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满身戾气。
不再消极厌世。
这半年来的变化，云深的感受最清楚。
而变化的原因，他也最清楚。
想到那张脸，想到那个名字，心口就软的一塌糊涂。
他垂着头，盯着水流像是出了神，唇角的笑意不自知的扬起，他静了静，说：“张妈，我遇到了一个人。”
少年的眼神温柔的像是漾开的水，脸上的笑意甜的像是含了蜜。
张妈是过来人，一眼就懂了。
她问：“有喜欢的人了？”
“嗯。”云深点头，耳朵尖发了红。
张妈浅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深挠挠头：“她叫程一，她是我的同桌，每次考试总是考年级一次，特别厉害，不过她有点凶，有时候板着脸跟个小老太太一样......”
他如数家珍，跟自己信任的人介绍他的小绵羊。
越到最后，越是庆幸，有生遇见那么好的她。
张妈看他的样子，真心替他开心。
云深这孩子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虽然从小就皮，但心底善良，后来云家出了那档子事，原本张牙舞爪的男孩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生气，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好在，他在这个家里得不到的爱在别处得到了圆满。
年轻人这时候谈恋爱本来不是一件好事，但这场恋爱让云深变得更好，她一个老婆子，也就没什么话了。
他活的开心点就好了。
这些年，他过的太苦了。
那件事只是一个意外，当时的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云家，又何必把所有的过错都加在他身上。
他何尝不自责？
想到这些，张妈忍不住喜极而泣，她擦擦泪：“以后有机会带她回家看看。”
“好。”
帮着收拾完回到卧室，云深点开手机，发现程一通过他的好友请求了。
还发过一条信息来。
——少爷，你给我冲了一百的话费？
云深盯着她的头像就惹不住乐出声，边在床上笑的发颤边回她信息。
——是不是很感动？
——不敢动，以后再这么做小心我削你。
——啧啧啧，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显示你的壕气？
——......以后不准因为花费不够挂我电话，听到了没？
——哎呀，信号不好，你说了什么？我收不到。
——......装。
——你再说一句？
——......程教导主任，我错了，跪地求饶.jpg。
——......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居然一眨眼就说了半个小时。
最后程一以要学习为由结束了这场对话。
云深非常骚气的发了一个发射爱心的表情包过去。
程一没再回复。
事实上，此时此刻，她手边摊着书，书上放着手机，看着云深发过来的表情包，胸腔里的小心心跳的非常欢快。
快的让她心慌。
她越来越明显的发现，每天她花在云深身上的时间在不断增多。
聊天，想念，经常一晃神就大半天过去，而书本上的字一个都没往脑子里进。
她知道不应该这样。
可喜欢一个人，根本无法克制。
她在靠近和摊牌之间来回矛盾，却终究得不出一个结论。
很久之后，她用力的摇摇头，把手机关机，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一天的奔波劳累，云深洗了个澡就躺下了。
缩在被窝里，他给程一发了句晚安。
等了有十分钟都没收到回信。
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程一学习到十二点上床睡觉，闭上眼睛前，还是没忍住开了机。
看到微信里云深给她发了句晚安。
而且，他似乎换了头像。
之前是一张全黑的头像。
这会儿，全黑街景里有了一盏灯。
图片上还有一行字：我的世界一片漆黑，而你是最后一盏孤灯。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程一很确定。
没有任何原因的确定。
她窝在被窝了，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是，别摊牌了。
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未必会走到最糟糕的境地。
她回了一句晚安过去，放下手机。
闭上眼睛之前，她透过窗纱看到几点清冷的月光。
......
翌日。
程一起床，发现下雪了。
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把小院子衬的安静又美好。
她站在檐下欣赏了会儿，听到老太太叫她吃饭。
吃完饭回屋背书的时候，看着窗外的雪，几乎下意识的，她拿出了手机，想要跟云深分享。
却在点进的微信的一瞬，迟疑。
有什么屁大点的事第一时间都想跟他分享，喜欢一个人真是太可怕了。
就算不摊牌，她也该克制自己。
不然，迟早得露馅。
她愣了几秒，默默的放下手机。
搓了搓脸，强行把心思拉回了学习上。
云深这一觉睡的安稳，睡醒的时候都早上九点了。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开手机跟程一说早安。
程一并没有回复。
他鼓了下腮帮子，有些不开心的从床上坐起来，趿拉了拖鞋拉开窗帘。
窗外的白刺的他眯了眼。
好一会儿，他才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儿朝外面看去。
下雪了。
雪覆盖了整个院子，枝桠全是沉甸甸的雪。
他震惊了一下，咧着嘴回床上拿了手机噔噔噔的下楼。
在院子里喀嚓喀嚓拍了好些张雪景照，冻的直跳脚。
他钻回屋里，哆嗦着给程一发照片。
十来张雪景照，发完还附带了一条：我们这下雪了！！！！！
程一没有回。
但这并不能阻挡云深的热情，他噼里啪啦的坐在沙发里打字。
——岩城下雪了没？
——你快拍照片给我发过来。
——我不介意你拍到你自己。
——也不介意你多拍几张。
——快快快！
......
七八条信息如沉大海，程一那边并没有回复。
云城穿着居家服从楼上下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心口震了一下，敛了笑把手机熄屏，回头：“爸，早。”
“你难得起这么早。”
“睡不着了。”
“嗯。”
好容易今天有闲空，云城进了收藏室鼓捣他那些古董去了。
云深松一口气，重新点进微信。
依然没有回复。
——你在忙什么？
“小深，饿了吗？吃点东西？”张妈从楼上下来，看样子刚刚打扫了房间。
云深瞅了一眼好像安装了一个假微信的手机，抿唇。
洗漱，吃饭。
一顿饭吃完，他去了一趟云浅的房间。
张晓娟见他进来掉头就回了房间。
云深没出声。
有些事争取不到就不强求了。
他在云浅床前坐下，云浅见他来了，挥舞着手臂过来，激动的跟他比划：“哥哥，哥哥，外面下雪了！”
“嗯，浅浅想玩雪吗？”
“想。”云浅用力点头：“跟哥哥一起。”
云城笑笑，心口揪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气，他不敢贸然带云浅下去。
之前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
几秒，他揉揉云浅的脑袋：“你乖乖站在窗户那儿看哥哥，哥哥下去给你堆个雪人好不好？”
云浅撅嘴：“我想跟哥哥一起......”
“外面太冷了，会冻生病的，浅浅听话。”
“好吧。”
云深哄好云浅，回屋穿了羽绒服，找了双手套，下楼。
找了块儿云浅可以清楚看到的地方，他开始忙活起来。
忙活了有一个小时，堆出个巨丑的雪人。
他满头大汗，摘了手套站在楼下跟云浅招手：“浅浅，好看吗？”
云浅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开心的手舞足蹈。
云深给雪人拍了几张照，还来了一张自己跟雪人的合照。
拍好照，他美了图，乐呵呵的给程一发过去。
想念这只磨人的小妖精
程一是在一整个上午的学习之后才重新拿过手机的。
预想中云深会给她发信息，但预想中信息没有这么多。
一直以来, 记忆里的云深都算不上一个爱说话的人。
以至于程一看着微信里近乎有三十条未读的信息时, 震惊了一下。
这人什么时候成话痨了？
哪儿来这么多话跟她说的？
她一边有些惊起又一边带着些小开心点进手机。
乍一眼, 就看到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和一个奇丑无比的雪人的合照。
合照里的他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在身后满地无垠的白雪中, 显得刺目又绚烂。
程一心口不自觉的发软, 有种毛茸茸的感觉, 暖乎乎的。
她抿着唇笑，手指下滑, 把上面的消息往下拉。
有几章他自制的表情包。
第一张是一张雪人的单独照片里，照片里云深在雪人的脑袋上P了一行字——我是程一。
第二张 他和雪人的合照里, 照片里的话是——云深同学和程一同学的第一张合照。
程一没忍住笑出声来, 对着屏幕轻轻骂了句，幼稚。
再往上翻, 是他拍的雪景, 很大的院子, 种了无数不知名的树, 这会儿树上盖着雪，看起来跟幅画一样。
中间，他还委屈兮兮的问了她句——你在忙什么？
程一把他发过来的信息看了个来回, 才打字回了过去。
——我上午在学习, 没看手机。
手机那端几乎是秒回。
手机震了一下，程一看着他发过来的新信息。
——你的手机是摆设吗！
她正要回复，又震了一下。
——今天都腊月二十九了！是不是除夕你还要学习？
程一扑哧一声, 乐了。
——你猜对了，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他很快回复，像是一直在抱着手机等她一样。
——这就是你不理我的理由？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骗子。
程一：......
她还没乐完，手机又是一震。
——不管，为了弥补你的过错，你需要发一张自拍给我。
——不行。
——程一，我要生气了。
——不行。
——就一张，干嘛这么小气？就当是安慰，不然看不到你我感觉这个年都过不踏实了。
隔着屏幕，程一仿佛能看到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和撒娇的语气。
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
感觉原来高冷孤僻的人设都崩了。
而她似乎......并不抗拒他这个样子？
甚至，还有些难以拒绝？
好半天后，程一打开相机，调到自拍模式，咔嚓一声，拍了照。
检查没什么异常后，她把照片发了过去。
几秒后，她收到云深的回信。
——哈哈哈哈哈，程一你他妈是想笑死我？
——......哪里好笑？
——这是自拍，不是证件照，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像孙丽萍。
——......滚！
程一把那张看起来面无表情的照片撤了回来。
感觉有些羞耻。
难道女生拍照都应该嘟个嘴卖个萌笑的跟朵花一样吗？
云深的信息在她把照片删除后发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已经保存了，这张照片即将承包我一年的笑点。
——删掉。
——不删，你来打我啊。
——开学等着。
——......
扯皮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奶奶的声音，程一扔下一句我去吃饭熄了屏。
云深站在雪地里，看着锁屏上刚刚换好的程一的照片，感觉浑身都在发热。
从心口溢出来的那种热。
好像把这个冬天所有的冷都驱散了。
......
下午直到晚上程一都没再跟他说话。
云深乖乖的在房间里做作业。
有些困的时候就打开手机盯着照片看一会儿，乐一会儿。
特别提神。
晚上十一点半他准时合上书，洗漱。
十二点的时候，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捧着手机给程一发晚安。
程一很快回了过来，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晚安。
看到这两字云深感觉这一天才算完整。
他又发了一个安字。
程一没再回。
他退出微信，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看。
照片上的人没有半点出众，巴掌大的小脸，有些乱又有些厚重的刘海将眼睛遮了大半，他甚至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她五官拼合在一起的真正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