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之妻——暮序
时间:2018-08-24 08:46:26

  凌玉对此自是无限欢迎,毕竟她也关心那对新婚夫妇婚后的日子。
  此刻,她正准备着明日给凌大春夫妇的贺礼,在库房里翻了许久,才终于选中了合心意的礼物。待忙完一切后,她便拿给针线替小石头做新衣。
  陈嬷嬷坐在她的身边,帮她整理着绣线。
  “有几句话,我却是不知当讲不当讲。”片刻之后,陈嬷嬷忽地低声道。
  凌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含笑望向她:“嬷嬷有话旦说无妨。”
  “今日夫人教导小公子的那番话,我都听见了。夫人行事处处谨慎,不因为受了贵人青睐而沾沾自喜,以致迷失了本心,这样很好。只是,我却觉得,在小公子与殿下相处之事上,夫人却有些矫枉过正了。”
  “嬷嬷此话怎讲?”凌玉好奇地问。
  “太子殿下一降生便比别的皇子来得更尊贵些,元后唯一的嫡子,更是陛下的嫡长子,此等身份,便是陛下待他也与别的皇子不同。”
  “阖宫里头,哪个不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性子冷,除了陛下与先皇后,与谁都不亲近,更因天生一股凛然气势,加上无比尊贵的出身,也没有人敢主动靠近他。”
  “我眼瞅着,殿下由小小的一个粉团子,长至如今独力掌着朝中大事,也就小公子一人如此胆大包天接近他。”
  “我琢磨着,许是殿下也是觉得新鲜有趣,加之小公子又是那等活泼伶俐的性子,最是讨人喜欢不过,这一大一小便自然走得近了些。若夫人横加制止,小公子与殿下因此疏远了,反倒不美。”
  “诚然正如夫人所说的那般,这规矩还是要讲的,不能因为殿下的另眼相看而沾沾自喜,以致于失了分寸。故而这当中的度,却是要好生把握才是。”
  凌玉沉思着,翻来覆去地想着她此番话,也是知道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确是一心一意替自己着想,故而便感激道:“嬷嬷言之有理,此事我还需再斟酌斟酌。”
  陈嬷嬷也没有想过她全部听自己的,在这府里这些日子,她也算瞧出来了,这程夫人年纪虽轻,可主意却是大得很,旁人的意见她会接受,但却不见得全然照做,必是经过好一番斟酌才有所决定。
  这样的主子很好,能听进别人的意见,却又能有主见,不会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待夜里凌玉亲自替儿子换上干净的衣裳,看着洗得香喷喷的小家伙高兴地在她的床上打滚,笑呵呵地表示今晚要与娘一起睡。
  她笑着答应了,乐得小石头又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把屋里的两名侍女茯苓和青黛逗得掩嘴直笑。
  母子二人躺在床上时,凌玉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给他讲故事,而是问他:“小石头喜欢殿下么?”
  “喜欢呀!”小石头把玩着娘亲的袖子,相当顺溜地回答。
  “殿下待小石头好么?”凌玉又问。
  “唔……”小石头苦恼地皱起了小眉头,好一会儿才相当勉强地道,“一般般好吧!”
  “什么叫一般般好?”凌玉不明白小家伙的想法。
  “就是,就是没有爹爹和娘好!”小家伙撒娇地搂着她的脖颈,像是小奶狗一般直往她身上蹭。
  凌玉被他蹭得只想笑,但心里却有了决定。
  尊卑礼节无论何时都不能丢,该要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除此之外,对儿子与赵赟的相处,她也不会过多干涉便是。
  毕竟,若是小石头能一直得那人的看重,于他而言也是利大于弊的,她没有理由要阻止。
  杨素问三朝回门这日,凌玉起了个大早,看着府里下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迎接新婚夫妇的一切,她便耐心地陪着王氏用了早膳,看着小石头吃饭后一溜烟便又去瞧他的小马,叮嘱着跟在他屁股后头的程绍安好生看着他。
  “我瞧着绍安自到了京城后,整个人也开朗了不少,我这心里才是稍稍轻松了几分。”远远地传回来了程绍安的应喏声,王氏感叹地道。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几年的时间,足够让人慢慢地淡忘不好的记忆,娘您也别担心太多,待再过些日子绍禟回来,咱们再请人给绍安介绍个好姑娘,娶了新媳妇,他自然便更能一心一意把日子过好了。”凌玉安慰道。
  “你说得对,都过去这般久了,趁着他还年轻,总得赶紧再娶一房才是。”王氏眼睛一亮,只觉得这主意甚好。
  有了新人,谁还会记得旧人?
  “却是不知金家表姑如今怎样了?”凌玉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金巧蓉的养母孙氏。
  “难不成你没有收到我去年托人给你送的信?”王氏诧异地问。
  “信?什么信?我从来不曾收过你们寄来的信。”凌玉更是意外极了。
  “那想是在路上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怕你们担心,说了些家里的事。你金家表姑前年得了病,熬了快一年时间,去年三月便没了。也是个可怜人!”王氏叹了口气。
  凌玉整个人呆住了,再一想,上辈子孙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去世的,没想到这辈子依然如此,一时有些唏嘘。
  不知道太子府里的金巧蓉得知养母的死讯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或者应该问,她还记得那个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的养母么?
  婆媳二人说话间,凌大春与杨素问便到了,看着那携手而来的一对璧人,尤其是杨素问脸上泛起的桃花,凌玉一下子便将孙氏之事抛到了脑后,急急迎了上去。
  “大春哥待你可好?”二人独处时,她强忍着笑意压低声音问。
  杨素问一下子便闹了个大红脸,蚊蚋般道:“还好吧!”
  除了每个夜里让她有些吃不消外,其他时候还是好的,当然,公婆也待她很好。
  她原以为亲爹死后,自己的一辈子估计就耗在赎回回春堂一事上了,没有想到短短不过数年时间,她不但把回春堂赎回来了,还开了铺子,挣下了不少钱,甚至还嫁了人,一个待她很好也很坏的人。
  “玉姐姐,多谢你,若是当年没有你,只怕也没有如今的我。”她忽地握着凌玉的手,一脸真挚地向她道谢。
  凌玉怔了怔,随即反握着她的手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再说,到底是谁谢谁还说不准呢!”
  若是没有结识杨素问,这辈子她估计还在绞尽脑汁地做些小本生意,好歹挣下几个钱傍身,哪能似如今这般,便是身处京城,也不必太过于为生计之事操心。
  杨素问也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终于低低地笑了起来:“是,你我之间何需谢来谢去,凭的白白生分了。”
  “上回那个郭大人远房亲戚,就是打着鲁王的名号每隔一段日子来收缴店里收益的那位,你可还记得?昨日他又来了,这回他打的竟是郭大人的名头来与我们套近乎。”杨素问语气中难掩不屑。
  凌玉却有些意外:“郭大人已经回京了么?”
  “回京了,只是他们家因为受了鲁王牵连,一家子被太子殿下夺了官职的不在少数,所幸鲁王谋反时,郭大人远在青河县,没有参与鲁王之事,故而才独独保住自身。”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两人这边替郭骐感到庆幸,却没有想到朝堂之上,有朝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斥定远将军程绍禟的残暴,妄顾百姓性命,随意杀戮,致西南郡一带民怨鼎沸。
  赵赟高坐上首,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扶手上画着圈,一言不发地听着那人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末了还郑重地跪下请求他从重处置程绍禟,立即夺去他的兵权,就地把他解押回京,着大理寺彻查后定罪,以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一时间,又有数名朝臣附议。
  终于,赵赟抬起眼帘,淡淡地扫了跪在地上请命的那几名官员,不紧不慢地问:“你们口中那些枉死的无辜百姓,无一例外地参与过烧杀抢掠他人的恶行,程绍禟杀他们又有何不可?”
  “殿下此言差矣,那些人也是迫不得已才为之,罪不至死,何至于要白白丢了性命。”
  “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不得已,所以他们助纣为虐,便可以抢夺他人财物了么?孤若是饶恕了不得已而为之的他们,这对那些纵是不得已亦不肯为之,照旧安守本分的百姓未免不公!”赵赟淡淡地又道。
  “况且,孤行事,为何要向天下人交待?”
  朝臣们一听他此话,便明白太子殿下只怕是支持那定远将军的,一时各怀心思,原本想踏出声援那几名朝臣之人,此刻也不知不觉地收回了脚。
  “依孤之见,定远将军此举甚好,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而暴民乱党,自是不会例外!”太子再扔下这么一句,一下子便让不少人熄了心思,但也是部分有心人打起了别的主意。
  “还有一事,因父皇病重,两位皇弟便暂留在京中,待父皇彻底痊愈了再另作打算。故而两位封地上诸事,孤便另外安排官员接管,两位便不必多费心了。”
  此话一出,朝臣们的视线齐唰唰地落到了韩王与齐王的身上,尤其是齐王,投向他的眼神尤其多。
  谁人不知早前齐王上折子请求回到封地,却被太子以‘不孝’为由驳了回来,一时间颜面大折。
  毕竟,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可不是什么轻松事,尤其对素有宽和仁厚之誉的齐王来说,不亚于当着天下人的面打了他一记耳光。
  韩王自然也是想到了此事,加上他自封王以来,从来不曾离开过京城,对他名义上的封地更不曾踏足过,故而倒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齐王心里憋着一团火,感觉到朝臣们的视线,更觉难堪,心里那想要离开此地的念头却更浓了。
  赵赟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这两人一定要在他的眼皮底下过日子,想离开京城到外头培植势力?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齐王沉着一张脸回了王府,连忙唤来晏离等心腹谋臣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晏离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只是仍忍不住一阵叹息:“太子派人接管了长洛城,这个‘暂且’相信慢慢地便会变成永久,日后想要拿回来,必不是容易事。”
  “那依先生看来,本王可还有别的法子能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齐王连忙追问。
  “若想离开,倒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太子如今虽是掌着朝政之事,只到底还不是名正言顺,旨意命令均要以陛下名义颁下。”晏离捊着花白的胡须,缓缓地道。
  齐王不是个愚蠢的,一听此话,眼睛陡然一亮:“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从父皇处入手,若是得了父皇的首肯,太子便是再不乐意,也奈何咱们不得!”
  晏离颔首:“正是此意!”
  “只是……父皇如今这般病情,宫里又尽是太子之人,谈何容易!”齐王又犹豫了。
  “殿下难道忘了丽妃娘娘么?娘娘如今正在侍奉陛下,宫里头只怕没有哪一个会比娘娘更有机会与陛下接触了。”晏离提醒。
  齐王恍然大悟,脸上顿现喜色:“是本王糊涂了。”
 
 
第83章 
  待众幕僚陆续散去后, 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府里各处也陆陆续续地点起了灯。
  晏离亦正想告辞, 书房门忽地被人从外头推开,随即便看到齐王宠妾映柳出现在眼前。
  映柳也没有想到屋里还有外人, 连忙福了福身子, 那厢齐王已经瞧见了她:“怎的来了?可有什么事?”
  映柳忙道:“并无大事, 只是想问问殿下,何时可以传膳?”
  “你身子未好, 这些事何需你来操心。”齐王神色柔和, 略有几分不赞同地道。
  映柳抿嘴笑了笑:“婢妾身子已然大好,殿下费心了。”
  晏离若有所思地在二人脸上来回看了看, 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直待映柳退了出去准备吩咐后厨传膳,他才缓缓地道:“有几句话,事关殿下内宅, 论理我不该多嘴,只是觉得略有些不妥, 还是想与殿下说说。”
  “先生有话请讲。”齐王虽有几分意外,但还是挺直了腰,作了个请讲的姿势。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如今殿下举步维艰,宫里丽妃娘娘处境亦不容乐观, 殿下若要时刻掌握太极宫之事, 透过王妃娘娘向丽妃娘娘打探方为上策。”
  “况且王妃娘娘出身靖安侯府, 乃先靖安侯嫡女,如今的靖安侯又是她嫡亲叔父,靖安侯这几年虽渐渐淡出朝廷,但是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却还在,殿下正是用人之际,理应明白该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才是。”
  齐王脸色一僵,神情更是有几分不自在。
  他自然明白晏离此番话的真正用意,无非是在提醒自己改善与曹氏的关系。
  其实自经历过上回被月贵妃诬陷,以致被天熙帝打入天牢后,他对曹氏便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对上她时,亦不再似以往那般说不到三句话便大怒拂袖而去,更多的是沉默不语。
  如今回想这几年,他竟是有些想不起为何会与自己的原配王妃关系变得这般紧张。他自问并不是易怒冲动之人,可不知为何每每与她相处时,都能被她气得大怒而去。
  “先生所言,本王都记住了。”良久,他才讪讪然地回答。
  晏离也知道自己有些逾矩了,故而也不再多说,微微笑了笑,遂起身告辞离开。
  走到门外,迎面又遇到正折返回来的映柳,见对方朝自己盈盈福身行礼,忙侧身避过:“柳姑娘客气了。”
  “先生不留在府里用过晚膳再走么?”映柳含笑问。
  “不了,姑娘客气。”晏离朝她点头示意,背着手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走出一段距离,他又忍不住止步,看着那映柳推门进了书房,半晌,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此女蕙质兰心,性情柔和知进退,是个解语花般的人物,比之性情直率,孤高自许的齐王妃,确是更能讨得男子欢心,君不见向来不甚近女色的齐王殿下,对她亦是另眼相看么?
  只可惜,到底出身低了些,若齐王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男儿倒也无妨,可他偏偏是天家之子,日后若是有幸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以映柳的身份眼界,根本无法应付那些出身名门世家的诰命夫人。
  他叹息着又摇了摇头,终于背着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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