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进去喂，不能饿着了孩子。”唐氏笑着吩咐道。
乳母赶紧起身，对着唐氏一福，就想要随着嬷嬷进去。
“这可是庆王府的长孙，身份非比寻常，可不能出了差错。”唐氏嘱咐道。
乳母有些惶恐，“奴婢一定对小公子尽心尽力。”
秦氏听到长孙时眼神微闪，看了看孩子，道:“母妃，媳妇先告退，潜儿夜里睡得不好，一会儿应该会困觉……”
“回吧，孩子的事情重要。”唐氏随口道。
看着秦氏带着孩子出去了，柯清瑶突然道，“母妃，媳妇有点疑惑，那孩子病了，哭声还是一样大吗？”
唐氏赞赏的看她一眼，“各人体质不同，哭音也是不同的。”
“方才我的话都是出自肺腑，奕儿与我分开多年，非我所愿，如今他若是要怪我，我也认，只是你要知道，我对你们绝无恶意，再如何，你和奕儿跟我才是最亲的人。”唐氏说得认真。
柯清瑶淡淡一笑，唇边的笑意浅淡，“媳妇明白。”
出了熙风院，柯清瑶慢悠悠往回走，路过琥珀院时，想起唐氏说的话，她眉心微皱，若是真的是庆王一意要送祁奕去京城，唐氏只是有心无力，那不是冤枉了她？
虽然柯清瑶觉得这种可能很小，反正她也可以去给庆王请安，不如进去问个明白。
她脚步一转往琥珀院中走去，一路上寂静，只余园子中有一两个粗使嬷嬷在打扫，并没有其他人，园子便有些萧瑟。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正房，门口有两个嬷嬷守在那里，见了柯清瑶后对她一福，“世子夫人，王妃吩咐，除了于姨娘，谁也不能进去。”
“我要去给父王请安。”柯清瑶淡淡道。
嬷嬷还要再拦，胡嬷嬷上前一步，“放肆，真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看看面前是什么人。”
她面色冷肃，语带威胁。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轻轻退了开去。
胡嬷嬷推开门，屋子里一片昏暗。她看了一眼柯清瑶，眼神微带询问。
柯清瑶踏了进去，一踏进去便觉得有些不适，一股怪味直冲鼻端，她皱起眉，慢悠悠往内室而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道柔和的女子声音，“王爷，您不吃，就得等明日了，妾身一会儿还要去给您洗衣，怕是腾不出手来再给您做饭。王妃可是吩咐了，只能我伺候您，别人连院子都不能靠近，美名其曰让您一了年轻时的夙愿，可真真是贤惠。”
说到这里，语气里满是嘲讽。
“妾身虽说寒门出身，进入庆王府后得王爷宠爱，多年来养尊处优，早已不会伺候人，王妃却让妾身伺候您，你以为她真的要让你尝什么夙愿？她不过是想要折腾你而已，如今可不就是，你看看这屋子，出身皇室的王爷，怕是一辈子也没有这么邋遢过呢。这可不能怪我，若是要怪，你就怪你那个温柔贤惠的王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大笑声传出。
柯清瑶听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一开始的对话还有点正常，后面于氏话语里对庆王丝毫没有敬意，大概也是笃定没有人能听到才会如此放肆。
她看了一眼扶着她的胡嬷嬷。
胡嬷嬷会意，后面的伊风更快，一脚踢向脚边的桌角，发出轻微的声响。
里面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柯清瑶抬步往里面走去。正面迎上从里面出来的于氏。
她一身粉色衣裙，尽显娇嫩，眉眼处看得出很是疲惫，眼神有些慌乱的看向她们。
“世子夫人来了？”于氏慌忙行礼。
柯清瑶淡淡看着她。
于氏行礼后，慢慢的镇定下来，可随着柯清瑶久久没有叫起，她心里侥幸褪去，面色再次慌乱了起来。
就在她打算跪下朝柯清瑶求饶时，听到她轻飘飘道:“于姨娘照顾父王辛苦。起吧。”
于氏一时拿不准柯清瑶到底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忐忑的站直身子，道:“世子夫人是给王爷请安吗？可巧，王爷现在精神正好，再过一会儿就该睡午觉了。”
柯清瑶点点头，胡嬷嬷扶着她往里面走，于氏挡住门口，似乎不情愿让柯清瑶一行人进去。
可惜柯清瑶可没有让她选择，自己走过去，她不甘地侧开了身子。
内间比起外面更加昏暗，只看得到屋子里的摆设和床上躺着喘息的人。
那股难闻的气味更重几分。
柯清瑶走到床边，对着床上的庆王微微一福，“父王安好。媳妇给母妃请安走到院子外面，来看看父王。”
床上的庆王不为所动，只慢慢将浑浊的眼神转过来看向了她，不说话。
柯清瑶微微皱眉，她若是没记错，庆王一开始是可以说话的，虽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
“看到父王安好，媳妇便放心了，先告退。”柯清瑶再次一福。
庆王还是不说话，柯清瑶走到门口，到底按捺不住，她实在想要知道，唐氏到底有没有为了祁奕争取过，哪怕只有一次。
“父王，媳妇想要知道，当年夫君被送往京城，是谁的主意？”柯清瑶站在内室门口，回身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庆王的嘴角勾起来个诡异的弧度，勉强看得出是在笑，柯清瑶朝他走了几步，“父王？”
庆王轻微的摇摇头，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柯清瑶心下一惊，于氏胆子这么大，居然让庆王哑了声，“父王，可要请大夫？”
庆王浑浊的眼神微亮，点点头。
胡嬷嬷马上退了出去。
柯清瑶走到床对面的桌边坐下，看到桌子上的茶壶，她鬼使神差的提了下，果然是空的。
也不知庆王哪里得罪了唐氏，得她如此对待，这分明就是想要折腾他。
柯清瑶也看出来了，于氏和庆王之间的感情，以前她不知道，起码现在是没什么深厚的感情的。
“父王，是您送夫君去京城的？还是母妃执意送的？”柯清瑶慢悠悠踱步过去，走到床边站定。
她记得祁奕去葛城时，恬侧妃第一次被贬，那时候柯清瑶就听到庆王似乎说过，送祁奕去京城是唐氏主动提出。
庆王指了指他床头上，柯清瑶看去，只见那里挂着一枚玉佩，是可以代替庆王身份的，本是一对，庆王妃也有一枚。
“是母妃？”柯清瑶微微皱眉。
庆王又笑。
这意思是说，就是唐氏提出来的了。
柯清瑶干脆不再问了，问清楚又如何，无论是谁，祁奕在京城多年，没有一个人努力过想要将他接回，就算是有了可以百分百可以接回祁奕的铁锭之处，想到的也是强大庆王府，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复国。
大夫被胡嬷嬷带了进来，上前给庆王把脉后，又摸了摸庆王的手脚，走到桌案边写了药方，“世子夫人，王爷的身子正在慢慢好转，手脚也较一开始灵活了些。”
“父王为何还不能说话，甚至比以前更严重了。”柯清瑶疑惑。
按理说这样的病，有人精心伺候，虽不能痊愈，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可如今却恰恰相反。
大夫皱眉，再次上前，看了看庆王的嘴里，“下官也不知。不过，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还有，屋子须得通风透气，光线不佳对身子有害无益……”
柯清瑶看向胡嬷嬷，“去唤于姨娘来听。”
跟她说有什么用？这些话得于氏来听。虽然柯清瑶很怀疑于氏会不会故意跟大夫的嘱咐反着来。看她如今对庆王不甚有耐心，对唐氏也很多怨言的模样……柯清瑶想到这里，觉得回去后还是给祁奕说一下庆王的情形。若是日后祁奕知道了庆王的现状，祁奕觉得亏欠了他也没法弥补了。
第九十八章
虽然庆王现在的模样柯清瑶看了很高兴就是。
她可没忘记当初庆王对她下药来着。
“父王, 媳妇先回去了, 您好好静养。”柯清瑶微微一福，便走出了房门。
刚刚走到园子, 后面有人小碎步追了上来。
“世子夫人留步。”于氏娇柔的声音响起。
柯清瑶回身，淡淡看着她。
于氏左右看看, “世子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柯清瑶看了看周围, 除了远处两个打扫的嬷嬷，就是她身边的胡嬷嬷和伊风了，她挑眉，“于姨娘有话直说就是。”
于氏似乎有些不甘心, 咬了咬唇，道:“世子夫人, 方才你进屋子时，可有听到奇怪的话？”
柯清瑶看着她, “听到又怎样，没听到又怎样？”
于氏对着她微微一福，“求世子夫人放过我这一次。”
这意思就是不要把方才的事情往外说了。
柯清瑶本就不打算不往外说, 可是为什么要就这么如她的愿？当初她还是恬侧妃时，趾高气扬 ，几乎都不把她反正眼中, 而且祁奕多年来不能回来, 这里面绝对有于氏一份功劳。
“我会告诉夫君, 毕竟, 王爷是他的父亲。”柯清瑶淡淡道。
于氏面上闪过灰败之色，道:“当初我并不想进宫，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被王爷看到，暗示我哥哥将我送进庆国后宫。若不然，我哥哥的仕途估计也差不多了。如今我哥哥挣扎一番，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落下，全家都死了 ，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她语气平淡，听在耳中却更让人觉得凄凉。
柯清瑶面色淡淡，她的话虽触动柯清瑶的内心，却更让人觉得虚伪。于氏如今还过得好好的，分明就是因为她生了几个孩子，不提曾经是世子的祁玹，她还生下了庆王最属意的继承人祁煦。还有个雅郡主。当然了，现在柯清瑶知道，庆王对雅郡主也不见得就是真的疼爱。
这么一想，这对夫妻也算是绝配，都是一样的自私，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不择手段。
柯清瑶在发呆，于氏那边还在诉说她的身不由己，见柯清瑶听得认真，越说越苦涩，最后几乎落下泪来。
柯清瑶总结了一下，于氏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进后宫她也不想，庆王喜欢她都是因为于成良，她不是有意和王妃作对，都是庆王的意思。
“于姨娘。”柯清瑶打断她，也打断了她营造出来的悲情气氛。
于氏正用帕子抹泪，听到柯清瑶这无比冷静的声音一呆。
“我要回去了，你好好照顾父王。”
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
于氏想要唤住，毕竟柯清瑶最后也没答应她不外传方才的事。可是走在后面的伊风淡淡回头看了她一眼，那里面恶意满满。
于氏不怎么看得到柯清瑶的这几个丫鬟，就是几次偶然看到，她就知道这几个丫鬟不好惹，尤其是这个经常跟着柯清瑶请安的伊风，看到她只觉得慎人。不明白怎么把一个妙龄丫鬟教成了这样。
还有一点让人疑惑，一般主母有孕，都会安排自己贴身的陪嫁丫鬟伺候主人，就算是主母不安排，丫鬟也好多按捺不住爬床的。可是柯清瑶的丫鬟格外不同，她不安排，丫鬟也自觉听话，并没有听说过清院有这种事情发生。
柯清瑶慢悠悠回了院子，一回到院子，听雨便进来禀告，“郡主，找到张霁张大人了，被疯马带人了悬崖，如今他已经死了。”
柯清瑶微微惊讶。
“知道了。”
大概是看多了死亡，柯清瑶心里没有波动。
张霁死了，前院的大臣之间免不了明争暗斗，祁奕大概要忙起来了。
又过一日，柯清瑶懒洋洋靠在院子里晒太阳，如今已是深秋，阳光并不热烈，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伊风轻手轻脚靠近，“郡主。”
柯清瑶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何事？”
“京城里有回信了。”说着将一封信递了过来。
柯清瑶接过，走回内室的软榻上才拆开。
半晌后，她看完，就着虚弱的烛火，将那信封信纸一起烧成了灰烬。
柯清瑶面色冷肃，伊风进来，余光看到她的面色，不敢多问，将灰烬拿出去处理。
良久，柯清瑶冷笑一声，有些悲伤有些嘲讽。
祁奕说的铁锭，原来不止是庆王知道，远在京城里做质子的祁煦居然也知道，他如今求见严帝，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甚至连地点都说了。
唯一的条件就是想要回芜城。
如今，严帝派了钦差专门陪同祁煦已经启程，钦差大人就是二皇子柯濡，随行的还有二皇子妃，也就是庆王府的祁雅郡主。若是事情属实，祁煦便不用回京城了。不过铁锭之处，庆王府得无条件上缴，将那县城割据给易国皇室。
这些都是柯裕说的，不难看出笔墨间满满都是对柯清瑶的担忧。
柯清瑶一直觉得，她嫁入庆王府以后，在和北王府没有冲突的情形下，得帮助祁奕守好属于他的东西。
如今的铁锭，算得上是庆王府财产，若是北王府要这些，柯清瑶说不定会和祁奕商量一番，分一些给柯裕。
可是如今不是柯裕想要，而是严帝想要，柯清瑶虽对严帝尊敬，严帝对她还算是不错，当然了，这里面有多少是柯裕的面子就见仁见智了。
总之，让柯清瑶无条件将东西全部给皇室，她不愿意，更别提还要用这些东西换回一个祁奕的竞争对手，更或者是敌人。
她坐在软榻边思索良久，下午祁奕回来，一眼就看到了靠在软榻上睡着的柯清瑶。
“瑶儿。”祁奕无奈的轻唤。
柯清瑶本就没有睡着，闭着眼睛想事情而已，早在祁奕进来时她就知道了。此时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祁奕一笑，“起来用膳，饿了没有？”
说着就伸手去扶，动作自然，柯清瑶看到后，眼神微闪，就着祁奕的力道起身，走到桌边坐下，丫鬟很快送上了饭菜。
柯清瑶静静吃着，突然道:“张霁死了？”
祁奕夹菜的筷子一顿，“嗯，才发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