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定君心——轻侯
时间:2018-08-23 08:29:17

  今日私塾休沐,李先生正和两位中年男子于亭中作画。
  李小跟着陈大人,将自己隐藏在了几个男人身后,透过肩踵之间的缝隙,她看到了那三个男人——围着石桌,桌上铺着笔墨纸砚,三个男人提毫挥洒自如。
  阳光亮堂堂,树影摇摆,春风拂面。
  这样的画面,还挺奇特的。
  李小看惯的是几个男人坐在巷子里、村头抱着脚闲扯。这样沉默着埋头书画的男人凑作堆,十分新鲜。
  “哎呀,敬北候和六王爷也在。”张塘低声嘀咕了句。
  “那都是谁呀?”李小悄悄打量那三个人,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分辨谁是谁。
  “嘘。”张塘转回脸,瞪了李小一眼。
  “咦?这位是?”李儒面朝着长廊,率先看到门童带着陈决一行人走过来。
  穿着一身短打马裤、一看就是行武出身的敬北候一回头,就看见了陈决,立即站起身笑道:“哟,什么风把陈大人吹来了。”
  虽然他敬北候无论是辈分、身份上都远高于陈决,可在京城,陈决横行无忌,连皇上都放任。是以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卿,每个人都会给上三分客气。
  陈决忙笑道:“侯爷闲情雅致啊!”
  随即,又朝着第三个身穿灰色丝绸对襟长褂,头戴小帽的男人道:“臣大理寺卿陈决,拜见六王爷!”
  六王摸了摸小帽,淡笑道:“怎么这么客气,显得疏远了。过来坐过来坐。哎呀,我怎么倒像个主人,李先生莫怪啊。”
  李儒,穿着黑色长袍,简单朴实,长发以布条束于头顶。
  虽然穿着很是朴素,可气色极好,行止之间,神态之中,都透着儒雅温和之色,让人看了也不自禁要谦逊上几分。
  “六爷说笑,来,我倒早对陈大人有耳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大人。快请坐。”李儒说着,便喊了小书童、门童们张罗起石凳石椅,招呼客人就坐饮茶。
  徐廷三人却不敢坐,只谢过后站在陈决身后。
  李小连亭子都不想上,就站在亭柱边上,徐廷身后,偷偷的装隐身。
  市井小儿,见到一些浑身贵气的大人物,是会生怯。
  更何况,李小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
  徐廷生着一张秀气的美男子的脸,可身姿却高高壮壮的,她往他身后一站,几乎完全给挡住了,平添了几分安全感。
  她面对着徐廷的背,想着他那样一张脸,却总是摆着副严肃不满的表情,也不怎么笑。是不是嫌弃自己男生女相,怕旁人看轻了,就故意装模作样,要摆威风呀。
  她这边置身事外的想着自己的小心事,亭子内陈决却已然坐下。
  “先生,冒昧上门,没打扰到您三位吧?”陈决淡笑着问,才二十出头的少年人,说起话来,摆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
  李儒笑了笑,“怎么会,您来了,我这院子也是蓬荜生辉啊。”
  张塘一本正经的站在边上,心想:陈大人来都来了还说这种虚伪的话,难不成人家还把你赶出去不成?李先生这可真是客气了,大理寺卿上门,能有什么好事儿?蓬荜生辉真不是讽刺吗?
  李小偷偷往里去看那说话的李儒,却不想对方竟也透过徐廷手臂侧方,朝着她望了过来。
  李小心里一抖,只觉得李先生视线如刀似电,竟仿佛有穿透灵魂的能力。
  她一瞬间像被扒了衣服站在这里,□□,完全被看透!
  而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也像是全被看穿。
  她后背一阵发麻,猛然间出了一身白毛冷汗。
  她忙缩回徐廷身后,再不敢多看,心却像失了控,仍纷乱的狂跳不止。
  李儒收回视线,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才朝着陈决笑道:“陈大人是为了近日京城发生的案子来的吧?”
  陈决一挑眉,“正是如此。”
  “大人可是觉得这案子中,有什么地方,涉及了异人异能吗?”李儒又再次点题。
  陈决点了点头,“正是。”
  “哈,我著写《异能人事录》总是被同行嘲笑。自古探案也讲求证据俱全,今日陈大人竟会觉得异人异能神鬼之传说,并非传说,而是真实吗?”李儒给敬北候和六王爷斟满了茶,又看了看陈决一口未饮的茶水,将茶壶放在了手边。
  “倒不是完全确认异能异人神鬼之传说,哪些虚假,哪些真实。只是……近日我遇到了一位大师名徒,卜算占卦百卦百灵,她测算此案为异能异人所为,是以,我才来先生这里取经。”陈决声音朗朗,尾音清澈如泉,沁凉而浑厚。
  “?”李儒。
  “?”敬北候。
  “?”六王爷。
  “??????!!!!!!!!”李小!
  张塘把头低到胸口:堂堂大理寺卿被一个江湖骗子蒙蔽,称杀人凶手是个吃人鬼怪异人……
  卦师?李儒视线在王华、徐廷和张塘身上看了看。
  张塘虽然长了一张丧凶丧凶的野狗脸,但一身打扮都是书生模样,瞧着就是个文吏小员。
  王华和徐廷身上都穿着九门官服劲装,必然是九门提督那边的千总守备之流。
  那……
  李儒最后歪着头将视线落在了站在亭柱边上的小童身上。
  李小抬起头,再次对上了李儒的视线。儒雅的,却又在儒雅中,看的出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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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陈大人,你怎么吹牛?”李小。
  “胡说什么。例行公事,探案所需!”陈大人。
  “……”李小:卦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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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如,来上一卦?
  李小只恨自己遇人不淑。
  更不曾想陈大人就这样突然的将她给推到了台前,被所有人打量。
  她攥了攥袖兜里的三枚铜钱,招摇撞骗的东西,暴露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她紧张的腿都快打转儿了。
  心里恨恨的骂陈大人,可在这小亭子里,她却谨慎的并不敢多瞪陈大人一眼。
  恨!暗恨啊!
  “李小,来。”陈决点了点桌面,发出‘当当’两声。
  叫狗吗?
  李小恨恨的想,却还是挪动着两条小短腿,蹭到了陈大人身边。
  “这位小友竟是位占卜大师吗?果然人不可貌相。”李儒笑着招呼,一字一句都说的真诚,毫无嘲讽之意。
  “先生好,是……是陈大人谬赞了,李小不过初学此术。”李小糯糯的说道。
  她母亲曾是个大家闺秀,不知因何住在北方村落中,从未与她和哥哥讲过原委。
  她打小跟着母亲读书认字,所以见到这些人,也知道要好好的礼貌应对。
  “坐吧坐吧,别站着了。”李儒微微笑着,指了指陈决边上靠后一些的小石凳,请李小就坐。
  随即,他又朝着徐廷等人道:“我这里是私塾,天下人都是圣人学生,在这里也无尊贵之分,都坐吧。”
  李小眨巴着眼睛看陈决脸色。
  陈决抬头瞧见她像个小孩子征求大人指示般的小模样,心里默默泛起一丝愉悦,他朝着李小点了点头。
  李小这才贴着小石凳的边缘,轻手轻脚的坐下了。
  她一直低着头,围着个围巾,是以此刻所有人盯着她打量,仔细看下,才发现,居然还是个小丫头。
  “陈决,你即是为办案而来,我和六王爷在这里就不合适了。”敬北候说罢,又对李儒道:“先生,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无妨。”陈决忙露出个笑脸,他视线落在了始终未怎么说话的六王爷身上,轻声道:“侯爷和王爷能在此协助,这可真是我的运气,如有空闲,不如再坐坐吧。”
  他口中说着闲话,眼睛却分别看向敬北候和六王爷手中把玩之物——
  敬北候手中捏着把折扇,之前一直放在镇纸边上,他们一行人进来后,他便放下毛笔,捏起折扇开始把玩儿。
  那是一把已经玩旧了的折扇,扇柄都被摸亮了。
  而六王爷手里则捏着一块儿玉把件儿,是个玉福瓜,从玉身和坠子都能看的出来,几乎是全新的。
  此刻张塘的视线也落在了六王爷手里的玉福瓜上,他坐在陈决身后,靠着亭柱,手心有点发凉。
  他今天早上整理王异交过来的信息时,着重记住了:那个落在礼部侍郎小儿媳妇尸体边的玉把件儿……从桂玉坊买走的六个贵人里,其中之一就是六王爷。
  六王爷已经年过四十五,皱纹开始爬上他的脸。
  皇上那一辈的亲兄弟,活下来的就只剩下个六王爷,而这几十年里,皇上从不允许六王爷离开京城,甚至每周都要六王爷进皇宫向皇上报个平安,交代近日都做了什么——新买了什么鸟,画了什么画,听了什么戏,迷上了什么爱好。
  皇上说是舍不得亲弟弟离开身边,可世人都知道,皇上这是将六王爷圈禁在了京城六王爷那间浮华的王府里——不得结交群臣,不得通学正事,不得插涉政务,就这样在玩乐中,一生做个富贵闲人。
  张塘忍不住想:这样每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做,六王爷却依然瘦削瞿烁,可见并不是个贪图玩乐,醉生梦死的人啊。
  跟着陈大人来的几个人里,包括徐廷、王华,也都注意到了六王爷手里的新把件儿,并想到:凶手极可能是拥有玉如意把件儿的人,而六王爷是买过玉如意把件儿的六位贵人中的一个,现在……六王爷又在用一个全新的玉把件儿,是不是说,六王爷他……
  除了李小懵懵懂懂的,其他人都在进入小亭子后,依次陷入沉思。
  陈大人此行,莫非早就知道六王爷在这里?
  那他此行的目的,到底是六王爷,或真的是写了《异能人事录》的李儒李先生?
  张塘终于不再心里吐槽陈大人丢人现眼。
  他突然开始觉得,或许,陈大人始终都是成竹在胸。之前也不过是为达目的,装怪卖傻罢了。
  “陈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说。”李儒令书童将桌上三人未完成的画作撤走,换上茶盏瓜果。
  “李小卜卦得知,近几个月里,杀孕妇取婴儿的凶手,乃是一个可隐身来去的异人。可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异人,所以,想来问下先生,您收集的资料中,可也有这样的怪人,可来无影去无踪,又偏爱杀死孕妇食用未成形的婴儿?”陈决歪靠着长椅,并不因在别人的院子里而觉得拘束,也更不因身边还有一位侯爷一位王爷而不自在,他斟茶畅饮,直如在自家后院般惬意。
  李小看着他模样,很是羡慕。她歪着屁股半坐着石凳,硌的屁股蛋儿疼。
  “隐身吗?”李儒微颦眉,朝着李小看了看。
  李小看了眼陈决,然后点了点头。
  陈大人信口雌黄,但李小能怎么办呢?只好陪着陈大人一起撒谎。
  “《琅环记》曾记载:‘主父即胡服,夜恒独观天象。一夕见有神人自天而降,授主父以玄女隐身之术,九炼变骨之丹。’也有《五杂俎·人部二》记载:‘汉时解奴辜、张貂皆能隐论,现入不由门户,此后世遁形之祖也。介象、左慈、于吉、孟钦、罗公远、张果之流,及《晋书》女巫章丹、陈琳等,术皆本此,谓为神仙,其实非也。其法有五,曰金遁、曰木遁、曰水遁、曰土遁,见其物则可隐。惟土遁最捷,盖无处无土也。’可我从未听闻过,有关于杀死孕妇取婴食用的隐身怪人的故事。”李儒说着,摇了摇头。
  “我看,是这小姑娘胡说吧。”敬北候是个武人,很少讲究文人那套看破不说破,他坐在边上听他们胡扯,已经忍了好半天。
  敬北候生有一儿一女,小儿子就是李儒李先生的学生,而女儿正怀胎四月。
  他这几个月都因为那孕妇连杀案子心神不宁,盼着陈决早日破案。
  现在看见陈决居然靠着个自称卦师的小骗子破案,真是气的头皮发炸。
  要不是早听说陈决是个天王老子都不认,见谁都要杠上几句的刺头,他早就拍桌子骂他们胡闹了。
  李小被敬北候一凶,咬了咬下唇。待回去,她就要从陈府搬走!
  在陈大人身边,黑锅扛不动,深坑跳下去就爬不出来啊!
  靠着‘占卜’异能跟着陈大人混吃混喝,看样子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万一这些个侯爷王爷的识破她是骗子,别说将来寻找哥哥和父亲,恐怕眼前就要没命了。
  她正带着委屈在心里默默的不高兴,就听陈大人那浑厚好听的男低音,说出了一句让李小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话:
  “侯爷不信这小丫头是个极准的卦师,难道还信不过我陈决吗?”陈决的声音里满满的挑衅和傲慢,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敬北候,又淡淡的道:
  “那不如侯爷来占上一卦,即知准与不准。”
 
 
第17章 如何用六爻之术激怒他人!
  上午的阳光灿烂却又不会过于炙烤,树荫下亭子里微风轻荡,偌大的院子中,不见往日少年读书行走的热闹,此刻,只有李儒、陈决等人在亭子中围桌而坐。
  敬北候拿眼上上下下的扫了李小好几圈儿,在李小怯懦的朝着他微笑时,他扯了扯嘴角。
  这小丫头长的轻风抚柳般的柔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时亮晶晶的,五官十分精致好看,这样仔细看下,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的脸。
  只这样轻轻的朝着人笑,羞怯间,眼尾上翘,竟已透出几分勾人慑魄的撩人气——长大以后,不知会是怎样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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