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决转身便朝着台阶冲去，徐廷紧随其后。
王异则直接一撑窗台，从楼上跳了下去。
黑衣人似没有目标般，见人就追，一刀一刀的砍在那些贵妇人和小姐身边的桌子椅子上，引的小姐妇人们尖叫逃窜，有的跌倒，有的乱撞，有的往桌子底下钻，有的抱头尖叫——
整个院子一时间人影攒动，粉衫黄裙遍地，一晃而过，抓不住也追不上。
陈决冲下院子后，甚至很难在一众女眷中，找到哪一个是李小。
这一院子里，每一个都是达官贵人家眷，有的是尚书夫人，有的是尚书家嫡小姐……
哪个受了伤，都是会震荡京城的大事。
陈决却已经无暇他顾，凭着记忆，他朝着方才看见的李小所在方位冲去。
可这院子原本很大，突然挤了这么多人没头苍蝇般的乱跑，一下子便变得拥挤了起来。
他急的浑身发凉，心里阵阵怒火攒动。
隐藏在四周的暗卫和院子外的护卫都赶了过来，可却只让场面更加混乱，却未能瞬间控制住局面。
那些黑衣人竟似并无杀人意，却反而将所有夫人小姐赶鸭子般，迫的她们乱窜。
陈决瞧着这场面，心里却更沉了几分。
“啊——”
陈决身后突然传来李小的尖叫声，那叫弱弱的嗓子，喊到了她音域的极限，直到嗓子破了，嘶哑了，仍没能止住。
陈决听到这声音，吓的浑身发软，扭回头——
…………
远处，李小才与柴恒语回到院子，□□便突然发生。
她早在碰触陈大人的时候，就看到了院子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曾在这些天的夜晚，一遍遍的回忆，一遍遍的记忆，一遍遍的模拟。
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的手指仍止不住的颤抖。
她仍无法控制自己后背的汗毛一片片的立起，那种惊人战栗的感觉，让她既兴奋，又恐惧。
可奇异的是，她的大脑，却格外清醒。
在无数次于脑中演练今天这一幕之后，此时此刻，李小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恍如梦境。
仿佛，每个人的动作，都变慢了一些。
她脑海里是每一个人下一个动作，是眼前一切即将发生的下一个场面。
当负责扰乱现场的黑衣人达到目的，而那个负责杀她的黑衣人从房檐上突然蹿下来时，李小心跳尽管加速，眼神却格外鉴定。
她一把将柴恒语推向回廊内侧，下一瞬间，那把匕首已经握在了手里。
她曾无数次的在脑海里拆解眼前凶手的每一个动作，她曾无数次的分析他的习惯和动作轨迹，甚至捉摸过这个人的身高臂长……
她看着那黑衣人如记忆中的一般，先迈开左脚，再一跃而起，单手撑住回廊栏杆，下一刻，他会跳到回廊中，用长匕首，杀死自己。
李小却并没有后退，反而，在黑衣人一跃而起，手朝着回廊栏杆撑过来的时候，她一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时，冲到了黑衣人跟前，一把拔出了袖管儿中的匕首——
黑衣人的动作却已经来不及改变，他的手，已然在下一瞬，撑在了回廊栏杆上！
就是这个时刻！
——李小睁大眼睛，大声尖叫着，将刀，狠狠的插了下去。
…………
陈决回转头，看见的却是李小将刀插在对方的手上。
而不是他惊慌中所担忧的，她被伤害之类。
他心口微松，脚上的动作，却更快了。
不少黑衣人回头便见同伙遇刺，有的距离李小近的，立即朝着李小冲了过去——他们还有备选方案！
如果负责杀李小的人失手，其他人必须尽快补上。
李小刺罢，那种手握刀，插入时感觉到的，刀入血肉的阻力和切割感，让她浑身发抖。
收回手后，抬起头便看到了陈大人，她拔腿便跑——
待陈大人冲到回廊前，李小直到躲到陈大人身后，手抓住陈大人的衣裳，才回过气来，瑟瑟发抖再也不放手。
陈决也一把拥住了她，他早已抽出了腰间佩剑，回手格挡黑衣人刺过来的细剑，却觉手臂震荡，剧痛无比。
李小在陈决怀里，方喘了一口气，便朝着院子里，大喊道：“言能术——”
第97章 不长心的李小
院子里乱成一锅粥, 有的夫人小姐尽管没有受伤，却如将被杀般嘶吼起来，有的则哭泣的仿佛母亲被杀——恐惧可以让所有人失去理性, 沉浸在一个可怕的情绪里，无法挣脱。
当李小‘言能术’三个字喊罢, 院子里突然想起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道：“停下！”
这声音不算洪亮, 也远不能算震撼人心。
可却掷地有声，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而在这两个字方落地的瞬间，几乎是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突然停了下来。
每个看见此刻变化的人，心中都生出无限诡异恐惧之感。
方才纷乱嘈杂的场地, 突然静了下来。
每一个方才在奔逃在追逐的人, 都在一瞬间定住。
空气像突然凝固般，再没有人能动哪怕一下。
极动和极静之间, 只不过两个字年初的一瞬间，便达成了完美交替。
方才还在朝着李小冲过来的每一个黑衣人，眼中都透出了惊诧和恐惧，他们被粘稠的空气困住般, 竟一动也不能动了。
就像……那个人的话语，具有命令他人的力量一般。
他说停住，每个人, 便真的都停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 人们才终于能看到, 那个混在人群中的少年人，徐廷。
他推开身前的黑衣人，扯了那黑衣人的腰带，将他紧紧的绑住。
而就在他站起身时，他却又发现，竟有另一个人，也可以行动。
“陈大人？”徐廷有些吃惊的看着虽然行动缓慢，却的确在转身迈步的男人。
这个意志力坚强，自我意志格外突出的男人，此刻在他言能术的限制下，却仍然在缓慢前进着。
这院子里，竟有两个人，可以行动。
一个是释放‘言能术’的徐廷，一个是具有强大意志力的陈大人。
陈决没有应他的声音回头，而是坚定的转身抱住了李小。
小丫头此刻在言能术的控制下一动不动，陈决将她抱的更紧一些，感觉到她柔软却温暖的身体，心里才终于再次被填满。
抱了几秒，陈决才松开李小，“我马上回来。”他说，声音格外的温柔。
陈决说罢，便转身朝着身边的黑衣人而去——那些黑衣人本是做着朝他们跑过来的姿势，可此刻看着靠近的陈大人，他们却恨不得逃走。
如徐廷一般，他抽了黑衣人的腰带，绑住他们，又扯了黑衣人的衣裳，塞住了他们的嘴巴。
防止他们牙槽里藏了毒丸会自尽。
几息的工夫后，陈决的行动就更自如了些。
徐廷一边绑最后一个黑衣人，一边看着陈决回到李小身边，将小姑娘抱到他跟前来。
四周那么多双眼睛，陈大人是真的不在意别人说三道四啊。
这个男人，也活的太超脱了。
可李小呢？
她不是陈大人，恐怕也没有陈大人那种万言污我皆无所谓的气魄。
她是否在意别人的眼光，别人的闲言碎语呢？
将扯好的一块儿碎布塞进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嘴巴里，徐廷才站起身，他身子摇晃了下，忙扶住边上的桌子。
陈决将李小扶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才扭头低声问徐廷：“身子可守得住？”
这次倒是没吐血晕倒，似乎身体状况好了很多？
徐廷看了李小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只有他和李小才明白的情绪，他抿住嘴唇，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最近有在调理身体，能力运用时，身体的承受能力好很多。”
徐廷便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长的过于秀美的美少年模样，可偏偏甚少笑，又总是少言谨慎，沉郁多思。
少时徐廷总因为爱笑，被人嘲轻浮，这大概就是这样一张脸，给一个男孩子的负面刺激吧。
从那之后，他就很少笑了。
拥有这样的脸，可他所追求的人生模板，却是‘君子’和“纯粹的男子”。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陈府其他院子里的丫鬟和小厮们已经赶了过来。
陈决忙吩咐他们将夫人小姐们扶起来，开始恢复行动能力的，扶她们到后厢房休息。
尚不能行动自如的，则搀扶着坐在椅子上先休息到能动。
小厮们则快速的将那些黑衣人抬到陈府另一个院子里，绑在柱子上看好。
王异等护卫是最先恢复行动能力的一批人，他们一恢复了身体机能，就立即帮起忙。
王异拍了拍徐廷的肩膀，得到徐廷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的信息后，便直接去了另一个院子，指挥着小厮和下人们，看好了黑衣人，并派人到大理寺，准备将这些黑衣人都送去大理寺的地牢，看管审讯。
李准等人恢复后，陈决便带着赵虎等人，押着黑衣人回了大理寺。
李小回到房间里，沐浴过后，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王异被留下来守着她——换别人，陈决不放心。
徐廷则负责送几位贵妇人回家。
李小长发仍只梳成马尾，她坐在院子里，抿着嘴唇喝茶。
抬起头看了眼站在树边，靠着树干站着的王异，她开口道：“王大哥，过来坐吧。”
王异看了她一眼，又扫视了一眼四周，才坐到她身边来。
“身体还好吧？没有受伤吧？”王异关切的问到。
李小点了点头，看了眼王异的手指，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王大哥，喝茶。”
王异嗯了一声，叹口气，“你身边怎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危险，这次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李小也跟着叹了口气，可她心里，却有一些猜测。
或许……跟哥哥的死有关。
又或许，跟哥哥杀刘田平的理由有关。
不然……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怎么可能招惹的到杀身之祸？
尤其，那些要杀她的人，显然不是简单的人，每个人都仿佛经过专业的练习。
身手都非常了得。
又或者……难道是因为陈大人？
可也不可能吧……如果真是因为陈大人，为什么反而要杀她呢？
“徐廷知道你今天会有危险吗？”王异牛饮的一口喝干小茶杯里的茶，然后关切的问。
李小点了点头，“我跟徐大哥说了。”
“你都没告诉我。”王异没什么力气的叹了口气。
李小被他的样子逗的发笑，忙又给王异倒了一杯茶，甜甜的撑腮望着王异，眼神里满满的被人关心和照顾的幸福光芒，“谢谢王大哥。”
“你王大哥虽然断了几根手指。”王异抬起左手，给李小看了看，随即又抬起下巴，“但可也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王大哥是武状元！”李小眼睛冒着崇拜的泡泡，如果自己也这么能打就好了。
就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哥哥，保护……保护陈大人了。
“你……你是不是没告诉陈大人？”王异突然想起张大人说过的话。
张大人说，陈大人照顾李小，是黄鼠狼养小绵羊、是兔子种胡萝卜……是自己养储备粮呢。
他抿了抿唇，看着李小粉扑扑的小脸，不得不说，陈大人将小丫头养的很好。
李小摇了摇头，“大人一心一意要为我办及笄礼，我不想扫了他的兴。也不希望他因为害怕我受伤，就不办了。”
王异看着李小真诚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想：小丫头知不知道陈大人对她的心思呢？
“反正，我卜卦过了，得出的结论是危险发生在及笄礼毕之后……那就没影响了。陈大人用心做的一切，都不会被影响的。”李小认真道。
王异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在她的世界里，很多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就好像，今天出的这件事，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就是陈大人的观感。
而院子里其他人的安危，好像都没怎么担心。
又或者，她已经占卜过，其他人不会出什么大事？
也或者，这是她为什么找徐廷的原因？
依靠徐廷的能力，可以免除其他人的危险，也不用担心乱战中有人被误伤……
“大人可能会生气。”王异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李小。
小丫头立即歪着头，有些不解道：“为什么？”
今天没有人受伤，她……她觉得自己做的还可以呀。
“你告诉了徐廷，却没有告诉陈大人。陈大人肯定要生气的了。”王异想了想，又道：“而且，不管怎么说，陈大人也在事情爆发出来的时候担惊受怕了。你若是提早告诉他，他也就——”
李小微微低下头，“那陈大人就不会办这个及笄礼了，他可能会觉得遗憾吧。”
她叹了口气，她觉得，陈大人肯定不会冒险的。
尤其是拿她的安危……应该不会的。
可是，为了给她办及笄礼，陈大人请了太子妃，花了那么多钱，给她抬脸拱身价。
她不想扫了大人的兴，也希望陈大人能高兴。
她是不是……做错了呢
咬住下唇，她歪着头，有些疑惑的问王异：“及笄礼挺顺利的，大人应该是高兴的吧？”
王异想了想，“大人之所以办及笄礼，大概是想让你开心吧？希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是他陈决保护着的人，是很受看重的人。他希望及笄礼办的风光，办的好，也是为了你吧？”
李小愣了愣，“可是……我又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