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孝。
她不是一个好孙女。
想起办公室里，她抿着唇一声不吭，就是不肯应下分手那两个字，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如此自私自利的人？
病房里太过安静。
而这一天过的也太过跌宕起伏。
特别累。
可程一趴在病床前小心翼翼的握着老太太夹着仪器的手指，怎么都不敢合眼。
生怕再睁开眼睛，一切就都变了。
她不能再失去老太太了。
这是她在世界上仅剩的唯一亲人了。
窗外的灯火一点一点亮起来，印在玻璃上，反射的光淬着点凉。
云深推开病房的门进来。
手里拿着毛巾水盆等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具，还有饭盒。
程一回头，盯着他看了一秒，眼睛有些发涩：“谢谢。”
“跟我说什么谢。”
云深把手里饭盒放进她手里：“还热着，趁热吃。”
他买了两份，一份给她，另外一份，应该是给老太太的。
余下的洗漱用具，他都给放进了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程一在发呆，饭盒攥在手里没有半点要拆开的意思。
他走过去，把饭盒拆开，拿了筷子夹了菜送到她嘴边：“我知道你现在没胃口，但饭必须吃，你得保存体力熬到奶奶醒来。”
热气朦胧了眼前的视线，程一才恍然回神，愣愣的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从他手里拿过筷子：“我自己来，你先走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我在这里陪你。”
“你该回学校了，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晚自习。”
“程一。”云深看着她那筷子戳着饭菜米粒掉地上了都不自知，加重声音叫了她一声。
程一动作一僵，茫然的看着他。
云深叹一口气：“你这样我放心不下。”
程一的视线定在他脸上，好半天才移开，眼神平静里带着颤抖：“我没事，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云深知道她的意思，他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程一垂下眼睫：“我现在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虽然她很清楚，这件事不是云深的错。
可如果不是她和他，老太太此时就不会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每个人都有私心。
云深看着她无措的模样，很心疼，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越是看着她，她心里的愧疚越是重。
许久，他抿唇：“好，我知道了。”
程一眼睫轻颤一下：“谢谢。”
云深没再说话，转过身，拉上门。
病房重归于安静。
程一把饭盒拆开，红着眼睛机械的把饭菜都塞进嘴里。
她不能先倒下去。
......
几乎整整一夜，她都没睡。
一秒都不敢闭上眼睛。
只有感受着老太太微弱的呼吸声，心口才没那么慌。
期间孙丽萍打过一次电话，问了问情况。
实在放心不下，上完上午的课又赶到了医院。
老太太还是没能醒来。
程一静静的坐在病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眼圈周围一圈青黑，看着憔悴又无力。
孙丽萍跟她道了歉又买了饭回来。
程一照例强迫自己吃下去。
孙丽萍劝她睡会儿，程一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一动不动。
班里最近的事情多，孙丽萍不可能一直待在医院，她安慰了程一一会儿，有些心疼有些无奈的离开。
离开前，程一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定格了一样。
医生来病房给老太太做了一次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没什么异常，但老太太就是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连手指都没动过一下。
程一从一开始的忐忑到麻木。
等到再一次天黑时，脑海已经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记得要吃饭。
云深偷偷站在病房外顺着缝儿往里看的时候，她脊背弯着，看起来特别无助。
很想上去抱抱她。
可她大概不想看到他。
如果。
他是说如果，老太太真出了什么事，程一是不是也会像别人一样恨他？
他不敢想。
他甚至没有勇气走进病房。
例行检查的小护士走过来，见着他偷偷摸摸的站在门口往里看，正要出声。
云深做了个“嘘”的动作。
小护士看着他的脸，一时竟忘了再说什么。
云深把手里买的饭递到小护士手里：“把这饭捎给里面的小姑娘，一定要看着她吃完，谢谢了。”
小护士呆呆的点了点头，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想养文的就养吧，作者跪在地上怂了吧唧的说
第68章 分手
这份儿饭是哪儿来的？
又是谁让护士监督着她吃完的？
程一一个字都没没问。
脑袋好像已经停止转动，只余下一个念头。
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只要老太太活过来, 只要老太太活过来, 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也许她的虔诚感动了上苍, 在经过一天两夜的等待后，在第二天清晨, 老太太醒了过来。
起初是手指轻轻动了两下。
后来是眼皮来回轻颤。
看到这样的场景时, 程一的脑袋就像是被用力砸了一下, 所有混沌和麻木都不见了，她凝神一瞬不瞬的盯着老太太。
直到, 漫长的等待后，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睛。
程一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的。
记忆里, 已经很多年, 她都没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了。
她一路跑一路喊：“医生，医生——”
酿酿跄跄的样子, 配着有些可怖的面色, 像个疯子。
不少人看过来。
程一恍若未闻, 惊喜让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医生很快跟在她身后回了病房, 给老太太从里到外做了细致的检查。
当他看着她说出“病人已经基本没什么大碍”的时候，箍在程一脑袋上的弦松了，最后一口撑在体内的气也散了。
她的心终于沉沉坠下去, 眼前一黑, 就晕了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有十大几个小时。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抬头四周一片雪白。
还是医院。
她躺在另一张病床上, 老太太穿着病号服坐在她窗前。
程一睁开眼，见着老太太熟悉的脸，短暂的茫然后，一下子喜极而泣，坐起身来紧紧的抱住老太太。
老太太惊了一下，手在她手背安抚似得一下一下轻轻拍起来。
程一的眼泪跟开了闸的洪水，打湿了病号服。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奶奶，我好害怕，我还以为，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说完的话全部哽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大概是因为从小没有爸爸妈妈的缘故，在感情上程一不会表达，很内敛，这些年，她都不曾见程一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一声一声的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也不知道哭了有多久，程一吸了吸鼻子，才后知后觉的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
老太太摸摸她的脑袋：“傻孩子呦。”
程一咬着嘴唇，看着老太太，几秒，有些愧疚的低下脑袋去：“对不起奶奶，我让你担心了。”
老太太攥着她的手看着她：“一一啊，奶奶不怪你，奶奶就是担心。”
这件事，到底还是又提起来了。
躲不过的。
程一没说话，安静的垂着头听老太太语重心长的教导。
医生说了，老太太现在虽然身体没什么大碍可以出院了，但万万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你从小没了爸爸妈妈，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再陪你几年，到时候，我要不在了，你就一个人了，无依无靠的，奶奶放心不下你呀。”老太太说着，眼里湿了：“这些年我逼着你学习，就是想你能有个好未来，奶奶是过来人，这个世界上呀，什么都是假的，钱才是真的，你能考个好大学，四年后就能找个好工作，有钱了，能养活自己了，老婆子我就算是去了，也去得踏实了。”
“奶奶，你说什么胡话，你还能活很多年，到时候我赚钱了，你就能跟着享福了。”
“一一，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奶奶现在没什么盼头了，就想着高考你能考个好成绩。”老太太擦擦泪：“你过的好了，我才能到地底下跟你爸交差啊。”
“奶奶......”
“奶奶也是过来人，也年轻过，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小深那孩子不错，奶奶不是反对你们在一块儿，等你们都考上好大学在一起奶奶不拦着，可现在，一一，你的成绩......”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你就听奶奶句劝，先分了，把高考这关过去行不行？”
老太太说的有道理，而且，都是为她好。
程一也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选择。
这件事情，如果想平息，分手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如果分手，如果三年后她和云深没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各奔东西......
还有云深的家里。
这中间会有多少变数？
人生变幻莫测，就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充满交叉口的小路，也许只是一个决定，可能会改变一生。
有些人，转过身，就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她和云深......
她没办法确定。
云深跟她不一样。
他太过敏感脆弱，很多东西他也许不能承受。
是她当初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拽住他的手，现在，再有一步之遥，她就可以把他拽出深渊，如果这时候她再松手......
见过阳光的人如何再回到黑暗。
可眼下，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程一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抬起头来，朝老太太挤出一个笑：“好，奶奶，我答应你。”
她试试吧。
试试跟云深讲讲。
但不管结局如何，她一定不会松开手。
......
当天，程一办理了出院手续。
把老太太送回家嘱咐她好好休息后，程一赶在晚自习之前来了学校。
她没急着回宿舍，先联系了云深。
云深没吃饭，这会儿正在厕所抽烟。
本来想压着的，可没能压住。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心里堵得慌。
接到程一电话时，他心里一喜，当即掐断了烟，从厕所走出来：“喂。”
程一站在教学楼前：“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我在厕所这边。”
“来操场吧，我等你。”
“好。”
操场这会儿人很少，临近高考余下两个月的时间了，没有人再有闲情逸致来这个地方了。
只有下了晚自习，偶尔有人来跑步发泄压力。
晚饭时间，没什么人。
程一离得近，先过去。
云深在她五分钟之后过去的。
除去他偷偷摸摸的去看程一，他们已经有两天多没有这么好好看过对方了。
平日里，几乎每天都要见上那么几面，斗个嘴。
就连假期，每天都有聊天和视频。
这两天，却是真真实实的一句话都没说，一眼都没仔细看过。
云深看着程一，鼻子有些发酸。
她瘦了。
才两天，就瘦了。
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走过去，想伸手把她按怀里，可半天，到底没敢有什么动作，只挤出一句：“怎么不再多休息一天再来？”
“没时间了。”
程一隔着短短的距离，嗅到云深身上的烟味儿，久违又陌生。
又抽烟了吗？
她看着他觉着有些心疼。
他的脸色又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在医院的这三天，想必他也不好过。
沉默无声蔓延。
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几秒后，到底是云深先挑了头：“奶奶的病，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了，但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了。”
云深抿了唇眼睫颤了下，说：“程一，对不起。”
“这事不是你的错。”
这事不是任何人的错。
就是时机不对。
偏偏，是快要高考的时候。
云深苦笑了声：“但还是要有一个结果不是吗？”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这是迟早的事。
学校发现早恋现象，从不姑息。
他看着程一：“告诉我吧，你的决定是什么？
“分手吧。”程一压下嗓子里翻涌的哽咽：“从现在到高考，就当是陌生人，什么都不要过问，也不要联系。”
“连一句话......都不要有，是吗？”云深顿了一下：“是不是招呼都不要打了？”
程一吸了一口气：“是。”
云深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下去，连带身影都□□场亮起的灯勾勒的有些单薄，他忽然笑了一声：“程一，你怎么就能......舍得下？”
他的笑里是浓浓的失望。
他看着程一，眼里浮起浅浅的水光，那么骄傲的人，此刻语气卑微到近乎祈求：“程一，我要的不过是偶尔几乎话或是几句晚安，这样，也不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