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之妻——暮序
时间:2018-08-24 08:46:26

  再一细想,先皇后这胎不就是新帝么?新帝好好的活至如今,可见当年皇后确是平安生下了腹中孩儿。
  而里头关于那庚少夫人的记载,她便粗略地扫了一遍,知道这位少夫人怀相不好,又因为郁结于心,随着月份越大,情况便愈发不妙。
  可让她奇怪的是,对这位庚少夫人的描述,上面竟又写着一句‘胎儿安稳,怀相甚好’,而后又是一块墨团,再接着便是一句充满挣扎的话‘常谓医者父母心,何为父母心?以谎言蔽之,实……’,实字后面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很明显,庚少夫人怀相并不好,甚至月份愈大,这情况便愈发糟糕,可不知为何,杨太医明知实情,却又像是对什么人撒了谎?
  不对,孕中妇人情况好不好,便是什么也不懂之人也能看得出来,杨太医根本瞒不住才是。
  可是,他又分明撒了谎,骗了人。
  她想,这个人一定关心庚少夫人有孕情况,却又不能见到她,故而便只能透过杨太医了解她的情况。
  这个人会是先皇后兄长、庚少夫人的夫君么?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便又被她否认了。
  她继续往下翻,可是却再也看不到半个字。
  她不死心,一直翻到最后,才终于看到几个明显相当潦草的几个字——‘娘娘平安产子’、‘催产’、‘死胎’、‘大出血而亡’。
  她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先皇后平安产子在她预料当中,庚少夫人没能生下孩儿她亦清楚,毕竟如今新帝健在,曾经的庚大公子膝下几个孩儿,均为继室夫人所出。
  可是她却怎么没有想到,那位庚少夫人竟是催产?生下的还是死胎,而她本人,却因此大出血而亡。
  好好的相府少夫人做什么要催产?
  她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不知为何却想到近来民间关于新帝非赵氏皇室血脉的流言,一时更觉得头疼。
  新帝是不是皇室血脉,杨太医这本手札已经记载得很清楚,先皇后平安产子,故而新帝乃皇后所出嫡子,这一点根本不用怀疑。
  她本是以为那些流言不过是齐王故意使人传出去,目的便是往新帝身上泼脏水,可如今再一想想,或许齐王当真便是这样认为的也说不准,否则他不会急于得到这本手札,大概是以为这本手札能证明新帝并不是皇室血脉。
  只是他只怕作梦也想不到,这本手札恰恰便能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
  新帝确是神宗皇帝与孝惠皇后亲儿!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便是杨太医为何将庚府少夫人有孕之事与先皇后的混于一处进行记载。
  难道……难道庚少夫人腹中孩儿也是先帝的?
  这个想法一冒头,她便不禁吓了一跳。
  应该不会吧?
 
 
第96章 
  庚少夫人可是先皇后的嫡亲嫂子, 又怎可能会怀上先帝的孩子?
  她觉得产生这种念头的自己只怕是疯了。
  见背后似乎还印有字迹,她又翻过去一看,却是几句话——生谓死, 死谓生,叹一声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 结发情义,竟不及终生遗憾!
  这几句话又是何义?
  生谓死,死谓生……
  生的说是死, 死的说是生?
  她皱着双眉暗地思忖。
  生的说是死,死的说是生,只因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结发夫妻间的情义, 竟是抵不过终生遗憾?
  她心口一紧, 竟是觉得这几句话说的像是先皇后的心境。
  她沉思片刻,一个念头浮现在脑子里,也让她不禁暗暗吃惊。
  先皇后做了什么?谁会终生遗憾?先帝么?他又遗憾什么?难道是遗憾庚少夫人红颜薄命?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如吞了个苍蝇一般恶心极了。
  她阖上手札,心里因为无意中发现这桩皇室秘辛而久久不能平静。
  也不知齐王当初是怎么会误会了新帝的身世的,这种不光彩之事, 只怕先帝也不会愿意让更多人知道。当年的知情人, 估计也不会有几个。
  只是, 她望头望望手上那本仿若千斤重的手札, 突然觉得有些棘手。
  这分明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齐王想要,但是她绝对不可能把它交给齐王;新帝若是知道这手札在自己的手上,想必也会想要拿到手,只是这毕竟关乎一桩皇室丑闻,更牵扯上新帝母族,为保存颜面,新帝必然不会希望有无关之人知晓此事,而很明显,她就是一个无关之人。
  这世间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故而才会有那么多杀人灭口之事,她可不希望自己因为一桩这样的秘辛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还是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她暗暗打定了主意,遂连忙把那手札原样包扎好,重新放回箱底,又用那些金银珠宝掩藏着,最后把那个已经被她砸坏了的铜锁虚扣上,尽量布置得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当她从地窖处离开后,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远处隐隐传来村中妇人招呼孩儿归家的叫声,不知不觉间,大半日便这般过去了。
  接过来的几日,她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那桩皇室秘辛,每日都安安份份地留在家中,或是做做针线,又或是整理着打算有机会便带回京中的东西。
  除此之外,便是偶尔应付着过来串门的村民,更多的时候,是怔怔地望着长洛城所在方向发呆,想着至今仍未有消息传来的程绍禟。
  她想,当日那位李副将所说之话肯定是真的,因为他着实没有必要瞒着自己,程绍禟敢混入齐王府救人,必然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以确保万全。
  果不其名,过得小半个月,留在村中负责保护她的一名兵士便前来向她禀报,只道将军奉陛下之命领军攻打长洛城,长洛城破指日可待。
  她顿时又惊又喜,为的是终于等来了程绍禟的确凿消息。
  那兵士又道:“将军让夫人且放心,待战事平息后便会前来接夫人。”
  凌玉松了口气,忙道:“我不要紧,且让他安心对敌便是,不必顾虑我。”
  得了程绍禟着人传来的消息,一直压在她心口上的大石算是被搬了开来,又隔得几日,凌碧便带着儿子前来探望她了。
  姐妹俩久别重逢,泪眼相望,却又是执手无言。
  “当年你们一家三口突然间音讯全无,可把爹娘给急坏了,幸亏后来崔捕头着人带了话来,说你们正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一家子都是平安无事,我才算是放了心。”凌玉搂着从未曾见过的小外甥,便听到凌碧道。
  “当年之事,事出突然,我们也着实是想不到,倒害得爹娘与姐姐担心那般久。哎呀,这孩子怎的这般乖呢!比我家那泥猴子可听话多了。”见小家伙不哭也不闹,乖乖地任由她抱着,凌玉喜欢到不行,忍不住就在小家伙的脸蛋上亲了一记。
  “这孩子确是省心,也亏得他这般容易带,倒让我这几年省心不少。”凌碧也笑着道。
  她的这个儿子,与他的姐姐一般,都是个让人放心的乖巧性子。
  凌玉轻轻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见他不解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望向自己,神情懵懂无知,让人瞧见了更是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子。
  再一听闻小家伙已经开始念书识字了,顿时一惊:“这般早便开始念书识字了么?是姐夫平日教他,还是你来教?”
  “你姐夫如今在家中,得了空便教导儿子读书识字,我瞧着他倒是因此而看开了不少。”凌碧叹息着又道。
  凌玉便想到了当日初回青河县时,萧杏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姐夫如今怎样了?是继续温习准备三年后的春试,还是有别的打算?”她不禁问。
  凌碧又是一声叹息:“刚回来那几个月,都是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时间长了,估计也慢慢看开了些,只每日得了空便只是教教虎子念书写字,自己嘛,一时片刻只怕也没有心情再温习了。”
  “若让我说,多复习三年再试也不是什么坏事,三年后,天下大定,陛下必然会更加重视选择贤能之才,到那时姐夫若是高中,才有更大的机会施展平生所学。”凌玉又道。
  凌碧想了想,遂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顿了顿又不禁笑了:“到底是做了将军夫人的,这见识果真比以前要多了。”
  “不过几年不见,你倒是愈发会打趣人了。”凌玉嗔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柔声哄着怀中小虎子说话,不再理她。
  小虎子不过三岁,虽是头一回见这个娘亲常对自己提起的小姨,但是见她眉目温和,与自己的娘亲长得也相似,便也不怕生,有问必答,一本正经地奶声奶气说话的趣致模样,让凌玉抱着他老半天不肯撒手。
  “要不姐姐你便先回去吧,把小虎子给我留下。”到最后凌碧欲归家,她仍是抱着小虎子不肯放,依依不舍地道。
  凌碧没忍住笑了,戳了戳她的额头:“这般喜欢孩子,怎的不与妹夫再生几个?小石头如今怕也六岁了吧?早就是时候再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了。”
  一听她这般说,凌玉便忍不住一阵抱怨:“他整日领差外出,在家里的时候十个手指头也能数得出来。”
  初时夫妻虽是同床共枕,只是因为她过不去上辈子那关,故而一直没有行房。后来她已经迈过去了,小石头却已经习惯与爹娘一起睡,程绍禟绞尽脑汁想把他哄走,十回有八回都是失败的。
  只不过她看着那个人想方设法哄骗儿子的模样着实有趣,乐得在一旁看笑话,倒也没有阻止。
  再到后来王氏与程绍安上京,有王氏的帮忙,程绍禟便也得逞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又去了军中。
  “这是起了闺怨?”凌碧取笑,接过朝自己扑过来的儿子。
  凌玉嘟囔:“什么闺怨,尽瞎说!”
  姐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凌碧终是带着小虎子离开了。
  凌玉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想到这回一别,下回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
  长洛城的战况如何,凌玉每日也只是从村民的闲话中得来,也不知真假,只知道新帝下了旨,不惜一切代价要全力攻陷长洛城,如今长洛城中人人自危。
  程家村也有人家的亲戚在长洛城中,每每提及长洛战事,都是一副忧心仲仲的模样,又是忍不住一阵破口大骂,骂攻城的,骂这混乱的世道。
  只是每一回看到凌玉的身影时,又立即将话给咽了回去。
  长洛战事一起,凌玉在村里的处境便比较尴尬了,村民们便是消息再闭塞,也知道领兵攻打长洛城的,正是他们村里的程绍禟。
  再过得一个余月,兵士便带来了捷报,朝廷大军攻破长洛城,齐王带着妻妾儿女仓皇出逃,定远将军程绍禟奉旨追堵。
  “这便是说,他一时半刻还不能前来接我,是不是?”凌玉问。
  “虽是这样,不过夫人请放心,齐王如今身边只得数百人马,根本逃不了多久。”
  “是么……”凌玉喃喃着,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些不安。
  让程绍禟前去追堵齐王……也不知唐晋源有没有跟在齐王身边,若是连他都在的话,新帝或许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用力咬了咬唇瓣,但愿一切都不过是她多心了才是。
  可一想到程绍禟的性情,她又不禁叹了口气。
 
 
第97章 
  此生唯二的两回逃亡,都是被齐王硬是拖着上马车, 齐王妃被狂奔着的马车颠得七荤八素, 只恨不得就此死去。
  同在车里的映柳和一名奶嬷嬷各抱着一个孩子,情况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还要更差些。
  齐王那双刚过了百日,甚至连名字还来不及取的儿女,被颠得哇哇大哭, 尤其是奶嬷嬷怀里的小郡主,直哭得险些透不过气来。
  齐王妃好一会儿才坐稳了身子, 听着外头骏马狂奔、兵器交接的声音, 又望望车里的狼狈,素来爱惜容貌的映柳,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连自己怀里那哭得声嘶力歇的宝贝儿子也顾不上了。
  此番怕是凶多吉少了, 曾在齐王手上受过那等屈辱,新帝此回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齐王府, 而齐王又带着她们这些累赘,要想成功逃脱, 谈何容易!
  而离了长洛城, 她们又能去何处?天下之大, 却是早无她们的容身之处!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来时各自飞, 但是她这只笼中鸟,便是想飞也飞不到哪里去,不如便陪着他共赴黄泉,也当是回报了这段日子他对自己的处处忍让。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渐渐地也就镇定了下来,瞧见那奶嬷嬷好几回差点抱不住小郡主,片刻,微微抿了抿双唇:“把她交给我吧!”
  那奶嬷嬷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出声,下意识地望向映柳,映柳同样觉得意外,只是也没有迟疑,朝着奶嬷嬷点了点头。
  软软香香的小身子落在怀中,齐王妃觉得心里有几分异样,不禁低下头去,定定地望着怀中那张抽泣不止的小脸。
  小姑娘的一张脸,凝聚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如今年纪虽小,只待将来长大成人,必是一个容貌出众的佳人。假若她的父亲有那登极之命,她为公主之尊,精心教养之下,必定比曾经的京城双姝还要出众。
  再不济,若是齐王甘心只为朝廷之亲王,她也是王府郡主,皇室贵女,哪似如今这般,小小年纪便要跟着生父四处逃亡,连性命能否保住都尚未可知,更不必说日后之事了。
  她抱着怀里小姑娘的力度不知不觉地紧了几分,紧得小姑娘不舒服得哭得更响亮了。
  “王、王妃?”见女儿不舒服地挣扎着,抱着她的齐王妃却是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映柳不禁心疼地轻唤提醒。
  齐王妃这才惊觉,略带着几分抱歉地松了力度。
  正在此时,一路狂奔着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随即车帘子被人从外头掀了开来,齐王那张略带着狼狈的脸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下来!”齐王朝她伸出手,也让映柳眸中的光芒瞬间熄灭了几分。
  齐王妃这一回倒也没有与他对着干,把怀里的孩子交还给她的奶嬷嬷,扶着他的手便下了马车。
  足底沾到实地的那一瞬间,她双腿一软,险些便要摔倒在地,还是齐王及时伸手扶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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