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婆子随手操起茶壶摇了摇递了过来,似笑非笑看着他问另一名婆子:“这位就是驸马爷?”
“对啊。”另一名笑道,“听说他不愿意,可宜平大长公主就是看上他了,将他弄得半死不活的,先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荣恪口中茶水喷了出来,想要说话,脑子里有些糊涂,拿起茶壶兜头浇下,被冰凉的茶水一激,终于知道要说什么,嘶哑开口道:“爷是当朝元辅镇国公,你们谁敢逼爷?”
“比你官还大的人呗。”一名婆子切了一声,“不管什么公,您都这样了,就乖乖听话。”
另一名道:“真是麻烦,马上就拜堂成亲了,头发衣服都弄脏了,还得再收拾一番。”
二人说着话,一个几下扒去荣恪身上外袍,给他换了一件,另一个麻利给他重新梳头挽发。
端详着说一声好了,一左一右夹起他向外,荣恪使不上力气,是能用杀气腾腾的目光表示抗议。
鞭炮齐鸣鼓乐声声,一对新人步入喜堂,新娘莲步姗姗仪态端庄,新郎走路歪歪扭扭,由两位喜娘搀扶着才能站直。
来宾中有人带头起哄:“新郎倌喝多了。”
“没拜堂就喝酒,不像话。”
“新娘子夜里罚他,不让进洞房。”
……
嬉闹声中入了洞房,新娘两手交握坐在喜床上,荣恪被摁着坐在她身旁,又有人将秤杆塞在他手中,握住他手去挑新娘的盖头。
荣恪暗自积蓄的力气瞬间爆发,手下使劲,挣开握着手腕的那只手,拳头一松,秤杆掉落在地,站起身拱手对新娘说道:“臣荣恪见过宜平大长公主,臣已有心上人,不能和大长公主成亲,对不住。”
说着话转身向外,冯茂慌慌张张迎了过来,嘴里连声嚷嚷:“这药劲该拜过堂才散,怎么这会儿就能动能说话了?到底是荣二,跟别人不同,早知道应该多下些药……”
嘟囔着看向荣恪,目光森然,像要杀人一样,正朝他步步紧逼。
闪电般回头转身,迅速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荣二,我是一片好心,你可不能怪我,你要怪,就怪皇上。”
荣恪心中气愤,抬脚就追。
就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往哪儿去?快回来。”
顿住脚步回身看去,芳华与艾姑姑一左一右扶着新娘,静静立在门口。
疾步冲过去站在她面前,低声问道:“雅雅,真的是你吗?”
新娘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芳华与艾姑姑看着他笑。
他靠她近了些,熟悉的暗香浮动在鼻端。
他看一眼喜娘,沉声吩咐道:“继续拜堂成亲。”
站在喜床边看着凤冠霞帔的她,手中秤杆轻轻挑起盖头,慢慢露出一张明媚的脸,面白如瓷修眉俊眼,娇嗔看着他轻笑。
他两手抚上她肩,声音喑哑说道:“雅雅,真的是你。”
“是我。”温雅仰脸儿看着他,“我就是宜平大长公主。”
荣恪愣住了。
艾姑姑与芳华带着众人退出洞房,轻轻关上房门。
温雅伸手握住他手拉他在身旁坐下:“先帝早就帮我寻好了替身,就是白衣庵祖太妃身旁侍奉的小师太,祖太妃说你曾经见过。”
荣恪想起那次陪着皇帝前往白衣庵祭奠他的生母,祖太妃身旁有一位小师太,穿着缁衣戴着帷帽身形高挑,他隔着门瞧见她的身影,以为是太后,便鲁莽闯了进去。
“确实见过。”他看着她,“当时我以为是你,不顾一切冲进了白衣庵的后院。”
她嗯了一声靠上他肩头:“如今才叫心满意足。”
他伸手手搂上她腰:“皇帝戏弄我的事,你可知道?”
“冯茂跟我说过,我默许了。”听到她如此说,搂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他坐得离她远了些。
她挪挪身子又向他靠过去:“皇帝孩子气,总得让他发泄一下,他才能心甘情愿下旨赐婚。”
荣恪冷哼一声,又撤了撤身子,她又靠过来:“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白衣庵皇帝生母的牌位是假的,皇帝的生母另有其人,她呀,活得好好的。”
“是谁?”荣恪禁不住好奇。
温雅就笑:“是丽贵太妃。”
荣恪惊讶不已,温雅说道:“丽贵太妃性情软弱可欺,不懂朝堂,遇事不辨轻重缓急,可她的父兄野心勃勃,先帝担忧引起外戚之祸,丽贵太妃诞下龙凤胎后,先帝趁着她昏迷抱走了龙子,三天后终是不忍,抱到她宫中让她亲自哺喂,以弥补母子之情。然后就命人秘密离京,到各地物色有才华有胸襟的女子,以期为太后。”
“睿宗皇帝之狠毒,我自愧不如。”荣恪摇头,“所幸,他对你没那么狠。”
“丽贵太妃知道后险些发疯,好在皇帝长大了,一直陪在身旁安慰她,说小时候吃过她的奶,心里一直当她是亲娘,她才慢慢好些。”温雅叹一口气,“不过先帝是因为自知命不久长,不得已如此,先帝对丽贵太妃一直愧疚,临终前曾嘱咐我要善待她。”
“你永远都在为他辩解。”荣恪搂住她腰往怀中一带。
她被他拉得伏在他怀中:“没有先帝,你能有今夜的称心如意吗?”
“自然能有。”荣恪笑着为她解下凤冠,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在腮边,分外娇媚动人。
她嗔怪看着他:“怎么?造反之心一直未灭?”
“有你之前是因为不甘,有你以后,一切都是为你。如今你已是我的妻,我再不会有反心。”他解着她的衣衫问道,“雅雅,今日可是三月初四?我得记住咱们的好日子。”
“二月初四。”温雅笑着身子下压,压着他躺在床上,侧过身趴在他怀中,“冯茂有那么大能耐吗?能迷你一个月?”
“冯小七可恶。”他咬了牙,“也就他能算计我。”
她伸手捋着他的长发:“是他告诉皇帝我有了身孕,逼着皇帝下了决心。可皇帝到底不甘心,孩子气得想要捉弄你,便让冯茂帮他,冯茂便答应了。其实,他也是为了你我。冯茂跟我说,先帝临终前交待他为我做媒,给我找个称心的夫郎,他就想到了你。”
“不提他了,回头再跟他算账。”荣恪为她褪下衣衫,定定看着她,“既已拜堂成亲,接下来该洞房花烛了……”
他的声音喑哑眼神暧昧,温雅推拒着:“不行,不能伤着孩子。”
“咱们有书,我看过了,有几个姿势伤不着孩子。”
“不行,书上画的都是哄人的,做不得准。”
“我问过吕爷爷了,你已足孕五月,可以适当行房。”
“延平怀孕的时候,吕爷爷就嘱咐冯茂不许行房。”
“不一样,延平头胎年纪有些大,你年纪正好,而且身子强壮。”
“荣小二,你非要胡搅蛮缠吗?”
“洞房花烛夜,总得做些什么,总得有个仪式。”他将她圈在怀中,双眸里含着央求。
“又耍无赖,当初就是被你的无赖纠缠上的。”
“我会很轻很轻,我点到即止,我还会……”
她的脸埋进他怀中,低低嗯了一声。
……
红烛摇曳灯影成双喜帐低垂,软语轻声中,他带着她翩然而动轻轻起舞……
--全文完
第162章 番外①
灯影寥落, 红烛垂泪,喜幔迷离。
她拥着厚重的棉被,蜷缩在雕花大床的一角,听着窗缝中漏进的风声,一颗心似浸在殿外的冰天雪地中,被冻作僵硬的一团。
她的故国四季温暖如春,鲜花烂漫绿草遍野碧树成林,酷暑严寒只在书中看过,离她那样遥远, 远得像是不存在的传说。
此次联姻一路北上,进入乌孙国界,放眼处白茫茫一片, 很远才能看到一棵树,黝黑的枝干虬结狰狞, 看上去永远都不会长出绿叶。
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脸上刀子一般割得生疼,她两手抱肩裹着狐裘躲在马车中, 不停安慰自己,到了都城就好了。
都城是一座石头城,皇宫的宫殿也是石头砌成,即便张灯结彩,依然生硬而冰冷。
比宫殿更冰冷的, 是这个国度的主人。
拜堂的时候,她透过纱幔偷眼看他,一袭玄衣面目冷峻, 就像是苍茫雪原中孤零零的一棵大树,树干高大挺拔,枝条却狰狞虬结。
她扯起被子蒙了头,一双明亮的眼在黑暗中扑闪又扑闪。
亲事定下后,她哭了一夜,试图打动父皇,眼泪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以前只要她挤出几颗豆子,父皇就有求必应,可这次,父皇不为所动。
三位皇兄带队送嫁,既是保护又是监视,她各个击破,大皇兄理智,她晓之以理,二皇兄重情,她动之以情,三皇兄打小被她欺负,她又哭又闹,可惜都不管用,三个人苦着脸,说辞都一样:
“临行前父皇嘱咐过,谁放跑了你,谁就被剥夺继承皇位资格。云儿你就别再闹腾了,符郁是人中之龙,是卓尔不凡的男子,你不就想要嫁给这样的男子吗?”
大皇兄交给他一本册子,说里面写的是符郁的故事,让她有空读一读。她一撕两半扔在一旁,脚在上面跺两下犹不解气,扔在炉火中,看着火苗越烧越旺,冲三位皇兄翻着白眼嗤笑。
如今已拜堂成亲了,再跑也来得及。三日后前往凤仪馆归宁,待三位皇兄的队伍离开,她就带着心腹骑马逃离这冰窟,从幽云过境进入殷朝,到殷朝的上京找茂叔去。
对了,一定要带上皇后的金宝,万一被乌孙人抓住,就拿出来震慑他们,到了殷朝嘛,就提茂叔,提茂叔不行,就提荣叔,荣叔的赫赫威风,她曾亲眼所见,提起他定会无往而不利。
打定主意合了双眼,先美美睡一觉,逃离前要安心睡觉踏实用膳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应对路上的各种麻烦。
半梦半醒中,门突然开了,带进一阵冷风,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寒意,听到有人在小声问候:“奴婢恭迎皇上陛下。”
符郁面无表情微微颔首,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
他的脚步声沉稳缓慢,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云阳心中一凛,彻底清醒过来,他怎么来了?他要做什么?
早就听说他不近女色,笃定他不会进洞房,谁知他竟然来了。
她想着乳娘的教导,压抑着心中的颤抖,紧闭了眼眸装睡,心里巴望着他能放过熟睡的她。
他来到床边,掀开了棉被。
冷,她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眸无声抗议。
他的手伸到她衣襟处,手指一挑,衣带应声而开。
她问过乳娘,今夜的寝衣为何这样奇怪,就是一块布上系了几根带子,乳娘说方便新郎行事。
他连挑几下,她的身子裸裎在喜烛的红光中,白皙匀称细嫩。
虽冷得起栗,她依然强忍着一动不动,心里叫嚣着冷,冷死了,看到别人睡得正香,不是该赶快给盖回被子,轻手轻脚离去吗?
他却站在床边不动,目光扫过她的身子,眸色陡然变沉。
她不动声色将两眼眯出一条缝,心想,怎么还不走?走啊,快走。
他终于动了,她心中一喜,就听呼啦一声,他脱下外袍扔在一旁,抬脚跨到床上,身子朝着她压倒下来,覆盖在她身上。
他身上的青草香混杂着微微的酒香,朝她包裹而来。
她忙抬眸看向他,大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结结巴巴说道:“我没睡,我醒着呢,你,你可别乱来。”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嗯,好像在说朕知道。
她推一下他,他纹丝不动,她说道:“那个……”
他伸手掩住她唇,疼痛骤然袭来,她眉尖打了结,蜷缩着身子想要喊疼,被他捂着嘴发不出声,一双美丽的眼瞪着他,呜呜哝哝表示着不满。
他敛了眼眸避开她的目光,停顿片刻之后,方继续。
她推不动他,便改为挣扎,可越挣扎他的身子将她压得越。
索性放弃挣动,心里赌气一般得想,即便如此,我还是要逃离。klzl
胡思乱想间不觉身子越来越暖,暖和得舒展了身子,两手抓摸着寻找热源,却发现是他。
隔着衣衫,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身子越来越滚烫,是她到了乌孙以来碰触过的最暖和的东西,比所有的手炉脚炉和被子都要暖和。
不由伸出两手紧紧抱住他,舒服得溢出一声轻叹。
突然被她紧紧抱住,他不适得僵住了身子,她却抱得更紧,叹息声从他指缝中流出,然后又是一声,他松开捂在她唇上的手抽身而起,扒开她手转身就走。
“冷……”身后传来一声娇呼,她冲他伸着双手,一双眼欲说还休。
他回身扯过被子兜头将她罩住,一边疾步向外一边吩咐道:“殿中加一倍的炭炉。”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带着激情后喑哑的余韵。
很好听呢,她缩在被中咬着唇心想。
次日夜里,她拥着内侍送来的被中暖炉,依然觉得冷,突然想起他滚烫的身子,有些盼望他来,他却一夜不曾出现。
第三日傍晚,天空有小雪飘落,夜里更加寒冷,她裹着被子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在宽大的床上打滚玩耍,滚一会儿坐起身唤声来人,小声问道:“皇上住得远吗?”
“不远。”值夜的乔姑姑忙道,“皇上住元德宫,皇后住大安宫,中间隔着乾佑门。”
“带我去元德宫。”她披衣下床裹了狐裘,又披了被子。
“可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元德宫,就连珍珍公主也不许。”乔姑姑迟疑道。
“我是不是皇后?后宫是不是我说了算?姑姑是不是我的人?”她抬着下巴,凶巴巴看着乔姑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