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决心里别提多腻歪和不耐烦。
但当陈母红着眼眶抱住他的时候,他还是伸出手在母亲的肩膀拍了拍,低声柔和的安抚了两句。
尽管语声别扭,但仍让陈母感到了温暖和幸福。
李小也被陈决介绍给了每一位长辈,虽不和礼仪,但众人就没人敢挑陈家大少爷的事儿的,都礼貌又客气的接待了李小,每一位长辈都表现的很收敛,很矜持。
只是那些探究和好奇的眼神,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李小便从见人到宴席后,脸都红着,羞意一直未退过。
散席的时候,陈府甚至还有些不舍得,拉着李小的手左看右看都觉得乖巧可爱,一直拍着小丫头的手背,嘘寒问暖又夸又赞。
搞的陈决很是有点小骄傲,自认为眼光超群。
但他自己就没考虑到,他都二十五六岁了还没成亲,他娘真的是看到个女的,只要他喜欢,都觉得是全世界最好的女人——能讨他喜欢,愿意让他成亲的,那都是决定好的女人!
只要眼睛鼻子长的全,陈母必然都是会大家夸赞的。
到得饭后,七大姑八大姨终于都回了自己的院子,陈决也才能稍松口气。
他随着父亲到书房说话,便留了李小跟陈母叙话。
陈母一直担心小丫头累坏了,总是问她累不累,辛苦不辛苦。
李小便要一直红着脸,答说不累。
声音总是娇软软的,听的陈母也跟着软化了起来。
李小从进了陈府的门,就一直慌张害羞,眼花缭乱的全是亲戚,可最后一个也没记住。
到这一会儿,才稍微清醒些,也总算将陈决的母亲的脸给记住了。
陈母拉着李小的手,李小便看到陈母晚上与陈府叙话时,不休止的夸她乖巧听话讨人喜欢。
她看到的这段属于陈母的未来,让她更加害羞不止。
但瞧着陈母,却也觉温暖亲昵。
自打母亲去世后,一直至今,人生奔波不休,她已许久许久未感觉到这般母亲似的柔软疼爱了。
心里软绵绵的,她看陈母时的笑容,便更加甜美了几分。
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儿,陈决便从父亲的书房回到了母亲和李小身边。
他看了看羞红着脸微笑的李小,又看了看满眼都是满意的母亲,心里格外踏实。
“晚了,也该歇着了,明日还要忙。”陈决朝着母亲道。
陈母便点了点头。
“今夜你先住在外面,母亲在郑州城离陈府不远的地方另买了一个宅子,给你父亲住的,已经修葺修整好。你且先在那边住一宿。”陈决朝着李小说道。
李小愣了下,有些疑惑道:“要住外面去吗?”
而且是给她爹爹买的宅子?
父亲在京城不是已经有宅子了吗?陈大人为什么要在郑州再买一栋宅子给父亲?父亲要搬来郑州了吗?
为什么不就住在陈府算了?她要自己去新宅子住吗?要离开陈大人了吗?
……
李小怀揣着不舍陈大人的眷恋之情,扁着嘴巴坐着马车,由王朝马汉护送到了新宅子里。
李府的宅子很大,看得出是新修葺好的。
门口有小童,院子里有来往的丫鬟下人,竟似有人长期居住般的模样。
李小走进宅子,发现院子里摆满了同等大小的朱漆箱子,李小走过时粗略数过,仿佛有近百抬箱子。
这是才修葺好,搬过来的家具等物吗?
怎么都摆在院子里,也没有找个库房放着吗?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李小由丫鬟陪着,进了后宅。
当在院子里看见父兄和小舅舅的时候,她一扫离开陈大人的不开心,整个人瞬间便欢快了起来。
闵兆几乎是扑过来,他将李小抱起来转了个圈儿,高兴的直喊她的名字。
“爹,你们怎么来了?”李小被闵兆放下后,快步走到圆桌边。
瞧见桌上放着茶水,显然他们已经等待她多时了。
李儒脸上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李聿便伸手摸了摸李小的头。
现在陈大人不在身边,他想怎么摸妹妹的头,就怎么摸,不必担心被人狠瞪。
“你近日一直奔波,该很累了,我叫婆子给你准备了热水,一会儿洗洗,早些睡吧。有什么事,待明日再说。”李儒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醇厚,让人听之总能被说服。
李小忙点头,虽然心里还有很多很多问题要问,但的确觉得无比疲惫,便没有多留家人在院子里叙话。
回到房间里,她先看了看这间被布置好的闺房,便唤婆子倒了洗澡水过来。
整个身体钻入水中的瞬间,困意便汹涌的席卷而来。
洗好后,她甚至等不及头发擦干晾干,倒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鸡鸣时分,李小便被婆子叫醒。
她咕哝着翻身,揉了揉眼睛,低声哀求道:“我还想在睡一会儿。”
“小姐,不能再睡了,小心睡过吉时,耽误了您的喜事儿。”婆子说着,便扶了李小起身。
“什么吉时?什么喜事儿?”李小如木偶般,被扶起来后,又被抓着胳膊穿衣裳。
迷迷糊糊的听到婆子的话,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姐,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啊。您嫁给陈大人的日子啊。”婆子的声音格外亢奋,带这种压抑不住的喜庆。
她是陈府里服侍陈夫人的婆子,少爷的婚事一直都是夫人的心病,现如今少爷这样高效率的成亲了,她自然也是跟着夫人一道高兴的。
李小听到婆子的话,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眨巴了下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突然抬头,瞪着婆子问道:“你说什么?”
“老奴说啊,您日是您大喜的吉日啊。您今天就要嫁到陈家,成为陈大人的妻子啦。”婆子笑吟吟道。
“????”李小。
“!!!!”
李小霍地倒抽一口凉气。
啊?
她这一觉是睡了多久?
昨天不是才经过小半个月的奔波,抵达郑州吗?
昨天晚上不是才到陈府吗?
才睡了一宿?
她……她要嫁人了?
李小如被数十道烈火烧一般,整个人霍地一下便红成了熟虾,红彤彤的。
脸也红,耳朵也红,脖子也红。
什么??
……………………
另一边,张塘在陈府的客房里穿好了喜庆的红衣裳,推开门出来,便看到了王异已经在院子里伸展手脚。
他展了展臂,忍不住再次感叹:“陈大人这哪里是娶媳妇啊,简直是强盗抢亲。急的什么一样……啧啧!”
第119章 终于
来来往往的人, 好多李小都觉得脸熟,大概在陈大人家里见过, 是陈家亲戚。
可她却没办法叫出对方的称呼, 因为完全不记得。
好在来帮李小忙的夫人小姐们都很和善, 在跟李小说话的时候,都会先开口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
这让李小无胜感激。
当终于被穿戴整齐的时候,李小整个人已经有些懵了。
脑子里回想着方才不知哪位夫人拉着她, 给她讲的房事细节, 脸上又红又热, 头涨涨的。
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往她嘴里喂了几口食物,她现在头上戴着盖头, 咀嚼着食物, 脑子懵懵的,完全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哥哥身体虽然比曾经弱了很多, 却还是坚持亲自背着小丫头上花轿。
她伏在哥哥背上,被哥哥默默背着走时, 眼眶后知后觉的红了。
“哥哥……”李小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 语气里透着几丝无来由的酸涩。
李聿又将她往背上颠了颠,语音带笑, 故作轻松道:“小丫头这么快就出嫁了,哥哥倒落在你后头了。”
李小抿了抿嘴唇, 脸颊靠着哥哥的头, 手稍微收紧了些, 又怕勒到哥哥。
心里又软又酸, 复杂的情绪让她有些无从理起。
上了花轿,李聿在她手臂上拍了拍,才帮她垂下轿帘。
透过轿子帘缝隙,再看到那些箱子,她才明白过来,那是她的嫁妆箱盒。
热闹的乐器奏着,带着鞭炮声和孩童的笑声,她坐在轿子里,穿街过巷。
手猛地攥成拳,她掐了掐大腿,才恍然这真的不是梦。
她……她居然就要嫁给陈大人了。
陈大人原来是要娶她的。
曾经只念着可以在陈大人身边,想永远在她身边,但几乎没有肖想过做陈大人的夫人。
如今居然还没来得及做梦,便梦想成真了。
她到此刻,也才恍然这一切的真实性,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变成了闵家后人,名门闺秀,还来不及品味这个新身份……
很快,她又要变成陈夫人了。
时间在她的世界里,突然没了概念。
一忽儿的工夫,竟就到了。
什么时候轿子停下的,什么时候轿帘子被掀开的,什么时候那只大手伸过来……
她完全不知道。
只当自己将手递过去,被那只厚实有力的大手紧紧握在掌心时,李小整个人都热到蒸发。
碰触陈大人手心的瞬间,她看到一段未来画面,罗纱帐,绵绸床,和她躺在床上,乌发如云朵舒展在红色枕巾上的画面——属于陈大人未来的画面。
“……”李小急惶的喘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脸烫的要命。
她一直都有点怕陈大人,在他面前总小心翼翼的。
虽然逐渐逐渐的胆子在变大,可此时此刻,她仿佛又变成了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当他轻轻捏了捏她手背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小心的提起裙子,慢条斯理的下了轿子,陈决都耐心的等着她,牵着她的那只手,也始终稳稳的承着她的重量。
李小被他牵着走在地上时,感觉却像踏在云端。
浑身发热发燥,头晕眼花心跳加速。
她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昏过去了,只得用尽力气,攥着他的手,身体也半靠在了他身上。
陈决就这样心满意足的牵着她,半拢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进正堂。
堂上坐着自己的一双父母,和李儒。
闵兆高兴的坐在下手,开心的看着他们,高兴的鼓掌。
整个世界都在沸腾,李小耳边满满都是鞭炮声和音乐声,还要四周恭喜祝贺的声音,杂乱的充斥在耳边。
奇怪的是,她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和陈决喘气的声音。
直到拜完堂,她都没记清楚他们到底拜了几拜。
恍恍惚惚的,又被拉着踏过红砖,拐过小桥,走过回廊,快被带着转晕的时候,他拉着她进了一间房。
李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床上。
绸缎床,滑溜溜的。
她低头只看得见自己紧张的攥在一起的手,抬头只看得见一片红云。
在嬉闹声中,陈决挑开她盖头的时候,李小呆愣愣的看着他,一身红色,喜气洋洋,那张俊朗严肃的脸上,此刻也荡漾着温柔和喜意。
陈决将酒杯塞到呆愣愣的小丫头手里,自己捏着另一杯酒,绕过她的手臂,看见她傻乎乎的望着他,便低声道:“喝啊。”
李小忙“哦”了一声,傻乎乎的低头便喝了一大口。
结果口渴加傻听话的小丫头被酒辣的一呲牙,猝不及防的辣出了两汪眼泪。
陈决忙伸手拍了拍李小的背,小丫头便红着眼眶抬起头看他,楚楚可怜。
他忙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热意。
真的等不得了……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抬起头,见满屋子的人笑吟吟的看着他和李小,一副跃跃欲试要闹一下的样子。
陈决便冷下脸来,屋子里的人立即都噤声,变得无比拘谨——余威尚在。
扭头又看了看小丫头,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你先吃些东西,然后洗个澡,先休息吧。我在前面应酬完就回来,你不必等我。这几天也累坏了。”
李小抬起头,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那样专注,仿佛这个世界,只还剩下他一般。
烛光中,他能从她眼里看见自己,穿着一身洗袍,红的耀目。
站起身,他以自己挡了所有人视线,弯腰在小丫头额角亲了亲,便忙转身而去。
走时,一并将夫人太太们也都给卷走了,谁也不许留下来闹她。
当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两个丫鬟一个婆子,李小还有点恍惚。
仿佛飘荡在水波上,仿佛泡在温水中,仿佛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懒在床上,仿佛在瓢泼大雨的下午于屋中安宁午睡……
那种惬意的,微醺的感觉。
“夫人,先吃些粥和点心吧。”丫鬟凑到李小跟前,柔声道。
她便在丫鬟的侍候中吃了两个点心,一碗粥。
“夫人,奴婢服侍您沐浴。”丫鬟收好盘碗,回到她身边。
于是,李小便伸展手臂,在两个丫鬟的操控下,褪去洗袍和凤冠,由着她们挽着到了温水浴桶前,晕晕乎乎的给洗了个干干净净香喷喷。
再回到床边坐好时,她已换上了一身白色中衣中裤。
恍惚着抬起头,室内已无一人,只剩下了她自己。
靠在床头,李小视线在屋内梭巡,望着这一片红色。
红帐子,红蜡烛,红被褥……
窗外的红灯笼映衬着红光,从窗外透进来,也是晕染着的红色,洒了卧房一地一屏风。
闭上眼,恍恍惚惚的全是今日的画面。
没有连贯的场景,仅有那拼凑起来的一幕幕。
镜中白嫩盛装的脸,哥哥的背,陈大人的手,自己的红袍子,陈大人含着笑意的眼,还有这喜庆又陌生的卧房……
扭转头,是这一张又大又宽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