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大臣都噤了声,还想要再劝的,余光喵到祁奕不容拒绝的目光,都低下了头。
说到底,祁奕立后和他们头上的乌纱帽比起来,不算什么。
于是,登基大典和立后大典一起准备了起来,新任命的礼部尚书忙得脚不沾地。还好场地不要准备,原先的庆王府本就是皇宫,只是后来变成了庆王府后于礼制不符,就将大半都封了起来,如今敲开那面墙,就看到了里面的雕梁画栋。
就是这样的情形下,不知何时起,芜城里悄悄流露出一则流言,当然了,都是暗地里流传的,越是这样似乎越是刺激,流言一发不可收拾。
大意就是:祁奕会成功立国,早在十七年前就有人知道了。
于是众人好奇,为什么呀?
传出话来的信誓旦旦,庆国最有名的高僧空灵大师,十七年前就为一个女婴批过命,乃是凤凰命格。
凤凰?
那不就是皇后,有了皇后,自然就有皇上了,也就代表庆国会立国了。
如此就说得通了。
可是不对呀!
如今的情形,皇后可是京城来的尊华郡主,那怎么芜城还有个凤凰?
也就是说,若芜城的凤凰是真,那尊华郡主岂不是鸠占鹊巢?真给她占成功了,对以后庆国的命运有没有影响?
于是,流言越发不可收拾,传到后来,就是尊华郡主占了凤凰命格女子的位置,凤凰未归位,说不准对庆国日后百年传承有深远影响。
百姓之间茶余饭后说说就罢了,大臣们但凡脑子清楚一些,都知道是有人暗中想要出幺蛾子,毕竟让芜城百姓众口一词认为尊华郡主抢了凤凰的位置这种事,一般人也做不到,一看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人干出来的。
当然有人给祁奕说了这件事,祁奕淡淡一笑,表示知道。
见他没有动作,下面的人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这不见反驳,也不见祁奕辟谣什么的,是不是他对尊华郡主有什么不满?
还真有脑子不清楚的写了折子,言:既然庆国有自己的凤凰,京城来的尊华郡主便不宜为后,不如找出凤凰命格的女子,让凤凰归位。至于尊华郡主,如今已然生下了小皇子,就封为贵妃,如此也算是对易国有了交代,两全其美。
还当场送上了找来的空灵大师批出的凤凰命格女子。
柯清瑶在琥珀院中,将赋儿放在屋子里的铺满皮毛的地上爬着,内室里用暖盆哄得暖烘烘的,柯清瑶也只着了一件薄衫,胡嬷嬷推门进来,面上有些踌躇。
柯清瑶在她直接进来时有些诧异,随口问道:“嬷嬷可是有事情要说?”
胡嬷嬷有些急,“王妃,前面有人带来了那个凤凰命格的女子。”
柯清瑶忍不住一笑,“随他们去。”
胡嬷嬷见她不上心,更急了,跺跺脚道:“王妃,那姑娘……”
见胡嬷嬷半天找不出个形容词来,柯清瑶忍不住笑,“那姑娘如何?”
“王妃,您自己看看去就知道了。”胡嬷嬷半晌才道。
与此同时,前院的大臣也看到了传说中的凤凰命格女子,一身紫衣,容貌清丽,身形苗条,真真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就像是上天特意造出来一般。
那女子站在众大臣面前,并不怯懦,一身的尊贵之气让人不敢亵渎,端庄沉稳。
让人一看,只觉得皇后就该是这样的。
“民女何贤慈,拜见皇上。”
她跪了下去,跪在祁奕面前,背脊挺得笔直,众人只觉得她不应该对着人跪,她应该站在九重天上,让人跪拜才对。
柯清瑶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众大臣站在门口,祁奕坐在上首,面前跪着个清丽的姑娘,那姑娘一身尊贵气势不凡,举手投足间沉稳端庄。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那位何游何大人说的,他的长女从小由庆王派去的嬷嬷精心教养,是给未来的皇上做皇后的。
也就是说,那姑娘并不是一定要嫁给祁奕,而是要嫁给皇上的,谁是皇上都不影响她的皇后之位。
祁奕一抬眼就看到抱着孩子的柯清瑶,眼睛一亮,站起身就朝门口走了过来。
那姑娘随着他的动作往门口看来,一眼就看到抱着孩子的柯清瑶。
祁奕接过孩子,拉着柯清瑶句走回位置上坐下。
现在那姑娘面前就坐了两个人,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
柯清瑶有些好奇,因为她发现这姑娘的一举一动都犹如尺子量过一般。
何贤慈却突然站了起来,她面容镇定,对于众人诧异的目光视而不见,“空灵大师说过,民女此生只跪父母与皇上,还有祖宗排位,其他人民女不能跪,会害了别人。”
祁奕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说,王妃受不住你的跪拜?”
“是。”她的眼神直视祁奕,看了看柯清瑶和她怀里的孩子,声音柔和里带了不容拒绝,道:“皇上,如今虽未立朝纲,礼法规矩也不完善,但是后宫妃嫔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闯入和大臣议事的地方。”
她不看祁奕微冷的面色,看向饶有兴致看着她的柯清瑶,认真道:“郡主身为后宫嫔妃,当恪守本分,照顾好皇上就是,为何贸贸然闯入殿中?”
柯清瑶看了看祁奕,这姑娘怕不是被教傻了吧?
不过看到众大臣深以为然的目光,柯清瑶觉得,这姑娘不但不傻,还很聪明,要不然凭她一己之力,如何也走不到这里。
大概庆王派去的嬷嬷,还负责调教她的情商?
她这里还在神游,那边的祁奕早已不耐烦,他如今好不容易觉得自由了些,又来一个不知所谓想要教训他的。
“你父亲是何游?”祁奕淡淡道。
何贤慈微愣,“是。”
“我知道你。你父亲对我说起过你。”祁奕又道。
那姑娘眼神里闪过一丝喜意。
柯清瑶看到了,原来这姑娘也是个俗人嘛,还以为她天生就母仪天下,对名利不屑一顾,不娇不燥呢。
“对了 ,民女还有当年王爷写下的婚书。”何贤慈淡淡道。
看得出来,她极力压抑下的兴奋。似乎这么半天就等着这一刻。
祁奕朝她伸出手。
一张微微泛黄的纸递了上来,看纸张的模样,确实是年代久远。
祁奕看了半晌,笑道:“何姑娘怕是有所不知,本王并未打算复国。昨日本王就已经和众大臣商议,立国为陶,日后就是陶国,不是什么庆国,父王聘你为庆国皇后,只怕……要食言了。”
祁奕将那封婚书递给一旁的林咏,一个个传阅过后,祁奕站起身,“既然如此,一切都是天意,姑娘还是请回。你的凤凰命格当是对庆国有用,对陶国丝毫没有意义。”
祁奕看了看众人,声音威严,“王妃当年与本王微末之时成亲,本王如今若是弃了她,便不配为人,更不配为君。”
柯清瑶心里微暖,明白祁奕今日和这何贤慈纠缠这么久,大概就是为了说出这一句话。
“那婚约总是真的吧?”何贤慈犹自不甘心。
祁奕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他那个父王,真是死了都要给他找麻烦呢。
“婚约是真,只是如今庆王府的公子都已娶妻,对了,三弟才休了妻,年纪也合适,只是……姑娘的命格乃是凤凰,只怕和三弟不相配……”
众大臣深以为然,凤凰命格的女子,只有皇上能娶,如今祁奕一看就不愿意娶她,她大概也嫁不出去了。
“本王和王妃乃是和易国签订了百年盟约才结下的亲事,我们身上背负着易国和陶国百年之内免战的约定,轻易破坏不得。”祁奕又道。
下面的大臣听出来了祁奕的意思,这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了,且将柯清瑶看得很重,关系着日后和易国的百年约定。
于是,为首的大臣出列,道: “微臣以为,何姑娘命格贵重,但如今既已改朝换代,便不宜留在尘世,不如送去给空灵大师,日后给陶国祈福,相信何姑娘的命格会让陶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祁奕看向出列的大臣,眼神微微满意,淡淡道:“既然如此,民女何贤慈为清凰师太,日后随空灵大师修行。”
一锤定音。
两个月后,腊月二十,祁奕登基为帝,百官朝拜,对着坐在高高金黄宝座之上的年轻男子深深叩拜下去。悬在他额前的金色流苏挡住他的额,却挡不住从流苏缝隙间流露出来的凌厉目光,让人不敢轻视,只能臣服。
“拜见吾皇。”
当日,登基大典过后,柯清瑶的封后大典随之而来,祁奕一身明黄,走下天阶,朝着柯清瑶伸出手,笑意柔和一如既往,“瑶儿,别怕,我带着你。”
别怕,我带着你。
看着伸到目前骨节修长的手,柯清瑶有些恍惚,易国皇宫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至后来朴素蓝衣的清俊男子,当时她不过是想着日行一善,就当是为自己日后留下一条退路。如今看来,竟然成了她未来通往幸福的道路。
人生起伏无常,世事难料。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柯清瑶的嘴角勾起,握紧了他的手,看着面前的汉白玉铺就的天阶,一步步踏了上去。
相携着一步步往天阶之上踏上去的帝后,明黄的龙凤袍极为和谐,阳光撒在上面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晕,只觉得神圣不可亵渎。
“立易国尊华公主为后,缔结百年盟约,为表诚意,且当年朕已经立下誓言,此生只此一妻,绝不纳妾。”
易严帝二十六年腊月二十,祁奕登基为帝,立国为陶,号永安,易严帝二十六年为永安元年,立易国尊华公主为后,封永安皇后,可见永安帝的重视,立唯一的独子祁宸霄为太子。
祁奕在位期间,励精图治,知人善用,为日后陶国传承千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且他想法新颖,大胆实践,许多东西甚至延续到了千年之后。
永安帝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和皇后的爱情故事,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在那个年代,颇为难得。当然有考古学家认为,永安帝与皇后的之间是否存在爱情有待商榷,大概更多的还是政治上的考量和妥协。
为此,考古学家翻遍正史野史,也未找出只言片语可以证明此事的证据。正史野史都对永安帝和皇后的爱情赞美居多,偶有几句,也只是是对永安帝政事上的争论罢了。
(全文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番外一
柯清瑶坐在马车里,祁奕坐在她对面, 见她想要掀开帘子, 赶紧起身快一步掀开, “瑶儿,想看就看。”
柯清瑶瞪他一眼,一把抢过帘子, 冷笑道:“您可是皇上, 可不敢劳烦您。”
祁奕也不恼,抱住她身子, 笑道:“我这不是看你这么多年都没能回京城,带着你回娘家呀,再者说, 赋儿今年都二十一了,他本来就是太子,处理下国事本就应该。”
“那你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走啊。”柯清瑶又瞪他一眼。
真是年纪越大越不靠谱,柯清瑶如往常一般从栖凤宫醒来, 映入眼帘的不是祁奕精心让人制出的精致的紫绫纱, 而是变成了浅蓝色的绸缎,这也没啥, 柯清瑶也不是身娇肉贵到不能用这个,可是,这是马车上, 马车上……
见柯清瑶的神情不对, 祁奕不敢再说, 转移话题道:“不知这个时辰,宝儿起床了没有,我好想她。”
宝儿大名祁涵,祁奕从小就唤她宝儿,周岁时就被祁奕封了宝和公主,赐了封地,可见她的荣宠。
提起宝儿,柯清瑶更怒。
眼看着事情不太对,祁奕赶紧轻言细语哄着,柯清瑶才慢慢下了火气。
无论如何,出都出来了,柯清瑶还是很想回京城的,见祁奕对赋儿放心得很,柯清瑶也慢慢放下了心。
祁奕这个人,看似薄情,对柯清瑶母子几人却很上心的,担忧孩子的心不比柯清瑶这个母亲少。
如今已经是永安二十一年,柯清瑶看起来还是一样年轻,只是眉眼间添了些成熟的韵味,眉眼舒展,显然日子过得极为顺心。
祁奕也如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般,只是满脸的笑容,看着柯清瑶的眼神柔情蜜意,日子越过,他越发觉得离不开柯清瑶。
马车慢悠悠的走了一个半月,才悠悠进了京城。
城墙还是一样斑驳,似乎更陈旧了一些。
柯清瑶和祁奕的马车直接去了北王府。
北王府还是一样威严,伊风上前叩门。
虽然知道不会是柯裕和唐氏,柯清瑶有些紧张的看着,越是靠近她越发紧张,几乎想要让祁奕掉头回去,可是她又舍不得。
年轻的门房看了一眼伊风,似乎询问了几句,远处却有马蹄声极速而来,门房和伊风还有柯清瑶都抬眼看向街角。
只见一青年英姿飒爽打马而来,走得近了,柯清瑶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身形动作,柯清瑶只觉得眼睛越发模糊不清。
直到一袭细白的绢布袭上眼睑,她才惊觉,原来早已落泪。
“别哭,你若是再哭,我要带你回芜城了。”祁奕的声音低低,柔软。
对于他这毫不走心的威胁,柯清瑶忍不住噗嗤一笑。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马上人已经到了眼前。
“姐姐?”声音里带着疑问和惊喜。
柯清瑶擦干眼泪,抬眼对着马上的人灿烂一笑,“清平。”
柯清平翻身下马,几个大不步走到马车边,小心翼翼伸出手来,“姐姐,欢迎回来。”
“父王母妃都想你得紧。”
就这么短短两句话,柯清瑶又险些落下泪来。
柯清瑶顺着他的力道下了马车,跟着他走进北王府。
“父王母妃可好?”柯清瑶赶紧问道。
柯清平笑了笑,“都好,看到你 ,肯定更好。”
柯清瑶忐忑的走进流光院,一眼就看到坐在上首的常氏,她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一样的端庄,只是额间多了几许岁月的痕迹。
北王发丝间添了几许霜白,看得柯清瑶眼睛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众人正高兴间,门口传来嬷嬷的禀告声,带着急切,“王妃,门口来了位姑娘,说是……来找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