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丁丁冬
时间:2018-08-23 08:06:07

  “我知道。”延平脸扭往温雅身后,轻声在她耳边说道,“那日没脸再见你,就偷偷溜走了,这些日子也没脸进宫,今日一来,雅雅见了我还跟往常一样,我这心才放下。”
  “延平还是延平,怎么会不一样?”温雅拍拍她手背,“驸马知道吗?”
  “他是孩子心性,还是不知道的好。”延平闭一下眼,“有一次我做噩梦,梦见了皇后,她变成了一只猫,人形的猫,全身长满黑毛,一双眼睛绿幽幽的,喊着我的名字,两手两脚利爪一般朝我抓过来,我吓醒了,跟冯茂说是我害死的皇后,他问我为什么,我说看她不顺眼,从那以后他认定我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一有风吹草动,就怀疑我杀了人。”
  “不管驸马认定什么,依然待你如珠似宝。”温雅抚着她手背安慰。
  延平笑了起来:“茂茂看人的眼神,和翟临一模一样,专注温柔。”
  温雅不想再听下去,延平也没再说下去,站起身牵起她手:“走吧,回去抱着这熏球补觉去,瞧瞧是不是真的安神。”
  温雅没有补觉,在延平陪伴下用过早膳去往垂拱殿,到了西暖阁隔窗一瞧,方太师正在授课,元昕专注倾听。
  心里不由生了惭愧,一个梦而已,何至于纠结彷徨?
  荣恪是扶了我一下,我当时眩晕,身子直晃,他就在近处,不过来扶着,还眼睁睁看着我摔地上不成?
  在心里自嘲一番,进东暖阁专注看奏折。
  一日下来十分乏困,夜里早早睡下,熏球捂在手中沁着凉意,鼻端清香萦绕,一夜香沉无梦。早起梳洗的时候,看着铜镜问柳真道:“镇国公是今日启程吗?”
  柳真说是,温雅抽出妆台底下小屉,拿出一块玉牌:“让薛明把这个送过去。”
  这块玉牌柳真认得,是昔年温总督亲手雕刻,送给爱女的及笄礼。
  看柳真捧着玉牌犹豫,温雅缓声说道:“父亲霸道护短,若是荣恪与他起了冲突,拿出这个,父亲顾念着我,也不会太为难他。”
  荣恪带着队伍趁着早起的凉气,城门刚开就启程,丽正门外长亭中,冯茂备了杜康酒为他送行,刚坐下拿起酒盏,就听有人大声喊着镇国公请留步,起身眺望,就见一匹快马从城门中疾驰而出,飞速来到他面前,薛明从马背上跳下,递过来一个锦袋,喘着粗气说道:“太后吩咐,把这个送给镇国公,太后还说,温总督看到这个,兴许能顾念一二。”
  荣恪打开锦袋上的抽绳,倒出一块玉牌摊在掌心细看,墨色的玉牌,牌面上镂空雕刻着一朵洁白的芙蓉花,芙蓉花镶了金边,耀眼夺目。
  他小心收进怀中,对薛明拱手道:“荣恪谢过太后。”
  看薛明进了城门,刚要坐下,鼻端闻到一股幽香,那股香清新隽永,自从前日里在垂拱殿东暖阁扶了太后一下,这香气就在身畔徘徊不去。
  指尖凑到鼻端,原来是染了玉牌上的余香。
  他摁向外袍上心口的位置,掌心感觉到一块长方形的硬物,手指蜷起,轻轻裹住了,扬唇微笑。
  “别傻笑了,坐下喝酒。”冯茂指指面前的酒菜。
  看他坐下来,刚要揭开酒坛,伸鼻子嗅了一嗅:“是什么香气?好像闻过。对了,那熏球的味道,那一罐子香的味道,这香气独特,我一直记着。”
  荣恪抿了唇笑:“是啊,两种香气一模一样。”
  “两种?哪两种?我想想啊……”冯茂沉思看着他。
  荣恪飞快伸手揭开酒坛,酒香扑鼻而来,冯茂嘴里吸溜一声,将酒坛子推了过来,两手托腮眼巴巴看着他:“吕太昌不让我喝酒,你喝我闻着。”
  荣恪斟满一盏一饮而尽,起身将酒坛子扔给秦义,大声说道:“给你们了。”
  秦义欢呼起来:“太好了,阿生哥,路上渴的时候,我们有酒喝了。”
  “秦义兄弟,我这会儿就渴了。”张阿生慢悠悠说道。
  “那这会儿就来点儿。”秦义喊道,“公爷,行吗?一人一盏。”
  荣恪说一声行,回身冲冯茂拱手:“保护好太后。”
  “保护太后的人很多,用不着你操心。”冯茂摆摆手:“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保护好自己才最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被中香炉:又叫“香熏球”、“卧褥香炉”、“熏球”,是盛香料熏被褥的球形小炉,铜制银制或者鎏金。
  它的球形外壳和位于中心的半球形炉体之间有两层或三层同心圆环。炉体在径向两端各有短轴,支承在内环的两个径向孔内,能自由转动。内环支承在外环上,外环支承在球形外壳的内壁上。炉体、内环、外环和外壳内壁的支承轴线依次互相垂直。炉体由于重力作用,不论球如何滚转,炉口总是保持水平状态,其中香灰不会漏出。
  这样的神器,据说唐代就有了,老祖宗厉害~服气~
 
 
第34章 钦差
  江宁乃是天下最富庶之地,殷朝税赋十之有三来自江宁,合朝八位总督,以江宁总督最为尊贵。
  现任总督温庭禹是文武并济的大才,在任十二年,深受先帝睿宗信任,睿宗崩后,嫡女尊为太后,温总督更是威风八面。
  荣恪七月下旬抵达江宁,随行的官兵分拨乔装出去打探消息,可搜集来的都是道听途说,找到当事人则闭口不言,人证物证一无所获,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没人敢去捋温家的虎须。
  这样子查下去,只怕到年底也无结果,眼看就是中秋,荣恪看着掌心中的玉牌,打定了主意。
  八月十四这日傍晚,他在总督府附近茶楼中看到温庭禹仪仗经过,嘱咐秦义和张阿生几句,缓行来到总督府门外,给门子递过拜帖,门子一瞧落款,见是堂堂一等公,不敢怠慢,赶紧递了进去,不一会儿有人出来,硬梆梆扔下两个字,不见。
  门子一听不见,态度立转,冷眼瞧向赖在那儿不走的荣恪,荣恪一笑,递过去两锭银子说道:“再烦通禀一声,就说是荣守忠之子荣恪,求见温大人。”
  这次是温庭禹身边副将亲自来接,客气说了声请。
  明日就是团圆节,总督府内张灯结彩,只是气氛冷清肃穆,不闻欢声笑语。
  在二堂等了盏茶的功夫,门外侍立的差人说一声:“温大人来了。”
  他站起身,就见一位身形高大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身着紫色常服脚蹬轻便的软履,玉簪束了浓密的乌发,面白如玉,下颌蓄着精心修剪过的短须。
  荣恪躬身施礼,温庭禹和气让他坐下,命人换了茶问他:“你是荣公之子?”
  荣恪说是,温庭禹点点头:“我朝这些世袭的公侯中,能够继承祖上遗风并发扬光大的,惟有荣公一人,令我十分钦佩。”
  感慨中看向荣恪话锋一转:“只是,故人之子找到我这儿,所为何事?”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能见你是瞧你老爹的脸面,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五月的时候,承蒙太后恩准,先父牌位已回京安放,家中女眷也将陆续回京,镇国公日后不再掌管幽云二州。”荣恪恭谨说道。
  此事温庭禹自然知道,他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我回京后赋闲在家,上月中旬,有一桩差事找到我头上,让我来江宁查证一桩案子。”
  温庭禹脸色一沉:“江宁的案子,不劳别人费心。”
  “那人在江宁告状无门,为了讨还公道,一路乞讨到了京城。所以京城不得不派人前来查证。”荣恪不徐不疾说道。
  “我的治下不会告状无门,上京告状的都是些刁恶之民。”温庭禹声音发冷,“是谁派你来找我麻烦?徐泰?还是孙智周?”
  “启禀大人,告状的叫做张阿生,状告一名商贩,姓关名留旺。”荣恪凝目看向温庭禹,看他神情似乎不知道这个人,轻咳一声说道,“温大人内宅妾室关氏,就是府里称作小夫人的那位,关留旺是她的兄长。”
  温庭禹眉毛一耸:“有这样的事?”
  就听窗外一个脆亮的声音说道:“大人有客?那你们仔细伺候,如今入秋天气渐凉,要给大人沏热茶,早晚的时候提醒大人加衣裳。记住了吗?”
  温庭禹的面色温和下来,对荣恪说道:“即便如此,也不算大事。关留旺夺了他多少亩地?加倍还他就是。”
  “关留旺做的恶事不计其数,这只是其中一桩。”荣恪说着话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了过去,“上月二十六我带人到了江宁之后,打听到了这些。”
  温庭禹拿过去略略扫了几眼,脸色又阴沉下来:“很多事连个人名地名时间都没有,看起来都是些传言。”
  荣恪说声不错:“确实没有人证物证,只因当事人慑于太后威严,没人敢出头说话。”
  “关太后何事?”温庭禹声音陡然升高,眼眸中带了怒气。
  “因为关留旺到处宣扬,说他是太后的舅舅。”荣恪说着话,攥紧了手中玉牌。
  温庭禹霍然站起,怒不可遏说声来人:“将此人秘密处置。”
  荣恪忙说一声且慢,亮出手中玉牌大声道:“温大人误会了,是太后派我来的。”
  温庭禹惊讶看着他手中的玉牌,冲门外围拢来的亲兵摆摆手,待众人退得远了,方低声问道:“此事竟然惊动了太后?”
  “是的,张阿生一路乞讨到了京城,病倒在城隍庙,同住的乞丐拦住罗御史的轿子为他喊冤,罗御史将密折递在了太后手上,太后惊于鼠辈胆大包天,怒于被小人利用身份,担心处置轻了会纵容肖小,处置重了惹父亲伤心,忧虑之下数日不能安枕,以致劳神伤身,垂拱殿面见大臣时险些晕厥,万不得已派了我过来秘密查探。”荣恪说着话将玉牌收了回去。
  温庭禹颓然说道:“为了不让她有后顾之忧,她被封太后,我连贺表都没上,没想到,还是给她惹了麻烦。”
  说着话喝了一声:“让关氏过来。”
  不大的功夫,一位装扮利落的少妇走了进来,她只是普通姿色,算不上美貌,眉目间透着精明,浅笑着冲温庭禹说道:“大人既有外客,又为何唤奴前来?”
  “你哥哥是不是叫关留旺?”温庭禹看着她。
  “是啊,他闯祸了?”关氏连忙问道。
  “他抢占别人良田,霸占他人妻子,纵容家奴打死人命,这些事你可知道?”温庭禹问道。
  “奴不知道啊,奴一再嘱咐,让他收敛性子,他如果做了恶事,请大人按律处置,奴绝不为他求情。”关氏楚楚可怜看着温庭禹。
  “你倒是懂事。”温庭禹咬着牙笑,“前些日子你回娘家迁祖坟,竟不知道地是抢来的?他霸占别人的妻子,你会没有听说?他做的恶事写满一本册子,你竟一件也不知道?”
  “奴确实不知,奴一颗心都在大人身上,府中事务繁杂,没有功夫再去顾及别的事,奴的娘家,奴也从没有对他们另加照拂。”关氏眼泪涟涟呜咽出声。
  “关留旺在外面自称是太后的舅舅,借着太后恶事做尽,败坏太后的名声。你可知道?”温庭禹的笑容中带了几分狰狞。
  关氏吓得身子一缩,温庭禹双眸中迸出寒光:“看你精明能干,我才让你管理府中事务,你让下人唤你小夫人,我由着你,可你们谁也不能去惹雅雅,关留旺算什么东西,敢自称是她的舅舅……”
  “大人,他做的恶事,奴真的不知道,求大人……”关氏犹在争辩,温庭禹骂一声可恶,起身抬手,抽出身旁墙上挂着的宝刀,寒光闪过,关氏的头颅滚落在地,身子犹站着,少顷轰然倒地,鲜血从脖腔喷溅而出。
  温庭禹扯过几上巾子擦了擦手,面无表情对荣恪说道:“换个地方说话。”
  荣恪踮着脚尖一跳一跳避开地上鲜血,出了房门,长长吐一口气。本来只是登门试探,没想到温庭禹下手如此狠辣。
  温庭禹拿着荣恪给他的册子边走边说:“关留旺交给我,他所有的罪行都会按律处理,你回去后跟太后说,江宁是她永远的后盾,绝不会给她惹任何麻烦。关氏的事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了。”
  说着话竟忍不住一声长叹。
  温庭禹以雷霆之风,只过三日,关留旺的案子审结,遭他欺凌过的人退地的退地,赔银的赔银,尹秀才回来领妻子回家,与关留旺一起犯案的充军发配,袒护过关家的一应官员全部革职流放,女眷或令自尽或卖为奴婢,关留旺在结案当日被押往刑场,当场斩首示众。
  然后温庭禹亲笔写了奏折,奏报关留旺一案的审结经过,将奏折交到荣恪手中,唤一声来人,进来一位头发花白精干利索的婆子,温庭禹自嘲一笑:“这是新来的管家刘婆。”
  荣恪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刘婆将手中托盘搁在温总督身旁几上,一一指着其上的几个礼盒恭谨说道:“按照大人的吩咐,锦盒中是新做好的玉牌,大盒子里是一整套惠州泥人,余下几盒子是胭脂水粉并首饰珠宝。”
  温庭禹打开锦盒,里面有珠光闪过,是一块冰花芙蓉玉的玉牌,其上刻一只展翅的金凤,看了好一会儿才合上锦盒对荣恪说道:“这个给太后。”
  又打开那个最大的纸盒,里面各色泥人栩栩如生,温庭禹挨个看着,看到最后一个梳着高髻的妇人模样的泥人时,竟呆怔忘言。出一会儿神方道:“这个给柳真,她是惠州人。”
  “装泥人的纸盒换成木匣。”吩咐了刘婆,对荣恪说道,“其余的都给芳华。”
  荣恪忙说记下了。
  八月十八离开江宁回京,张阿生这些日子跟着国公爷吃香喝辣见识大涨,荣恪笑问他:“跟我回京吧?”
  “不了,我要回村子里种田,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生两三个孩子,养一只猫一条狗,一家人吃饱穿暖,和和美美得过日子。”张阿生给他磕了几个响头,“草民谢过国公爷,谢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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