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微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给他处理伤口。
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显得本就娇弱的孩子更填了几分绵软可怜,细长的柳叶眉因为担忧而颦着,发丝凌乱的被她胡乱拨在脸侧,有几绺头发汗湿在耳边,弯弯曲曲的……
鼻尖儿上几颗小小的汗珠子闪烁着微光,晶莹的有点可爱。紧抿着的嘴唇,此刻有些苍白,显然这一晚的经历,也让她焦心害怕的厉害了。
这样低头时,露出后领子里一截白皙后颈,上面有一层小绒毛,软软的绒绒的,还有软软细细的发丝微乱……真像只小奶猫。
他叹了口气,完全忘记了拿李小和张塘对比时,觉得李小赏心悦目、嫌弃张塘野狗一样长相时的心情,反而突然感叹:幸亏大理寺多是一些耐操磨的汉子,如果都是李小这样有奇异能力的小姑娘,他要怎么狠的下心来天天拿他们当驴使唤……
不一会儿的功夫,王华终于带着大夫和……蒙汗药回来了。
大夫好找,蒙汗药不容易买啊。
老大夫一进门,李小回头望过来,便惊了老人家一个趔趄。
被王华扶好后,老大夫仍不忘盯着李小看,李小忙转头背过身,他才恍然道歉。
到这时候,李小才回过神来,原来不是自己变得普通了,而是这屋子里的人,都视她为正常普通人而已。
李小也终于给陈决倒上了温开水。
两口水下肚,陈大人难看的脸色,总算略有舒缓。
倒在地上的肃王却像失去了生气,无论是大夫给他处理伤口包扎,还是王华喂他喝蒙汗药,他都未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人摆弄。
陈决心情好了,再看肃王时,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算是给予了几分怜悯,也释放了他内心遗憾和郁闷的情绪。
人在困境时,到底会因为痛苦压抑,而产生怎样可怕的心思,变成怎样的魔鬼啊……
王异站在徐廷身边,见肃王服用蒙汗药后陷入昏迷,才总算松了口气。
他手放开腰间的剑,回头从桌上捏了个小茶杯,倒了杯热水递给徐廷,“能自己喝吗?手上有劲儿吗?”
徐廷摇了摇头,闭着眼睛,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王异看着徐廷的样子,心里一阵阵难受,“以后莫用这能力了,怕你把自己命也耗没了。”
徐廷又摇了摇头,他只是用的太急,需要休养下而已。
“你没事吧?我让大夫过来看看你?”王异说着就朝着老大夫看去,心里想着:肃王身上的伤,都不重。他刺剑的时候很留分寸的。
不如让老大夫先放放肃王,过来给徐廷看看吧?
徐廷终于睁开眼,瞪了王异一眼,怎么他越难受着不想说话不想动更不想思考,王异这小子就偏要在那边聒噪?
“我没事……咳咳。”他叹口气,哑着嗓子道。说话间喉咙便痒,又是两声咳嗽,一片血星子。
王异忙伸手帮他抚胸拍背,唉声叹气,。
明明是长的冷硬的少年,却偏生的温柔和煦性格。
反观徐廷,明明是花美男的长相,却是硬朗心性。
“我没事。”徐廷闭上眼,想伸手拍开王异,却哪里还有力气。
王异叹气,掏了徐廷的帕子,沾了水去擦徐廷脸上的血污,和额头的汗。
“我……没事……”徐廷睁开眼,见所有人都在忙活着六王爷的事儿,受陈大人指挥收拾剩下的摊子,就王异围着他转。
他好好的武将,被王异照顾的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越想越是别扭。
徐廷拍开他的手,“去帮陈大人。”
王异抬头看了眼陈决,见陈大人正使唤喊过来的护卫,抬着担架,要把肃王带走。
似乎也没什么地方格外需要他的了。
王异便又道:“那边有王华他们呢,你别担心。我去喊马车,送你回徐府。”
徐廷摆手,“我缓一会儿就好,我自己骑马回去。”
“不行,你这样必须坐马车。”王异坚持。
“我没事……”徐廷的连心眉已经锁成圈儿了。
王异又待要开口。
徐廷突然道:“王异,方琼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第26章 自古美人是祸水啊,唉
夜幕在这一天格外的黑沉,就像很多人的心情,甚至是很多人的人生一样。
戏弄着一个人从生到死,从生到生不如死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命运?
所谓命运,就是除了自己以外,一切客观存在——出身、运气、长相、别人的恶意,甚至是路边绊了你一下的石头。
可将责任推给命运以后,自己就真的能释然了吗?
京城,在这个时刻是安静的,但总有一些人,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了吧。
哪怕是服用了蒙汗药,在昏迷中,是否也有梦魇折磨?
陈府,书房。
李小才从管家那里取了一件新袍子和腰带,俨然个大丫鬟一样,羞着脸伺候陈大人将脏兮兮的长衫丢了,换上新的。
耳聪目明的她,乍然听到徐廷的话,整个人都呆掉了——她可还记得去王大哥院子里拜访时,看到他和刘方氏相处时,那种遮也遮不住的在意和倾心。
尤其,还有刘方氏仍在牢房里时,王大哥睡在牢房木栅栏另一边,陪着刘方氏……
徐廷说的是……是真的?
整个思绪全在身后说话的徐廷和王异身上,她一边担心王异会不会受打击,一边给陈大人系腰带……
“啪!”陈决一袖子拍开李小的手,气道:“笨手笨脚!一边儿去!”
随即,他便抢过腰带,低着头皱着眉,自己系了起来。
系了两下也系不漂亮,这会儿书房里有太多隐秘之事不可让太多人看到,他也不能让阿六进来给他系腰带。
便气气的给自己系了个丑的要命的死结,然后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李小一眼。
仿佛不会给陈大人系腰带,是一件十恶不赦的大事一般。
李小羞愧的低着头,退到一边,认认真真的反省了起来——她怎么这么笨,什么都干不好似的。
徐廷说完那句话,也愣了下,他本没准备瞒着王异,可却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个事儿。
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忙抬起头睁开眼,朝着王异的脸望去。
王异本伸着手准备去搀扶他站起来,乍然听到这句话,狠狠的被打懵了下。
突然对上徐廷抬头望过来的眼睛,探寻的,担忧的,他心猛地被刺了下。
唰的扭过头去,他避开了徐廷的眼神,扶着徐廷的手仿佛被烫到般迅速抽回——
徐廷本浑身发软难受,可还是快速反应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王异的手腕,“王异……”
王异用力一抖,便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他不敢去看徐廷的脸,倒退一步,更不敢停,刷刷刷就绕过桌子,冲到了陈决身后。
“……”徐廷看着王异惊慌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m的……
陈决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王异吓了一跳,扭头瞪了他一眼,见王异满面失魂落魄,他转而朝着徐廷望了一眼。
这一眼,让徐廷觉得,仿佛陈大人连他和王异和刘方氏之间的事儿,也知道似的。
不会吧?
李小站在陈决右后方,看了眼站在陈决左后方的王异,瞧着他微微低着头,双眼怔忪失焦,心里被抓紧了下,便怯生生的伸手揪住了王异的袖子。
王异扭头望过来,浓眉微怂,不是愤怒,反而是悲伤的表情。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李小想:都遇到这样的事儿了,居然没有跟徐廷大打出手,反而还躲开了徐廷,站在这里无措的黯然伤神。
可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啊?刘方氏她……她真漂亮,可是……怎么会?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王大哥啊?
李小小小的心灵无比的困惑,成年人们的世界,仿佛充满了复杂状况啊。
兵卫们将六王爷绑在担架上,陈决不得不熬夜将他带回大理寺。
他看了眼王异,就知道这小子今天晚上是废了。
什么都别指望让他干了。
再看看徐廷,异能使用之后,明显的身娇体柔伤痛缠身,今晚剩下的时间里,肯定也是个废人了。
于是,他只好回头,看向了另一个姓王的——
“王华,你去敬北候府,一旦敬北候回来,就求见。我要知道,皇上的意思。”陈决站在门口,率先将王华派了出去。
尽管王华是九门千总,不是他大理寺的人,他使唤起来却丝毫不在意两个衙门之间的罅隙,一副使唤自己人的做派。
王华本来还惦记着向自家九门提督张大人汇报,一听陈大人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立即打起精神,应声出了门。
陈决扭脸看了眼徐廷,又看了看李小,便道:“李小,你让陈管家给徐廷安排个厢房先住下,其他的,明日再议。”
李小忙点了点头,结果,本来就因为又是跌倒又是打滚又是东奔西走的,而松散蓬乱的发束,终于不堪承受李小满头乌压压青丝——发束绳子断了。
一头长发突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哎呦’一声,伸手抓住发绳,长发却甩着弧度扬出了无数波浪——如烟雾般抖颤飞散。
漂亮的少女,长发蓬松飘荡,脸上露出无助的神色——这是最不设防,却又重击人心的美艳。
勾人于无形。
“……”陈决。
“……”王异本沉浸在纷乱思绪中,突然被油灯下长发飞扬的李小一震,整个人猛然打了个颤:她……真漂亮……
“……”抬着担架的一个兵卫回头时也正看到这一幕,本就因李小的美貌而持续害羞的人,一下子镇住了。脚步完全不受控制,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另一个抬担架的人本还在前行,可后面的兵卫一停,他被扥了一下,差点摔倒。回过头要抱怨,也在看见李小的一瞬间,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干嘛……
“李小!”陈决突然怒喝一声,声音里满满的愤怒。
“啊!”李小被吓的一哆嗦,忙霍地转身,双手麻利的将长发一拢,就又用发绳将长发在头顶束了个马尾。
陈决那一声喝,也惊醒了兵卫,两个人忙依依不舍的转身,装作无事的模样,快速朝着别苑外走。
“我回来的时候,这书房,这院子,必须是焕然一新的!”陈决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补充道。
李小背对着陈决不敢回头,点头如捣蒜。
“……”陈决。
凶手被带走了,陈决的书哲别苑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李小这才慢慢的试探着回头。
“都走了。”徐廷哑着声音道,随即闭上眼睛。
真的……太累了。
他一直强咬着牙硬撑,此刻众人一走,他松了这口气,便昏睡了过去。
见徐廷闭上眼睛身子往边上歪,李小吓的忙冲过去扶住他手臂,才避免他从椅子上栽下来。
扶好了徐廷,她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也才觉得,真的是浑身哪里都疼,而且手臂和脚都好酸。
扭头朝着别苑向外的石铺小路,她咬住下唇,心里忍不住想:不知道……陈大人的伤怎么样了……虽然包扎洒药了,可那么深那么长的伤……大夫都说要好好休息,不然怕……
她回头看向徐廷,心里又忍不住担忧:虽然大夫说徐大人没什么事,休息一下补养一下就好。可……他和王大哥……那么温柔的王大哥……刘方氏的孩子真的是他的吗?
已经昏睡过去的徐廷,并不知道他昏睡后,李小扶着他的肩,独自这般忧国忧民。
夜色里,徐廷一双连心眉终于舒展开,微微厚的嘴唇微张,让他这张属于花美男的脸,终于退去凌厉强硬的神色,恢复了无害而迷人的模样。
第27章 哪儿那么多凶杀案
陈决是上午退了朝,才离开皇宫的。
他疲惫的摘下官帽,捋了捋头发,抬起头看向天空。
皇城外的世界依然是温暖的,不像那宫墙内,一栋栋建筑里,阴凉地仿佛墙壁里镶嵌了冰块儿一样。
他上了马车,就不耐烦的催道:“快点快点。”
他衣裳也没来得及换,里衣穿的还是昨天晚上在书房里打滚那一身,澡也没洗,感觉身上都黏腻着难受。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直觉得闹心。
下了马车,在陈府门口,陈决就遇上了张塘。
他快步往门内走,张塘更快步的走到他跟前,高兴的道:“大人,皇宫下了赏赐,说这次破案,我有非常大的功劳,真是……大人,让小的说什么好……”
张塘激动的围着陈决转,一双不如陈决长的腿,高频率的倒换。
“……”陈决挥了挥手,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阿六道:“去烧水。”
突然想到之前他让李小去烧水喝,结果李小给他烧了一盆水洗伤口,于是不放心的回头又追加了一句:“我要洗澡。”
“是,大人。”阿六应声而去,心里却在疑惑,大人怎么突然变得啰嗦起来了?
奇怪。
张塘还跟着陈决,激动的念叨道:“大人,小的真是受之不恭啊。”
陈决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那就把奖赏都交到大理寺库房,充公吧。”
“呃……”张塘被噎了一下。
“回去办公去,在这里堵我做什么。”陈决不耐烦的甩了甩手,大跨步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