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闷声不响的冲了上来。
她张开双臂,陡然把映入AI少女屏幕虚圈在了怀里,她将脸用力别开,回答的话像是在抱怨:“……明明抱住了。”
……是啊,你抱住了呢。
七海千秋微笑起来。她将手慢慢地贴在了那边的屏幕上,轻轻敛下眼眸:“……林檎。”
“嗯。”
“欢迎回来。”
“……嗯。”
少女粗鲁地抹了下眼角,像是想要用力将什么抹去一样,她蓦地看向许久不见的朋友:“……好久不见了。”
眼里又有什么酸涩起来,日向吸了口气,镇定下来。血红与琥珀的眼眸眨了眨,日向缓缓道:“……这三个月我们得到了许可,但是依旧没有查到你的资料。他也——”
静默良久,日向又继续道:“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关于‘他’的‘那件事’……”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发来的诊断书我看过了。……日向,你是和神座出流融合了吗?”
她看向对方完全与之前不一样的左眼颜色,那里原本应该是琥珀,而如今已变得血红。
“嗯。准确来说,我与他的人格都保留了下来。算是一具身体的不同人格。……我大概了解一点他这样做的原因。”日向微微颔首,再抬起来时,他的面上陡然转为漠然:“无聊。”
不知道是不悦,还是问题的确无聊,神座出流只说了这样一句就沉寂下来,恢复的日向面露苦笑,少女像是盯着别人一样盯了他一秒,眼中有着警惕,大概是在担心我吧,日向创想。心中陡然涌起抹温暖,他与七海对视一眼。
“右代宫。……他昨天刚醒来,医生说他的病情一直持续在那个状态。他在这家医院的603。”他顿了顿:“……我瞒着大家先通知的你,所以等会其余的大家才会过来。……你要去,见他吗?”
“我要去。”
她顿了顿。
少女仰起首。雨后的天光倒映在她漆黑眼眸里。
“我为此而来。”
。
窗外的天空浮现出了彩虹。
半弧似桥架在一碧如洗的苍穹中,缤纷的色泽毫不滞涩地联合在一起,即便那份美将如昙花一现,什么也不会留下。
细小的水珠从透明的玻璃下滑,顿时成了串歪歪扭扭的明线,雨后初霁,一点金芒破开厚重云层,然后变成千条万缕,照在四面八方之中,连笼罩在阴影中的病房内,也渗入了零星的光。
只是斑驳并未伸到有些消毒水气息的病床上。
少年倚在床栏前。
被子上放着本灰蒙蒙的书本,苍白无力的指尖搭在硬皮封面之上,将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来,苍绿的眼睛落在雪白的墙壁上。
——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啊啊,似乎渴了呢。”
淡蓝的病服宽袖滑落,掩去他骨节分明到枯瘦的手,他像是对着自己独自一人自言自语,又像数不尽的往日一样,狛枝凪斗侧过身,伸手去拿柜子上的瓷杯。
今天是多少号了呢?倒计时还有多久呢?不过反正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最后一片树叶从枝头掉下来,也只会一声不吭的烂进土里。他忽然饶有兴致地想了起来,要是被那个不存在的人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呢?
一定会生气的要命吧,因为她总是自顾自地生气不是吗?不过这次可和他毫无关系,不应该对他生气才对哦?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狛枝凪斗拿起了杯。水壶中的引用水流入杯底,他兴高采烈地哼起了小调:“My heart and I have decided to end it all……”
门把转动发出微响,外边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半晌,迟疑地敲了敲门。
“咚咚。”
是谁呢?来好心探看他这种芥虫吗?狛枝有些好奇,但注意力很快就再次放在了瓷杯上,他将不锈钢的水壶放下,再度拿起瓷杯。机械材质的左手还在柜前,视线却已慢吞吞地挪了过去,显得些许漫不经心:
“根本没必要顾忌我这种废物啊?请进吧。”
门开了。
静止的光从停滞的空间一股脑涌入,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安静地走着步伐,嘀嘀答答。
有人忽然站在那里。
她言不由衷想要迈出一步,却又前瞻后顾,趑趄不前,将手放在门框上,垂着头,手指却又用力收紧了,酒红的衣袖罩在纤细的胳膊上,抓得门框发出声痛苦呻|吟。
一点也不一样,一点也不同。
她终于抬头望向他。
水杯“砰”的落地,无数的瓷片“啪”的炸开,像是击打地面的暴雨。扬起的水泼洒了半泓在床,小小深渍泅染开来,像朵绽放的花。
钟表嘀嗒,嘀嗒。
“……大概有信守约定拼命活着呢,你。”
她开了口。
像是在拼命忍耐什么,几乎用尽全力攥住了那点门框,她恶狠狠地盯着那双苍绿的眼睛,就像曾几何时也那样注视过一样。
“……”
“……”
嘀嗒,嘀嗒。
奇异的嗡鸣从远方传入耳中,仿佛鸟儿扑簌簌的振翅,心跳声慢半拍地跳动着,逐渐消弭在狭小的空间之中。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已经忘却了的梦。
狛枝凪斗终于动了。
仿若四肢被什么牵就,机械般动了起来。灰绿的眼蒙上瞑瞑,细小的茫然被瞬间盖过了,坐在床上少年微笑着,在光与暗的罅隙中,他抬起孤零零的右手,如同降速百倍的节拍器,慢慢地,单调地,挥了挥。
“……哟。”
“……真奇怪。我这种人渣一直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右代宫同学了……呢~”
☆、番外·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桔柠檬妹砸的第四个雷,谢谢脑浆炸裂学渣、25次元、寻找一只叫小喵的猫的营养液。
事多,卡文,暴躁,先番外,然后往前面章更新吧……叹气。
狛枝从深睡苏醒的故事,与弹丸2.5相关。应该说是背景略为变化了的2.5吗………
“……有看见我最近不小心弄丢了什么东西么?”
少年困惑地比划着什么,修长的手指在半空画了两条微弯的弧线,桃粉色的樱花瓣随着春日的风飘到咖啡色的外套上,又打了个旋儿,在暗红领带前被遽然吹落了。
初春的四月,天穹泓满一汪碧蓝,春日的暖光自云间罅隙而下,照在来来去去行人的身上,路边的八重樱开得绚烂,向外伸出的枝条分出簇簇褐枝,缀着粉白。
“按你那样比划,只能是海带了吧。”
好友左右田学着他瞎画一通,然后牙酸起来白他一眼,站在另一边九头龙把手提包往背后一甩,小个子的黑道也莫名其妙:“昨晚吃海苔包饭了?”
“……唔,似乎不是这样呢。”
雪白的发有些蒙蒙的灰,在和煦的春风中微微曳动着,少年苦笑着对自己的下巴又虚比了比:“大概,到这里的……样子。有点瘦?”灰绿的眼眸罕见露出抹茫然。
左右田停下脚步,他转过身,面上带着不可思议:“什么,难道是鹤的报恩那种海带成精哇?”
九头龙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左右田搔脸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起了少年:“啊啊,你又没妹妹,总不可能掉妹妹了吧,成天到晚想什么想呢,还不如多说几句希望啊希望的恢复本色也比看到海带怪的幻觉好吧!醒醒啊你!”
没有清醒么?少年凝视着自己的手,条条的沟壑勾勒出错综复杂的网纹,灰绿的眼眸抬起,他哑然失笑:“……说的也是啊。”
——虽然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大概,并不重要吧。
“那就别磨蹭了。走吧。”
他看见走到一半的九头龙回头看他,带着有些傲然的询问。
“抱歉抱歉~”
白发少年笑着与同伴踩在樱花翩跹的坂道上。
。
他的名字叫狛枝凪斗。
希望之峰学园77期二班生,虽说侥幸进入本科,才能却是不值一提的「超高校级的不幸」。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会被希望之峰学园选入本科。
与人人都想要的幸运相反,他的才能带来的,只不过是单纯的一连串厄运而已——吃饭很大概率会被噎、喝水会被呛、去海滩踩到藤壶、电影院吃爆米花会黏住舌根诸如此类的情况,所幸的是这份不幸似乎只针对他自己,大概是不幸中的最大幸运吧。
不是至今都好好活过来了吗?狛枝想,作为「超高校级的不幸」,竟然能过着风平浪静的平庸人生,那不是希望中诞生出的奇迹吗?希望回赠给他也仅是稍许倒霉的才能,甚至令他甄选入本科,憧憬着拥有各式各样才能的那些人。他一如既往渴望的人生,如今也都实现了。
这分明就是希望啊!
“小凪斗又受伤了啊?”
刚踏入教室,班长澪田唯吹就探了过来,「超高校级的轻音部」以手加额,好奇打量啧啧有声:“哇哦,这是被猫挠了吗?小一一和小彦彦你们不是和小凪斗一起来的吗?”
被点名的九头龙刚放下书包,闻言一脸惨不忍睹:“别提了,谁知道他走在路上能被车撞,飞到树下把猫尾巴踩了,结果被挠了一脸,我和左右田都没来得及反应。”
狛枝笑道:“毕竟我是超高校级的不幸嘛~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伤也算不上什么,这种不足挂齿的困境连我这种平庸之人也能跨越,希望啊,无论如何都能战胜一切哦?”
“诶诶别说你的希望了,赶紧去找罪木去吧。”
大约是对友人的不幸和希望论都习以为常,左右田不耐烦挥手,狛枝刚想笑着点头,就见「超高校级的王女」、气度高华的索尼娅双手交叠在腹,对左右田投以赞许眼光:“正是,予以你命令狛枝君!去找罪木同学包扎吧!这种情况下就应该这样做,左右田同学做的很对呢。”
“索索索索索索尼娅小姐才说得对!”
一个激灵弹起半塌的背,少男之心路人皆知的左右田答得磕磕巴巴,知道好友一直烦恼是否向这位王女殿下告白的狛枝眼睛弯了弯,他看着结巴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左右田,大概是有些狡黠的,狛枝如平常一般开起了玩笑:“诶,左右田同学不陪我这种人去么?平常可不都是这样的嘛~”
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和女神说话的左右田顿时对自己横眉竖目,澪田啧啧说了句小凪斗可真坏诶,狛枝掩去唇畔几乎要笑出来的弧度,嗯,今天也是希望熠熠生辉的一天呢~
于是他挥了挥手:“谢谢大家关心我这种人呢,那我先去请罪木同学帮忙了。”
“路上小心~”
“一路走好哦~~”
转身之时,他忽然困扰地想。……奇怪,班长一职,真的从头到尾都是澪田同学吗?
抛下怪异念头,在短暂的告别后,狛枝来到了保健室请「超高校级的保健委员」罪木蜜柑为他伤口稍作处理。他因为才能的问题一向是保健室的常客,所以罪木同学一看到他,就了然地点了点头:
“又、又受伤了呢狛枝同学。”
麻烦与不客气呢谦虚谨慎的在保健室的空间上方响起,罪木处理了他脸上的抓伤,以及被毛栗子砸到的受伤的手。窸窸窣窣之中,狛枝扭头看向玻璃外的景象,巨大的樱花树婀娜多姿,粉色的雪雨笼在晴空,胶塑的田径场跑道铺了厚厚层浅粉,也将人工喷泉清澈的水面染满了,他突然开口:“……预备学科。”
狛枝说完一愣,自己在说些什么呢?结果帮他上药的罪木也呆了下:“……诶?狛、狛枝同学是说九头龙同学的妹妹吗?那,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呢?”
好友九头龙有个预备学科的妹妹,狛枝也是知道的,但他并不是要说这个。眉头微微蹙起,他垂下眼眸,有些歉意的说道:“抱歉,罪木同学,我——罪木同学有见过一个‘东西’吗?”
几乎要咬到舌头,惊讶于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喉间的话语却克制不住的,不曾间断倾泻而出:“……黑色的,有些锐利,大概到我的下巴,‘它’好像很喜欢你和西园寺同学——”
那是什么呢?
他站在树下心想,思绪像是打起了千丝万缕的结。一时变得茫然起来,似乎连视野里的东西也朦朦胧胧了。
罪木同学并没有给出他答案,只是惊讶地看着他,可他总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这种奇怪的困扰纠缠着他,一直到天空泛起夕照薄红的现下。
——放学了。与朋友岔开道路走回家,如往常一样。
只是狛枝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的景色与回家的路遽然不同,他怔了下,才想起这是岔路口的另一条路。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路痴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到高耸的树。
那是棵极高的树,蔓蔓枝条盘根错节地交叠着,皲裂的树皮有些干枯了,百死不屈的乌条朝向云霄,几乎要伸到血色的云与霞光里去了。
似乎又看到什么,狛枝有些费劲地仰了首,灰绿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最高处的枝梢上。
——那里,竟系着漆黑的两条绸带。
绸带在暮色中晃晃悠悠,仿佛有着细羽的霜鸦,立在枝头掮动乌压压的两翅。……是谁系在那里的呢?
狛枝感到不可思议,这么高的树,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爬上去的,更别提在细长的几乎一碰即碎的枯枝上系绸带了,想想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