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将她拉过来在床边坐着,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再将压在床头柜上的那小块报纸递给她。
颜子意的手指蜷了蜷,迟滞片刻才抬手去接,目光没聚焦,只是对着那里却没入眼。
徐景行开始帮她擦头发,动作很轻,一下下摩挲,她心一颤,幡然醒过来,将惶惑和不安静静压下去,心一横,定睛去看。
照片上的女孩漾着褪色的笑容,面容也老旧模糊,但文字尚能看清,还有肩下的红痣,电话,地址。
她摸到手机,动作不由自己。
徐景行按住她的手:“我打过了,空号。”
颜子意指尖抠着手机壳:“那他们...会不会也搬家了。”
徐景行将她的湿发往后拨,露出一张眉目清明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折射着灯光,轻轻颤动。
他捧着她的脸,目光笔直而专注:“我联系小镇派出所的时候那边已经下班了,明天他们一上班我就联系。”
颜子意点了下头,特别乖顺:“好,听你的。”
只是,抓着他的手,未免太紧了些。
徐景行看了眼她发白的指尖,“别怕,我陪着你一起。”
“嗯...”颜子意心绷得太紧,简直无处安放,二十多年无处可藏的心酸和期待浪潮般翻滚着涌上来,“徐景行。”
“嗯。”他耐心安静,黑眸深深,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她抱住他的脖子,唇贴上去,摩挲的唇瓣轻轻地颤,无声求他的抚慰。
徐景行的心口霎时漫过许多情绪,吮住她的唇,一点点加深,和她炽热纠葛地吻在一起,手臂一用力,将她抱起来跨坐在腿上,她摸到他松松系着的腰带,拽开丢到地上,接下来,一件一件,都丢了下去。
颜子意赤条条地被压在他身下,两人肌理契合,每一寸都紧紧贴在一起,他的气息深深浅浅,撩在她颈边,欲望更是很深地埋在她的身体里,一下下进出着。这种时候,她总是格外温柔,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任他攻城略池...占有、深入。
颜子意意乱情迷的呻.吟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将空气烧得燥热。
她晕晕乎乎,意识又仿佛是清醒的,酥麻感一波波扩散开,像波浪,一层叠一层,晕眩感也叠加而至。最后,她意识涣散,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在他身下,却像是被抛到了空中最柔软的云里。
徐景行看着她灯光下的脸,雪白的肌肤上渗出细密的汗,甚至纤长的眼睫毛上也挂着湿湿的汗水。
他俯下身亲她,眼皮薄薄的,眼角有些湿润,舌尖尝到一点咸,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舒缓了会儿,平息下来,身上还覆着汗,空调冷风嗖嗖,有些凉,徐景行出来,用薄被裹好她。
事后也很麻烦,尚敏感的身体触碰,一点轻微摩挲,慢条斯理地磨着人,总挠得他心口痒痒的,想着是再来一次,还是让她好好休息。
颜子意看着他的背影,劲儿过去,又想到那事,心跳和血流都不自主地快了起来,人也热开始发热,她松开被子去洗澡。以往洗完澡舒舒服服的,总是沾上枕头就睡,今天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蜷起腿靠坐在床头,小声问他:“联系上那边的派出所,也只能大致了解...那家人的情况是吗?”
徐景行倒了杯水回来,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半杯水,喉结滚动几下,将剩下半杯喝了:“确定亲子关系要比对DNA,那个小镇上DNA信息库还没普及,需要另外采录。”
颜子意心里的念头模模糊糊的,神魂不知在哪,不想睡,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下巴倏地一紧,被他捏住抬起来,对上他漆黑的眼,就听他问:“想去是吗?”
“我...”颜子意拿不定主意,目光犹豫地看着他。
“想去就去。”徐景行说。
他的话像是黑色墨汁,将她心里的念头清晰地写在纸上,目光也慢慢清明,她说:“现在。”
窗外夜色浓,徐景行轻轻一笑:“好。”
第72章
“还赶得上十二点半到A省的飞机, 三点半到省会, 四点有一趟到B市的动车,五点二十到, 最早一趟到回雒县的班车是六点,到那边我们吃个早饭,派出所差不多也上班了。”
颜子意眼眶发热, 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原来你都计划好了。”
徐景行的眼中像是缠绵着水波, 笑意清浅而温柔:“快换衣服, 收拾一下出门。”
一夜奔波, 一站站地转换,坐上最早的那趟班车,天色已经彻底亮起来。她靠在他的肩头上,看着车窗外往后移动的景致,陌生感像浓雾一样笼罩不散。
对于父母故乡, 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敢悄悄想念, 距离越来越近, 心中的千万情绪,像晚霞一样燃烧起来。
到了雒县, 徐景行提着小小的黑色行李袋先下车,向她伸出手。
颜子意将手搭在他手上, 走下班车的两节台阶, 脚步平稳,实打实地落在地上, 心却高高悬了起来,梦游似的被他一路牵着走,看着小县城陌生的街景,像是错落在一眼万年的时光里。
小小的早餐店,简单干净,她点了小馄饨,汤面浮着细小的油点和葱花,食不知味,一颗一颗数着吃。
时间还早,俩人没地方去,不好意思一直占着座位,又点了些当地小吃。旁桌的人来了又走,一餐早饭的时间,好似逝水流年。
快八点,徐景行将她的手纳入掌心:“准备好了吗?”
颜子意吸了口气:“走吧。”
到了派出所,年轻民警上下扫了颜子意一眼,莫名觉得眼熟,素面朝天又带着棒球帽,倒也没认出是明星。取了张《人口信息查询登记表》给她:“表格填一下,出示身份证。”
办好手续,民警登入系统,键盘噼里啪啦几下后说:“我们这叫祝承安的有两个,年纪差不多,你们的地址只到街道,这两人是一个街道的,还有其他信息吗?”
“没有了,”徐景行说,“麻烦查一下二十多年前,哪个祝承安报了人口失踪案。”
二十多年前小县城还没办公自动化,案卷还是纸质的,不知封尘在哪个旮旯,民警显得有些懈怠,刚巧,卫生间走出一名老民警,他伸长脖子问:“老李,你知道祝承安吗?二十多年前丢了女儿的。”
老李背对着他们,往瓷杯里冲水泡茶:“知道啊,中学老师,和我老婆是同事,他女儿失踪的案子全是我经手的,找了几年没找到,后来他老婆怀孕,为了办准生证,把女儿的户口注销了。”
户口注销,意思是因失踪而宣告死亡。
啪,一夜期待碎裂,碎片全扎进心里,颜子意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四肢冰凉透骨。
颜子意,她在心里唤了自己一声,她只是颜子意,其他的已经不存在了。
“你问这个干嘛?”老李端着冒热气的瓷杯回头,看到一个女孩按着帽子疾步走出去,心里“咯噔”一下,似乎猜到了什么,“刚跑出去的人是谁?”
徐景行说:“麻烦把具体地址给我。”
追出派出所,她就倚靠在大门外的围墙上,孑然一人站在那,头勾得很低,行道树筛碎阳光,零星的光斑落在他们身上,她想哭,硬是压着、忍着,通红的眼眶被帽沿遮住。
徐景行将她的棒球帽摘下来,拨开几缕湿透贴额的鬓发,眸色沉静而深:“子意。”
城颜子意仰起头,冲他笑了一下:“怎么办,还是好难过...”她感觉喉咙干哑得很,咽了咽,声音轻得没重量:“我不想...不想他们像赵刚或者王霞那样,不顾一切地找我,太苦太难了...可知道他们放弃我了还是好难受,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死了,怎么办,徐景行,我不知道了...”
泪水颤巍巍地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攥住他的袖口,无措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她总是这样隐忍地微笑着,明明早有了安身立命的能力,他却时常看到那个十多岁女孩的影子,小心翼翼地珍视着每一份感情,对别人好,怕不被认可,没有安全感。
她含而不落的泪水浸渍着他的眼,那样酸涩委屈,徐景行将她拥进怀里,细细密密地抱住:“别怕,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颜子意在他怀里找到了安定,终是忍住没哭,日头越升越高,燥热的风撩着发梢,她闭着眼,让心一点一点落定,说:“我去看看。”
顺着地址找过去,是个旧小区,门卫聊胜于无,似乎谁都能自由进出。
两人站在小区外的一颗大榕树下,徐景行看着她将口罩,墨镜一样样戴好,像是缩进龟壳里偷窥这个世界。
近乡情怯,因着那份未知和太过厚重的期待,哪怕仅剩下最后一层薄幕,她迟疑的手举在那,看着薄幕轻飘飘地晃动,却迟迟不敢揭开。
不算大的小区,人来人往不太密,她不敢贸然找上门,只想远远看一眼,又觉得自己可笑,他们的样子她哪里认得出来。
莫约十点来钟,一对夫妻撑着伞,手里拎着菜,有说有笑地走来,只一眼,颜子意几乎确认那是她的母亲,辨识度太高了,那张面孔是肉眼就可以看出的相似。
果然,听到有人向他们打招呼:“祝老师、陈老师下班了?”
陈澜“哎”了声,“出门呐?”
“对了,我今天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的和你特别像,看样子像外地人,保不齐是你闺女找回来了。”
小县城不大,人口稳定,难得一副新面孔总是能引起注意。
祝承安说:“哪这么多像的,别一看到个生面孔就说是我们女儿,整天一惊一乍。”
“真的像,和陈老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祝承安脚步不停,和老婆撑着一把伞走了。
颜子意闭了下眼,扭头就往路边走,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徐景行遥遥和回头的祝承安对视了一眼,身旁的人就没了,他忙跟着上车。
她带着口罩,声音含糊:“去车站。”
小县城,又是夏天,难得见到这样墨镜口罩裹着自己的人,司机回头看了好几眼,徐景行将她揽进怀里,挡住他好奇的目光,无声瞥了司机一眼,司机意识到自己失态,回头启动汽车。
一路上,她安静得像是透明人,很快到了,站在陌生的街口,看着“雒县汽车站”几个大字,阳光像炙热的利箭,来这一趟,都是灼人的伤。
“子意,你想好就这么走吗?”
她像被抽掉了魂,僵立在阳光下,目光落在“雒县汽车站”几个大字上,不言不语。
徐景行抬手,才碰到她的墨镜,她猛地一颤,受惊般躲开好几步。
与此同时,一辆电动车骑来,少年没料到突然蹿出个人,连忙握紧刹车。
间不容瞬,徐景行抓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拽。
颜子意整个人都是懵的,脚下一个趔趄,摔到他脚下,外力有些大,她的棒球帽和墨镜都掉了下来,口罩上的脸爬满泪水,眼泪还在唰唰往下掉,眼中都是无措。
徐景行的心一瞬被揪得死紧,见不了她这样难过,弯腰下去扶她起来。
颜子意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头低到胸口上,直到被他拥进怀里,才放任自己哭出来,一哽一哽,整个人颤得厉害。
“颜子意?你是颜子意!?”少年不可置信,手忙脚乱地停好电动车,上前就去拉她的手,“真的是你?”
“你认错人了,麻烦让开。”
徐景行以为是粉丝,侧身避开他,拥着颜子意往车站走。
少年捡起地上的墨镜和棒球帽:“等等,你们的东西。”
见两人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他拔足追上去,两手伸开挡住路,喘着气说:“你是来找家人的吗?”
徐景行脚步一顿,这才正眼看他,目光在他的眉宇间停留了几秒,找到熟悉感,问:“你是谁。”
“祝亦宇,”少年缓缓松了口气,“帅哥,换个地方说话吧。”
第73章
一家小小的冷饮店里, 三人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方桌上。
祝亦宇说:“我不追女明星, 之前没留意你,大学后有同学说我是女版颜子意, 我这才关注你的。”
少年眉目清明,长相俊秀,只看眉眼两人确实很像。
“前阵子你身世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 我才知道你是失孤儿,猜你不会是我姐吧, 给你发了好多微博私信,你都没回, 我也没其他办法联系,没确定前又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失望。我来车站其实是买车票,想去燕京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法子见到你。”
徐景行稍松了心, 这样看来, 她的父母多少还是期待她的。侧头看她, 恹恹咬着吸管,仿若未闻。
他对祝亦宇说:“她微博私信太过, 很少去看。”
祝亦宇吸了口奶茶,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有些搞不清状况, 不知颜子意哭什么,也不期待和爸妈见面的样子。
他试探着问:“你们现在...跟我回家?”
徐景行拍拍她的大腿, 颜子意没理,专注喝着柠檬水。
他低低笑了下,俯到她耳边说:“去见一面,说不定不是你猜的样子。”
颜子意还是不说话,指尖抠着玻璃杯,徐景行知道她动摇了,看向祝亦宇,好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姐叫什么名字?”
“祝芊羽,”祝亦宇笑嘻嘻,“我爸...爸爸是语文老师,起的名字文绉绉的。”
“芊羽,亦宇,”徐景行琢磨了下这两个名字,拉来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用指尖在她掌心写字,“忆羽,他们没有忘记你。”
颜子意又不争气地酸了鼻头,可怜兮兮地低垂着眉眼,徐景行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熨帖着她:“不怕,我在。”
另一边,陈澜将菜放在厨房的灶台上,祝承安站在一旁说:“不是不让你去看,这么多年了,每次一点风吹草动就急忙赶去,可哪次不是满怀期待地去,又失落地回来,难过一阵子。听说打拐信息库采集DNA到市里了,周末我们一起去,这事还是要信权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