洛杉矶。
穿着绿色制服的钟点工如约而至,五十来岁的年纪,微胖,肤色黝黑,五官朴实。
“秦阿姨,喝水。”许柔替她倒了杯水。
“叫我娟姨就行了。”她不好意思地摆手,从工具桶里摸出一大瓶矿泉水,憨笑:“我自己带了。”
许柔也不勉强,简单介绍了下工作流程。
娟姨干活利索,做事规矩,完美贴合荆念一尘不染的苛刻要求。
但许柔还是多长了个心眼,毕竟这房子毕竟不是她的,她平时待在实验室的时间比较多,干脆买了那种家用的摄像头装在公寓里,连到手机上。
不过查岗了好几次,娟姨都在工作,没什么好挑刺的,她也就放心了。
许柔因此彻底解放,为掩盖心中的一丝愧疚,她会在实验室结束后的晚上八点左右到公寓,和娟姨结账,并喂一喂两条神仙鱼。
第一周快结束的最后一个晚上,她照常送娟姨出门,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邀请的系统音。
她一看屏幕,头皮发麻——
【禽兽】邀请您FACE TIME,是否同意?
她有心想挂掉,可又怕他起疑,牙一咬狠心接起。
画面是蓝天白玉,镜头晃了好一阵子,才拍到他的脸。
下巴尖尖,薄唇秀气,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熟悉的斯文败类味道,一开口就是颐指气使的嚣张态度:“我看下鱼。”
许柔忍了:“好。”
她把手机放到水族箱边上,结果才三秒钟,他大少爷又说可以了。
许柔意兴阑珊地和他说再见。
他冷冷地道:“你都是这样让人看着地板告别的吗?”
……史上最难伺候。
她看着娟姨欲言又止的眼神,苦笑了下。默默把手机举起来,对着自己的脸,她摆了个端庄的笑容:“皇上,您看这样可以了吗?”
他沉默半晌,关掉了视频。
有病!!!
许柔把手机丢到沙发上,有些恼怒。
娟姨道:“你老公对你不好哦?”
“啊?”她怔住,才发现这是第一次对方同自己闲话家常,娟姨是个很恪守工作原则的人,基本不打听户主家里的事情。
“你这么漂亮,他还不珍惜。”娟姨很为她不平。
许柔尴尬:“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你为什么……”娟姨震惊了,很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轻声道:“那他有老婆吗?”
许柔无形之中被扣上了小三的帽子,很无奈:“他没有。”她也懒得解释太多,毕竟……说自己是他的学生却天天在教授房里进出,这恐怕听上去更惊世骇俗吧。
娟姨脑补了一出女大学生被金主爸爸包养的大戏,实在心疼这个小姑娘,“许小姐,明天你要不嫌弃,我过来给你做一顿饭吧,别天天吃外卖了。”
许柔惊讶,半刻后心里暖暖的,搂着她的肩膀笑道:“谢谢你,娟姨。”
第二日,实验室结束晚了,许柔到海顿公馆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娟姨把菜热了好几遍,听到她的脚步声赶紧从厨房盛了饭出来。
许柔好久没吃过家常菜了,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她也习惯快餐解决温饱问题,开心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嘴里,她竟然尝到了幼年时候母亲炒菜的味道。
算算日子,200多天没见过妈妈了,她莫名沮丧起来。
娟姨拍着她的背:“他对你不好,你就离开他。”
“不是……”许柔有苦难言。
说话间,谁都没注意到钥匙转动的声音。
娟姨加重语气:“咱们涨点志气,自己挣钱,不要臭男人包养!”
许柔:“……”她真的有点乱。
娟姨还在滔滔不绝,仿佛要把之前工作时沉默的时间都给补回来。
许柔只能胡乱应了,一边还不忘给自己夹菜。
突然,情绪激昂的人闭了嘴。
冷飕飕的风不知从哪儿刮来,让人汗毛直立。
许柔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那位本来两周后才能回国的男人倚在门边,他扯了下领带,皮笑肉不笑地道:“愣着干嘛?还不过来迎接金主爸爸。”
第22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当他用低沉清润的嗓说出金主爸爸这四个字时, 许柔拿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下, 她只能在娟姨满是尴尬的表情里默默放下碗筷, 坐直了身子。
“娟姨, 要不您先……”
“我先回去我先回去,你们聊。”中年女人忙不迭应声,走至门边时,又忍不住再看一眼这位悄无声息出现的青年,尽管此刻他面带笑容瞧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可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依然让她在经过时加快了脚步。
荆念放下行李, 刚要步入时, 那女人折而复返, 鼓足勇气道:“小柔是个好女孩, 请对她好一些。”
许柔:“……”
女人逃命似的跑了。
他走至餐桌前,双手撑着桌沿, 一字一顿:“好女孩,恩?”
许柔镇定自若地和他对视。
他盯着她, 嘴角还噙着笑, 眼睛微微眯起, 不自觉带了点勾人味道, “什么样的好女孩会冒充自己是别人情妇?”
她叠着双腿,感到膝盖有些发麻,干脆也站起来。
身高差距缩小, 总算气焰上没这么渺小。
许柔没回答那个反问, 抽了张纸巾把刚才鸡翅掉在桌上的油污擦掉, 随后抛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开场白:“吃了没?”
狗血伦理剧一下子变成了温情戏码。
荆念拉开椅子坐下来,看了眼菜色,淡淡道:“你倒是有口福。”
她迟疑片刻,很快去厨房给他添了碗饭,并且拿着新餐具回来,工工整整放于他面前,低声道:“您先吃吧。”
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别您啊您的。”
许柔一愣。
“听着烦。”他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随后道:“补考成绩昨天我录入系统了,选修课正式结束,我们的师生关系到此为止。”
她赶紧低头,想掩盖住愈来愈明显的笑意。
脑海里奏起恢弘壮丽的交响乐,空气里仿佛也弥漫着自由的气息。
她深深吸一口气,真他妈爽啊。
荆念冷眼看着,她垂着脑袋站着的样子活像一只受到谴责的小鹌鹑,可搭在短裙旁边的手指已经虚空弹起了钢琴。
心情倏然变坏,他活到二十八岁,第一次有异性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他的身边。
别人他不管,可这只小夜莺不一样,他也懒得去追究这种不一样背后代表的到底是何种情绪,眼下只想折了她的翅膀,要她讨饶。
“很开心吧?”他说。
“怎么会?”许柔把颊边长发勾到耳后,摆了个哀婉的表情,语气沉痛:“全Z大都在为您的离去哭泣。”除了我,嘻嘻。
他抬眼,拿了一颗盐水花生,慢条斯理地道:“你说这东西像不像你?”
她闷不吭声,杏眼划过不解。
荆念笑了一下,纤长的手指剥开外壳,里头的果实还包着红衣:“你除掉果壳后,觉得它长这样。”
随后他又把红色的那一层轻轻抹掉,捻了一颗放在眼前端详片刻,轻笑道:“没想到还披了层马甲。”
许柔僵住,半晌无名火从心底蔓延,缓缓烧到喉咙,她忍了下,没有发作。
“当然,无论它有多少伪装,最后还是要沦为盘中餐。”他可惜地叹了口气,随即干净利落地碾碎了那颗花生。
“是吗?”许柔怎么会听不懂他含沙射影的话,其实她有一百种方法来回击,但念及他最后给她补考的那一星点恩情……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故意看向墙上的钟,笑笑:“我得回去了,快到关寝时间了。”
他没看她,还坐在餐桌前,一盘花生被他剥得七七八八,在她穿好鞋的时候,他端起盘子,将剥下来的果壳全部倒到了垃圾箱里。
“今天蒋院长给我发了邮件。”
她在电梯厅回过头,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抬手给她按了电梯门,眉眼淡然,瞧不出神色。
电梯厢上升的声音愈来愈近,许柔涌起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他终于给出会心一击:“他问我愿不愿意留校任教经济系的专业课程。”
许柔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说?”
电梯门开了,他摆了个请的姿势,见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靠回墙边,挑眉道:“不走?”
她转过身,又重复了遍:“你怎么说?”
他垂着眼,睫毛压着墨瞳,瞧上去有点无辜,“我如今被董事会除名,确实很需要一份工作。”
许柔怒了:“你放屁!”
本来她不用那么激动,可生科院和经管学院就在隔壁,食堂都是通用的,碰到的几率太大了。
他眨眨眼:“不装了?”
她恨恨拿鞋在地上摩擦了几下。
“开心吗?小夜莺。”他一点点漾开唇角,笑容比三月桃花还迷人,“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这个男人,完全是生来气死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词,都让她血压飙升。
“我真的不懂。”她冷静下来,试图讲道理:“你这样阴魂不散有什么意思?”
他很明显愣了一下,表情有瞬间茫然。
随后,他好看的眉舒展开来,嗤笑:“别自作多情,不是为你。”
许柔耸耸肩:“那最好。”语罢她又按了下电梯键。
等待电梯的过程中,两人再也没开口。
直到电梯门打开,她迈步上去,挣扎了一下,又回过头来:“我们一笔勾销了好吧?”
他恍若未闻,就在边上翻着手机。
许柔压着门不让它关上,从包里翻出几张纸币,递过去:“那,这是钟点工多下来的钱。”
收下它,代表前尘往事,随风散。
他面无表情地看她,良久接过钱。
她松了一口气,笑意盈盈地道:“那就……后会有期啦,荆教授。”
电梯门的最后一丝缝隙合上,声控灯灭了。
他重新回到黑暗里,只有虚掩的房门处透出来些许灯光,在地上拉出窄窄的一道光影。
他在暗处站了许久,才尝试着挪到亮的地方。
可光晕还不够,他的大半身子仍在阴影里,脸上半明半昧,像是产生了两副表情。
左边,是光明。
右边,是堕落。
手心揣着裤兜,摸出一只耳环,他啧了一声,将它丢到了门口的果皮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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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柔这个暑假过得充实又痛苦,充实是因为天天泡在实验室,痛苦也是同样的理由。
李莫溪真不愧是传说中李莫愁的亲姐妹,奴役学生的手段比谁都高明,给你一个任务,也不给时间节点,就随口说一句你看着办吧。
这就逼着许柔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干,常常所有人都散了,她还留着值班。
当然,好消息也有,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她如愿拿到了导师推荐信。
“可把我牛逼坏了。”她反复把信亲了亲,在宿舍里欢乐地转圈圈。
董妍也没回家,她已经拿到了毕业证,正准备在L市找工作。但这年头,本科文凭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值钱了,尽管她是Z大毕业,可生物系的专业毕竟难对口,她投了许多简历,都石沉大海。
“要不我也考研吧,今年错过了,明年卷土重来。”董大妞很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