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整天赶时髦,她小姨还让她穿起高跟鞋。那种儿童高跟鞋,三五厘米的,还有那什么芭蕾鞋、绑带鞋。衣服不是露肩膀就是露肚子,裙子总在膝盖上,整天妖魔鬼怪的折腾。如此过了有半个多月,新鲜劲才算过去。因为八月份,外面太阳太大,玩久了也累,她妈让她收收心,在家做几天作业。
王卉也不爱做作业,整天在家里翻腾。
换上自己的新衣服,把她妈的化妆品掏出来,对着镜子给自己化妆。周静雅看见也闲不住,跟她一起玩。王卉拿了一只黑色的笔拔开,说:“这个是眼线笔。”
周静雅分不清眉笔和眼线笔,王卉说:“眉笔粗嘛,是画眉毛的,眼线笔很细,画眼线的。你看它头子。”
周静雅说:“你画,我看你是怎么画的。”
王卉很熟练,说:“先要往脸上抹一层粉。”
抹粉之前,还要抹什么保湿。粉一涂,一张大白脸子,王卉学了她妈的动作,对着镜子一笔笔画眉毛,撑着眼皮儿画眼线,又往脸上扑红色的粉:“这是腮红。”
“这是修容,眼影和高光。”她拿了个化妆刷,脸上东刷刷西刷刷,扫来扫去。
最后抿嘴巴,给自己涂了个大红色的口红。
周静雅看她变魔术似的,感觉太神奇了,她怎么认得那么多粉啊霜啊,瓶瓶罐罐的。看她学习考试也没这聪明劲。
王卉偷偷告诉他:“我还打了个耳洞。”
周静雅将信将疑:“真的?”
王卉说:“真的。我自己打的,我小姨都不知道,你别告诉我妈。我妈不许我打耳洞,说会破坏运势。她迷信得很。”
周静雅好奇:“哪呢,我看看。”
王卉转头,耳朵露给他。周静雅凑近了,揪住她耳朵看,果然看到一个小孔。
周静雅说:“你耳朵上戴个塑料棍干啥?”
王卉说:“刚打的耳洞,戴上才不会长拢啊,不然白打啦。”
王卉化完妆,又把她妈的指甲油拿出来涂指甲。
这个周静雅会,高兴说:“我来给你涂。”
王卉说:“我要涂这个,这个红色好看。”
周静雅坐到床上去,兴致勃勃给她刷指甲油。刷完十个手指头,周静雅邀功:“怎么样?我刷的行不行?”
王卉反手,吹了吹手指,欣赏了一下:“还行。”
她伸出脚:“我脚指头也要染,脚上也要。”
周静雅见过王卉她妈涂脚指甲,感觉很好看,于是也帮王卉涂。他盘腿坐着,王卉把脚放在他腿上,周静雅拿着装指甲油的小瓶子,一点一点,把她每个脚指头都仔细地涂一下。只涂指甲盖。
王卉把刷了指甲油的脚穿上系带凉鞋,炫耀说:“怎么样?好看吧?”
周静雅说:“好看。”
王卉闲不下,涂完指甲,又找来卷发棒,插上电给自己烫卷发。
周静雅对女孩子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王卉长大了很多了。她进去了青春期,开始发育。周静雅看她炫耀自己刚买的内衣,那种类似抹胸的小吊带,里头缝了两块海绵,小女孩穿的,没有罩杯,没有钢圈,也没扣子,用个带子系在脖子上,打个蝴蝶结,得意地问:“漂不漂亮?”还把她妈的胸罩从衣柜扯出来,装模作样地试,给周静雅比划。
周静雅感觉她真的很自恋,跟个孔雀一样。
离开学还有十天,王菲打电话来催回去,王卉才恋恋不舍地跟周静雅收拾东西回家。高兴了一个暑假,结果作业没完成,回家被王菲一顿臭骂。王菲很生气,骂完王卉又打电话去骂王卉她妈,说她只知道带女儿买衣服,学的跟个妖精似的,作业都不做。拎起那大行李箱,把一箱子衣服全扔到院子里。
王卉不甘心,恳求说:“爸,都花了钱的,你就让我留着吧。”
王菲说:“花谁的钱?又不是花我的钱,谁让你买这么多衣服的?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只知道穿着打扮,你要上天了?赶紧把那堆垃圾给我拿出去扔了,再让我看见,我全给你烧了。”
衣服撒了一院子,王卉伤心的不得了,一边哭一边捡,感觉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舍不得扔掉,又不敢捡回家,只好哭哭啼啼的,全拿去送给了邻居李老师的小孩。把邻居小孩高兴的,围着她姐姐长姐姐短叫。李老师也觉得那衣服好看,也没说不让自己小孩穿啊,王卉又难过,又无奈,只是心疼的想哭。
浪了一个暑假,王卉仍旧穿回她的旧衣服,耳钉也不敢戴了,头发也不敢卷了,规规矩矩在家补作业。周静雅是个看客,蔫头耷脑的,也不敢说话。
第15章 打架
腊月的时候,她妈打电话,说要结婚,让王卉请个假去参加。王菲听见了严厉说:“不许去,人家结婚,你去什么去。好好上课。”
于是王卉也没能够去成她妈的婚礼。
王卉在她爸的管教下,胆小如鼠地活着,勉勉强强优秀着。小学毕业,她考了年级十几名,升入当地初中。周静雅成绩不好。考了五十多名。全年级一共才一百多个学生,可以说是很糟糕了。
王卉本还以为上初中就能摆脱她爸,没想到自己太天真。就在她升入初中这一年,王菲也调到了初中,仍然在她的学校当老师,而且有极大可能还是她的班主任。王卉极度失望,简直要充满悲愤,感觉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爸了。
就在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入学不久,王卉开始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她爸在跟班上一个女学生谈恋爱。那个女学生才初一,十三岁,跟王卉一样大。王卉觉得很不安,总觉得不太舒服。她不敢问她爸,怕会惹他发脾气,然而那些传言,仿佛都是真的。王卉发现他打牌的次数少了,倒是经常放学了还在办公室,找那女学生单独补课。
王菲这个人,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是挺俊,眉清目秀,大眼睛。王卉的漂亮有一半是遗传她爸。她爸这两年见老了,但没发福,一瘦长高个子,戴个眼镜,夹根香烟,在外人看来还是有几分斯文样子。当然只是在外人看来,实际王卉知道他一点也不斯文,还有点暴力倾向。
跟王卉妈离婚这些年,王卉知道他的私生活也并不干净,虽然没说交女朋友,但经常在外,彻夜不归,也不是仅仅一个打麻将能说的通的。王卉有时候听说他去哪里打麻将,但去寻他,却时常寻不到,人家都说他没去,王卉就知道他经常对自己说谎。有什么事需要对女儿说谎呢?王卉猜测,大概也就是跟他的私生活有关。王卉经常听说他的风流韵事。
但王卉不好意思问这些,也不好意思管。
只是没想到他什么时候跟学生好上了。
王卉经常一问她爸在哪,人家就说:“在办公室补课。”王卉暗暗去办公室找,果然在呢。那女学生穿着个宽大的校服,扎着个马尾辫,模样居然很清秀的样子,身材发育的也很好。王菲看起来倒是一本正经的,好像是真的在补课。
然而王卉充满狐疑,总觉得他们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平心而论,王卉知道她爸不是对工作那么上心的人。以前在小学,经常都能请假去外面搓麻将,他哪有那心思给学生补课。然而王卉也不敢说什么,她害怕她爸会出事,也怕被人知道了会丢脸。
王卉其实是很敏感的人,她敏锐的发现了王菲的变化。首先是钱,王菲以前经常随手给她零花钱,最近却很少给了,说钱不够用,让她省着花。王卉听他班上的学生说,王菲经常给那个叫刘小敏的女生买东西,什么衣服啦,手链啦,那女生还拿到班上炫耀,说是王老师给她买的。班上同学听了又羡慕又嫉妒。
那个女生也认识王卉跟周静雅,见了他们就要跑上来,装作很熟的样子热情打招呼。王卉见了她就想起那些流言,就跟见鬼一样,满脸透着尴尬。
那会流行mp4,可以用来听歌看电影,王卉央求爸爸给她买mp4,王菲说没钱,等下次考第一名再给她买。然而没过多久,王卉听说刘小敏有个新的mp4,是王菲给买的。没过多久,王菲又给她买了部手机。王卉生气,告诉她妈,她妈不管王菲的事,说:“别管,随他去,你要手机回头妈给你买。”
王菲跟那刘敏的关系很不正常,班上的一同学一开始羡慕嫉妒,久了就开始说闲话,说刘敏是为了钱跟老师谈恋爱。有男生偷偷去校长那里告状,然而都没什么结果,王菲还是跟那女学生在交往,而且关系越来越密切。王菲天天跟那女生单独补课,甚至周末,王卉跟周静雅出去玩,王菲还将对方单独叫到家里。
王卉年纪还小,她并不懂成年人的事。迷迷糊糊只晓得王菲在跟一个女生交往,但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有两个礼拜,那女生没来上学,大家都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人偷偷传言说刘敏怀孕了。大家议论纷纷,把王卉听的也惴惴不安,心想:怎么会呀?她还那么小,跟自己差不多大。她只是个小孩子,王卉不相信爸爸会做那种事,以为那都是同学们造谣瞎传。
大家议论纷纷,王菲仿佛没事人似的,每天还是正常上课。那叫刘敏的女生再没来学校,家长把她书桌搬走,她退学了。
一个才念初一的学生,居然就退学了。
王卉心中隐隐有雷炸响。
她本以为这个人从此会销声匿迹了,没想到有一天,一群家长突然打到学校来,点名要找王菲。当时王菲正在上课,几个中年人,有男有女,一起冲进教室,大叫大嚷,揪着王菲殴打。学生们吓得全躲到一边,全校老师都赶过来劝架,劝不住。这些人分别是刘敏的舅舅、姨夫、姑父、舅母等人,还有一些亲戚邻居,总共十多个人,声称王菲□□学生,气势汹汹要抓他去坐牢。
王卉听到消息,冲出教室,周静雅跟在她后来,飞快地跑去。到了那教室门口,王卉就吓呆了。只见王菲被打的鼻青脸肿,牙齿打掉了,满嘴流血,头发被薅掉一大把,眼睛也碎在地上。王卉吓得大哭了起来,叫道:“爸爸。”
王菲经常打她,她怕王菲,然而小孩子的本能,那是她爸爸。看到爸爸挨打受伤,她就要哭。她捂着嘴,恐惧的眼泪流出来,心碎地叫:“爸爸,你们别打我爸爸。不要打我爸爸。”
那几个中年人指着王菲大骂□□犯,要让他坐牢。王菲也怒了,不承认此事,抹着嘴边的血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说话要讲法律的,不要胡说八道污蔑人。”跳起来和他们对打,双方抄起了桌椅板凳,满教室砸的乒乓乓乓。
王卉哭,周静雅怕桌椅板凳砸着她,只能拼命抱着把她往教室外拉:“这是他们大人的事,你让他们大人去解决吧。”
王卉哭说:“那是我爸爸。他们那么多人,他们要把我爸爸打死了。”
周静雅紧紧拽着她,不让她上前去。
教室里打的不可开交,一个中年女人叫:“有种的上派出所去!”
王菲说:“去就去,老子怕你。”
王菲面子丢光,也不顾形象了,跟对方去派出所。王卉心慌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去派出所?难道爸爸要坐牢?王卉周静雅赶紧跟着他们去派出所。
派出所又是大闹一场。家长说王菲□□,王菲说没有,警察和稀泥,不给立案,只调解说:“□□要有证据啊,有没有□□?过去这么久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女儿被他□□?”家长一口咬定是王菲□□,然而拿不出证据。
一个女人坐地哭起来:“这孩子才十三岁啊,现在怀了娃娃,以后可咋办。”
双方一直在派出所纠缠到天黑,最后不予立案,还是出来了。那一家人哭哭啼啼,灰头土脸,闹着要自杀。王菲也没好到哪里去,满脸都是被打的乌青,头发上也是血,黑眼圈一直垂到脸上。
王卉跟周静雅在派出所门口一直孤独地等到天黑,总算见到王菲。
他的表情可怕至极,好像一个杀人犯。王卉哭都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周静雅拽着她,跟在王菲背后回家,远远隔了十多步的距离,因为恐惧,不敢挨太近。
到家之后,王菲就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发着呆,也不开灯。王卉擦擦眼泪,去外面开煤气灶,煮晚饭。
有别的老师过来关切,问:“没事吧?怎么样?警察怎么说?”
也有一些老师,知道原委,不屑再打交道,远远地关上门,避开他们。
第16章 变故
炒了两个菜,摆上桌,然而一点吃饭的气氛也没有。王卉看王菲脸上乌青着,几乎又要哭了,说:“爸爸,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吧。你都流血了。”
王菲面无表情,呆滞坐在那:“没你的事。”
王卉说:“爸爸,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王菲样子十分颓废,好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说:“不要管我。”
他坐了一阵,也不吃饭,也没有洗漱,直接倒上床睡觉。王卉跟周静雅默站了一会,听到床上传出了鼾声。
王卉也没吃饭。
发生这种事,哪里吃得下。王卉想到到派出所,心中就慌。她想爸爸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会不会被警察抓去坐牢……她不知道爸爸做什么坏事,但她不想让爸爸坐牢。
周静雅比她更不安。一晚上都没说话。两人肩并肩站在灶台洗碗,彼此都沉默,走廊灯光昏暗,照着人心事重重无精打采。
夜里,躺在床上,周静雅就听到王卉在哭。她声音很小,没哭出声,只是吸鼻子,拿手抹眼泪。周静雅对王菲没什么感情,也说不上伤心,然而王卉的哭泣让他感觉很压抑,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