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基于八百万神明原则的土地上出现的神,是自人心中诞生的,所以几乎所有的神明(不论是善还是恶)都会下意识地站在人的立场考虑。
万叶樱的立场接近于善,于是它的行动里,便掺杂入了连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善神本能的对人的保护:它没有选择那些灵力强大的人类,而是选择了一个死去多时依然没有虚化、恶鬼化、还保有本心清明的魂魄。
附丧神的刀刃能够伤害到人类,但是伤害不到魂魄——即使是那几柄有着斩妖斩鬼的传说、亦或者是长久地被供奉据闻能够驱邪的刀也一样。
毕竟,暗堕了的神刀,也失去了能够称之为“神刀”的特殊力量。
或许,真的有冥冥之中的神关注着这里,关注着这个因为弑主而被时之政府放弃掉的本丸,万叶樱带回来的那个魂魄竟然真的撑起了这个废弃了的本丸,将那些暗堕了的附丧神从消亡的边缘带了回来。
尽管时至如今,还依然有一大批刀剑仍然处于未能清醒的暗堕中,但如厚藤四郎、五虎退、小夜左文字为代表的短刀,压切长谷部、山姥切国广为代表的打刀,珍稀如一期一振、江雪左文字等刀剑,却已经慢慢清醒过来,并且为维续本丸存在而在那非人的魂魄审神者指引下出征各个世界,带回所需的物资。
清醒过来的附丧神多了,那种袅绕在整个本丸的绝望气息便开始褪去,寂静了许久的大宅里,开始慢慢有孩童的笑闹声。
万叶樱很高兴,她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那些会在她的树下开着篝火晚会、笑着唱着跳着的附丧神,渐渐褪去了眼底的绝望,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来。
真好。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些附丧神把她当成了许愿树——某种角度上来说,这还真没错。
经常有附丧神好似无意地走到她的树下,张望着周围没人,便赶忙将手里的签子挂上了她的枝头,并着虔诚的心愿:想要再见到宗三哥/希望萤丸能清醒过来/下次出征的世界里会有酒吧……
她啼笑皆非。
就算是真的会听你们的心愿,要不要实现,也得看她的心情呀!
挂在身上的签子一天比一天多,有时候明明还没到她的花期,却也会让人以为她开花了:淡粉色的签子多如云霭,远远看去,就像是枝头花繁似锦。
万叶樱几乎把本丸里清醒过来的刀剑附丧神认了个遍。
可她依然没有等到那个人来。
那个被她带来本丸的审神者,一次也没有出现。
如果不是遍及整个本丸的灵力让她知道对方依然安好,偶尔几次偷偷潜入到宅子里看到的也是那靠在窗边翻阅书卷神色淡然的青年,万叶樱真怕是那些尚未从暗堕中清醒的附丧神把他给囚.禁起来了。
篝火晚会开了一次又一次,参与的附丧神越来越多了,可他还是没有出现。
就像是将自己和热闹隔绝开来了一样。
你在想什么呢?如果你有愿望,告诉我好吗,我一定会帮你实现它的……在刀剑们开着赏樱会时偷偷溜到大宅里,万叶樱望着坐在天守阁里的青年,被人类称之为“心”的地方,越发沉重。
然后,有一天清晨,那个常常作为青年近侍的刀剑附丧神来到了万叶樱下,将手里写着字的许愿笺挂上了枝头。
希望审神者大人也能和自己的亲人再见面。
那性格温和的栗田口长兄满怀着对主殿的感恩,许下了这个愿望。
万叶樱几乎是急匆匆地从树中脱身,赶到了天守阁。
天守阁里,青年的魂魄缥缈如云,她碰不到,对方也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可万叶樱依然忍不住开口,就像这抹魂魄能够回应她一样:
这是你的愿望吗?
你想要和家人团聚吗?
总是看着他们,有时会露出那样绝望和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满是恨意的眼神的你,是在嫉妒他们从暗堕中归来后还能与兄弟们团聚吗?
你也曾经历过那样的地狱吗?
地狱之行后,你和你的亲人,失散了吗?
嫉妒着刀剑附丧神们的你,想要再一次的,与亲人团聚吗?
她虚捧着无法触摸也无法看到她的人的脸,以神力回应了这个愿望: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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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下黄泉。
穿越三千世界,逆循着时间的河流而上,我都会找到你想要见的人,并且……
把她带到你的面前来。
第280章
妖狐告诉临溪阴门开启的消息时,距离阴门开启就只有五个小时了。
并且, 阴门开启的地点和临溪所在地之间的距离, 是需要她全速赶路四个半小时才能到达的。
“藏马我跟你说啊, 你这么说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走所以刻意拖延告诉我的时间的!”一边和妖狐联系,一边朝着目的地狂奔的临溪咬牙道, 手里还紧紧抱着自己的灵猫鸳鸯。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让鸳鸯趴在肩头,可她实在是担心鸳鸯一个没抓牢就被甩飞出去。
到时候先不说能不能找回来了,能不能留条猫命都是悬的!
“……”
另一头的藏马开始思索,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高速狂奔的同时还能吐字清晰连传音草里都听不到风声杂音的。
风障壁吗?临溪没有能够做到这点的命格……不, 如果她对【风的种子】的操控又上了一层楼的话, 说不定可以做到。
等临溪一路狂奔,将要到目的地时, 远远的, 白发的女孩就看到了妖狐的身影。
那被魔界众妖魔誉为冷酷的极恶盗贼站在山崖上, 山风狂乱, 吹的他银色的长发也飞舞不停,背后是正缓缓开启的紫黑色漩涡。
……怎么看怎么都有种动画里终极BOSS降临的感觉。
临溪心想道, 随即意识到不对:“藏马你在这里, 我也在这……谁去救黄泉那个笨蛋啊!”
她猛的意识到这点。
就算藏马现在赶回去都不一定能赶上给黄泉收尸了!
“我有安排。”极恶盗贼一句话安抚下了副首领。
不对, 应该说是前·副首领。
在得知阴门开启的消息之后,临溪就相当果断地在藏马这里交了辞职报告。
“既然如此,黄泉那边就拜托你啦!”白发的人类女孩非常放心地摆了摆手, 就朝阴门的方向而去。
“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人间界?”身后,忽然传来妖狐的声音, “你在人间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吧,既然如此,留在魔界又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是因为友人而想要回到人间界,那么,身在魔界的我不是能让你留下的友人吗——这句话,妖狐并没有说出口。
“啊呀,藏马是舍不得我吗?”白发的女孩回首,笑盈盈的模样非常漂亮,在魔界的这一年里,她长了些个头,脸颊也消退去了些许稚气,慢慢显露出未来的清艳美丽,“就是因为藏马也在,我才必须回去人间界呀!”
妖狐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女孩又回来了,抬起手臂,将食指按在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妖狐的眉心,露出曾经让萨菲罗斯为之失神的笑容,“我和藏马的缘,在未来等着。”
神棍表情只持续了三秒,三秒过后,收回了手的人类猎命师脸上还是一贯灿烂的笑容:“千年后再见啦,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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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原地的妖狐目送那个带着猫的人类女孩消失在阴门的漩涡之中,不多时,他手腕上缠着的属于黄泉的传音草亮起了代表危险的光芒。
但他并没有去理会。
过了一会,另一棵传音草也亮起了光芒,随即,枝蔓伸展,伸长到藏马耳边,一个声音从中传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喘息声:“我、我放弃这单生意……呼呼……”
“是吗,”妖狐的声音平静无波,“收下了订金却放弃了订单,这是不准备继续保持信用了吗?”
“咳咳……呼……就算是信用……那、咳咳……那也得有命在才行……”
只听声音就能辨别出对方伤的多重,妖狐没有多说,干脆地挂断了通讯。
黄泉没死,但是伤得很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补刀的想法,甚至都没有做这样的后手——依照自己的行事准则,应当为之准备至少两个后手才对,但是这次对黄泉出手的时候……一个后手都没有想。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天意了——甚至于,心头飘过这样的念头。
这是不对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在黄泉死于争斗之后就收手,即使黄泉没有死,他也会保证黄泉只有死一个结局。
剩下的妖魔不足为虑。
那么,经历那么多劫掠而来的财富,就仅仅只属于极恶盗贼一人了。
很常见的戏目,在魔界里更是无时不刻地上演着。
但现在,明明还没有确认黄泉的死讯,他却已经准备收手不干了。
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软弱?
被感情影响,而产生的软弱?
看着自己露出尖利爪牙的手,银发的妖狐想。
是被临溪影响了吗?还是说,所谓的人类……都有这样影响他人的能力?
望着即将关闭的阴门入口,魔界的极恶盗贼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一样,纵身跃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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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习惯穿越阴门这回事。
比起上一次穿越阴门的经历,这次依然没有好到哪里去。
随处可见的时空裂缝,毫无着力点的虚空,时不时忽然张开的裂缝……这恶劣的环境都让她不得不打起全副心神来,以防在林夏联系到她、为她牵引出正确的入口前被另一个入口给吞噬掉。
在此之前,情报贩子好不容易联系上时曾经让她抓紧阴门开启的时候进行时空跳跃,因为这是空间和时间最为薄弱、最容易产生缝隙的时刻,也是最有利于她施加外力影响的时刻。
灵猫鸳鸯躲在她的衣服里,只在领口处冒出一个猫脑袋,但很快这个猫脑袋就被临溪按了下去,避开了忽然开在她脸颊旁一个十厘米长的空间裂口。
忽然,某种算得上熟悉的波动传来,临溪脸色蓦的一变!
这种感觉……不会错的,是那只樱花妖!
可恶!
偏偏是这种时候!
白发的女孩咬紧牙关,四处寻找能够躲避的方向。
时空裂缝里她不敢动武,这里的空间太薄弱了,一不小心就会多几个裂缝,到时候掉进去了,鬼知道要怎么回去!
樱花妖的妖气快速朝她袭来,原本紫黑色的时空漩涡都被属于樱花妖的妖气渲染成了淡粉色。
这只樱花妖的天赋也太作弊了吧!
眼看着那淡粉的妖气都要卷上她的脚腕时,临溪正要躲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临溪!”
伴着这个声音,淡粉色的妖气中央,出现了一个漩涡,一只手从中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漩涡像是被什么外力撑开,变大,露出其后的人的半身模样:白发红眼的少年。
阿克夏!
临溪睁大了眼睛,没有迟疑,立刻顺着少年的力道,往漩涡中去。
成功脱离。
从樱花组成的漩涡中被拉出的瞬间,那个强行打开的出口就旋转着消失,临溪落地时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就像人在失重环境中停留太久,回到有重力的地球上时身体无法适应一样,时空细缝里的环境比稳定的地球环境糟糕数十倍,若不是本身强悍,临溪也无法做到安然无恙地呆在里面。
但刚刚回到正常环境里时,不适应依然是存在的。
就像她第一次通过阴门时就昏迷了一样。
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临溪差点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好在,这次她不是一个人。
阿克夏及时托住了她的身体,让暂时无法适应环境的同伴倒在了自己身上。
“阿克夏……居然是你啊……”趴在少年的肩头,临溪却想起了之前自己见过的白发红眼的少年,“我这次遇到了一个人呦,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还把他当成你了呢!那家伙……”她想起那支手机里的草稿,笑了起来,“还想要为假装认下这件事道歉呢!”
白发红眼的少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见面,临溪先说起的,竟然是这件事。
等待了片刻,临溪听到耳边传来阿克夏的声音:“……如果,临溪还认我是好友的话,我就不道歉了。”
女孩哼哼了两声,因为身体虚弱不适而很轻,但因为她的脑袋就搁在少年的肩头,阿克夏听的很清楚:“只有这个?”
少年侦探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望望。”
这还差不多。
临溪满意了:“找个地方让我躺一会,我撑不住了……膝枕都行,别让我直接睡草地啊,或。”
像是交代完了遗言一样,倚靠在肩头的女孩忽然就失去了全身力气——放心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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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
没有在野外,真好。
临溪想,刚穿过来的时候虽然没看清楚,但是那会儿确实是在野外,脚下的还是草地。
醒过来看到的不是蓝天白云或者星空月亮真是太好了。
毕竟因为那群妖魔基本不在意生活条件的缘故,她可以说是露营了一年多,回来再幕天席地她发誓她绝对会疯。
转了转眼睛,临溪往右边看过去,入目的摆设和地板上的榻榻米让她知道,自己是在一个日式房间里。
唔,这么说,拉门应该在另一边。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脸让她愣了一下。
“醒了?”白发红瞳的少年侧躺在她身边,微笑,“虽然很想膝枕,不过我觉得吧,比起膝枕来,望望应该会更喜欢枕头的舒适度,只好很遗憾地放弃了——下次有机会再试吧。”