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微笑:“婢子又怎会欺瞒太子妃。”
苏妧歪头打量着风铃,她想到了梦中那个趴在深渊边上绝望哭泣的小女孩,那个年轻的男子是谁?
风铃原本还好,后来被苏妧那样看着,心中有些发憷,“太子妃?”
苏妧回神,“我想到一些事情,走神了。”
风铃低头,没有问苏妧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所以走神了,她没想问,却不代表苏妧不想说。这时藿香已经将帮苏妧把金步摇带好,又给她配了一对珍珠耳钉。
苏妧站起来,让藿香和绿萝帮她整理衣裙。
苏妧:“我方才在想,风铃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在宫中也待了许多年吧?可曾想过出宫与亲人们相见?”
绿萝:“我的父母死于一场洪水之中,我是孤儿,在被皇后殿下带进宫中之前,无牵无挂。如今追随皇后点殿下身边,不敢厚着脸皮与太子妃说我已经皇后殿下视为亲人,但在我心中,皇后殿下所在的地方,便是我该要待的地方。”
苏妧闻言,眉头微蹙,似乎是十分为风铃心疼。
“没想到风铃的身世如此坎坷。当初你的父母遭遇意外,我听太子殿下说你在被皇后殿下带回宫中的时候,是冬天。在你父母在洪水中去世到你遇见皇后殿下之前的那段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风铃看向苏妧,弄不明白为何苏妧会对她的身世感兴趣。
苏妧迎着她的视线,十分体贴地说道:“抱歉,你若是不想提起那些事情,可以不提的。我只是——“苏妧话语一顿,然后说道:”我只是无法想象若是我在几年前失去了父母,到底该要怎样生活。一定很难过吧?”
风铃的双眸微微垂下,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苏妧说了抱歉,也并未继续追问。即使风铃跟她说些什么,应该都是大家都知道的,因此她的试探也十分随意,爱说不说。
风铃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其实生活也并不是那么难过。我的父母在洪水中去世,我被一个好心人所救。那个好心人说我像极了他的妻子,看见了我难过便像是看见了他的妻子一般,于是他救了我,还请了女师傅来教我规矩,又教我读书识字。”
“那后来呢?后来如何?”
风铃抬眼,看向苏妧,笑着说道:“后来这个男子的妻子听说我的事情之后,勃然大怒,说男子养外室,闹得家中无宁日。好心救我的男子没办法,只好将我送到尼姑庵,可能我天生便是个倒霉之人,遇见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所去的尼姑庵两个月后被山匪抢劫,里面的尼姑都被带走了,而我是躲在了一个空心的佛像之中才逃过一劫。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一路漂泊,便到了长安。我到长安的时候,恰逢遇上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那时我又累又倦,昏到在雪地上。也是机缘巧合,挡了皇后殿下的车驾,便被皇后殿下所救。”
苏妧听得十分感慨,觉得风铃的身世真的是凄苦。
“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那些事情其实早就过去,我心中并不在意。皇后殿下与我说,与其缅怀过去的那些日子,不如想一下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
可是,风铃会有怎样的未来呢?
苏妧看了风铃一眼,忽然问:“你怨过那个救了你,又把你送去尼姑庵的男人吗?”
风铃笑着说道:“他救了我,还好心找了师傅要教我认字学礼。后来他要将我送走,也只是因为他的妻子容不下我而已,那并不是他的过错。”
“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是喜欢他,想回去找他,也是可以的。”
风铃却笑了笑,语气也十分轻描淡写:“他已经死了。”
苏妧:“……”
这可就没得聊啦!
于是,苏妧只好笑着转移话题。话题是转移了,可心思仍旧在风铃身上,苏妧觉得风铃梦中的那个男人,就是救了她的人。那时候风铃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还能被人当做是外室??
苏妧对古人的这种婚嫁观不太喜欢,十一二岁,真的还是个女童而已。
正想着,说去去就回的太子殿下真的就是去去就回,他回来刚好看到苏妧梳妆完,上前来望着她。
苏妧当众被他看得脸上有些发热,脸上的笑容有些羞涩,但依然摆着十分淡定大方的模样,那双晶亮的眼睛瞅着太子殿下,问道:“好看吗?”
李承乾双手背负在后,看到她那微微含羞的娇俏模样,也不由得弯着眸子。他上前两步,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朵杏花在他的指间夹着。
太子殿下:“方才看到走廊外一株杏花开得真好,想起去年此时这株杏花也开得十分娇艳,只是可惜无人共赏。如今正好有瑶奴在东宫,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剪下一枝与瑶奴共赏。”
苏妧望着太子殿下,正要接过那枝杏花,谁知太子殿下却不让。
李承乾手一张开,风铃便十分识趣地递了一把剪子上来。
李承乾侧着头,将那花枝多出来的部分剪掉,然后上前,将杏花别在了苏妧的发间。
云鬓花颜金步摇。
李承乾看着太子妃貌美如花的模样,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去,“瑶奴,走吗?”
苏妧嫣然一笑,将手放进他掌心,手才放进去,就被握紧了。他手心的温度像是从手指的神经末梢传了过来,一直传递到她的心里。
李承乾与苏妧一同前去立政殿去向圣人和皇后殿下请安,在途中,遇见了正在玩耍的晋王和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看到太子阿兄和阿嫂,哒哒哒往前冲,“阿兄,,阿嫂!”
路都走不太稳的晋阳公主跌跌撞撞地朝李承乾和苏妧奔去,苏妧蹲下身子,弯着眼睛将晋阳公主接个正着。
小晋阳搂着苏妧的脖子,十分亲热的模样,“阿嫂,一起去找阿娘。”
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李治抬头,跟含笑看着他们几人的李承乾说:“我和阿妹想去立政殿给阿娘请安。”
苏妧:“我和你们的阿兄也正要去给皇后殿下请安,一起好不好?”
小晋阳十分高兴地点头,“好呀好呀。”
可李治的脸色却十分纠结:“我听说母亲昨晚睡不好觉,因此才会带着阿妹在花园中散步。”
在旁的风铃闻言,却笑着说道 :“皇后殿下知道今日太子妃要回门,肯定早就起来了。晋王不必多虑。”
李承乾低头看着满脸纠结的李治,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在想什么呢,小雉奴。来,与阿兄一起去向父亲和母亲请安,请安之后我还要陪你的阿嫂一起出宫呢。”
李治听到出宫二字,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李承乾弯腰,脸上的笑容点着几分逗弄之意,“雉奴想与我一同出宫吗?”
李治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可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脑袋,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既得意又可恶,“可阿兄是陪你的阿嫂回门,不能带小孩子去呢。”
李治闻言,顿时十分愤怒地将太子殿下拍着他脑门的手拍了下去。
苏妧看得好气又好笑,李承乾在他的弟妹前就是这样的,既可亲又可恶,令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苏妧正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此时诗仙李白尚且不知在何处,可苏妧望着那个分花拂柳的女子,脑海中只浮现一句话——
云想衣裳花想容。
在看到齐王妃杨氏之前,苏妧一直觉得紫色是一种贵气的颜色,很挑人。可当她看到杨氏一袭紫衣出现在花园中的时候,不止看到了贵气,还看到了十分的温柔,温柔得似乎能令人心醉。
在杨氏身旁,是一个梳着丫髻的女孩,绛色衣裙,五官的轮廓与杨氏颇为相似,但线条棱角却更加分明。
那个女孩,叫李令,是杨氏和齐王李元吉的嫡长女李令,封号文安县主。
杨氏本来带着女儿在花园中赏花,远远看见李承乾等人过来,便想回避。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回避,目光就跟苏妧的对上了。
杨氏:“……”
都看见了,还能怎么回避?
李承乾顺着苏妧的目光看过去,原本在脸上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下。风铃在旁轻声说道:“殿下若是不想看到齐王妃,婢子这便过去让王妃与县主回避。”
李承乾却摇了摇头,说道:“无妨。”
风铃应了一声,低着头退到一旁。苏妧察觉到李承乾方才的情绪变化,心里正觉得奇怪的,稍一抬眼,便看到了在杨氏身边的小萝莉李令,小萝莉眨巴着眼睛,十分好奇地看着苏妧。
杨氏碰了碰李令的肩膀,“文安,别打扰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我们该走了。”
苏妧闻言,却笑道:“齐王妃不必急着走,昨个儿家宴的时候不见王妃在,后来一问才知道近来王妃身体欠恙,不知如今可有好些?”
按道理说,苏妧本来是要称呼齐王妃为婶婶的。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需应该要叫一个跟李世民有一腿的杨氏为婶婶,只好十分客套地称呼对方一声齐王妃。
齐王妃抬眼,看向苏妧。
盈盈双目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一般,有的人,天生就有令人嫉妒的美貌,也天生就有一双充满了故事的眼睛。
只见一身华裳的齐王妃仪态万千地微微向前倾身,做了一个感激的姿势,“多谢太子妃,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如今已经好多了。”
苏妧:“没什么大碍就好,毕竟,王妃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有什么差池,那便不好了。”
那本该是一句十分平常的话,若是旁人,顶多不过是觉得因为圣人李世民对杨氏分外不同,苏妧为了讨好圣人,所以对杨氏也格外关照,所以特地叮嘱一声而已。
可杨氏听了,脸色突然微变了一下,只是她掩饰地极好,那不自然的神色瞬间便掩盖了过去,但苏妧还是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如果在11点10分还没有更新,别意外,因为我存稿烧光了【狂风暴雨式哭泣
为了保险起见,大家明天还是晚上再来刷更新吧┭┮﹏┭┮
第42章 042 章
杨氏,昔日齐王李元吉的王妃。
如今, 她住在太极宫的相思殿中。
朝朝暮暮相思殿, 她的相思到底为谁?
苏妧望着前方那个笑得有些勉强的齐王妃, 毫不吝啬地释放自己的善意:“我其实也略懂医理,若是王妃不嫌弃, 我也可以为王妃把脉的。”
杨氏愣住,连忙笑道:“太子妃客气了,如今春天到了, 大概是春乏, 不需要劳动太子妃的。”
李承乾闻言, 侧头看了苏妧一眼。苏妧察觉李承乾的视线,毫不吝啬地朝他展露笑颜。
风华正茂的男女, 男俊女美, 两人若是不看对方则已, 一旦对视, 好似有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似的。
杨氏看了,像是想到了什么, 随即移开了目光。目光一动, 却对上了风铃的视线。
这个一直在长孙皇后身边的侍女此刻正看着她, 直勾勾的目光,不躲不避,像是在审视她一样。
杨氏心尖一颤, 像是要躲避些什么似的跟身边的女儿低声说道:“平阳,我们别耽误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去立政殿向皇后殿下请安。”
李令闻言, 朝苏妧和李承乾微微倾身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我与母亲先告退。”
李承乾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
晋阳公主抓着苏妧的一根手指,歪着脑袋看着杨氏和李令离开的背影,忽然说道:“我才是阿耶最喜欢的公主。”
苏妧愣住,低头看向晋阳公主,想问些什么,可已经抱着她的大腿仰头望着她说道:“阿嫂,一起去看阿娘。”
杨氏的出现令李承乾有些不耐烦,但晋阳公主的话提醒了他,他跟苏妧得抓紧时间去向母亲请安,因为今天苏妧回门,还要在宫门关闭前回来,时间并不充裕。于是,太子殿下将抱着太子妃大腿的晋阳公主抱了起来,“走,等会兕子见了阿娘,要说什么?”
被太子殿下抱起来的晋阳公主笑得十分可爱,双手捧心,甜甜地说道:“阿娘是世上最好的人,我最喜欢阿娘了!”
李承乾被她逗得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而此时齐王妃已经带着李令回相思殿,她回去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脚步匆匆。
侍女们看到齐王妃和李令回去,连忙迎上前去,“王妃,您不是要和县主去赏花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齐王妃头上不断渗着细汗,她捂着胸口,微微喘息着。
她的贴身侍女佳楠上前来扶着她,眉目间十分忧心,“王妃,您怎么了?”
齐王妃只是抓着佳楠的手,呼吸急促。
李令看着母亲的模样,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也并不上前扶着。
佳楠将齐王妃扶往前方的美人靠上靠着,拿出手绢给齐王妃擦汗,又让其他的侍女倒了杯温水上来,却不让她们大惊小怪。
而李令则是站在前方,看着齐王妃的模样,十分冷静地问道:“要不要我去找皇后伯母,让她安排尚药局的东方太医来?”
齐王妃脸色苍白,可此时看向李令的目光也不如在花园时般温柔慈爱,她的目光冷冷清清,打量着前方的少女。
昔日齐王的嫡长女,李令。
她尚在襁褓之时,父亲与几位兄长便一同死在了玄武门之变中。只留下了她的母亲和她,在这宫中苟且偷生。
李令不像杨宜歆,从小光明正大被众人宠爱,就连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对万泉县主也是青睐有加,她也不像颍川县主,虽然颍川县主没有了母亲,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可她的母亲平阳昭公主是帝国女性中最耀眼的一颗星星。
可李令不是,她的父亲像是一个禁忌,很多人都十分自觉地不提。而她的母亲,更是一个禁忌,明明应该是圣人李世民的弟媳,可她却在相思殿中,等着那个男人的宠幸。
而且母亲对她的温柔和疼爱,永远都只在人前。在圣人李世民面前,在长孙皇后和那些皇室宗亲面前,一旦回到相思殿,门一关,母亲就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