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多愁善感起来了，我们生而尊贵，就已经是世上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事。”
柯清瑶眼神收回，看向地上，那里是那条爬树的毛毛虫，它努力半天，却掉回了地上。
柯清华转身，穿着精巧绣工的鞋子，刚刚好落到了毛毛虫身上。
第三十五章
柯清瑶看着她脚下大红的裙摆, 心里沉了些，面上神情不变, 转身往殿中去, “华儿, 我身子不适, 怕是不好招待你了，请回。”
柯清瑶走回殿中坐下，这里虽宽敞精致, 她还是觉得不习惯, 于是站起身踱步，吩咐道:“收拾东西, 回府。”
胡嬷嬷疾步进来, 闻言不敢反驳, 只低声道：“太后那里……”
“我身子不适，不敢带着病体求见皇祖母, 免得过了病气, 你亲自去给皇祖母禀告, 待我身子好了, 再来给她老人家请安。”柯清瑶随口道。
胡嬷嬷不敢怠慢，福身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 柯清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正打算站起身出宫, 胡嬷嬷急匆匆进来, 恭敬道:“郡主, 祁公子来了，在外求见郡主。”
柯清瑶有些恍惚，对于祁奕她一直不愿多想，本来她是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提出愿意出家为国祈福，反正她这一辈子也不想嫁人，顶个为国祈福的名声，对柯裕多少也是助力。
可是如今，她被赐婚了，常氏的话言犹在耳，若她实在不愿，常氏和柯裕一定会给她想办法，这门婚事不是不能拒绝的。可是她不愿如此，柯裕的功劳不是这么用的，严帝对北王府的信任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如今严帝金口玉言，若是执意不肯，对柯裕以后肯定不利。
“让他进来吧。”柯清瑶吩咐道。
祁奕进入大殿时，柯清瑶背对着他站在殿中，背影袅娜，身姿却挺得笔直，隐约有种不屈的气质。
祁奕进入殿中，并不靠近， “瑶郡主，事情发展到如今，实在非我所愿，我身份低微，从不敢唐突了郡主，赐婚一事……”
“怎么，你还要抗旨不成？”柯清瑶慢慢转回身，手里捏着一根浅黄色的发带绕啊绕，语气带着些责问。
祁奕见她面色虽还有些苍白，精神却不错，病态渐去，已经快要痊愈，嘴角笑意大了些，“自然不是，我心中仰慕郡主，不敢奢求郡主垂爱，以为这份心思只能暗藏在心底深处，不过如今皇上赐婚，我自然不会再将郡主往外推，若是郡主不愿，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郡主所受的委屈，绝不会欺了郡主半分，更不让郡主难过伤神……”
他语气诚恳，柯清瑶手里的动作已经停了，她有些诧异，她根本就没看出祁奕对她有心思，且还会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她自觉对祁奕并没有旖旎的心思，不过，有个好的开始，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我知道了。”柯清瑶点点头，“我今日要回府，你……”
“我送郡主。”祁奕赶紧接话，又补充道:“送郡主到宫门处。”
柯清瑶这才想起，祁奕不能出宫，心里突然就有点酸涩，祁奕在宫中多年，出宫的次数寥寥无几，还要忍受柯清月的无理取闹，柯清瑶也是去年知道这是小说，才有意无意对祁奕上心。
眼看着到了宫门处，柯清瑶掀开马车帘子，看向一直护送在马车边上的人，笑道:“谢谢你。”
马车上露出的女子笑靥如花，祁奕忍不住一笑，道:“本就是应该的。且……我心甘情愿，并无一丝勉强。”
柯清瑶回府，刚回阁楼，常氏身边的嬷嬷就到了，送来了一些粥和两样小菜，摆在桌子上，临退出时又道:“王妃一会儿会过来看望郡主。”
柯清瑶看着桌子上的粥，心里一暖，更加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且祁奕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比起柳仁不知好了多少。
所以，当常氏进来，看到柯清瑶神情轻松，并无不悦，于是笑道:“身子可是好了？”
柯清瑶点点头，“劳母妃挂心。”
常氏左右看看，胡嬷嬷她们知机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母女俩。常氏握住柯清瑶的手，叹息般问道:“知道赐婚的事情了？”
柯清瑶点点头。
常氏又叹口气，“等栗王他们回城，你父王便去跟你皇伯父说，无论如何给你取消了这门婚事，这一次的事情，你纯粹是被你父王连累，他不好意思来给你说，让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父王言重，瑶儿得父王母妃多年疼爱，本就应该替你们分忧，这门婚事就算是真的不堪，也不能取消，瑶儿都认了。”柯清瑶认真的看向常氏的眼睛，慢悠悠道。
常氏笑容更大，眼神欣慰，摩挲着柯清瑶的手背，笑道:“若是你的婚事实在不堪，我也舍不得，你父王更是不愿，所以，放心，不要管外面的人怎么说，这门婚事一定不会成的。”
常氏语气笃定，带着些说不出的阴狠。柯清瑶心里一动，赶紧反握住常氏的手腕，道:“母妃，今日祁奕去看望我了，还送我出宫……”
“为何？”常氏神色郑重起来。
若是想要退婚，自然是没有交集最好，如今这样，以后就算是解除了婚约，对柯清瑶也有害无益。
柯清瑶低下头，“母妃，皇伯父当着满朝文武，圣旨已下，此事便已再无转圜。”见常氏还想要说话，她赶紧握紧常氏的手，止住她想要出口的话，又道:“母妃，父王多年来兢兢业业用命挣下的功劳，不是这么用的。”
“再说，祁奕也不是那么差的。”柯清瑶低下头，轻声道。
常氏看着她的头顶，此时倒有些羞涩的模样了，心里一动，“那祁奕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母妃，这个，您确定要听。”柯清瑶抬起头，似乎有些诧异。
“好，我不听。”常氏笑道，站起身，走到门口，语气认真道:“瑶儿，你也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若是不愿，便离那祁奕远些，相信以他如今尴尬的身份，不敢强求你的，等到时机合适，瑶儿，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至于他救你的恩情，你父王会替你还的，不是非要你自己以身相许才算报恩。”
“母妃，我懂。”柯清瑶也认真答道。
柯清瑶以为，发生这么多事，她一定会失眠，谁知常氏离开不过一刻，她便有些困，好容易洗漱好了躺上床，便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后，神清气爽，身子都轻了几分，换好衣衫，打算去给常氏请安。
她病了好几日，柯清玉和柯清华因为被赐婚的缘故，已经搬出北王府，如今府中清净，柯清瑶慢悠悠去给常氏请了安，便想要上街逛逛。
这一次只有她自己，常氏想要陪她，被她拒绝。她好容易甩开了柯清玉二人，想要自己逛逛，想起以往她还觉得孤单，如今想来，还是这么孤单着最好。
直接去了会赋楼，这一次柯清瑶没有上楼去，而是坐在了一楼隐蔽处，想要听听众人对于此次严帝赐婚的看法。当然了，这些人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的说，所以柯清瑶只打算坐在一楼暗搓搓听听就得。
谁知想听的没听到，倒是听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
“柳大人，如今你已有了佳人在怀，是否已经忘了我？”
柯清瑶觉得，自己和柳仁简直太有缘分，她每次上街都要碰到他，如今更甚，居然能听到他与何悦怡两人相会。不过，如今柯清瑶已经和祁奕赐婚，与柳仁再没了可能，倒是不用和以往一样担忧和他扯上关系。
这么一想，柯清瑶也不急了，如今就算是马上出去，那俩人说不定还以为她故意听的。想想这俩人也有点不靠谱，男未婚女未嫁，好歹找个私密的地方，比如楼上的包间也比这里靠谱，一楼人来人往，且都被花草树木隔成了小间，虽然不怎么看得到人，但是一点不隔音啊，以前就算了，如今柳仁可是严帝亲口赐婚的栗王府郡马，还不知道避嫌……果然是主角，这样都没事。
“何姑娘，在下有幸得姑娘看重，只是如今皇上已经赐婚，玉郡主是个天真单纯的好姑娘，我不想她难过，你还是忘了我吧，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姑娘身份贵重，长相绝佳，一定会找到称心的如意郎君的。”柳仁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些不舍和无奈。
柯清瑶听得面色纠结，这是拒绝的意思么？这明明就是引得人家姑娘更放不下啊。柳仁这么说，人家不得以为他只是因为皇上赐婚才要远离。
果然，何悦怡沉默半晌，又道:“你是不是因为皇上赐婚你和玉郡主，对她有了责任，才想要远离我？”
“那对我不公平，明明最先遇上你的是我，凭什么要我放弃你？就算是皇室郡主也不能这么霸道。瑶郡主也是这样，只要是喜欢的东西，非得抢到手里，她们一个个不就是命好生在柯氏么……”
“何姑娘甚言。”柳仁忙打断她不敬的话。
柯清瑶看着面前盘子里的点心，有点懵，她在京城的名声虽不甚好，却从没有抢过何悦怡的东西，她这番话从何说起？
第三十六章
那边何悦怡还在哭诉, 似乎柳仁赐婚对她打击真的很大。
柯清瑶还在回忆自己何时抢了她东西，惹得她居然在柳仁面前提起自己，就听到柳仁问:“何姑娘记错了吧？瑶郡主如何就是姑娘口中那么霸道的人？”
“如何就不是？我看中的紫珍珠钗, 寰美阁掌柜死活不卖, 最后却落到了她手中，难道不是她姓柯, 才会如此？”何悦怡有些激动, 加大了声音。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柳仁压低声音。
“好啊，你到如今还在为她们开脱，那日宫中的事情我都打听出来了, 分明是玉郡主逮住你不放……柳大人, 你就是太善良，若是换了别人，怎么会如此轻易便应下婚事？”
柳仁又压低声音劝慰几句, 那边的声音窸窸窣窣传了过来, 柯清瑶心里冷笑, 严帝赐婚, 柳仁拒绝一个试试？再说, 栗王还不怎么看得上柳仁呢。栗王带柯清玉进京, 本就是联姻而来，柳仁名声再甚, 也不是最佳人选。
那边消了声 , 柯清瑶也松口气, 开始用起桌子上的点心, 一口点心刚刚进嘴，突然觉得不对，这孤男寡女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没了声音，这分明就是在……
正这么想着，隔壁传来清脆的女子声音，有些熟悉，柯清瑶本来是不怎么上心的，此时居然有点幸灾乐祸。
来人居然是柯清玉，柯清瑶往里坐了些，保证不进这里就看不到她 ，马上就听到柯清玉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要不是不方便，柯清瑶真的也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玉郡主，你别误会，我和何姑娘是在此偶遇，这才一起用膳，方才……方才何姑娘眼睛不舒服，我帮她看看。”柳仁似乎是站起了身，柯清瑶手里吃点心的动作不停，眼神里却满是兴奋，原来何悦怡“眼睛不舒服”啊。
柯清玉似乎相信了他，隔壁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三人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柯清瑶心里感叹，果然是后院红肥绿瘦都能摆平的柳仁，此时不过两个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正这么想着，丫鬟上菜，却不小心碰到凳子，声响传出，柯清瑶皱了眉，胡嬷嬷急匆匆而来，见了面前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福身道:“郡主恕罪，紫平是新提上来的，奴婢方才不得已离开一下，吩咐她伺候郡主，没想到便出了岔子……”
那丫鬟已经跪了下去，柯清瑶扫了一眼，胡嬷嬷忙训斥道:“紫平，你在做什么？快出去。”
这一番动作，隔壁几人已经听到了，丫鬟刚刚站起身，柯清玉和何悦怡已经探过头来。
“瑶儿，你身子好了？”柯清玉神情惊喜，一副很为她高兴的模样。
柯清瑶点点头，“今日觉得好了些，便想上街逛逛。”
“瑶郡主，冒昧问一句，您来了多久？”何悦怡阴阳怪气道。
她这么不客气，柯清瑶自然不会以礼相待，冷笑一声，反问:“我凭什么告诉你？”
何悦怡不甘示弱，“果然是皇室郡主，臣女不过好好询问一句，郡主便丝毫不给脸面。”
胡嬷嬷站到了柯清瑶身后，此时却开口道:“何姑娘，您也说了是臣女，我家主子堂堂郡主，不是给您像对犯人一般质问的，再说，您还未对郡主见礼。”
胡嬷嬷说完，后退一步。
柯清瑶面色淡淡，不理会何悦怡忽青忽白的面色，何悦怡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帮她说话，柯清玉已经走过来坐在柯清瑶身边，柳仁正站在一边发呆，到底还是微屈膝，“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柯清瑶此时才抬眼看了她一眼，笑道 。
不必多礼，那你方才不表态？何悦怡面色胀红，柯清瑶假装没看到，慢悠悠对着柯清玉笑道:“这人啊，看不清身份不要紧，自甘下贱就不好了。”
何悦怡面色一变，眼神不善的看向柯清瑶。
柯清瑶才不理会她，从方才她话里的意思便知，何悦怡对她可没有善意，既然如此，还给她什么脸面，柯清瑶以往可是跋扈的性子，后来知道柳仁是男主才有意无意收敛，如今她已经和祁奕赐婚，剧情已经改变，她早已想要做个不讲道理的郡主了。
这个话柯清玉爱听，她哪里不知柳仁和何悦怡不清不楚，只不过想要做出温婉端庄的模样，活生生咽下这口气罢了，如今有柯清瑶这句话，她也满脸笑意，点头附和道:“瑶儿说得对。”
何悦怡面色难看，往后退一步，绣鞋刚刚好落到柳仁的脚面，柳仁回神，上前对着柯清瑶一礼，“见过瑶郡主。”
柯清瑶站起身，几乎和柳仁一起动作，只随意朝他点点头，便看向柯清玉，道:“我出门许久，如今该回府了，先走一步。”
说完，转身就走，只觉得心里畅快，果然还是要随心所欲才好，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柯清瑶都要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温柔婉约软趴趴的性子了。
刚刚回府，宫中太后身边的嬷嬷便到了，让柯清瑶去给太后请安。
柯清瑶第二日去前，先去了宜蕴院，今日她来得早，柯裕还在，见了她有些似乎歉意，放柔了声音，“瑶儿，今日要去给你皇祖母请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