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后被扶疏缠绕得动弹不得,坐回床上。心绪浮动得厉害,她素来护短,更何况小扶疏可是她干女儿。不过……
“揍回去,娘没听错,是小扶疏揍的?”虎后不敢相信。
桑裴望着母亲,再看看一根藤枝就拽住她的蠢藤,耳闻加上目睹,这藤子力气果然大。
“是。咱们还是早做准备,那蠢货伤得重,狐妖不会善罢甘休。”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蠢藤没错,就算她错了,自有他这个主子来教育,还轮不到旁人管。倘若狐妖来挑衅,得想法子反击回去。他目前只惩治了帮凶,罪魁祸首的账还没算。不过,迟早要清算。
虎后犹如吞下一只苍蝇,目露厌恶:“她还好意思找茬,当老娘吃素的。算了管她作甚,一只野狐狸也值得老娘费心思?小扶疏,你的花盆呢,碎片在不在,干娘瞧瞧还能修补不。”
桑裴将碎片交给王后,自己转身去了书房。扶疏松一口气,倚在虎后身边,看她把所有的碎片按照大小分作几堆,便从旁边将石桌搬到床边。虎后睁着虎目瞧她搬石桌,石头桌子少说也有三百斤,而扶疏藤枝一缠就轻松搬起,怪不得能打退尤商手底下的喽啰,这一身力气都快赶上她年轻的时候了。
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
她摁下惊奇,把藤子放在腿上,娘儿俩一起拼花盆。
本以为花盆碎片很好拼,但真操作起来,一点都不轻松。随着所碰的花盆碎片更多,虎后心下愈发惊奇:
这个盆子并非凡物。且,没有拼接的顺序,根本无从下手。
虎后叹息着放下碎片,想着该如何安慰小扶疏。忽听见扶疏“啊”地痛呼。
第5章 古怪的花盆
扶疏的这声大叫,把垂头聚精会神拼揍花盆的虎后都吓了一跳。
虎后抬头,急忙问:“怎么了?”
正在右侧书房内观看羊皮卷的桑裴也惊动了。眉峰一肃,放下书卷风一般地刮出去,刮入左洞。
扶疏捂着被割破的藤枝,魂体那双水灵灵的杏子眼里雾气浓浓。
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疼得她直甩藤条。
正在她疼得欲哭之际,伤口处的痛意却流水般莫名消散了,被割破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等虎后过来查看,伤口已经完好无损,连一丝被划伤的痕迹都没有。
扶疏傻愣愣地望着被割破的地方,眼底一片诧异。她身上最脆弱的东西是叶,最坚硬的东西是藤,树爷爷说过,放眼整个妖域,除了兽妖的胃,没有什么利器能伤她的藤子分毫。
可现在,她的藤子竟然被花盆碎片割破了!而且,还是碰一下就破!
桑裴进来时,就见扶疏趴在石桌上,身边散落一堆碎片。她倒竖的圆叶,在看到他瞬间叶子颤了颤,随后又捧着藤条发呆。
这让习惯被扶疏傻兮兮注视的大白虎有些不习惯。
黑眸逡巡一圈,发现洞内没有人出事,他微不可察地舒口气。
桑裴瞥了眼扶疏,再望向母亲,蹙眉道:“怎么了?”
虎后:“娘和小扶疏想把花盆碎片拼一拼,试试能否拼起来。但是没想到花盆实在难拼,碎片还割破了小扶疏。”
“割破了?”桑裴抓住虎后话音里的重点,眼底诧然。陶土块乃钝物,切叶子都嫌钝,能割破藤条?
他走到石桌旁边,执起扶疏的藤枝检查了一番。圆叶照常颤巍巍,藤枝浅绿,莹润如同上等的玉石,别看蠢藤脑袋瓜子不好使,可藤和叶子生得挺漂亮,而他细细检查两遍,发现藤身上一点儿割痕都没有。
待检查完小妖藤后,他眸子转向石桌上的碎片,修长的手指拾起一枚细细观看,良久,轻轻放下。然后又拾起一枚,又放下。再拾一枚,终于发现了诡异之处。
这碎裂的形状和一般陶土盆差不多,可奇怪的是花盆上的花纹,粗略看无规律可循,可细看便会发现,每一个碎片上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还在后面——
桑裴按照碎片形状拼接好花盆,可无论如何拼,花盆上都会少一段。
如果按花纹拼接,所有花纹都一模一样,根本无从下手。
他黑眸眯起,突然拾起碎片在掌心轻轻一划,一股鲜血从手间溢出。
桑裴心生诧异,看似笨而钝的碎块,居然轻而易举就划破了金丹境大妖的皮肤,这等锋利可不是一般宝器能比的。
虎后大叫:“儿子你作甚?”
扶疏离得近,被他突然来的动作,吓得叶子直抖。她“啊呀”一声,盯着桑裴流血的手,又瞧瞧染血的碎块,一脸的不明所以。
就在三人皆注意着他手的瞬间,滴落在花盆碎片上的血,突然抖动,片刻功夫便消失殆尽。那血,似乎是被碎片吸收了般。
待血消失无踪后,碎片剧烈地弹了下。
扶疏看着弹跳的碎片,一丝似有似无震惊和喜意传进她的识海。
她瞬间怔愣住了。
变故只在一瞬间。盆子碎块无风而动,晃晃荡荡聚拢到中间,在三只妖怪眼皮子底下,咔嚓咔嚓,自己把自己拼接好了!紧接着,花盆铛啷啷转悠一圈,终于锁住了目标,蹦蹦跳跳朝向扶疏奔去。
扶疏被吓地连连后退。
花盆追了会儿,不动了。
不知为何,扶疏感受到花盆传来的伤心,活像被亲娘抛弃的孩子。
扶疏愣了一会,脚丫子移了移,藤身犹豫着上前探了探。
花盆见她试探的动作,又摇晃了下,猛地一蹦三尺高,跳到扶疏怀里,委屈地嗡嗡着。
“……”扶疏大惊,叶子藤条剧烈颤动,她的花盆成精了!
震惊过后,扶疏小心翼翼探出叶子碰了碰花盆。刚碰上它,盆子便开心地滚了两下,吓得她立刻伸长藤枝一圈一圈把它围住。随即惊喜若狂,绿汪汪的藤子捧着花盆,笑呵呵地对王后和桑裴道:“盆子好了!”
宝贝失而复得,虽然变得古里古怪,扶疏依然很高兴,成精的盆子,依旧是她的盆子。
这时候,虎后张大的嘴巴也合拢上,她方才还在担心花盆会伤害扶疏,但眼下看来应该是不会。
至于成了精,罢了,想那么多干嘛。
花盆拼好了,缺心眼的扶疏和心大的虎后都很高兴,只有桑裴还提防着。
他盯着花盆,发现它恢复原样后,盆身上的神秘花纹消失了。同时莫名的,他感觉到花盆对自己的觊觎。
他目光转向高兴得在原地转圈圈的小妖藤,虎目微微眯起:这个来路不明又力大无穷,不畏兽妖还拥有一只诡异的花盆的藤子,看来有不少秘密。
若能知晓她来自何方,那么……
……
盆子恢复原状,扶疏对待它更加尽心,干脆顶在头上,走到哪里都不离身。
西山日落,到了晚上。
璇玑洞中摆上晚膳,虎后端起煮得烂软的肉羹,一勺一勺舀着喝,动作优雅。在她身边,一个脸盆大的陶土盆里,装着满当当精心烹调的灵兽肉,而这一大盆的肉,正是桑裴的晚膳。
桑裴吃得从容优雅,动作极快,眨眼便消灭了小半盆。而扶疏则把脚丫子埋进水盆,呲溜呲溜地大口喝水。
尔后,穿着围裙的苍木捧一叠五彩灵石过来。
看到灵石,扶疏顿时挪不开眼了,叶子左摇右晃,恨不得撒开脚丫子飞跃过去。
“苍木,灵石灵石!”
五彩灵石是草木妖仅次于灵泉最爱的食物,里面蕴含的灵气,不仅味道美极,而且有助于草木生长,她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了。
苍木忍着笑意,将灵石放在扶疏面前。
虎后看着跟前的一双人,提议道:“扶疏咱们三个比赛,看谁先吃完饭。”
扶疏欢快地拍打藤条:“好!”
桑裴看了一眼母亲,埋头继续用饭,不置可否。母亲小时候就是这样哄他吃饭,现在,又以同样的法子哄着蠢藤。
虽如此想,但随着虎后一声“开始”,他还是加快了嘴上速度。
扶疏将藤子探入盘中,迅速卷起一枚灵石放在叶子上,叶子探寻到灵石的存在,就卷巴卷巴啃起来,灵石没有碎裂却一圈圈缩小,没多久整颗就吃完了。她脚丫子悬在石椅上扑腾,叶子欢快地抖动。吃完瞧了眼个虎后,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了,再看桑裴,更快!
呜哇!
她慌忙扭藤,卷起灵石继续吃。叶片飞舞,手忙脚乱,惹得洞内小妖捂嘴偷笑。
洞中一片欢声笑语,虎后的肉羹已见碗底,桑裴的大盆里也没几块大肉,扶疏的灵石还剩几颗,三只妖互相瞟了眼,随即加快速度,作最后的冲刺。
就快分出个胜负来了。
这时,守洞的小妖急慌慌地过来道:“王后,大王子,青夫人带着二王子过来了!”
扶疏抬起藤子,虎后撇撇嘴:“别管她。”
于是谁也不理会,继续埋头吃饭,眼看桑裴的灵兽肉还剩最后一口,虎后眼角一斜,突然握住他叉肉的手,端起碗一口喝尽碗底肉粥,随即碗一推,笑呵呵地宣布:“我第一!”
桑裴盯着被拉住的手,薄唇抽搐。
趁这时间,扶疏也吃掉最后一点灵石。见自己不是最后一名,兴奋地敲盘子。
桑裴:“……”
正要宣布名次的时候,一道娇媚的声音强势塞入洞中,“妹妹急着要见姐姐,等不到姐姐同意了,姐姐莫怪!”
话音一落,一个女人摇曳着身姿款款而来,她的容貌算不上多美,比不得虎后,只是浑身透露着一半柔弱一半骚情,格外引人注目。微微斜挑的丹凤眼柔情似水欲语还休,时时上弯的樱桃嘴饱满猩红。胸脯饱满、腿长腰细,走动时细腰与屁股如水蛇般扭摆,真是千种风情,万般风骚。
正是狐妖,青九。
第6章 黑心莲狐妖
“阿嚏!”
随着她的靠近,扶疏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随后蜷缩起叶子,往后移了移。青九身上有各种香料,再混合着狐狸特有的体味,闻着特别难受。
虎后作为嗅觉灵敏的老虎更难受,她捞起扶疏往桑裴怀里一塞,回头冷冷地道:“说了多少回了,我璇玑洞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能进的。而且你满身的怪味,将我整个洞府都熏臭了。”
话毕,元婴境巅峰的威压弥漫整个璇玑洞,众小妖战战兢兢地俯首。
“噗!”青九当场被压迫得吐血,她修为不济,徘徊在化形境十几年了还是老样子,矮了个虎后一大截。她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面色扭曲。
狐妖的身份、小妾的地位,哪一个都令她尴尬,知道她讨厌听,勺皓山上的小妖提也不敢提。这老女人可好,专揭她的伤疤。她修为高深、地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守不住丈夫,白白拱手让给她?
青九柔柔一笑:“对不住,是妹妹不请自来,倘若打搅了姐姐,还请您多担待。”
明是道歉,话却听着极为别扭,根本听不出诚意来。
桑裴冷着俊脸,上前一步站在虎后身边。虎目一扫,瞥见青九身后的一条杂毛虎尾,瞬间明白这狐妖的打算。
桑裴搂住怀里的蠢藤,面无表情地看狐妖母子两演戏。
青九款款走来,眼珠子一转就哭上了:“妹妹招呼也打了,接下来就想问一问大王子,我儿究竟犯了何错,让您下此毒手,将他往死里打?他肾脏受伤,口吐鲜血不止,妹妹也是没办法才闯入姐姐的璇玑洞。大王子,他毕竟是您的亲弟弟!”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娇娇弱弱,叫人怜惜。她腰姿一扭,退开一角,露出身后的东西。
四只小妖含泪抬着木板出场,木板上趴一只杂毛的小老虎,他皮肉上是道道鞭伤和几处掌印,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他眼帘艰难地抬起,有气无力地道:“儿子……是不是要死了……娘,疼!”
青九见这一幕,哭得更伤心,扭动着腰身,似乎站都站不稳
扶疏撑着藤枝观看这“凄楚”的场景,脚丫子不舒适了,暗戳戳地换个姿势。她现在在妖皇的怀里,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
她盯着青九看得很认真,但越看越疑惑。
草木妖天性能体察兽妖的情绪,并与之共鸣,所以虎后哭泣之时,她也会哭,可听着青九哭,她非但不悲伤,反而觉得……好看。
唔,约摸是美人垂泪,十分漂亮?
她看向尤商,小老虎身上的鞭伤可以解释,是她愤怒之下抽打的。可血掌印是怎么来的呢?
很快便有了解释。
尤商重伤卧板,眼帘偷偷掀开一角,眼珠子溜溜地转,不经意瞧见扶疏,脖子一缩,再瞧桑裴,又伸回去,突然就扯着嗓子就嚎: “娘,大哥他要打死我,阿爹,大哥嫉妒你疼我,要下毒手了啊!大哥他想活生生打死我……”
他这中气十足一声吼,听着根本不像重伤,更像是来找茬的,将青九的计划尽数打乱。她片刻慌乱过后,当即改了章法,眼中精光一闪,跟着悲痛欲绝地哭喊,“我儿啊,你怎么了,别撇下阿娘独自去了!”
扶疏藤叶一愣,不可置信地盯着尤商。
掌印是妖皇大人的,怎么可能嘛?
她抽打这老虎之前,他还活蹦乱跳,之后中途逃走。直到妖皇大人接她回去,进了璇玑洞就没出去了,哪来的机会揍妖啊!
这不是明摆着骗妖的嘛。
青九和尤商母子俩还在嘤嘤嘤地哀嚎着,青九擦拭眼泪,“还请姐姐给个公道,妹妹就老二一个儿子,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虎后被吵得胸闷,冷眼一扫,“爱怎么办,怎么办。”
青九目色一厉,话锋陡转,半是示威半是威胁地道:“姐姐要是解决不了,妹妹没办法,可就要找王上做主了。”
这就是非要虎后亲手惩治桑裴,否则就去找虎王要说法了。而依着虎王对青九母子俩的偏爱,桑裴的惩罚只重不轻。
虎后从青九口中听到虎王,呼吸一窒,神色一厉:“你自去告状,看那老不死的能动我母子一根毫毛!”
撑着一口气说完,虎后面色发白,捂嘴咳嗽。
她对桑裴和扶疏低低地道:“娘无碍,你们莫插手。儿子,有娘在,臭狐狸的脏水休想泼到你身上!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